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序被他颠倒黑白的说法弄得很无奈,神情复杂地看了陶西几秒钟,又或者更多,是几十秒,因为陶西又戳了他一下,问他:“姜序,你给我吃什么?”
姜序没什么办法地叹了口气,答应陶西不会不回复消息,而后将栗子蛋糕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陶西。
陶西接过来,不太灵活地拆了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吃起来。
陶西吃相很好,没有任何餐桌陋习,安静地咀嚼吞咽,也不会在吃饭的时候玩手机,非常专注。
不过姜序发现,陶西从蛋糕盒里面挖蛋糕的时候喜欢从一个边开始,整齐地用勺子挖蛋糕,而且每次挖掉的大小都几乎差不多。
姜序买的栗子蛋糕是超大份,陶西慢吞吞地吃了很久,姜序比他要早很多吃完了东西,拿水杯去接了点水,顺便给陶西洗了一些葡萄,陶西也都吃完了。
吃完以后,陶西将垃圾分门别类装好,放在小桌板上等待乘务员来收取,又去鼓捣了一会儿他的出行攻略的修正工作。
不过他实在起得太早,没一会儿就变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整个人都东倒西歪,坐不稳一样。姜序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陶西就睡着了。
他睡着时显得安宁而平和,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洒下来,在陶西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姜序看着歪在自己肩头的陶西,心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在被江淮山接回来的这不到两年时间里,他曾经在这两座城市之间往返过五趟,心情曾经迷茫、疲惫,也有很淡的痛苦和孤单,从车窗往外看到一望无际的天和绵延不绝的山,都曾经让姜序感觉到更深而重的无依无靠。
但这一次,姜序身侧坐着陶西。
列车的准点到达时间是晚上7:41,在6:22的时候,陶西睡醒了。
他睡得晕晕乎乎,脸颊被姜序的短袖肩部缝线硌出来一条浅浅的红印,像是睡断篇了,瞪着眼睛看了很长一会儿周围的环境,才说:“姜序。”
他眼神像是有一层雾,不聚焦,看上去懵懂又茫然,凑在姜序身边,有一点不安地问:“我在哪里?”
“火车上。”姜序将手边的水杯递给陶西,说,“我们现在在回我以前住的地方,你忘记啦?”
“喔。”陶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了,两只手捧住水杯,喝水的时候微微仰头,像是什么小动物,也像很小的、还不能一只手拿水杯的小孩子。
他喝了几口水,将水杯放在小桌板上,看了看车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又说:“我记得,你原来还想要不带我。”
“你怎么还记仇!”姜序侧过身来,作势要去挠陶西的腰窝,不过因为是在火车上,他的动作幅度其实并不大,只是在逗陶西玩,不过陶西很笨,没能判断姜序动作的目的,反应了几秒钟之后才做出类似躲避的动作,险些撞到自己的头。
姜序眼看着陶西又要倒下去,像之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在去食堂的路上摔倒那样,没有进行什么有效措施,他就只好伸出胳膊,将手垫在了陶西脑袋的后面,好像搂住了陶西一样。
他与陶西离得很近,闻到陶西身上水蜜桃味道的沐浴乳香味,脑子有一瞬间什么也没有想。
而陶西还是很呆,不知道姜序刚刚让他的头幸免于难,动作幅度轻微、探头探脑地往姜序那边凑了两下,像是在进行某种确认仪式,最后对姜序说:“你可以抱我,姜序。”
他的语气中有一些神奇发现的新奇感,不过也不多,所以姜序没有听出来,将陶西细声细气的话当做了许可声明。
姜序的手没有再收回来,放在陶西的肩头,同陶西度过了安静的最后一小时车程。
在他们出发之前,外婆显得很紧张,拉着姜序小心翼翼地拜托他照顾一下陶西,说如果陶西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希望姜序可以别跟陶西计较,像是因为从来没有允许让陶西独自出行过而显得有些忧心过度。
但实际上,除了最一开始提出了要对列车进行巡查之外,整段旅程陶西都很安分,火车上有人吵,发出平常陶西很不喜欢的噪声,陶西都没有表示异议,老老实实地在他的位置上坐着,没有表现出来什么需要别人特殊照顾的与众不同。
陶西并不麻烦,在姜序看来,他自己才是被特殊优待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姜序:(礼貌、慎重地)可以给一点海星吗?谢谢。
第35章
火车抵达以后,姜序在火车站附近打到了一辆跑他那个村子上级县的拼车出租,又答应给司机加100块钱,直接把他和陶西送到目的地。
平常他自己是会从火车站搭公交去坐城际大巴,到县里以后再想办法回村的,有时候运气不好,凌晨三四点都折腾不回去,要在县里找地方凑合一宿,第二天再回去,不过姜序不可能让陶西跟着冒险和受苦。
不过即使这样,陶西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还是感觉到无措和紧张。
天色已晚,从火车站开往姜序要去的村子的路建设较差,不仅路面坑洼不平,也没有良好的照明设施。
陶西坐在出租车后排的座位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捕获的猎物,被传送进一个巨大黑色怪物的肚子里。
陶西没有武器,不熟悉地形环境,最后选择贴近姜序,小声喊姜序的名字,对姜序说:“你要保护我。”
与陶西相处久了,姜序其实察觉到陶西时常会发表一些令人诧异的奇怪言论,有时候他能明白陶西实际上的意思,不过有时候也实在无法解读陶西,就像现在。
不过姜序还是知道陶西在害怕,就牵住了陶西的手腕,侧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但是陶西目光警惕地盯着前路,没有回答。
路上又耗费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姜序的村子。
可能是看姜序和陶西一副学生样子,黑车司机虽然加收了100块钱,但是开到村口以后就停了车,不愿意再进村,赶姜序和陶西下车。
姜序与司机争论了两句,司机一副“你不下车我就开回去了”的态度,姜序只好妥协,带陶西下车了。
陶西晕头晕脑,跟着姜序下了车,手里还紧紧抓着装有他毛绒玩具球的袋子,看出租车司机离开了,四下望了望,感觉这里与姜序给他看的照片不同。
在姜序给他看的照片里面,到处是人、房子和泥巴路,可是这里远处是山和树林,近处是耕田,夜晚有蝉鸣的声音,风吹在身上也很舒服。
“姜序,我们到了吗?”陶西看完四周,转头去找姜序,发现姜序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他有一些无法完全解读。
陶西尝试又看了姜序几秒,最后放弃了,告诉姜序:“我不想要走了。”
姜序帮陶西拿了他的毛绒球,其实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后悔带陶西一起过来了,这个地方贫穷、破旧、落后,不是什么游玩的地方,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不适合陶西。
黑车司机的出尔反尔让姜序的愧疚达到了顶峰,陶西说“不想走”,他以为陶西已经非常累了,但是他又没有其他办法,声音放得很温和,与陶西商量:“你不想走路的话,我背你吧。”
陶西震惊地看着姜序,没有很懂姜序为什么忽然蹲下来,隔了几秒钟,很为难地对姜序说:“姜序,这里很好,我也还是要睡在床上的,不能睡地板。”
他用鞋尖蹭了蹭村子里土路的地面,补充自己拒绝睡在这里的理由:“都是土,也很硬。”
姜序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陶西的意思,就确认一样问陶西:“你喜欢这里,是吗?”
但这让陶西大惊,立即去拉姜序的手,严肃地表示:“我真的不能睡这里的。”
“不睡这里。”姜序哭笑不得,但愧疚的心情放松了一些,反手牵住了陶西,说,“我们有房子住的,也有床。”
陶西露出来一些不信任的目光,对姜序说:“那我们快点去吧。”
月明星疏,乡村的夜晚有很多虫鸣,偶尔传来两声狗吠,却显得更加安宁,陶西被姜序牵着走了13分钟之后,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姜序掏出钥匙,打开木板门上挂着的锁头,摁亮了灯泡,与照片中别无二致的守林小屋就出现在了陶西面前。
“就是这里。”姜序对陶西说,率先走进屋子,推开了窗户通风,又把罩在椅子上的布单拽下来,摸了一下,觉得没有尘土,是干净的,就对陶西说,“你坐下休息一会儿。”
这间守林小屋离村子有一点距离,只有一间屋子,角落里是土炕,土炕下面是用来在冬天烧炕取暖的炉坑,另外一侧是一张木头打造的桌子,放着水壶、盘碗和一些厨具,桌子边上放着两把椅子和两张凳子,靠着桌子摆了一排厢式的柜子,看上去也是木头手工打的,上面放了些零碎的杂物。
几样家具将小小的房间挤得很满,陶西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被北方特有的炉坑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坐下休息,蹲到了炉坑跟前,仰着头看姜序,对姜序说:“我家没有这个。”
“是北方才会有的。”姜序给陶西介绍了一下北方特有的火炕,“而且县城都不太有了,只有村里还在用。”
陶西显得很有兴趣,伸出手,摸了好几下炉子的边。
见到陶西对这个简陋的小屋适应良好,姜序放心一些,拿了盆子去外面的水井打水,洗了抹布将炕边的瓷砖擦了一遍,而后从箱柜里掏出了用塑料膜包着的褥子和床品,将炕铺好了。
而后,他又去打了两个人的洗脸水,回来的时候,陶西已经没有再研究他最新发现的、以前没见过的火炕了,正趴在门边张望。
看到姜序回来,陶西就举起手来给姜序看,说“不知道哪里蹭的”,问姜序:“我要在哪里洗澡啊?”
他的手指显然是在摸炉坑的时候蹭脏的,不仅手指,脸颊也被蹭上了灰,让姜序怀疑陶西是不是感兴趣到去跟炉坑贴贴了。
他伸出手指,帮陶西蹭了下脸颊上的痕迹,才说:“这里条件比较简陋,我给你烧热水,你冲一下好吗?”
陶西一直生活在城市,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长达71条的出行攻略中也没有类似“野外没有浴室如何洗澡”的可参考依据,他呆了一会儿,对姜序说:“要怎么冲?”
姜序烧好了热水,也给陶西兑了温度适宜的洗澡水,但最后陶西没有冲淋,只用毛巾擦了擦。
他没办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肢体,举起盆子往自己身上倒水这个动作完成起来有一定的困难,很容易砸到他自己的头,而一向对他很好的姜序不肯提供帮助,陶西不懂为什么,生了几分钟闷气,最后决定原谅姜序的不体贴行为。
草率地擦洗过后,陶西换了睡衣,爬到姜序铺好的炕上,躺倒在枕头上,闭紧眼睛,对姜序说:“姜序,我要下线了。”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震惊,姜序居然要我睡马路!
姜序躺在陶西身侧,距离陶西大概一臂远。
陶西在暑假之前搬进他们宿舍,两个人的床位是头对着头的,也挨得很近,不过还是没有现在这么亲密。
以前的时候,夏天里村里的孩子光屁股下河摸鱼的多的是,在养父母还在的时候,姜序也跟着他的“朋友们”淘过气,不过他不会游泳,下河其实很危险,回家被养父狠狠批评了一顿,要求他不许再去河里玩。
但可能是因为他长大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在城里生活了两年之久,道德水准和文明素质都有了很大的提高,要他去帮助陶西冲凉,姜序只是想了一下陶西要脱掉衣服,就感觉到非常难为情。
因此,躺在床上以后,姜序还是有些心神不属,注意力飘飘忽忽,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陶西又说了奇言怪语,慢半拍地问:“下线?”
陶西说“是的”,翻了个身,搂住了他的毛绒球,又颠三倒四地胡说八道:“有玩家控制我,他登出账号,我就会睡着,不知道那段时间会发生什么。”
姜序只在寝室看见过魏浩玩电子游戏,不过他自己没有玩过,也没见陶西手机里面有什么游戏APP,不知道陶西从何得来的这种想法,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陶西,问他:“你是个游戏人物吗?”
陶西没有理会他,姜序就又说:“那你不理我,是因为被静音了吗?听不到,所以不理我。”
“就是这样。”陶西这次回答了,并且继续发表自己的荒谬言论,告诉姜序,“这是很正常的。”
姜序无言以对,看着躺在他身侧的“角色人”陶西,接受了陶西天马行空的说法,对陶西说:“好吧。”
陶西就很安稳地入睡了。
但姜序睡不着,起身去点了蚊香,又在床单上喷了一点驱蚊液,才又躺下去,但陶西冲澡时候笨拙的动作和刚刚莫名其妙的发言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
这是陶西世界的冰山一角,的确是很多人会觉得匪夷所思的言论,但可能已经是陶西经历过无数次摸索才寻求到的他与其他“正常人”不一样的最佳解释。
可能是因为非常信任他,陶西才会肯对他讲这些话,因为以前的陶西封闭、安静,偶尔有一些奇怪举止,有一点固执,不太懂人情世故,却并不喜欢胡言乱语。
姜序想,这也不算是胡言乱语,只是属于陶西的特别星球里面的生活法则。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巨大、复杂的游戏系统,真的有更高等的生物在对这个世界进行操纵,而他们是被操纵的角色,那姜序对自己角色的拥有者表示同情,也很羡慕能够拥有陶西这样角色的幸运玩家。
5号,是姜序养父和养母的忌日。
姜序早上起得很早,天才蒙蒙亮,他就已经醒了,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外,确保没有吵醒陶西之后,从井里打了水,蹲在屋外的土沟边上刷牙洗脸,准备进山。
村子里讲究入土为安,还流行土葬,村外有一大块荒田全都用来埋人,新坟挨着旧坟,时间久了,只有近亲家属还能认得出位置。
不过姜序的爸妈没埋在这,他们葬在了山里。
这事儿其实也引起了村里很大的争议,村民们纷纷议论姜序不孝,说他爹妈已经走了,还要将他们葬在这荒山野岭里头,不得安生。
但姜序很坚持,没争辩也没退缩。
养父是守林人,生前最在意这片山林,赴死也是为了守护这片山林,姜序觉得葬在这儿,看着他护住的这片山在火灾平息后后长出幼苗,郁郁葱葱,养父才能心安瞑目。
他那会儿才10岁,顶着全村的非议,披麻戴孝,只身一人抱着只装了父母衣服的骨灰盒,将养父和养母合葬进了同一座衣冠冢。
洗漱完,姜序吃了一包他带过来的饼干,潦草填了填肚子,而后将将前一天去村子里头的供销社里买的纸钱和果品点心装在书包里。
出发前,姜序从窗子外看了一眼,屋内光线昏暗,陶西还没醒。
因为天气炎热,白皙的脸颊睡得泛着一点粉,额角有点细密的汗,睡梦中不自觉地抓挠自己的手背。
蚊香和驱蚊液双管齐下,还是没能对蚊子严防死守,夜里陶西被蚊子咬了一个包,很痒,导致他半梦半醒间一直抓,没能睡好。
姜序夜里听见动静,醒了一次,给陶西擦了点花露水,并决定上午祭拜完再绕路去一趟村里,买个蚊帐回来。
清晨露水重,进山的路不好走,不过姜序走了许多年,也很熟悉了。
这里发生过一场森林火灾,按照冰冷的字面定义仅仅是“一般森林火灾”,受害森林面积不足一公顷,村子里的房屋、农田都没有受到火灾威胁,最严重的后果就是造成了2人死亡,8人受伤。
但对姜序而言,这是一场深重、绵延、巨大的人生灾难,因为为了扑救这场火灾而丧失生命的唯二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爸爸,一个是他的妈妈。
时间过去8年,火灾成为了当地几乎查不到的一则旧新闻,村子里也很少再有人提及,只有过年时进行消防安全教育时才会说上一说,连那些被烧毁的林木,也在林业局的号召下进行维护和种植,移栽过来的树苗都已经长得郁郁葱葱,那场火灾的痕迹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
不过姜序觉得这样也很好,当初冲在救援第一线,他的爸爸和妈妈也只是希望保护好这片森林,而不是要做一个人人缅怀的英雄来着。
因为墓地设在了森林里,姜序带来的纸钱是不可能烧掉的,他只是拿出来在墓前摆了一会儿,轻声对安眠地下的父母说:“爸,这儿不能烧,我记着呢,就是来看看你和妈。和之前一样,我还是回去以后在咱们家院子外头烧,就是你自己盖的那个小房子,可别找不到家啊。爸,妈,你们缺钱花了记得回家来拿,不够了,就给我托梦。”
提到这个,姜序联想到了陶西的“下线”理论,忍不住对爸妈提及:“我认识了个朋友,是真的好朋友,他不嫌我晦气,名字也很可爱,叫陶西。”
“他有个很怪的想法,说人睡着了,实际上是游戏下线。”姜序将自己的生活也代入了陶西的设定,对着爸妈的墓碑解释,“就是那种电子游戏,在手机或者电脑上玩,里头会有个小人,你能通过屏幕或者键盘操控它。”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的,按照这个逻辑,可能人死了只是注销了账号吧,其实另一个时空的操纵者很快乐、幸福地在生活。”姜序停顿了一会儿,声音更低了一点,小声地说,“爸,妈,是这样的,对吧?”
没有人给他答案,只有风吹过树梢,飒飒作响。
姜序没再用陶西的奇言怪语荼毒自己父母的亡灵,安静地在墓前蹲了一会儿,等日头爬得老高的时候,才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摆在墓前的贡品和纸钱。
下山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姜序的手机在山里没信号,出了树林之后,他给外婆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又给陶西发了一条微信,问陶西睡醒没有。
陶西可能还在睡,没有回复消息。
姜序就又发了一条,告诉陶西:我去村里买点菜和肉,你睡醒了就在屋子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隔了十几分钟,姜序走到村里,要去供销社的时候,陶西给他回复了消息,说“好的”,没有紧张地嘱咐姜序要快点回来,也没有强调自己要吃茄子和西红柿。
作者有话说
陶西:胡说八道。
姜序:他说得合情合理,我圆上了。
第37章
姜序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点鸡蛋和猪肉,挂面和馒头,还有陶西情有独钟的茄子和西红柿,又额外拿了顶蚊帐。
供销社的老板正磕着瓜子追电视剧,全神贯注的,一开始没看见姜序,倒是旁边来买零食的小孩蹦着喊“扫把星来咯”,被他妈拽到一遍,狠狠瞪了一眼。
老板抬起头看,“喔”了一声,说:“序崽回来了啊?咋还买上蚊帐了,不回城里头了啊?”
“回。”姜序假装没有听到那句“扫把星”,把面前的东西又往前推了推,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多少钱。”
“那是到了城里娇贵咯,受不得咱们山里头这蚊子了。”老板把没嗑完的瓜子往塑料袋里一扔,抓着塑料袋称肉蛋菜,噼里啪啦地按计算器,“88块7。”
旁边拽小孩的女人凑过来,说:“你咋还不抹零咧。”
老板让姜序扫贴着的二维码,冲那个女人摆手:“抹什么零,序崽现在进城咯,有钱咧!”
姜序沉默着,将自己买的东西装好,付完钱往外走。
后头八卦他的声音不受他控制,姜序在走出供销社之前听见有人议论他。
“瞎子说得对啊,这娃不仅命硬,心也是真硬,把他爹妈的房子卖了,人埋山里头,管都不管。”
“你能去城里享福你不去啊?”
“唉,老姜这娃算是白养活咯,身后事都没人照看。”
“又不是亲爹妈,人家亲爹找来了,他不跟着走,还在这山里头困着啊?”
姜序加快了脚步,将那些声音甩在身后,与之前那些年的时候一样,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又或者假装他们议论的不是自己。
不过这一次,走到那些声音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不见,姜序的脚步也还是没有慢下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的,一口气跑回了他的守林屋。
陶西已经起床了,可能是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像是小动物巡查和标记领地那样,正在绕着屋子一边走一边观察,听到姜序开门的动静,他立即转过头来,有一些得意地对姜序说:“姜序,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他说着要姜序猜,手已经举起来了,拿着一只木雕小鹿。
小鹿的做工明显要比姜序之前送给陶西的那一只要细腻很多,造型也更加灵动,因为用的木料比较好,个头也要稍微大一些,陶西告诉姜序:“不是我的那只。”
“这是我的,送给你的那只就是我模仿这个雕刻的。”姜序走过去,放下自己的背包,而后从陶西的手心接过了那只木雕小鹿,小鹿已经被陶西擦干净了,留有陶西掌心的温度。他用拇指在小鹿表面摩挲过,告诉陶西,“这只小鹿是我爸……我的养父雕的,送给我,只是我不小心弄丢了。”
陶西可能是还有点想要回这只小鹿,身体倾斜,往姜序那边靠,眼神看着姜序手心的小鹿,说:“养父。”
“嗯。”姜序说,“我小时候不是跟着我现在的监护人长大的。我以前就住在这个村子里,在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意外得知了我自己不是亲生的,我的爸爸妈妈其实是养父养母。”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不是亲生的,他们也对我非常好。”姜序又说,“我小时候过得很快乐。”
陶西的目光从小鹿的身上挪开了,看向姜序的脸。
他的眼神有一点常有的迷茫,看上去安静、无害,没有探寻和好奇,就好像陶西非常擅长倾听,可以做一个无限包容的倾诉对象。
姜序与陶西对视了几秒钟,别开了目光,声音有一点轻微的哑:“我弄丢了小鹿没多久,他们就去世了,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啊。”陶西说,“所以上午你有事。”
姜序“嗯”了一声,可能是因为刚刚从养父母的墓地回来,他压抑许久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让他对陶西讲了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讲过的话:“我爸是守林人,这个小房子就是他自己盖的,不过平时不住这里,只是为了巡林方便。”
“那天中午吃完了午饭,我爸说最近总有小孩子不学好偷偷抽烟,为了不让家长发现,偷摸躲进林子里,危险得很,他得去巡一圈看看。他走的时候忘了带随身的保温水壶,夏天很热,巡林很容易出很多汗缺水,我妈就让我吃完了自己午睡一会儿就写作业,她追出去送水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