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桑蛮可能在学校,那么笼罩着整个青云县的邪妖,也可能在学校啊!
人要为自己草率做的决定付出代价,因为不是所有邪妖一见面就开打的!!!
这时门从内而外推开, 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陆霜白眼前。
老头子一如记忆里的精神矍铄,满头银发每天都会仔细梳好,没有一丝凌乱, 不似有些老人七十多岁时浮现在表面的苍老和疲惫, 一直到去世前, 老头子一直是神采奕奕的。
陆霜白记得自己常常笑话他爱显摆又臭美,一出门就换上一身白褂子,把自己整成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任谁也猜不到幽都鼎鼎有名的陆老就是个在家爱穿白背心黑裤衩, 咸花生配烧酒的普通老头。
每当他笑话爷爷时,他总是不服气的, 一定会和他争一争,各种证明自己年轻时长得多么英俊好看, 喜欢他的姑娘能绕幽都一圈,甚至找了一圈老友, 让他们翻箱倒柜找出当年他们无美颜无滤镜无p图的各个角度的纯天然美照。
甚至大言不惭自个孙子完美继承了自己的美貌,耳提名点日后要是他去世了, 一定要多烧点纸钱让他在地下风风光光,以此感谢他的完美基因。
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典范。
“你这呆小子, 傻站在门口干嘛?”
熟悉的语气将陆霜白从回忆中拉出来, 一瞬间他的眼眶发热,怕被看出异常, 陆霜白硬忍着憋回去, 笑道:“爷爷, 原来我小时候你就皱巴巴的。”
陆行风听闻, 手里的蒲扇毫不留情砸向疼爱的小孙子:“恶灵退散!”
陆霜白还沉浸在情绪中,反应慢了一步, 脑袋成功被扇柄砸到。
陆行风见状,挑眉一笑:“怎么样,乖孙,恶灵走了没?”
陆霜白揉揉被砸疼了的脑袋,没有说话。
老爷子去世后一次也没去过他梦里,头七也没有回家。他曾试图从范无咎和谢必安俩兄弟口中套话,范无咎闭口不谈,谢必安也难得聪明,知道自己嘴巴快,所以一旦他提起老爷子就土遁逃走。
当时爷孙俩说好的,只要他多烧点纸钱,老头就贿赂阴差回来看他,老头不守信用。
静静看了好半晌,陆霜白眉眼一弯:“爷爷,你怎么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看我,我给你烧了那么多纸钱,还不够买飞机吗?”
老头子横眉竖眼:“臭小子,什么死不死的,别咒你爷爷。”
陆霜白轻叹了口气,眼前人的笑意和眉眼是如此熟悉,是任凭他怎么怀念,怎么懊悔,也回不来的人。
假货就是假货,装得再像,也是个赝品。
老头子这人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心胸豁达,不在意细枝末节,也不在意死亡,他总说人终有这么一遭,所以生前要好好享受生活,到时候快乐一噶,就是一个圆满的人生。
“你配吗?”陆霜白唇角的弧度依旧带笑,眼中的笑意幻化成冰锥,冷冷射向面前的人,“你配装成他的样子和我说话吗?”
陆霜白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和亲和的,生活中很少动气,即使心里不爽,被惹毛了,也是温吞地反击,就连身边最亲密的好友顾白也鲜少见陆霜白真正生气的时刻。
此刻的陆霜白犹如一把久违出鞘的利刃,即使如今他变成了小学生的模样,周身锋利的气质也不遑多让,锋利的刀刃正蓄势待发,不见血不罢手。
“陆行风”自上而下俯视着陆霜白,年老的面容上露出微妙的笑意,眼神却慈爱无比,像是两张分裂拼凑而成的脸,半晌他笑起来,语气关切道:“天晚了,快回家吃饭吧,爷爷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排骨了吗?”
陆霜白掀唇讥讽:“哟,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有人和我说,你是一个不得了的骗子。”陆霜白微微一歪头,上下打量“陆行风”,缓慢移动的视线带着轻蔑感的嘲讽,他状似可惜的叹了口气,语调惋惜,“可我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随着陆霜白抬起头,两人双眼对视,这片安静到可怕的方寸之地仿佛正被看不见的密网紧绞着,空气都被分割成了碎块。
就在这时,两人头顶的路灯一暗一亮,不过转瞬间,“陆行风”眼眶中的眼白已经被黑色侵占,血色的瞳孔猝然亮起,“陆行风”伸出舌尖舔舐一侧的尖牙:“难得遇到一个聪明的人类,要是有机会,真想留你几年给我解闷。”
他学着陆霜白惋惜的语调,也叹了口气道,“不过可惜了,你今天必死在我手中。”
陆霜白轻呵一声,不掩嘲讽:“还真是个学人精。”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说着,瞒天过海客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开始自顾自地笑起来,他的视线始终不离陆霜白,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来,才带着快意的恨意开口道,“你说陆行风风光一生,有没有算到害死他的竟然会是自己的孙子?”
另一边,范无咎举着尔康手,陆霜白的衣角略过他的指尖,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
上了一出大变活人的好戏,在操场上玩耍的孩子们却对这一幕熟视无睹,范无咎惊出一身冷汗,多年不见,瞒天过海客的实力超出他的预料,没有犹豫,他立马赶回酒店通知宿淮。
而同一时间,宿淮正在找陆霜白。
他与陆霜白不一样,并不需要每天进食,是以这几天都是等陆霜白吃完早饭后两人一道出门。可今日他没等到陆霜白,去餐厅也没找到,有工作人员说看到陆霜白一大早就离开了酒店。
谢必安也没看到自己哥哥,更不知道陆霜白去了何处。
宿淮问了李南,才被告知陆霜白可能去了曾经的孤儿院,现在改造成了小学。
宿淮:“孤儿院?”
李南把对陆霜白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给宿淮听,宿淮道:“孤儿院出事是什么时候?”
“10年前。”
谢必安在一旁很快想起来:“我记得那会儿我哥好像来这处理过类似的事,可能他们俩一起去了吧。大人不必担心,既然我哥陪在陆小弟身边,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范无咎虽不如宿淮法力高深,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如今我们都在对方制造的异域幻境里,就算范无咎十年前来过青云县,他怎么能完全确定他带陆霜白去的地方就是当年孤儿院出事的原址?”
谢必安一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宿淮的话不无道理,他们如今所见不一定是事实,万一俩人运气不好直接闯入邪妖的老窝,那可真是……真是倒了大霉了!
这老窝,怎么说也应该让宿淮去啊!
正当两人准备起身去学校时,一片巨大的阴影突然从窗户边投进室内,两人看向窗外,瞳孔猛然一缩。
谢必安按回夺眶而出的眼珠子:“这、这是什么……”
谢必安飘向窗边往外一看,只见一个个“人”从四面八方聚集,他们年纪不一,面容各异,皆一脸麻木地迈着一致的步伐往酒店的方向走来,宛若一场大型丧尸聚会。他们走到酒店前的空地上,互相搭梯向上攀爬,首尾相接,逐渐形成一个巨型傀儡人。
附近的街道尖叫声四起,其中不乏夹杂着“快跑”或者“救命”的无助呐喊,一些来不及逃离的人被傀儡紧抓不放,被丢入巨型傀儡人体内成为一部分。
猝不及防间,一个“人”突然从窗口蹿了上来,饶是见过无数惨状的鬼魂,谢必安还是被吓得往后一飘:“我靠,见鬼了!”
这个“人”如蜘蛛般爬行,趴在窗户上,“咚咚”敲了敲玻璃窗户,发出两声闷闷的拍打声。
见几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嘴角的笑容拉扯到极限,诡异又可怖。他转动着脑袋,似乎在找人,最后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睛定定看向宿淮,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他只盯着宿淮,像是在向熟人打招呼。
不过眨眼间,“人”却向后一仰,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他的四肢与头颅都从躯干上掉落,却不见丝毫血迹,就如一个破碎的玩偶娃娃。
而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巨型傀儡人已经完全形成,只见傀儡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看得人鸡皮疙瘩肆起,不是吓的,而是一种莫名的恶心,就像是人体蜈蚣在面前首尾相接爬来。
巨型傀儡人不顾脚下的建筑物和人类,一步步向酒店的方向走来,伴随着凄厉的哭喊声,所见之处一片被其踩踏的废墟和血肉四溅的鲜红痕迹。
宿淮面色严峻,离开房间前给李南下了一层禁制,保证她的安全:“待在房间里不要离开。”
他对谢必安下命令:“你去救人。”
纵然他视宿淮为死敌,但他的工作也包括救人,对于宿淮的命令难得没有异议,紧跟着宿淮跳下窗台。
一阵冷风从李南身旁飘过,李南摸了摸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 ,心中升起一阵凉意,宿先生刚才在和谁说话?
巨型傀儡人十分高大,密密麻麻的人攀附在上,足足十层楼的高度,遮盖了一半的天空。
范无咎回去求救的路上便看到了这个巨型傀儡,加快步伐赶回酒店。
宿淮正在牵制这个怪物,无论他闪现到哪个方位,傀儡身上无数双眼睛都只盯着他随之移动,让人不禁起了全身鸡皮疙瘩。
他的攻击方式向来简单粗暴,再加上这会儿被看得烦不胜烦,一道紫电从他掌中赫然出现,毫不留情引到巨型傀儡身上,然而能使邪妖痛不欲生的紫电,在这个巨型怪物身上却不痛不痒,而攀附在其上的“人类”一旦收到伤害便从主体掉落在地,原本留在躯体内的三魂七魄也随之消散,落在地上的躯体只是一副由木头做成的木偶躯干。
也许这些“人类”体内存着三魂七魄就是为此,不是为了炼化聚魂丹,而是为了阻碍他们的行为,让他们束手无策。
可策划这件事的主谋显然高看了宿淮的道德,正当宿淮酝酿更大的雷电,准备劈向巨型怪物时,范无咎终于飞奔而至:“宿淮大人,请手下留情!不能伤到他们!”
巨型傀儡人虽高大,行动却并不迟缓,趁宿淮犹豫时,它竟将身上的“人类”抛向兄弟二人,那些作为武器的“人类”争先恐后地扑向二人,正当二人抵挡时,它又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将双拳砸向他们——
谢必安双眼紧闭:“哥——我们不用还贷款了!”
范无咎目眦欲裂:“闭嘴吧你!!!”
就在双拳近在咫尺时,一道黑色人影从天而降,将傀儡巨人的双手砍下,数不清的“人类”纷纷散落在地,了无生机。
谢必安喜极而泣:“哥——我们还是得还贷款!!”
范无咎一脸麻木:“…………”
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一个好消息。
范无咎几次三番张了张嘴巴,最后弱弱提醒道:“宿淮大人,这些……不能杀……”
真的不能杀啊!!!
第47章
宿淮皱着眉, 毫不在意散落在地的傀儡人怎么样了,他仔细打量着重新聚集“人类”的巨型傀儡,他在其四肢的连接处隐约能看到紫色的经络, 特别是在巨型傀儡进行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时, 这抹紫色愈加明显。
他心中有个猜测。
他毫不犹豫飞身上前, 手中赫然幻化出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剑身光滑铮亮、薄如蝉翼,四周透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从剑身往上却不见护手, 而是直接焊接了剑柄,陵劲淬砺。
宿淮挽手一挥, 剑刃带出的刀锋竟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嵌进了傀儡巨人的肩膀和手臂的交接处,下一秒, 一道紫光乍现,竟逼得宿淮向后退了不短的距离, 没过一会儿,紫光收拢, 巨型傀儡重新连接好肢体,重新开始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 天空在短短几秒内乌云密布, “轰隆”一声巨响,无数细小的紫色雷电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宿淮抬头一看, 嘴角不屑地一扯, 低声道:“蠢货。”
巨型傀儡趁机两手一抬一挥, 试图将宿淮并拢在手心, 宿淮眼神向下一瞟,不退反进, 抬剑便往巨型傀儡的头部袭去,就在这时,他眼神微微一滞,只见在傀儡人头部的上方,一根透明的细线在光线下似有似无,这时丝线向后一扯动,傀儡人的头部也随之向后一仰,完美避开宿淮的攻击。
这时宿淮的剑也随之拐了个弯,往向斜上方重重一挥,往头部顶上的细线袭去,可谁知这一道攻击竟径直穿过了线,飞向了远处的房屋,将其一分为二。
衡量再三,宿淮对两兄弟道:“牵制住它。”
说完,宿淮毫不犹豫飞身挤进巨型傀儡的胸中,傀儡身上的“人类”纷纷伸出手,试图把宿淮从中扯出来,宿淮却毫不留情,将胳膊砍下,没一会儿消失在傀儡中,只能看到四散的四肢不停地从巨型傀儡身上不断掉落。
范无咎再次伸出尔康手,欲哭无泪挣扎道:“真的……真的……不能砍……”
谢必安搓搓手,体贴安慰道:“哥,你不用这么悲观,到时候问起责任来,我们尽管把事往那谁谁身上推,保管没问题!”说着他伸出大拇指,欢快地比了个赞。
话音刚落,天空连打三次响雷,范无咎抬头一看,一张麻木脸:“……天道都在说你缺德。”
这时巨型傀儡身上的“人类”不再行动,取而代之的是傀儡的双手开始挤进它的胸口,毫不顾忌地扒开一个又一个“人类”,“人类”不停地坠落在地,四肢零碎,三魂七魄具散。
范无咎急忙喊道:“快救人!”
收到范无咎的命令,谢必安赶忙上前接住眼前的“人”,再将“人”安稳地放在地面上。这些“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机体,只剩下了轻飘飘的重量,傀儡驱体似乎更像是一个承载器,只要没有损坏,三魂七魄便不会消失。
还没来得及细想,闷声雷鸣居然不连断阵阵响起,天边不时闪现着刺眼的雷光,傀儡巨人“轰隆”一声跪地,将脚下的房屋压了个粉碎,连接着傀儡巨人的紫气竟在此刻显现出来,宛若人体中的脉络遍布全身,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道巨大雷响响彻天际,竟足足持续了五秒,紧接着,一道粗大的紫电突然劈落在地,砸出一个又深又大的黑洞,这是天道对宿淮的警告。
谢必安惊异道:“哥,这难道是那谁谁谁的雷劫?!”
“是。”范无咎一脸沉重,“桑蛮在傀儡巨人的体内,邪妖利用桑蛮的紫气做成了这个怪东西对付我们,让我们不能伤害保存它的‘人类’,也因此不能伤害傀儡巨人,也这也是他们将三魂七魄还放在这些‘人类’身体里的原因。”
这个计划思路缜密,不是一时兴起,还说明了他们也对第三外交部的情况了如指掌。
现如今还带着紫气的妖兽近乎灭绝,唯有一人,声名在外,那便是桑蛮。
桑蛮是一支帝王玉簪,是这位女帝最喜爱的一件头饰,常戴在身边,在她死后也伴她入黄陵,长随左右。
在女帝生前,桑蛮已经因机缘开启了灵识,长年累月下沾染上了女帝紫气,再加上受到了女帝的喜爱与珍惜之情,修炼神速,女帝弥留之际特令将她最爱的玉簪赠与宠爱的女儿,不要同她埋没在地底,可她不忍离开女帝,于是便同女帝一起进入皇陵长眠。
百年前,桑蛮苏醒,不知因缘离开皇陵,之后加入了第三外交部,可以说在第三外交部创立初期桑蛮便在此,时间上来说比宿淮还要早。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因为紫气无法隐藏,但也不算众所周知,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桑蛮的本体。
自古以来,伴随紫气而生之人往往登上高位,称帝为王,他们由天地筛选钦定,保佑一方安宁,与携带紫气之人作对,轻则生病,重则丧命。
邪妖不知用什么法子将桑蛮与巨型傀儡融为一体,伤害它就等同于伤害桑蛮,更何况这个人是宿淮,他本就狠狠得罪过天道,好不容易保住一条性命,这会儿又在挑战天道多的权威,天道不生气才怪。
这就好比出狱的犯人受到严密监视,犯错后收到更严重的惩罚。
“这可怎么办才好!”谢必安急得直跺脚,他纵使记恨宿淮,也知道宿淮这是在救人,在做好事,天道这个不讲理的,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讲道理!
范无咎摇摇头,哪有什么办法,雷劫一下,纵使大罗神仙也不能避免,除非宿淮不管桑蛮,不管这傀儡巨人,可若不管他们只能守不能攻,到最后也不占什么优势,这就是个死局。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设立结界,作为最后的挣扎。他们虽看不惯宿淮,但没觉得宿淮做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细小的闪电从乌云中显现,下一秒,一道粗大的紫电从云中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落下,就在这一瞬间,宿淮一手拎着桑蛮从傀儡巨人中破空而出,细线断裂,巨型傀儡轰然倒塌。
眼见着雷电即将劈下,桑蛮瞬间睁开眼睛,将宿淮往地面一推,挡在宿淮面前:“有本事就往我身上来。”
雷电猛然缩了回去,可天空中依旧乌云满布,不满地发出阵阵雷声,道道响彻天际。
天道怒极了。
宿淮一落地,便踉跄着倒在地上,从脸到双手,满目通红,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忍着巨大的疼痛,然而他依旧不吭一声,只有抓地嵌入土中的十指泄露了他无法忍耐的剧痛。
他试图用剑支撑着起身,却没有一次成功,脖颈后的黑色符文散发着烙铁般的烫度,将人烧灼成一团火,让宿淮不停拉扯着领口,最后竟一把撕开T恤,这一眼,让在附近的三人都愣住了。
黑色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或大或小的字体遍布了宿淮的全身,形成一个个圆圈环绕在宿淮身上,不止上身,符文还伸入腰腹,他的脸和手,耳后甚至连眼白也不放过,就像是一个逃不开的咒语,在禁锢压制着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
谢必安见状讷讷道:“啊……原来那件事是真的……”
范无咎紧皱着眉头,他也以为是假的。
据说四百多年前,宿淮仗着一身法力任性妄为,试图用禁术复活太子殿下,触怒了天道,为天道所不容,即将殒灭之际,宿淮的哥哥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失传的上古禁咒将弟弟封印,以沉睡的方式赎罪,终于保住了宿淮的一条命。
可这只是一个传闻。
实施上古禁咒的代价巨大,若真做成了,宿淮的那几个哥哥不可能至今都相安无事。
可宿淮身上显现的符文,的的确确带着上古禁咒的气息。
桑蛮随后落地,浑身虚软地瘫坐在地,她伤得不轻,全身上下遍布伤口,一道道宽度如手指粗的伤口像是被皮鞭抽打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可她的重伤和宿淮相比,可以说是大巫见小巫。
“大人!”
桑蛮惊声高喊,赶忙起身去制止宿淮的动作,可宿淮许是忍耐到了极限,又许是疼痛更加剧烈,他的眼中不复清明,一把推开桑蛮,这毫不收敛的力气让桑蛮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要不是范无咎眼疾手快接住了她,这会儿她估计已经昏迷不醒了。
见状,宿淮眼中似乎闪过片刻的理智,为了维持仅有的理智,一次又一次,他竟狠狠朝地面砸去,即使是自己的身体,他也毫不顾忌,血流满面。
忽恍间,宿淮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那人温润如春风的嗓音中带着笑着,对他道:“阿淮,来,过来。”
短短的五个字让他心底泛起阵阵涟漪,也引起了惊天骇浪,又甜又酸,令他快乐,也令他苦恼,他虽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这人的模样,可他却莫名笃定,即使为这个人付出性命,他也甘之如饴。
这一瞬间,他似乎记起了一切,记起了那道从天际坠入深渊的血色人影,他最后一句对他说的话,依旧带着笑意,他记得他说:“阿淮,乖乖的。”
他抬起眼,一双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可却遮不住他眼中的憎恨,他哑声道:“你……不分是非……”
一瞬间,一道天雷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劈在宿淮身上,穿过重重结界,依旧不减威力,宿淮狠狠一颤,从胸口处喷出一口鲜血,却依旧坚/挺着身子,绝不弯腰,绝不低头。
见宿淮还要再开口说话,桑蛮挣脱开范无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上前一把捂住宿淮的嘴,低声祈求道:“大人,莫再说了!”
她原身虽是玉簪,却没有玉簪独有的温润,反而长得艳丽飒爽,性格也如她的长相般,泼辣直爽,可这会儿她眼中却水光粼粼,拼死捂着宿淮的嘴:“求您,莫再说了,他已经不再了……”
天空雷声阵阵,似乎在等待罪人认错磕头,酝酿着第二道天雷。
她示意黑白俩兄弟来制止住宿淮,转过身对着天空磕了个响头,言辞诚恳:“天道在上,宿淮大人是为了救我一命才以身犯险,没有伤我一丝一毫!我身上的伤口都是一个名叫‘木夕’的邪妖所害,请天道明鉴!”
见天道没有退让的意思,桑蛮再次弯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桑蛮愿以一身紫气自证,宿淮大人未伤我一丝一毫,请天道明鉴!”
黑白二人一人一边牵制着宿淮,手中的人不停挣扎着,就像一只被囚禁的疯兽,想挣脱牢笼,凶狠地撕咬自己的仇人。
谢必安于心不忍:“哥,他真的是为了那位殿下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模样……”
“是。”范无咎叹了口气,“一码事归一码,我敬他是条汉子。”
传闻往往夸大,带着不确定性,任谁也不会相信冷漠无情的宿淮曾经真的为了陨落的太子殿下一腔热血。太子殿下对天下苍生都有大义,若不是他,他们如今也不会好好活着。
黑白两兄弟对视一眼,皆双膝下跪:“范无咎/谢必安为地府阴差,以魂魄起誓,宿淮大人未伤桑蛮大人丝毫,他拯救了成千上百的魂魄,请天道明鉴!”
三人皆匍匐磕头在地,半晌,雷鸣声终于停止,乌云却未散,衡量许久后,天空骤亮,阳光再次洒满人间。
第48章
黑色符文归位, 从宿淮的后颈间一直延伸,从背脊到尾椎骨,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令人望而生畏。
黑白俩兄弟手中一松, 宿淮昏倒在地。
见状, 三人倒是松了口气。
桑蛮从空间袋中拿出一颗透着灵气的白丹,熟练塞入宿淮口中,她抱拳感谢黑白二人, 末了, 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多谢两位相助,今日之事还望二位烂于心口, 莫要再提。”
二人自然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毕竟为宿淮求情这件事, 实在是丢人啊!要是被地府同僚们知道,这可是要被吐口水浸猪笼的!
三人对视一笑, 心照不宣,范无咎问起了正事:“桑蛮大人, 您为何会在这巨型傀儡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