“呜哇——好吃!”他发出一声赞叹,勺柄在四弟面前绕了?好大一圈,才塞进自个?儿嘴里。
赫舍里瞧着好笑,问他:“这么用膳,不累得慌吗?”
胤礽连连摇头:“才不会?。四弟也最喜欢看二哥吃东西了?,对吧?”
回应这句话的,是围床里头忽然一连串的“咿呀呜哇”声,语调上?扬,节奏紧凑,还?时不时举起了?握紧的小拳头。
赫舍里还?从未见过?四阿哥说这么多话呢。
她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瞧,惹得弟弟生?气了?吧?”
胤礽狡黠一笑,带着几?分自豪:“嘿。就喜欢四弟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
赫舍里:“……”
十二月十三日,终于等到举行册封大典的日子。
太和殿内,康熙亲手?将皇太子册、宝授予胤礽,正位东宫,并向全天下颁布诏书,极尽溢美?之词地炫耀了?自家?儿子,这场初次亮相便算是圆满落幕。
之后的大赦、免税等恩典,以及皇太子詹事府衙门的官员选拔,都已被康熙安排的妥妥帖帖,就连胤礽的外祖父噶布喇,都因?此得了?个?一等公的世袭爵位。
唯一叫康熙头疼的,便是儿子的自称问题。
皇太子对外当自称为?“孤”,这事儿早先便有礼官教导过?胤礽。可这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捣蛋,总自称为?“咕咕”。
康熙在养心殿听了?一天的“咕咕”长,“咕咕”短,实在受不了?了?。
大手?一挥道:“行了?,太子年幼,等日后参政再改称谓吧。”
胤礽揉揉鼻子,心安理得的应下来。
小家?伙如今每日上?午去?尚书房读书,下午来养心殿跟随康熙练字,一日都不曾落下过?。
今儿个?午后才练了?两页《宋词》,便有钦天监的人在外求见。
康熙没避开儿子,只叫他继续写,吩咐梁九功带人进来。
来人是钦天监监正南怀仁,也是比利时遣送来的传教士,因?奉命督造“神威将军”大炮,被康熙看重重新启用,如今在钦天监专程负责监制西洋新法的天文仪器。
康熙一向喜好天文学,见了?南怀仁便笑道:“敦伯,朕命你督造经纬仪,可有进展了??”
南怀仁面露难色:“臣正是为?此事前来。”
天文仪器需要?精准的科学技术支持,而大清在这方面极为?欠缺,叫南怀仁行事有些棘手?。
他此番前来,便是想请求康熙亲自写信给意大利主教,问他讨一批精通天文学的传教士来,才好真正开展工作。
听过?南怀仁的自陈,康熙略作思忖,便答应下来。
他一向喜好汲取新事物、新知识。若能学得西洋人的长处,大清日后便可越发繁荣昌盛。
康熙起身走到明间御案前,执笔便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写起来。
他知晓南怀仁回去?之后,还?会?附带一份译文,便有意写成了?楷书,方便辨认。
而南怀仁袖手?等在东次间内,正与胤礽大眼瞪小眼。
许是他觉得有些尴尬,便从兜里摸出两块彩纸包裹的东西:“太子爷,这是意大利的一种糖果,名叫绰科拉(巧克力),您尝尝?”
胤礽对新鲜吃食完全没有抵抗力,丢下笔便跑过?来,还?不好意思地搓搓小手?:“那、那咕咕就试试。”
南怀仁忍着笑,连忙点头。
绰科拉入口即化,浓香醇厚,是一种从未尝过?的味道。
胤礽眼前一亮,实在喜欢,便将第二块也送进嘴里,还?用期望的眼神继续看向南怀仁。
南怀仁:“……臣从欧罗巴坐船来,带的不多,这是最后两块了?。”
小太子失望的“哦”一声。
南怀仁仿佛看到一条尾巴耷拉下去?了?。
片刻,康熙从外头进来,笑道:“且晾干了?墨迹再走,趁着空隙,南怀仁给朕讲讲永年历法。”
君臣二人当即热火朝天讨论起来。
没人注意到,矮矮的太子爷已悄无声息摸到了?明间,爬上?御座,提笔模仿着康熙的笔迹,从收尾处继续写——
“除此之外,若主教能以‘绰科拉’五百块进贡与大清,朕便可承诺,永不攻打意大利。”
胤礽终于得偿所愿,被康熙揪着耳朵,吃上了绰科拉。
这批绰科拉可不是意大利教皇“上贡”的。
胤礽伪造的书信还没出养心殿,就被康熙发现了,并喜提两个脑瓜崩。南怀仁看太子爷实在?喜欢,便去寻了几位西洋友人,勉强拼凑出来五十块,特意给送来。
康熙看着儿子眯眼享受的样?子,忍不住也凑过去:“就这般好吃?给朕也尝尝。”
胤礽虽然很宝贝这些绰科拉,对阿玛还是蛮大方的,剥开彩纸就径直给他送到嘴边。康熙很是受用,凑上前含在?口中品了片刻,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这东西确实好吃。
他认真思考起了向意大利教皇索要此?物的措辞。
父子俩就这般盘腿坐在?西暖阁,闲渡午后的惬意时光。不消片刻,顾问行双手捧着急报从外头进来。
康熙抬手接过,语调平缓:“是康亲王递上来的?”
顾问行点头应是。
“怕是与郑经议和有?结果了,朕来瞧瞧。”他换个舒坦些的姿势,半倚在?小炕桌边,打开了奏报。
情?况不如?预想的那样?好。
康亲王杰书、新任福建总督姚启圣先后四次招降郑经,劝其退回台/湾,并答应台/湾可效法朝鲜,不登岸、不剃头、不易衣冠,还以澎湖为?两岸的通商口。
郑经却在?此?时蹬鼻子上脸,坚持要以海澄为?界。
议和最?终失败了。
康熙冷嗤一声,将奏报丢回炕桌上:“郑氏王朝内讧多年、钱粮透支,本也不足为?惧。顾太监,叫南书房拟旨,着姚启圣在?福建沿海复启迁界令,北起福州、南至诏安皆设立要塞,高筑围墙,再不容郑经有?贸易之机。”
顾问行当即称赞:“万岁爷这一手高明,想来,郑军此?后便无暇再作乱了。”
见康熙面上仍有?一抹愁色,他又取出袖中的奏疏:“这是姚总督随着军报一道呈上来的,怕是紧要事,皇上瞧瞧?”
康熙垂眸,见上头题有?“平海十疏”四字,顿时来神。他粗粗翻阅一遍,眉宇间终于恢复了舒朗开阔之色。
“不错,姚启圣只要不提‘开海禁’之事,也算个良才?。”
早些年,姚启圣出任广东香山知县时,曾因私开海禁,叫康熙一气之下罢了他的官。三藩之乱后,此?人治军有?方,战功卓越,又因先后说?降了耿精忠等人,这才?一路晋至福建总督的位子。
有?了这册平海十疏做定心丸,康熙这才?松了心思,浅笑着伸手掐掐胤礽的脸颊。
且等到平定三藩之后,朕再好好收拾这秋后蚂蚱!
当夜,胤礽回到景仁宫,就将午后听来的政事讲给赫舍里。
小家伙很是佩服姚启圣,一脸感叹地比划道:“他之前都被汗阿玛扒光了,那么那么丢人,竟还能一心给阿玛办事呢!”
赫舍里哭笑不得:“是罢官,不是扒光。罢官就是收回一个人的权柄,不启用他做事了。”
胤礽恍然大悟,还是觉得姚启圣十分厉害。
赫舍里便又笑道:“这正是姚大人的长项了。他为?人爽直豁达,自然不会因一时片刻的困境而?钻了牛角尖,才?能抓住机会翻身?。等你再长大一些,出宫去走?走?,便知这世间不乏‘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之事,变化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呢。”
她不知想到什?么,遥遥望向窗外被风雪盖严实的古柏,忽而?释然一笑——
“额娘要教你的,便是不必惧怕变化。无论当下有?多坏,只要坦然应之,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赫舍里作为?母亲,总是希望这世上不再有?任何变故和事端,能够轻易摧垮孩子的心防。
他得立起来,成为?不惧严寒的常青古柏。
两场雪之后,便到了年关底下。
京师今年的雪很大,厚厚地垒在?田埂上,一眼瞧过去,便能想见春雪消融之后,定有?一派丰收景象。钦天监因此?夜观天象,敬告天下来年将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年,唯有?南怀仁这个监正一人唱衰,说?冬雷炸响,怕是要有?天灾发生?。
康熙对待科学?的态度十分灵活。好的嘛他就听听,不好的直接略过。
因而?,他挥挥手打发走?南怀仁,并未对这话上心。
宫中今年添了四阿哥,年后又有?纳喇贵人和郭络罗贵人相继待产,康熙心中欢喜,便按照宫分制度,给各宫赏下去不少好料子。
像低位分的使唤大(小)女子、常在?们,一般能得云缎、春紬、宫紬和硬纱各一匹。贵人们则能多出几匹素缎、杨缎、高丽布以及几张乌拉貂皮。到了嫔位以上,可选用的就更多了。
赫舍里一向不看重服缎。
奈何康熙三天两头开了私库,命梁九功将最?好的挑拣出来一一送来中宫,如?此?几次,景仁宫的库房竟也要摞不下了。
赫舍里扶额摇摇头,吩咐道:“两匹大卷宁紬倒是稀罕物,放着可惜了,拿出来给阿哥做几身?新衣吧。内大红的要冬装,过年瞧着也喜庆些;至于绿的那匹倒是清凉,就做成夏装。另外,去岁余下的四十张里貂皮,匀出一半送去给两位有?孕的贵人。”
闪缎、金字缎之类的不合适她们如?今的位份,只得锁进库里吃灰。
夏槐得了差事,和季明德几个人忙忙碌碌开了库房,清点之后取的取,送的送,之后再将几十觔的陈棉花拿去弹新,命绣房给景仁宫的奴才?们制一批暖和的手套和耳罩。
如?此?拉拢人心,事无巨细。
等回过神,宫中也该过年了。
年初那些个繁杂的宴席自然免不了。胤礽有?去年的经验在?,已?经可以带着三阿哥娴熟地坐在?桌前,假意吃喝敬酒。
等家宴散去,两小只便一道回了景仁宫。
今日是宴外朝,嫔妃不必出席。赫舍里便与荣嫔坐在?东暖阁窗底下,一边剪着窗花儿,一边聊些闲话。伊哈娜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跑去后头寻四阿哥玩儿。
等到胤礽回来,就瞧见伊哈娜跟胤禛一动不动的对坐着,正大眼瞪小眼。
胤礽乐了:“二姐姐,四弟好玩吧?”
伊哈娜气鼓鼓的:“一点也不好玩,还没有?胤祉这个书呆子有?意思呢。”至少,她跟胤祉说?句话,还能听个响儿。
四弟就只会板着脸瞪她!
见二姐姐有?些郁闷,胤礽连忙掏出荷包。里头装的都是今年年节得的赏赐,一股脑儿倒出来,竟也迷了人眼。
“这些小珠子、小玉饰,二姐姐有?喜欢的随意拿去,别不开心啦。”
伊哈娜到底小孩儿心思,有?这么多璀璨夺目的珠宝,她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仔细挑选半晌,她只取一枚绿宝石:“真给我啦?汗阿玛知道了不会又揪你耳朵吧?”
胤礽挺直小身?板:“才?不会呢。这些都是二伯(福全?)和五叔(常宁)他们给的,不归阿玛管。”
说?完,他还大方地给三阿哥和四阿哥各自分了一个玉制小件儿。
美其名曰“发压胜钱”。
康熙刚送走?了满殿的皇亲国戚,一路消食儿溜达到景仁宫,正好听到胤礽在?这儿大言不惭。
他忍不住气笑了:“要不是你敬酒的时候将荷包口大开,福晋能摘了一身?珠翠送你吗?”
胤礽耳朵一红,登时小鹌鹑似的缩起脖子,使劲儿摇头装傻。
边上的三阿哥之前都不怎么开腔,见是康熙来了,这时忽然道:“儿臣作证,汗阿玛说?得对。”
胤礽回头看向三弟,瞪圆了眼;
康熙挑了挑眉梢。
这兄弟关系也是纸糊的,一戳就破啊。
他倒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今日之事,胤礽虽做的稍显出格,但?好在?福全?夫妻俩一向体察圣意,只取了些小玩意儿给他玩闹,常宁他们有?样?学?样?,这事儿也就不打紧。
康熙颇为?头疼地看着儿子,开始反思起来——
是不是朕手头管得太紧,才?逼得孩子在?亲王贝子面前赖皮脸了?
被四个孩子齐刷刷盯着,康熙也不好继续神游,便抬手给胤礽、胤祉一人一个脑瓜崩。
“行了。压胜钱都是长辈发给晚辈的,哪里要你操心。今日新年伊始,朕不与你们计较,再叫梁九功开了私库,给你们行个赏吧。”
三小只顿时欢呼起来。
阿玛的私库里头可有?好多精美的西洋八音盒、鸟音盒、木口风琴等,连霸王鞭都是纯金打造呢!
围床里头的四阿哥坐直身?子,见兄长和姐姐开心的手舞足蹈,却并不搭理?他,扭头轻轻发出一声“哼”。
从景仁宫回到钟粹宫,已?是掌灯时分。
荣嫔命人将宫里宫外都照亮堂了,脱下花盆底松快松快,这才?将三阿哥唤到跟前。
一盏花梨木桌灯映衬。
荣嫔拉着儿子仔细打量半晌,叹了口气问:“跟额娘说?说?,今儿个当着你阿玛的面,为?何要出卖二阿哥?”
胤祉一本正经:“二哥在?宴上强求长辈赠礼,非君子所为?。”
荣嫔嗤笑:“少来。他非君子,你背后出卖兄长就是君子了?莫不是成日里读书读糊涂了,竟想到这种鬼话诓骗额娘。”
胤祉听着额娘的奚落,垂着脑袋,语气变得低落:“汗阿玛的眼里总是只有?二哥。儿子想表现一番,叫阿玛留意到。”
荣嫔住了口,沉默片刻。
她眼里有?些发酸,将胤祉拉进自个儿怀中,掰开揉碎了跟他讲清楚:“傻孩子,你二哥是皇太子,是储君,大清的未来都担在?他身?上,皇上自然要多多留神教养着。”
“你虽少见到阿玛,可你汗阿玛对你的爱护之心绝不会少。否则,也不会千挑万选相中了绰尔济家养着你,直到研制出牛痘,才?将你接回宫啊。”
荣嫔看三阿哥听进去了,又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再者说?,二阿哥对你们从来真诚以待,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兄弟姐妹。你这样?,不止伤了他的心,也未免叫你汗阿玛小瞧了咱们不是?”
胤祉很早就认了字,能跟着背一些启蒙读物了。
他知道额娘说?的都对,忍不住红了耳朵,蜷成一团,眼泪汪汪地点头:“儿子错了,明日,儿子就跟二哥去赔礼道歉。”
母子俩抱成一团,都哭红了眼。
□□嫔这心里却仿佛将经年苦怨都发泄出去,彻底畅意了。
正月初八,轮到皇太后筹办新年宴。
原本的两宫太后,因为?圣母皇太后(孝康章皇后)早逝,便只由仁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主持。
像这样?的日子,太皇太后总乐意给这个母家侄孙女作陪,添添光彩,因而?年年都会到场。
今年撤宴之后,赫舍里照例等着亲王福晋先行离去。
人走?得差不多了,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皇后娘娘留步,老祖宗在?里头等着您呢。”
赫舍里垂眸应一声,牵着胤礽过了穿堂,进到慈仁宫西暖阁。
她特意行了全?幅的蹲安礼,静心恭候片刻,才?听到上首一声哼笑:“太子年幼,折腾一日也乏了,怎么不先送回景仁宫去。”
胤礽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气氛怪怪的,连忙抢话道:“是保成想见乌库玛嬷,非要跟来的。不怪额娘。”
老祖宗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挥手道:“罢了,都快起来吧,也不嫌累得慌。”
紧挨西墙的榻上,一侧是盘腿而?坐的太皇太后,另一侧则是太后。到赫舍里这儿,只得了个绣凳坐下。
场面像是审问一般。
太皇太后也不绕弯子,深沉的目光凝视着赫舍里。
“听人说?,先前在?香山行宫时,是皇后出的主意,给贵妃换养郭络罗贵人的孩子?”
赫舍里早知慈宁宫耳通目明,点头认下此?事。
她太过坦然,太皇太后反倒没有?那般咄咄逼人了。
空气中只余下盘动珠串的清脆声响。
半晌,老祖宗睁眼,瞧见胤礽乖乖坐在?一边,也盘着左手上戴的蜜蜡数珠,心便软了。
她叹气看着赫舍里:“后宫之中,有?些事重在?平衡。皇后莫要因着偏袒谁,而?打破了这份祥和。”
这是训话,亦是警告。
赫舍里只需柔声敬谢,才?能将这事儿轻轻揭过。
见她懂事,老祖宗便不再多言。侧目看了一眼太后,笑道:“到了我这把年纪,旁的都已?看开,担心的唯有?一个琪琪格。她不通汉话,也不爱交际,身?边若能养个孩子,才?不至于叫往后的日子太过煎熬。”
赫舍里终于等到了正题,笑着赞道:“皇玛嬷一片爱护之心,连孙媳也不禁动容呢。只是,宫中如?今子嗣尚且单薄,郭络罗贵人的孩子已?经应了佟贵妃,余下待产的……倒是还有?个纳喇贵人——”
“用不着那般强人所难。”太皇太后缓声道,“科尔沁的格格进宫也有?一年半了,怎么还不见有?个动静呢?若是她的孩子,由琪琪格抱养也算是名正言顺。”
赫舍里微蹙眉头。
宫中已?经有?了两个出身?科尔沁的高位,皇上定然不会再允许博尔济吉特贵人走?到台前,成为?权力中心之一。
她想要怀上龙胎,只怕难。
赫舍里迟疑的片刻,胤礽已?然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奔到太后面前,用蒙语问:“玛嬷听明白了吗?也答应了?”
太后从头到尾都微笑着,不时点点头,其实一个字儿没听懂。
此?刻,她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老祖宗的安排,定然都是最?好的。”
胤礽抿着唇,眼神里满是担忧:“可是,贵人难得能跟保成和二姐姐玩到一处……”
他不敢说?别的话求情?,唯恐给博尔济吉特贵人带来祸事,反而?添了乱子。
赫舍里瞧出儿子单纯的心思,笑着将话题扯到另一头:“格格进宫许久,皇上去咸福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是难有?动静。臣妾会择机劝告皇上,对后妃一视同仁。”
太皇太后终于满意了。
抬眸看一眼胤礽,意味深长道:“保成愿意亲近着蒙古格格,也是件好事。”
这件差事并不好办。
皇上与老祖宗祖孙情?深,但?各自亦有?不同立场和利益。赫舍里如?今夹在?中间,向左向右皆是错,真如?受气媳妇儿一般。
事情?的突破口,还得在?蒙古格格身?上。
想明白这个,赫舍里只得扶额将胤礽唤来。小家伙近日来了骑马的兴致,总约着伊哈娜、乌尔衮和博尔济吉特贵人一道去马场。
正是个转达和试探的好机会。
临走?前,赫舍里叮嘱:“额娘不要你添油加醋多说?什?么,原原本本将慈仁宫的事儿告诉贵人便是。记着了吗?”
胤礽脆生?生?喊一句“记着啦”,人已?经飞奔出景仁门了。
西北风寒冷缠身?。
赫舍里被逢春从廊下扶回殿内,不免笑道:“太皇太后有?句话没说?错。保成愿意亲近着蒙古格格,确实是件好事。”
接下来的事出乎意料的顺利。
这位蒙古格格也是个聪明的爽利人,听过太子爷的“告密”,竟直接寻到皇上跟前明志去了。
康熙今日忽生?兴致,正在?懋勤殿绘画作诗。
博尔济吉特氏兜头进来,将太皇太后的心思卖了个底朝天,康熙那点好兴致顿时全?都没了。
他无奈叹气,招手叫人坐下:“你方才?说?的都是玛嬷的意思。那你自个儿怎么想?”
博尔济吉特氏行了个蹩脚的福礼,一脸认真道:“皇上,蒙古女人也并不都如?苍鹰一般,渴望展翅高飞。还有?像嫔妾这般爱躲懒的呢。”
康熙被她的用词逗笑了,语气平和问:“你可想好了,选了这条路,此?生?便不能再有?皇嗣。”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未变:“想好了。没得孩子,嫔妾还能跟太子爷他们多玩几年呢。”
望进这双稚气未脱的眼瞳,康熙终是叹了口气:“朕知道了,你且放心,往后绝不会亏待了你去。”
便是暂且不能封妃,也该寻个由头,叫她享有?嫔级的待遇才?是。
跨出正月之后,皇上便下旨封博尔济吉特贵人为?宣嫔,入主咸福宫主位。
人人都当蒙古格格入宫快两年,终于要熬出头时,康熙却扭头进了翊坤宫的大门。
一连七八日之后。
宜嫔因忽然复宠,变得越发张狂,恨不得将“恃宠而?骄”四个大字写在?脸上。其余人见状,便也歇了嫉妒宣嫔的心思,转而?对着宜嫔恨得牙痒痒。
对此?,宜嫔才?不在?意呢。
她轻描淡写地罚了两个御花园蹲守皇上的使唤女子,便再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子了。
三月,宜嫔在?前往养心殿伴驾的路上,忽然身?子不适晕了过去。
素有?“妇科圣手”之称的刘太医被紧急诏入宫中。
刘太医仔细号脉之后,便松了口气,跪地笑道:“老臣恭喜皇上,宜嫔娘娘是滑脉,已?有?一月身?孕了。”
第29章 二哥
景仁宫新添了两缸池荷,春季里还没开花,都是水绿的叶子,底下?养几条鲤鱼,游来窜去,好不快活。
赫舍里捻了鱼食正在撒喂,听说翊坤宫有喜的事儿,不免叹道:“前阵子,宜嫔为了给?宣嫔下?马威,在外头可?没少冷嘲热讽、口不择言。这些?事儿必然瞒不过慈宁宫去。”
夏槐笑嘻嘻的:“该她的。也不看看宣嫔姓什么,背后有什么人,真?当?是她阿玛执掌盛京内务府的时?候呢。”
赫舍里喂完了食,拍拍手接过逢春递来的湿帕:“慈宁宫那头靠不上?宣嫔,怕是会把主意打在宜嫔这一胎上。不过这样也好,能叫翊坤宫行事收敛着些?。”
左右宜嫔这一胎生的是五阿哥胤祺,终究是要交由太后抚育的。而赫舍里摆平了差事,不必再夹在中间为难,心中也能轻松些?。
说到底,还是皇上?棋高一手呐。
每年一入春,景仁宫的食谱总会换上?一波。
因着太子爷年年季春都会叫人弄一些?时?鲜野菜来,给?娘娘理气补阳。今日,季明德便赶早儿打发仁喜去寻一些?荠菜、马兰头、椿芽和蒲公英之类的野菜。
钱公公叫底下?搭手的徒弟摘洗干净了,送回小厨房,没一阵儿就飘香出来。
今日午膳,春令时?鲜摆满一桌。
赫舍里用了一屉荠菜菌子水晶蒸饺,小小五只?,配不配蘸料都十分美味;
除此之外,椿芽、春笋炒肉和凉拌的马兰头也甚是下?饭,胤礽就着饺子吃完还不够,又用了两碗浓汤鳜鱼才作罢。
饭后,赫舍里泡了一壶蒲公英花茶,坐在暖融融的南窗下?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