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鸟—— byBrokkoli

作者:Brokkoli  录入:08-19

转过弯就该上楼,靳隼言却没继续步子,反而用手扭过谢濮的脸,让他看向自己,“一脸的欲言又止,阿濮想问什么?”
谢濮下意识摸了摸脸,他想象不出自己此刻的表情,“我……只是想不通,你变了好多。”
明明还是原来的那张脸,却时常带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名为疑惑怀疑的感觉转瞬即逝,他总是抓不住。
“人总是会变的。”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似乎是诱哄,“阿濮觉得现在的我属于好的变化吗?”
他生了双狭长凌厉的眼,专注时却很温柔。
谢濮迎着这样一双眸子,不受控制地点头,“是好的。”
树影在月光下晃动,一切都宁静祥和,靳隼言再次亲吻了他的断指。

度过繁忙的工作日,周末如期而至。
周日中午,趁着几个人都空闲,罗阳组了个火锅局,说是局,但人没几个,除了他自己,再算上谢濮和秦长安,也只多加了关咏荷一个人。
林医生人到中年,爱上书法绘画,和同好约着团建去了,别的熟人也都有事的有事,加班的加班,到最后也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坐在桌旁。
“其实王志有空,但我没叫他。”罗阳耸了耸鼻子,开了罐可乐递给关咏荷。
关咏荷拢起长发,对罗阳会意地笑了笑,一边招呼谢濮和秦长安夹菜。
他们吃得没那么讲究,备菜都扔在桌上,谁爱吃什么就往锅里扔。
酱料是罗阳特调的,说是独家秘方,味道不错,就是辣,几口进嘴,几人都嘶嘶哈哈,谢濮还算能吃辣的,没一会脸上也浮气红晕。
罗阳又开了个玻璃罐,从里面挖出半勺辣椒油,“再加一勺这个,长安妈妈寄过来的,特香,这顿饭一过,哥你的感冒肯定好一半。”
一旁埋头认真吃饭的秦长安听到自己的名字,朝谢濮腼腆地一笑,“哥你吃,好吃的。”
辣椒油融进酱料,闻起来又香又辣,关咏荷问:“怎么回事,小谢感冒了?”
谢濮鼻子闷,说话也有些哑:“嗯,可能是前天下雨着凉了。”
“前天……哦,你值班那天吧,确实雨下得挺大的,是不是没带伞,淋雨搞得呀?”关咏荷多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我给谢哥送了伞,可能是雨气吧,太潮了。”罗阳接话道。
“也有可能。”关咏荷没再问,转头又拆了瓶可乐。
罗阳又回想起周五那晚的场景,他晚班结束后就拿着伞去住院部,没在值班室找到人,他又往楼上走了走,然后就看见谢濮、靳隼言和蒋雪青站在一起,三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他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这两天忍不住想了几次,都想不明白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姐,你朋友圈发的是结婚纪念日的视频吗?”秦长安问,他一手拿着手机,没等关咏荷说话就顺着链接点了进去。
几分钟后,秦长安呆了呆,“原来是财神爷啊。”
关咏荷噗嗤一声,然后笑就收不住了,一旁的可乐差点被打翻,多亏了谢濮手疾眼快地扶住。
罗阳一头雾水,“什么纪念视频财神爷的,我怎么听不懂。”
关咏荷笑够了,解释说:“我在朋友圈转了条视频,标题是此生挚爱,点进去就是财神爷的图片,哈哈哈哈,小秦你实在太可爱了。”
秦长安闹了个大红脸,讷讷说不出话。
几天前确实是关咏荷的结婚纪念日,她还发了和爱人拍的写真,秦长安会误会其实很正常。
弄清楚缘由,罗阳忍着笑拍了拍秦长安的肩膀,“看吧,早就和你说过了,吃饭不要玩手机,叫你不听。”
谢濮也跟着弯了唇角。
这一刻的感觉太好,氤氲带着热气的食物,来之不易的、可以称为朋友的人,让简陋狭窄的宿舍也变得温馨起来。
小风扇尽职尽责,卷着火锅气味转来转去,罗阳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关咏荷拽着秦长安在窗口散热,谢濮吃的不多,还有精力起身收拾碗筷,罗阳也跟着站起来,“一起一起,收拾残局人人有责嘛。”
四个人一起收拾,很快就把桌面收拾干净,秦长安拎着锅去水房清洗,他没走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空旷,再加上这时候宿舍没什么人,动静就更大了。
关咏荷奇怪道:“是小秦吗?这么快……”
她的话没说完,宿舍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护士气喘吁吁地说:“打起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人听不明白。
“怎么回事,谁和谁打起来了?你说清楚些。”罗阳问,他不笑的时候,两颗小虎牙就会被藏起来,看起来很严肃。
小护士气喘匀了,这才说明白:“有病人在小操场打起来了,情况挺严重的,可能得送去市医院缝针。”
“这么严重?”关咏荷诧异开口,“是哪个病人?”
罗阳已经穿好衣服,领着小护士往出走,小护士闻言说:“是少爷、不对,靳隼言和金大勇。”
金大勇这三个字一出罗阳就感觉到头疼,这个月开始真是事事不顺,偏偏还都有金大勇参与,不过这件事还和靳隼言有些关系……他顿了顿,回头问:“谢哥,你也跟我过去帮个忙吧。”
谢濮正打算跟上去,听到他这话自然点头。
三个人匆匆来到小操场,现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两个值班医生正组织护士和保安把病人送回病房,只留下当事人靳隼言和金大勇在值班室。
金大勇额头破了个大口子,需要缝合,救护车还没来,他只被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肥硕的身体倒在角落,不时哼唧两声。
至于靳隼言,谢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侧身现在桌旁,身长玉立,仿佛置身事外,他身上没伤,唯独右手有一条血痕。
很明显,相对于打架,用靳隼言单方面殴打金大勇来形容这场事故更为贴切。
“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谁知道,看监控这两个人也没吵架,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金大勇呢,他怎么说的?”
“不说话,一个劲地喊疼……”
议论声隐隐约约传进来,罗阳出去说了句什么,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救护车来了之后,金大勇被抬走,靳隼言也被送回病房。
他手上的伤不算什么,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只有谢濮拿了药去找靳隼言。
靳隼言的病房门没关,里面的窗帘半遮半掩,阳光透过玻璃,只能投进一小束阳光。
谢濮循着阳光,看见了靳隼言。
他闭着眼,阳光打在他修理得很短的头发上、鼻尖和睫毛上,落下一小片虚晃晃的光影,虔诚又美好,透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谢濮时常被这样的美丽蛊惑。
无论是在杂草中找到的那朵野花,还是后来他偷偷豢养的流浪猫,都拥有和靳隼言相似的美丽,却无一例外的都离他而去。
靳隼言也会离开他吗?
谢濮不想做这样的假设。
手指微微收紧,握紧手中的药,他叫了声靳隼言的名字,温热的手很快被人捉住,靳隼言的吻落在他手指上。
像是突然长出的藤蔓,咻的一下钻进了他心里,很痒却被填满了。
“阿濮,你喜欢我吗?”
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潮热的呼吸喷在掌心,谢濮听见靳隼言发闷的声音。
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片刻后,谢濮终于想起来了,靳隼言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就在一个月前。
喜欢和爱之间的界限太模糊,谢濮不知道他对靳隼言的感情是喜欢还是爱,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在为靳隼言跳动。
他于是轻声应答:“喜欢的。”
靳隼言忽地抬起头,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看,深色的瞳孔叫人琢磨不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了。
把药放在桌子上,谢濮拉起他的右手,“我看看伤口。”
靳隼言突然动作,手臂一伸就扣住了谢濮的后脑勺,距离越来越近,他把谢濮摁在自己手背上。
“药没用,阿濮亲一下吧。”
靳隼言撒娇般说着甜蜜暧昧的话语。
谢濮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道理,他的吻难道比得上药吗?
可他却听话地亲了亲靳隼言的伤口,细长的伤口,从上到下,都得到了温柔唇瓣的抚慰。
“阿濮真是喜欢我呢。”靳隼言轻柔地抚摸谢濮细软的头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命令一般的说:“用舌头舔一舔。”
谢濮乖巧地照做,他不敢太用力,怕戳破刚刚结痂的伤口,很快就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伤口最后得到了妥帖的处理,当然,在这些之前还被唇瓣和软舌好好照顾了一番。
“为什么要打架?”他最后问。
靳隼言抱着他说:“我发病了,阿濮,你会害怕我吗?”
“不会的。”
靳隼言盯着他的发旋无声地笑,真是个小傻子,好骗得可以,既然他那这么喜欢靳隼言,自己就为他准备一份大礼吧。
一定要挑个好日子把礼物送出去,到时候就可以欣赏兔子惊慌又可怜的模样了,光是想想他就浑身颤栗。
他托着谢濮的下巴迫使他仰头,那双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里装满了他,他低头衔住柔软的唇瓣。
另一只手顺着谢濮的衣摆钻进去,从前胸划过,落到光滑的背脊上。
他只是抚摸,像在探寻一个精致的雕塑,没再有其他实质性的动作。
谢濮水蒙蒙的眼睛看不大真切靳隼言的脸,他只会顺从。
靳隼言盯着他,说:“我也喜欢阿濮,好喜欢。”
很喜欢,很感兴趣,很想欺负,很想弄坏,在他看起来是一个意思。

蒋雪青不住宿舍,尽快他收到消息后就赶了回来,但事情都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
今天的冲突被归咎于靳隼言的发病,因而最近他不能到外面活动,连吃饭也要在病房内,直到他病情稳定为止。
从靳隼言的病房出来,谢濮碰上迎面而来的蒋雪青,两人在长廊中交错,蒋雪青停下步子,“谢医生,我不喜欢别的医生插手我病人的治疗。”
他的话太过直白,令谢濮愣住。
“我知道你和靳隼言是熟人,但如果耽误他的治疗,让他病情加重,你也不想的,对吧?”
他说得滴水不漏,话里话外都是为靳隼言着想的意思,仿佛谢濮不应下就是最大的罪过。
谢濮没有回答,他想,蒋雪青可能是猜到了他和靳隼言的关系,值班的那晚,他和靳隼言牵着手撞上了长廊中的蒋雪青,尽管他很快就把手收回去了,但蒋雪青应该看见了。
“蒋医生,我见不见人,见哪个人应该和病情没什么关系吧?”
一贯懒散的声音多了些冷意,压迫意味十足,靳隼言不知何时出来的。
蒋雪青背脊微僵,转瞬恢复正常,“靳隼言,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靳隼言让开位置,“欢迎。”
等一切都安静下去,谢濮才继续迈开步子。
房间里还残留着火锅的味道,罗阳伏在窗户旁的桌子上看书,一盏小台灯发出暖色调的光。
谢濮放轻脚步,洗漱后钻进被子。
头发还带着半干的水汽,摸着很是潮湿,月亮投影在薄薄一层的窗帘上,他伸出自己的左手。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丑陋。
为了钱,他用假身份成为靳隼言的助理,一切容易得不可置信,他有机会出入靳隼言的办公室和住处,于是轻松地找到了靳隼言患病的视频和诊疗单。
在他把这些发出去的当晚,他接到靳隼言发来的消息,他让谢濮马上过去接他,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谢濮到了以后却发现靳隼言居住的别墅大门开着,一楼也没开灯。
谢濮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他一手拿出手机拨通靳隼言的号码,一手扶着墙慢慢往里走,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指尖刚碰到楼梯扶手,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挣扎间,手机从手中脱落,卡在楼梯和地毯的缝隙中,散发出一抹幽深的光芒。
“陈渡?”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却如同常年没说过话的人一般沙哑干涩,不过谢濮没心思考虑这个了,鼻尖萦绕着一股血腥味,他急忙转头去看,借着月光看清了靳隼言的模样,浑身是血,脸上还有几道明晃晃的伤口,像是刚刚与人殊死搏斗了一顿,谢濮拽住他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
靳隼言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却扯出一个笑,他说:“陈渡,有人在追我,能让我去你家待一晚吗?”
谢濮想问为什么会有人在追他,靳隼言却虚弱地踉跄了一下,他只能先放弃了这个问题,搂住斳隼言的腰,带他往别墅外走。
停在别墅门口的车旁蹲守着一堆人,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无一例外地都举起了手中的长棍和砍刀。
靳隼言好像招惹到了什么人,谢濮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该如何带着斳隼言从这里安全逃离。
“你走吧,别管我,他们要捉的是我。”
靳隼言趴在他耳边低声说,温热的唇偶尔会与冰凉的耳垂相碰。
谢濮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我们一起离开。”
靳隼言的动作一顿,几秒后又恢复正常,“好,我相信你。”
那群人并没有给谢濮思索对策的时间,当即就挥舞着砍刀冲了过来,动作间毫无章法,却刀刀冲着致命部位而去,谢濮本就不敌,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靳隼言。
很快谢濮就筋疲力尽,体力不支地喘着粗气,即使如此,他仍旧把靳隼言紧紧护在身后。
在那把刀挥向靳隼言的时候,谢濮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决定,他用手挡住那了把砍刀,疼痛顺着手指一路窜进心头,谢濮脸上瞬间起了一层汗,钻心的疼使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眼前一阵阵发黑,腰身被揽住,随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谢濮靠在椅背上,紧咬住嘴唇,力度过大已经有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他终于忍受不住,疼昏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在医院里,迷迷蒙蒙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低语,谢濮睁开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地看见了靳隼言。
“靳隼言……”
没叫靳总,谢濮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脑子发昏,也许是疼痛作祟,谢濮竟然有些贪恋此时此刻,贪恋这种一醒来就有个人等着他的感觉,他甚至有点感谢身体上的疼痛。
“陈渡,还疼吗?”
靳隼言问,突然低头亲了亲他,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谢濮突然就呆住了,直勾勾的盯着斳隼言,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躺在斳隼言怀里。
半晌,谢濮轻轻摇头,“不疼。”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小手指被层层纱布包裹,他慢慢动了动,没什么知觉。
靳隼言说:“打了麻药,还上了止痛药……”
“断了吗?”谢濮问。
“嗯,一截关节。”靳隼言说,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断掉的指头丢失在打斗中,兴许他注定要失去些什么。
几个月前的过往被谢濮从脑子里翻出来,断掉的小指长出了新肉,似乎象征着他和靳隼言的相逢会是新的开始。
金大勇缝了五针,其他检查则没什么问题,而靳隼言仍旧被禁止外出活动,三天后,小护士敲门说有人来探望他。
靳律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因为天生情感淡漠的缘故,身上是冲不掉的疏离,如同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和靳隼言是叔侄,但两人的长相并不相像。
究其缘由的话,靳律是靳老爷子与外国情妇的私生子,天生就带着混血感,而靳隼言的父亲靳致远,是靳老爷子与妻子唯一的孩子,前些年沉迷女色,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留下的孩子和他本人也不太像。
靳隼言的长相似乎随了他身份不详的母亲,长眉挺鼻,眼睛狭长并不内敛,没有表情时总是凌厉而张扬的,此时模样倦怠,倒是显出些颓靡艳丽之感。
靳律并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翘起腿,做工考究的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连脚上的黑皮鞋都亮得能反光,他淡漠地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靳隼言挑了下眉,“小叔猜到了?”
他口中称呼小叔,倒没有多少敬意。
靳律也并不在乎这一点,平静道:“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让我来见你么。”
跟在靳律身旁的助理王程轻手轻脚地后退几步,在房门附近站定,以确保屋内的谈话不会被别人听见。
王程扫了一眼屋内的两人,然后尽职尽责地低下头。
表面样子做出来,心里头倒是活泛得很。
靳律作为私生子,并不受靳老爷子重视,前二十的人生都是被扔在外国度过的,奈何人是个有本事的,在国外时就创办了一家公司,虽然不大但办得有声有色,哪怕不依靠靳老爷子,自己也能平步青云。
有了这个对比,靳致远就显得更加不堪起来,在商场上一窍不通不说,私下行事更是荒唐,他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拍手叫好。
幸好靳隼言并不肖父,在靳氏内的表现甚至颇受好评,可惜前段时间出了“患有精神疾病”这样的舆论事件,让老爷子大失所望,被扔到偏僻的精神病院里来反省,这件事之后,老爷子身体就大不如前,管理靳氏更是力不从心,无可奈何,找了自己不闻不问多年的私生子回来帮忙。
说到底,私生子也是自己孩子,哪是外人能比的。
不过靳律对老爷子可没什么感情,帮忙的条件是拿走了老爷子手里百分之五的股份,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据王程听来的小道消息,靳律还从老爷子手里拿走了两块地皮。
怪不得董事会那群人都在说,靳律是个天生的商人。
王程暗自摇头,觉得就算靳隼言没出事也斗不过靳律,更何况是现在。
他这厢腹诽中,那叔侄二人也还在说话。
靳隼言并不打算和靳律绕弯子,直说道:“我要换主治医生。”
“换医生?”靳律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蒋家的儿子为什么过来,你心里应该明白吧?”
“明白是一回事,配不配合又是另外一回事,况且小叔,我有没有病、需不需要治疗你心里清楚。”
靳隼言无所谓道:“你也不想我总闹事,让你隔几天就要来一次吧?”
偷听的王程在心里点了个赞,小靳总打蛇打七寸,干得漂亮,靳律就是个工作狂,生平最恨浪费时间。
果然,靳隼言这话一出,空气凝滞一瞬。
靳律起身,一言不发地抬脚。
靳隼言勾了勾唇角,“那我就先谢谢小叔了。”
眼看靳律就要走出病房,他又扬声道:“再替我和老爷子说一声,让他放心,我在这里待的挺好,还想多待一阵。”
王程心里纳闷,还有人住精神病院住上瘾的?
靳律步子快,王程跟上去问:“小靳总说的事……”
“你看着办。”
王程又说:“老爷子的意思是,现在舆论差不多平息,该把小靳总带回去了。”
靳律这次停下步子,半晌道:“他不是想在这儿待着么,我就如了他的愿。”
王程额头淌下一滴热汗,“但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
“我觉得,你是时候想一想,到底要为谁工作,谁能给你更多,你心里很明白。”
靳律声音没有起伏,王程就是听得心头直跳,他名义上是靳律的工作助理,实际上是老爷子派到靳律身边的卧底,起一个监视的作用,靳律心里应该早就清楚,却是第一次挑明。
王程又不傻,一个病重的老头子,一个大有可为的年轻新贵,跟着谁能有最大前途不好说,但跟着靳律一定能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想做出一番成绩。
“是,我会想清楚的。”
靳律颔首,又道:“今天回去让人事部发个通知,我要招一个助理。”
王程诧异抬头,急忙表态:“我选您,靳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靳律推了推眼镜,“放心,我招的是生活助理。”
看着王程还在发呆,他又补充说:“要男性,容貌不能太差,会开车和简单的厨艺,对了,最好会说法语。”
他一口气说完,王程好半天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你这找的到底是助理还是小情人?

因为靳隼言把金大勇打伤一事,谢濮见到了金大勇的家属。
来的是金大勇的母亲,一个上了年纪身形佝偻的女人,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破旧的发绳草草绑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
她扑到金大勇身上大喊大叫,即使病房门关着,但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还是能听到。
她是一个很典型的母亲,孩子受了伤她无比心疼,恨不得她自己替孩子去受罪。
“之前金大勇的家属不同意他住院治疗,但后来金大勇杀了人,之后又发生了一次他打伤人的事情,就被半强制送进四院来了。”罗阳低声说。
谢濮站在他旁边,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从刚才起就一直震动个不停,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如此“锲而不舍”打电话给他的只有一个人。
罗阳说完话,见谢濮没什么反应,往传出嗡嗡声的源头看了一眼,想着电话响了这么久,他是不是该提醒一下。
他正想着,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哭声,他抬眼看去,只见金大勇像是被这声音刺激到,表情不耐地甩开女人伸过来的手。
他力气大又毫无收敛,瘦弱的女人顺着这道力气摔到地上,不知道是摔蒙了还是疼了,好半天都没动。
罗阳不由得皱眉,他最看不得这种场景,干脆推了门进去,想把地上的女人扶起来。
但女人很快缓过神,动作要比罗阳快一点,她快速站起来,仍是一脸关切,凑到金大勇床前问:“是不是头又疼了,妈忘了,以后一定小点声。”
罗阳和屋内的林医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无奈。
女人之后再说话声音果然小了,也没再哭喊,“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打他的人呢,必须让他道歉,还有赔钱!”
林医生好脾气地开口:“赔偿是一定的,那边的家属说了,只要是合理要求他们都能满足,至于道歉……”
林医生顿了顿,他想了想靳隼言鞠躬道歉的画面,觉得不太可能。
女人好像没听懂林医生的意思,自顾自地补充说:“必须是他本人来道歉,我儿子原谅他才行,还有,他必须出钱给大勇做个全身检查,谁知道有没有别的看不到的地方受伤,补药什么的也得有……”
林医生咳嗽一声试图打断女人喋喋不休的话,“吴女士,事实上这次事情金大勇也有责任,那边的家属只接受合理的要求,如果你还有其他想法,可以去见面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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