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中他心中所想一般,靳隼言接着问:“阿濮会听话,不会逃走的,是不是?”
答案只能有一个,谢濮点头,“我会听话的。”
“好乖。”走之前,靳隼言奖励似的亲吻他。
卧室里重归安静,谢濮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促, 他光着脚下床,把耳朵贴在门上,十几分钟过去,手心都生了冷汗,他没听到一点声音。
靳隼言真的离开了。
窗外阴云密布,雨丝不停拍打玻璃。
昏暗的卧室里,谢濮打开衣柜,衣柜里只有靳隼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因为过于宽松而显得十分滑稽。
但现在这并不重要。
匆匆穿好衣服,谢濮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门,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走出这间卧室。
走廊内寂静无声,他的步子由慢变快,几乎是跑下楼梯的,一楼的餐桌上,摆放着包装精致的食物,那本该是他今日的早餐。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靳隼言的脸,谢濮迟疑了一下,他即将逃离,心情却丝毫没有轻松。
闪电划过天空,谢濮打开别墅大门,被咸腥的雨水扑了个满怀。
风与雨在空中狂舞,他跑出别墅,即将离开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回望,只一眼,他就被钉在原地,惊惧使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靳隼言站在别墅二楼的窗前,隔着雨幕,与他遥遥对视。
冰冷的雨水浸透全身,谢濮恍然大悟。
所有的话都是骗人的!
今天的一切都是设好的圈套,靳隼言根本就没有离开。
他站在雨里,彻彻底底地意识到,靳隼言就是恶魔。
雨更大了,谢濮拼命地向前跑。
水洼中的积水被溅起又落下,路上躲雨的行人也在奔跑,天幕笼罩的地面变得巨大而空旷,他跑了很久,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步伐逐渐拖沓,踉跄中他与人相撞,因为惯力跌倒在街旁。
“会不会看路啊,大雨天的真是晦气!”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时间好似格外缓慢,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谢濮盯着水洼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的唇抽动了两下,他捂住脸,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没有减弱,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谢濮?”
谢濮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泪水和雨水混作一团,他看清来人,竟然是蒋雪青。
车窗降下一半,蒋雪青坐在车里,嘴里衔着未点燃的烟,他见谢濮愣住,忍不住皱眉,“想什么呢,还不快上来。”
雨刷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又是一个红灯,蒋雪青抽空看了眼谢濮,“你怎么回事,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谢濮只是摇头。
蒋雪青猜测:“你和靳隼言吵架了?”
听到靳隼言的名字,谢濮下意识颤抖。
蒋雪青从后座抽出一张毛毯,扔到谢濮身上,“你最近一直没来上班,沈主任说你在给靳隼言做特殊治疗,难道你没和靳隼言在一起?”
原来靳隼言早就为他的失踪找好了理由,谢濮蜷缩起身体,把毛毯紧紧抱在胸前,“我和靳隼言在一起,这些天,我都和他在一起。”
这话听着像是情敌的炫耀,可蒋雪青看着谢濮的神情,又觉得他不是那个意思,他问:“我送你回靳隼言那里?”
“不要!”谢濮的情绪陡然激动。
蒋雪青诧异一瞬,又问:“那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外面的雨还没停,谢濮又是这幅模样,就当他送佛送到西了。
家?那个可以称为家的房子估计已经被谢存强卖掉了,谢濮怔住,良久才回答:“我在哪里下车都可以。”
无论在哪里他都无处可去。
光顾着说话,又一次被超车,蒋雪青干脆道:“那就去我家吧。”
蒋雪青独居,公寓里平时不会有人来,阴差阳错之下,谢濮竟然是第一个。
“换拖鞋吧,浴室在前面,你先洗澡,我去给你找衣服。”
目光所及之处异常整洁,谢濮站在地毯上踟蹰,“我还是走吧。”
“你现在能去哪儿,不是没地方去?”蒋雪青把他扯进来,一路领进浴室,“除了架子上的毛巾,其他的东西随便用。”
他很快离开,关上门,将空间完全留给谢濮。
四周空荡安静,谢濮静止了一会儿,抬手机械性地解开扣子,雨水浸透的衣服潮湿黏腻,上面还残存着一丝靳隼言的味道,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想起靳隼言,他反应剧烈地将衣服重重扔在地上。
湿哒哒的衣服堆积在地板上,他恐惧地向后退去,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叩叩——”
门被敲响,蒋雪青的声音传进来:“衣服放在门口了,都是新的,你可以放心穿。”
半个小时后,谢濮换好衣服坐在餐桌旁。
蒋雪青从厨房端出两盘煮好的意面,“一起吃,还是说你已经吃过了?”
身上的衣服有些宽松,谢濮一点点挽起袖子,道谢说:“谢谢……我明天早上就离开。”
蒋雪青一顿,一把拽过他的手,神情严肃,“靳隼言打你了?”
手腕上的伤刚愈合,看着扭曲狰狞。
谢濮快速抽回手,将手藏在餐桌下面,“没有,不是他,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蒋雪青不知信没信,之后没再追问。
餐盘里的意面味道出乎意料得很不错,毕竟蒋雪青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亲自下厨的人。
谢濮沉默地进食,直到蒋雪青也吃完,他才开口:“蒋医生,你可以和我说说靳隼言以前的事吗?”
他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蒋雪青放下手中的餐叉,“你想问什么?”
谢濮不自觉地摩挲手腕上的疤痕,“都可以,关于他高中时候的事情,什么都可以。”
蒋雪青回忆了一会儿,说:“我第一次见靳隼言是在他和人打架的现场,他下手很重,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求饶,像非要争斗出你死我活的兽类一样。”
“我对他感兴趣后,暗地里观察他,发现他并没有任何善恶观念,只要是他想的,即便是世俗界定下的恶事,他也会做,所以我说他坏得很纯粹,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总之我和他短暂在一起过,但这件事被我家里人发现,他们无法接受,于是把我送出国改造。”
当然了,改造成果可想而知,蒋雪青露出一点嘲讽之意,“我能说的就这些,你还想问什么?”
谢濮大概是世上最不会让人不耐的情敌,哪怕讨论起往事也能让他保持心平气和。
“没有了。”谢濮摇头。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蒋雪青口中的靳隼言和现在的靳隼言不是一个人。
捋清所有时间线,一切都清晰了,最开始他接到匿名邮件,更换身份接触的靳隼言和蒋雪青所说的是同一个人,后来他接到电话,赶去别墅,以失去一截小指为代价救出的是如今的靳隼言。
可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两个靳隼言。
“蒋医生……”谢濮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就算他说出来,蒋雪青就会相信吗?会不会把他当做疯子?
“怎么了?”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看着十分憔悴,蒋雪青怕他下一秒就晕过去,带着他往客房走,“被褥都是干净的,你先休息下吧。”
雨还没停,雨声是最好的催眠剂。
谢濮身体沉重,很快就昏昏欲睡,可他无法睡得安稳,因为梦里也有靳隼言的存在。
梦中的靳隼言戴着温柔的假面,一言一行体贴亲昵,他朝谢濮招手,叫他到自己身边来。
谢濮被他蛊惑,情不自禁地迈步上前。
就在他即将握住靳隼言的手时,梦境陡然间转变——细密的雨丝之下,靳隼言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神情冷漠阴翳,却缓缓露出一个笑。
他无声地说:“你逃不掉的,阿濮。”
谢濮胸膛剧烈起伏,猛地睁开眼睛,耳畔的嗡鸣声渐渐平息之后,他听见门铃声,一下一下像是砸在心脏上。
“靳隼言?你怎么找过来的?”
蒋雪青的声音隐约传入。
随后是脚步声,一点一点逼近,最后停在门口。
蒋雪青的语气有些恼怒:“你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抓你。”
咔哒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靳隼言扫了眼如惊弓之鸟的谢濮,轻笑问:“那你私藏我的人,该是什么罪名?”
他视线冷淡地略过蒋雪青,抬脚走到床前,伸出手,“这么大的雨阿濮也要跑出来,让我好担心。”
“不……”
谢濮的声音几不可闻,轻颤的手腕接着被强制握住。
“还是回去吧,打扰别人不是件好事。”
“等一下。”蒋雪青挡在谢濮身前,“谢濮,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任谁都能看出谢濮的不对劲,他没办法做到坐视不理。
“好啊,那就阿濮自己决定吧。”出乎意料的,靳隼言竟然答应了,他后退一步,松开了手,“阿濮不想回去的话,我也没办法,就只能和别人一起看电影了。”
蒋雪青听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什么电影?”
靳隼言凝视着谢濮,“阿濮知道的。”
怎么会不知道,他当然知道,面对靳隼言毫不掩饰的威胁,谢濮别无他法,他说:“我走……我和你走。”
他早该认命,自己根本无法逃脱。
或许在表现得听话些,靳隼言会早些玩腻。
蒋雪青转身向他确认:“你确定要和他走?”
谢濮点了点头,“嗯,蒋医生,谢谢你今天带我回来,我最近没有时间,等以后再请你吃饭吧。”
雨势减弱许多,谢濮被大力塞进副驾驶。
靳隼言很快上车,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的耐心已经在刚才消耗殆尽,现在只剩满腔愤怒无处发泄。
比起谢濮撒谎逃跑,似乎他对蒋雪青表现出的些微信赖更让他生气,他不喜欢自己的猎物被其他人染指。
于是他用一只手臂将谢濮禁锢在座椅上,恶意揣测地开口:“我当是怎么回事呢,阿濮让我不要理蒋雪青,其实是想自己勾引他吧?”
“今天也是,跑出来后第一个见他,还住进他家里,穿上他的衣服,怎么,他能满足你放浪的身体吗?”
雨珠拍打车窗,像一记记重锤落下来。
谢濮唇瓣颤抖,眸中溢出无法言表的哀伤和痛楚,“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眼泪沿着下颌滚落,越来越多,他抓着靳隼言的衣襟,质问说:“靳隼言,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手背上落了滴眼泪,靳隼言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良久,直到手上的眼泪快要干涸,他俯身给谢濮系好安全带,“别哭了,我不喜欢看你哭。”
这种心脏被针扎刺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万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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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更~
车窗外的场景不停后退,行驶了一段路后,靳隼言踩下刹车,在路旁停下车。
这附近有家游乐场,因为今天下雨所以没什么人,只有周围几家零散的店铺还在营业。
靳隼言下了车,没打伞,在雨幕下显得格外突兀,谢濮看见他进了一家店铺,几分钟后,他出来,手中多了一个袋子。
他很快开门上车,把袋子放到谢濮腿上,谢濮不明白他的举动,“这是什么?”
靳隼言重新启动车子,看着前方,“冰激凌,阿濮不是说哭过之后会很想吃冰激凌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谢濮的心无法平静,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在和靳隼言倾诉童年的委屈时,他说自己羡慕有父母宠爱的同学,即使他们不听话的哭闹,也能从父母手中得到冰激凌。
而他无论多么听话、表现得多好,也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仅仅是一个冰激凌,就能成为他的奢求。
他盼望有人能给他爱,为他补齐成长过程中的所有空缺,但为什么偏偏是靳隼言,这个人分明是恶魔,却偶尔露出温柔的模样,让他想要靠近又忍不住胆怯,他无法确定这是靳隼言心血来潮的施舍还是下一个骗局的诱饵。
谢濮惶然地蜷缩手指,“我不吃。”
靳隼言问:“不喜欢?我所有口味都买了。”
谢濮加重语气:“我不想吃。”
“是么?”靳隼言忍着不悦,放慢了语调,“是单纯的不想吃,还是因为是我买的才不想吃?”
他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身体里有什么勉强拼起的东西再次破碎,谢濮垂下头,“我吃不下,真的吃不下,靳隼言,你一定要逼我吗?”
将车驶入一处拐角,靳隼言停下来,空出手扳过谢濮的脸,“你到底在不满什么?既然给了你就要好好接着,然后像小狗一样摇尾巴,这样才算摆正位置,懂了吗?”
连小狗都会摇尾乞怜,谢濮反而不懂这个道理,靳隼言难得心软,升起的一点怜惜念头又因为谢濮的拒绝堙灭。
“我不懂!”谢濮被他的话刺激到,一下掀翻腿上的袋子,圆滚的冰激凌滚下座椅,“你惩罚我吧,关着我,锁住我,什么都可以,都随便你。”
他宁愿被折磨,也不会吃,他太害怕了,怕自己吃了靳隼言买来的冰激凌就落入下一个骗局。
这是谢濮这些天来第一次强硬的反抗,靳隼言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别的情绪,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欺身上前,将谢濮压在座椅上,“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满足你。”
他发狠地咬住谢濮的唇瓣,在闷哼声中尝到了血的味道。
抵在胸前的手渐渐没了力气,靳隼言的手钻进谢濮的衣摆,掌心触碰到过分滚烫的皮肤,他动作微顿,最后停了下来。
谢濮在发烧。
靳隼言触碰他的额头,得出这个结论。
医院病房里弥漫着很淡的消毒水味,护士检查过后说:“普通感冒引发的高烧,不需要输液,先吃退烧药吧。”
谢濮被喂了药,又继续昏睡过去。
他最近瘦了许多,脸颊上没多少肉,躺在宽而大的枕头上尤为明显。
靳隼言坐在床旁的塑料椅上,想起第一次见谢濮,也是在医院。
一年前,他从困了他八年的牢笼里逃脱,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被路过的行人送去中心医院。
他身体没有问题,很快就在急诊大厅里醒来,当天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造成很大伤亡,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喧闹哭喊沸腾成一锅热水。
唯独身侧隔着一道帘子的地方很安静,只能听见年轻柔软的声音:“马上就好了,您再坚持一下。”
靳隼言对声音的主人起了兴趣,掀开帘子看过去。
是个半蹲在地上的医生,戴着口罩,发丝遮挡之下,只露出白皙的耳垂。
“还要多久啊?我要疼死了。”伤患不停催促。
他的右脚脚踝处,剥开盖在上面的一层灰黑色粘稠液体,下面的伤口已经腐烂,能看到蛆虫在其中涌动。
医生面不改色地处理布满蛆虫的伤口,“很快了,您的伤应该及时来医院处理,不能盲目使用偏方。”
“知道了知道了。”面对医生的好心,伤患的表现敷衍又不耐。
伤口快要处理完毕,一个护士走进来,道谢说:“谢医生,不好意思啊,你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叫你过来帮忙。”
“没关系,现在食堂人少,我过去正好。”
他说着站起身,靳隼言看清他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谢濮两个字。
时隔多年,在他重见天日的这天,他遇见了一只很合心意的猎物。
从那天起,他暗中窥伺谢濮,跟踪他上下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发现谢濮的生活十分简单,交际也很少,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这样干净的人,适合最恶劣的玩弄。
于是在谢濮陷入绝境之时,他向他发送了一封匿名邮件,抛出一根救命稻草,想要抓住就要付出代价。
思绪回到现在,病床上的谢濮发出几声呓语,靳隼言靠近,抚摸他被咬破的嘴唇,“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
在谢濮接到邮件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已注定无法再更改。
一个小时后,护士再次给谢濮试了试体温,“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但还有再烧的可能,建议病人还是住院观察一天。”
“不必了。”
靳隼言把谢濮抱进怀里,拒绝了护士的建议。
驱车回去,别墅门口站着两个保镖,门锁被暴力损坏,昭示着有人强闯了进去。
带着保镖做出这样的事,来者是谁不言而喻。
“老爷在里面等您。”
保镖看到他,弯腰推开门。
客厅里,靳文东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
“你来做什么?”怀中的谢濮还没醒,靳隼言压低了声音。
靳文东睁开眼,看见靳隼言的模样很不满意,以通知的语气说:“我已经立好遗嘱,靳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从明天开始,你到公司上班。”
“我说过了,我对靳氏不感兴趣。”
靳文东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他抬手,身后的助理递过一台相机。
“里面的东西已经备份,如果你拒绝,你的那位小朋友,”靳文东指了指谢濮,“关于他的视频会在明天之前全部流传出去。”
靳隼言眸光锐利,“你竟然还敢威胁我?”
靳文东哈哈大笑起来,并不觉得自己行为卑鄙,“你看看,这孩子又误会了。”
助理应承说:“小靳总是太年轻了。”
刚锻造而成的宝剑,还未磨利剑刃,是斗不过靳文东这样的豺狼的。
靳文东笑够了,继续说:“这不是威胁,只是谈判的一点小手段,当然了,如果你不在乎这个人的话,相机里的内容就完全威胁不到你,是与否都取决于你。”
靳文东势在必得,他能调教出一个靳隼言,就能调教出第二个靳隼言,是哪个靳隼言都无所谓,他要的只是一个拥有亡妻血脉的完美继承人。
他不由得想起与亡妻唯一的孩子,那孩子实在不成器,早早死了也算好事,但他留下的两个孩子都很不错,这是唯一令人满意的地方。
片刻,靳隼言嗤笑,“你觉得能用他威胁我?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一个迟早会玩腻的玩物,何必这么紧张,他在心里自嘲。
“看来是我棋差一招,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靳文东用手杖点了点地面,“希望你的小朋友明天看到视频后不会哭得太严重。”
谢濮还在昏睡,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等视频曝光,他也许会哭,靳隼言想,他给谢濮擦过眼泪,感受过他眼泪的温热。
以这种方式摧毁猎物的心理防线,其实是一种还算不错的选择。
但是他无端地产生怜爱,谢濮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这些,甚至因为太弱小了,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来,他对谢濮保证过,那些视频不会给任何人看。
心中的天平在这一刻停止摇摆,最终倾斜于谢濮的一侧,靳隼言闭了下眼,“我答应。”
他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答应了,但谢濮是我的人,如果你敢伤害他,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第38章 坚韧漂亮的灵魂
竟然就这样妥协了,靳隼言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抓着头发冷笑,在他彻底决断之前,大脑先一步下达指令,于是身体听话地选择了答应。
他看着床上的谢濮,人生中第一次产生对自己的质疑,他或许不该选择谢濮作为猎物。
因为谢濮,他变得不像自己,逐渐接近失去自我的边缘,更令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对这种变化无能为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濮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地上的靳隼言,他太安静,周身颓丧,而显得有些脆弱。
靳隼言也会脆弱吗?
还是说这也是他的伪装?
思绪间,靳隼言起身,“醒了?”
“我怎么了?”谢濮一开口,就因为自己声音的沙哑而惊讶。
“发烧,阿濮刚刚昏过去了。”靳隼言平铺直叙地说。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灯光温和,谢濮看不清靳隼言的神情,只觉得他在打量自己,是不带一丝情绪的视线,让他再度不安起来。
是了,他想起来,靳隼言还没有惩罚他。
这次会是什么样的惩罚,关进黑屋子里,还是些别的?
他尚在病中,浑身都没有力气,所以也不想张嘴祈求,他想,那就算了吧,无论靳隼言怎么惩罚他,他都接受。
半晌,想象中的惩罚并没有到来,靳隼言俯身,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好像不热了,阿濮还觉得难受吗?”
靳隼言的垂眸,表情温和,谢濮一时怔愣,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不说话,靳隼言又问:“这样做不对?我看别人是这样试体温的。”
以前负责看管他的保姆有个小孩子,偶尔会生病发烧,保姆就是这样试体温的。
靳隼言似乎对很多常识都一概不知,在四院的时候也是,只是他太会伪装,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所以谢濮一直没有在意。
如今那些曾被忽视的小细节串联起来,他却还是弄不清缘由,靳隼言浑身都是谜团。
他说:“不难受。”
靳隼言却还是再次碰了碰,然后嘴唇下移,经过鼻梁,落在谢濮干燥的唇上。
他浅尝辄止地吻着,谢濮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令人着迷,灵魂也是,谢濮拥有一个漂亮坚韧的灵魂,很容易就会吸引待在黑暗中的野兽。
唇瓣重新变得红润,靳隼言说:“阿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如此突兀地说,谢濮面露茫然,“什么故事?”
靳隼言抚摸他的发丝,“有两只因为错误出生的野兽,是相依为命的兄弟,也是彼此最残酷的竞争对手,幼时他们一同玩耍,长大之后的每次见面却都是搏斗,食物、玩具、衣服,甚至是名字,都要依靠竞争得到,一个人成功,另一个人就会沦为失败的影子。”
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谢濮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又觉得这个猜想过于荒诞离谱。
可靳隼言接下来的话坐实了他的猜想,他说:“我做了八年失败者,现在到我赢了。”
他们拥有共同的名字,一模一样的面孔,却以疯子来彼此称呼。
靳隼言厌恶疯子,却也了解疯子,他知道疯子一定会被谢濮吸引,就像他自己一样。
所以他将谢濮送到疯子身边,可当疯子真的对谢濮产生兴趣的时候,他却不受控制地感到愤怒。
谢濮抓着靳隼言的衣服,轻颤着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成功者沦为败犬,会被怎么对待?
后来啊,后来的那个夜晚,靳隼言握着刚刚失去一截小指的谢濮,问他:“你喜欢靳隼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