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贵妃将一身浓郁的鬼气放出。摘星楼下冤死的鬼魂受了影响,怨气大涨。这些怨鬼纷纷化出鬼形,顺着楼道、房柱,乃至墙壁向摘星楼顶楼攀爬上来。
纣王混沌的意识也因黄贵妃的鬼气,猛然惊醒。
这昏君瞧见黄贵妃鬼魅面容,立即受了惊吓,连连后退。他与黄贵妃是没有子嗣的,他清楚眼前的黄贵妃绝不会是旁人假扮,就是黄贵妃本人的冤魂。
纣王又惊又怒,惊的是撞上了昔日爱妃的冤魂,怒的是枕边多年的宠姬竟然是个害人的妖孽,对他更是半点情谊没有,说下脚就下脚绊他,说下毒就一蝎尾巴戳在他臀上,叫他绝了性命。
纣王做了鬼,倒是比做人时清醒了一些。他晓得黄贵妃对他的恨意有多大,也不与她多说什么,急忙转身就跑,想要逃出黄贵妃的鬼掌。
纣王奔逃得极快,黄贵妃却不着急。只因为此刻,整座摘星楼都被冤魂厉鬼包裹住,纣王逃到哪里都挣不过这些冤魂。
黄贵妃施施然缀在纣王身后,亲眼瞧着这个无道暴君被过去二十余年里他所害死的冤魂厉鬼追逐、撕咬。不一会儿,纣王的魂体就被厉鬼扑倒在地。
纣王仓皇起身,连滚带爬,不辨去路。竟然在躲避一只厉鬼的时候,撞碎扶栏,魂体飘了出去。
纣王这时陡然反应自己已是魂魄一缕,根本不用如活人那般“脚踏实地”。纣王大喜,急忙转身,就想往宫墙外飘去。
忽然,一条二三百宫人的魂魄凝聚成的长蛇,陡然从虿盆中探出脑袋,一口叼住纣王的右脚脖子,生生地将这个害人的东西拖进了虿盆中。
虿盆中豢养的毒物不知吞食了多少活人,早已有了灵性,且邪性得很。在厉鬼冤魂的驱使下,这些毒蛇纷纷吐出长信,张开大口,竟然冲纣王的魂体撕咬了过去。
无数冤魂呼啸着落入虿盆中,也变幻成长蛇模样,争着抢着要从纣王的魂体上撕下一块碎片来。
可怜纣王身上,总共就剩零星半点龙气,都被这些恶鬼邪物吞食了个干净。
正在操持纣王后事的闻仲,惊觉后宫中异象。实在是纣王在摘星楼下闹出的动静太大,闻太师就算想要置若罔闻都不能够。
老太师当即起身,就要出白虎殿,前往摘星楼处查看情况。
只是叫太师意外的是,他还未走到门口,就见到昔日故友首相商容、亚相比干的鬼魂飘飘荡荡挡在门下,阻拦之意十分明显。
有道是,人死如灯灭,人去茶便凉。闻仲本想驳斥两鬼,叫他们莫挡住自己去路。但是老太师抬眼瞧见商容血流不止的额头、比干血肉模糊露出的心口血洞,他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商容垂垂老矣的眉眼,看向闻仲。两人都是三朝元老,彼此相识近乎百年。
商容缓缓开口,劝说闻仲道:“纣王生前作恶多端,害民祸国,致使王宫怨气冲天,积累深重。”
“王宫是养龙之地。如此深重的怨气不除去,对后世商王有害,对大商亦是有害。”
“难道,国师要大商再迁一次国都吗?”
闻仲哑然失声。骄傲一生的老太师颓然地弯下腰背,低下了头,向天下冤死在纣王手上的臣民做出了妥协。
黄贵妃高临摘星楼之上,眼皮子眨也不眨,贪看纣王的魂体被厉鬼冤魂一点一点撕扯吞食。整整两个时辰后,黄贵妃看看天色不早,决定亲自出手,彻底灭了纣王的魂魄。
正在这时,千里眼与顺风耳出现在摘星楼上。两鬼向黄贵妃问了一声好,而后千里眼将殷诵的几句话带给了黄贵妃。
“娘娘且慢动手。王孙殿下说他毕竟是纣王后人,还请娘娘给他三分薄面,留下纣王魂魄,许他再存于世间几百年。”
黄贵妃闻言皱眉,心头有些火气,却碍于殷诵往日恩情不好发作。她脸色黑沉,没有开口答允。
顺风耳从怀里掏出一张画轴,搁在黄贵妃眼前慢慢展开:“殿下说,眼下娘娘大仇得报,想来是要回冥府的。殿下没有别的送别礼,只做这一副画送与娘娘。”
黄贵妃目光落在画轴上。随着顺风耳两手动作,黄贵妃将画轴上内容一点点看在眼里。
不一会儿,黄贵妃脸上神色大变,目中更是暴出惊恐惧怕之色。
这只因,画轴上露出的画面,十分的吓人,竟然是一张张画风逼真的刑罚小图组成。
这些刑罚恐怖至极,比之炮烙与虿盆更加凶残,叫人胆战心惊!
“这都是什么?”黄贵妃被吓得几乎腿软。她如今是个鬼,自然不怕刑罚加身。她怕的是殷诵一直潜藏本性,其实与纣王一般是一个热衷严酷刑罚的暴君。
顺风耳初时看见画轴上的事物,也是被吓得不轻。他对黄贵妃现在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
顺风耳为黄贵妃讲解道:“殿下说此图名为《十八地狱图》。殿下是嫌弃如今冥府秩序不成,担忧总有一日,地府恶鬼会影响阳间秩序。”
“殿下说,后土娘娘既然舍身造幽冥,自然不愿冥府长久混乱下去。贵妃娘娘拿了这图,献于后土娘娘,必能受她重用。说不得搭建十八层地狱这桩要事就落在了娘娘手上。”
黄贵妃听到这图上的刑罚不是为阳间的人准备的,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伸手,取过《十八地狱图》,不由得细细揣摩每一幅小画旁边的注释。
这时,黄贵妃才明了,这十八层地狱里的刑罚,是专门用来惩处生前在阳间行恶的罪人。
如帝王这般,生前无人能够审判的,死后也要依据十八层地狱定下的罪名,一一受刑罚。直到将生前罪孽都洗净了,行恶者才能进入轮回道。
如纣王这般的,非得将十八层地狱都试过,受上千万年刑罚,别想脱身。
黄贵妃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殷诵这小子。这位王孙果然十分邪性,根本不如面上表现得那般端正、纯良。
黄贵妃心头火气尽去。她合上画轴,对身边两鬼说道:“你们去回禀殿下,就说本宫心胸宽广,且让纣王在世上再留几千年。”
黄贵妃充满干劲地看向下方被冤魂吞吃的纣王魂魄。娘娘暗中发誓,到了九泉,她不仅要促成十八层地府的建立,还要号召所有被纣王害死的臣民,围观和给纣王上刑。
纣王不是喜欢看炮烙之刑吗?她倒要看看纣王被押在比炮烙更加残酷恐怖的刑具上,是如何哀嚎、惨叫!
按照旧例,老王新丧,新王需要守丧三年方能登基。
殷郊身为太子,虽不乐意,还是得给纣王这个暴君守灵,一直到纣王葬入王陵。
期间,宗亲提议将纣王与元后姜氏合葬。殷诵提前一手将这本奏折压了下去,没有让它出现在父亲殷郊与叔叔殷洪面前。
殷诵清楚得很,这件事被殷郊、殷洪知道,这两人非得闹翻天不可。
好在,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朝,且早早做下了准备。
纣王死后第六天,即将入王陵的前夜,殷诵来到后宫,以请安的名头与王后谢氏见面。
蝎子精还当殷诵是来与它商量,如何将它推上王太后的宝座。它这段时间,早就打听清楚了,夏商两代王朝,从不曾出过“王太后”。它若得了这个封号,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岂料,两人刚刚说了两句话,蝎子精刚要唤来人换上酒水,劝殷诵饮用上一杯。
蝎子精自然不是好心,早就备了专门的酒水,等着殷诵上门。这妖精到底不敢对殷诵太过放心,特意寻了秘药,投入酒水,想要迷惑殷诵本心,叫这位王孙从此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想,殷诵率先出手。蝎子精这边刚要开口唤来侍人,殷诵突然起身,缓缓俯身向蝎子精提出一个好“贤孙”方能说出口的请求:“先王生前挚爱娘娘,娘娘对陛下亦是情深义重。诵在此请求,娘娘为陛下殉葬!”
蝎子精被殷诵陡然变化的口风,惊了一跳。
殷诵还在尽心尽力地“劝说”:“娘娘放心。陛下与娘娘是情比金坚,胜过水中鸳鸯天上比翼。诵以性命保证,一定说服朝臣,将陛下与娘娘合葬一墓,生生世世做夫妻,千年万年不分离。”
蝎子精听着殷诵这些只在明面动听的“诅咒”,忍不住暗暗吞了口唾沫。它一直知道人族无赖,没想到能够这般无赖,根本是翻脸无情!
蝎子精不由得厉声叱骂:“小儿!你竟诓骗于我?此为君子所为?”
殷诵起身,笑出一声:“与邪孽之辈行君子所为,智障尔。娘娘害死多少人,你心里没数么?”
蝎子精拍案而起。它自然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但是那又如何?它是妖,它吃人如人食牛羊,俱是天经地义。它害人更是天经地义!
谁踏马的也别想拿这个来害它!
蝎子精化出本形样貌,好一只短平脑袋顶在细长脖子上,张开两片嘴巴恶狠狠地威胁前方两丈站立着的人族青年:“我是妖族不差,你却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区区一个凡俗肉胎,竟然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真是茅坑里点火把——找死!”
蝎子精说罢,就要一尾巴甩出去,如害死纣王一般将殷诵送下冥府。忽然,蝎子精耳边传来异响。它急忙止住攻势,回头循声望去。就看到四个青葱小将从宽大的窗台外翻身进入殿中。
当先一个,身带仙器,显然是出身名门的炼气士。
蝎子精哪里看不明白,殷诵早在周围布置了人手,给自己做下陷阱。这妖精心狠,当即不管不顾,向殷诵扑过去,想要抓住他做人质,混过这一关。
熟料,殷诵身上穿着阐教法宝紫绶仙衣,一等一的防御宝衣。蝎子精千余年的修为,哪里近得他身?它刚扑到殷诵跟前,眼见半寸之后就能将殷诵活捉,偏偏就这半寸害了它的性命,叫它失去了逃命的最佳机会。
从窗台跳进来的黄天化、黄天禄、黄天爵、黄天祥,打眼就看见蝎子精发作凶性。黄天化与黄天祥当即出手。
黄天祥飞奔上前,一棍子朝蝎子精脑壳上打去,将它生生从殷诵面前挑开。
黄天化更是不等蝎子精反应,手中一把七寸五分长的攒心钉就往蝎子精心口上打去。
按着黄天化自己的心性,直接就用新得的法宝五火七禽扇,一扇子把蝎子精扇成飞灰就得了。
哪吒在西方教道场时,险险地抢下了五火七禽扇,没叫它随着道德真君一起毁了去。黄天化从西岐回来后,哪吒第一时间将这把宝扇抛给了黄天化,言说这是道德真君给黄天化的赔偿。
这等宝物,黄天化傻了才会拒绝。黄天化当即一点没客气,将五火七禽扇收入囊中。
可惜殷诵还要留着蝎子精的尸身,与纣王合葬。黄天化只能使了攒心钉将蝎子精打死。
这七寸五分的长钉,厉害非常。当年魔家四将就是死在这件宝物上面。
蝎子精虽然道行深一些,但是黄天祥与后来的黄天禄、黄天爵一直从旁搅绊它,导致蝎子精处处掣肘。它将将躲过第一颗攒心钉,却被第二颗打中心口。蝎子精顿时心脏碎裂,千余年的修为全部成空。
蝎子精被黄家四兄弟合手打死,立刻显出了原形,是只比磨盘还要大上一圈,通体漆黑的毒蝎子。
蝎子精的魂魄刚刚脱出躯壳。鬼逢喜事的黄贵妃便从冥府上来,领着后土娘娘派与她使唤的两个冥界大将,一把抓住蝎子精的魂魄,把它拖了进入冥府。
黄贵妃赶着让蝎子精同纣王一起试验新造的十八层地府的刑罚。
黄贵妃这次来,是得了千里眼带来的口信。她拿了蝎子精就走,连自家外甥都没搭理,只和殷诵打了一声招呼。
殷诵瞧着蝎子精变回原形的尸身,不由得挑眉,不甚快乐。
这时,一直隐身的姚天君姚祜露出身形。
姚祜在一旁好声安慰道:“王孙莫急。末将略通一些易容之术,保准这孽障变回此前人族的形貌。”
殷诵满意点头,退到一边去,提笔替蝎子精书写遗书。
姚祜当即施展法术,将蝎子精变回人形。然后,姚祜取了一粒毒丸丢入酒水中,给刚刚咽气的蝎子精灌了好生一杯。
黄天化这时也走过来,将钻心钉收回。
姚祜为保万无一失,又使了个小法术,将蝎子精被打出洞眼的心口愈合如初。
这时,殷诵将遗书书写完毕,将笔墨收回储物袋。他抬头向其他人看去,正看到黄家四个兄弟齐排站在蝎子精的尸身前。
黄天爵泪腺浅,已是在呜呜地哭泣。黄天禄在一旁轻声安慰着自家三弟。
黄天化将紧紧握在手心的攒心钉收起。他带着黄天祥走到殷诵面前,与他说道:“待纣王下葬后,我与三弟就往西方去。二弟还是给你留下吧。”
殷诵转过视线,向黄天祥看去。他将这件事交给了黄天祥,更愿意听黄天祥做决断。
黄天祥面容喜忧参半。他轻轻吸着气,话说得十分直白:“大哥有仙缘,父亲而今却是老迈。二哥是要留在朝歌,为继承爵位做准备的。”
殷诵颔首,没有拒绝。
翌日,王后服毒自杀的消息在后宫前朝不胫而走。连带着王后谢氏在遗书中恳请太子将与纣王合葬的名额让与她这件事,一并传遍了王宫内外。
太子殿下与二王子这才知晓了朝臣早先的谋算。他们自然不肯生母姜王后与纣王合葬,来生来世都要受这暴君恶棍的荼毒。
两位殿下早已从殷诵这里晓得往后谢氏的根底。基于蝎子精生前所为,实与纣王沆瀣一气。不论殷郊还是殷洪,对这妖孽都没有半分同情。
此时两人只觉得将这对夫妻合葬一墓,死生契阔,实在是天造地设,大快人心的大美事!
因而,殷郊虽然十分艰难,到底忍着恶心做出被谢氏一片真情感动,更为报答谢氏当初力争为他们母子洗刷冤情的“恩情”,生生地演了一场,力压群臣,将纣王同墓的名额给了蝎子精。
不说闻太师对此颇有意见。因着纣王到了入葬的日子,蝎子精这边只能匆忙置办身后事,连停灵都没有,直接随着纣王的尸身,一起入了王陵。
先王顺利入土。太子身为继承人,便要开始处理国事。
殷郊恍然大悟,自己还是被儿子“坑”了一把。说好的只当一天王,他却要在三年后才能正式登基加退位。眼下这三年,他却要顶着太子的名头,干着国君的活计。
殷郊当即不干了。好在殷诵是个孝顺儿子,知道他不乐意做这种事,便主动开口为父亲承担政务。
只是当父子两人被侍从领到存放积压奏折的显庆殿偏殿,宫门打开,两父子险些被溃泻而下的洪水一般的奏折掩埋时,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父子两人单知道昏君荒废政务,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被荒废的政务,竟然有这般多!
国丧完结,黄家双子即刻启程前往西方。
黄天祥自幼跟在殷诵身边,说一句是他一手调养长大,都不为过。纵然是殷诵自己亲自排下的布置,在面对离别时,殷诵少不得依依惜别。
哪吒双臂抱胸,站在殷诵身旁,叮嘱了黄天化几句,要他好好照顾黄天祥。
黄天化双手叉腰,嫌弃哪吒婆妈,叫他少废话。这是他亲弟弟,他能不比哪吒疼爱黄天祥么?
殷诵对黄天祥道:“若是遇上十分为难,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只管回来,我与你做后盾。”
黄天祥笑得两眼弯弯,点了点头。他自然清楚,殷诵所言的“后盾”是什么意思。
殷诵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还需四个月方得十七岁的少年。
殷诵松开手臂,黄天祥退步到兄长身边。黄天化一把抓起黄天祥后背,施展五行法术,带着幼弟隐于风云之中,消失在殷诵面前。
殷诵在西城城头停留了许久,方才与哪吒一同往回走。
哪吒瞧不得殷诵失落模样。他开口开解殷诵道:“日后,你若想见小光头,我带你去见他就是。来回不过一二日时间。”
殷诵两眼一亮,随即稍稍摇头:“我这次派给他的任务,十分隐秘。我们贸然去找他,难保不会坏了他的计划。”
殷诵仰头看天:“等等吧,兴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了。”
打铁首要自身硬。殷诵想着,只要他将大商治理成强大的王朝,黄天祥自然就可以回来朝歌了。
哪吒将殷诵送回王宫。殷诵不得不去面对显庆殿旁,积压了整整一个宫室的奏折。
虽说这些奏折都是竹简编纂,少有丝绸锦帛的,殷诵还是觉得压力山大。
政务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昨日尽今日新的。他在这边消灭多少,保准文书房与元戎府两处的官员,立刻将新鲜的政务递交上来,继续添满这间偏殿。
殷诵自觉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决定寻求外援。他找去了东宫。
他要向父亲殷郊借一个人。
但是,当他摸到太子的住处时,却看到目标人物——亲卫“姜野”正盘腿坐在榻上。
“姜野”双眼轻阖,两手落在膝盖上,分明一副修炼模样。
殷诵登时大惊,连忙找到坐在不远处玩儿黑白棋子的父亲。殷诵忙不迭地向殷郊询问,“姜野”这是什么派头!
殷郊将黑子丢到棋盒里,看向儿子回答他道:“我给了他一套炼气士入门的心法,让他修炼看看。”
殷诵皱眉,惊奇道:“他有仙缘?”不可能吧,全家就他一个没有仙缘吗?
殷郊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他自己都是一个没有得道的炼气士萌新,哪里看得出别人有没有仙缘?
殷诵郁闷地帮殷郊收拾棋盘,问道:“那他修炼的效果好么?”在殷诵看来,有了正经心法还不能成功入门,那就跟自己一样,是个铁定的肉体凡胎了。
殷郊笑意直达眼底,颇有几分得意道:“笨得很,修炼了三日,只吸收一点点灵力入体。比起当年我与你叔叔可差远了。”
殷郊从不觉得自己在修炼上有天赋。尤其是在隔壁山峰上那位庸医的比衬下,殷郊生生被衬成了努力型。
如今在姬发的对比下,殷郊总算相信师父广成子当年收自己为徒,不全然是可怜自己,而是自己真正有修仙的天赋。
殷诵趴在棋盘上,不甚有形象地往父亲跟前靠了靠,低声警惕殷郊:“父亲莫非是忘了他在西岐,对你做过什么?他不是好人!”
殷郊刚想说,他与武王姬发相处这段时间,觉得对方其实是个好人。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脸惊诧,后知后觉地看向儿子:“你什么时候知道‘姜野’是武王的?”
殷诵眨了下眼,避重就轻道:“也就前不久。”大半年前,姬发以“姜野”的身份出现在殷郊身边那时吧。
殷郊没有多想。他好心地替姬发辩解了一句,不期望儿子对生父有所误会:“武王告诉我,当年只是吓唬我,想叫我离开西岐。”
殷诵微微挑眉:“叫你离开的法子那般多,缘何要那般行事?”直接下令,驱逐他们父子,有何不可?
殷诵想起当年在西岐王府里,生父送给他的那句“不愿意”。他连连摇头,警示殷郊不能相信姬发的胡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不要相信外人的话。”
殷郊一言难尽地望着儿子,脱口而出反问他:“你骗过哪吒吗?”
“骗过。”殷诵老实交代。他在表哥心中的美好形象,那都是他一点一滴“经营”出来的。
殷郊只觉得自己开了眼界,没想到殷诵会这般回答。太子殿下不由得板起脸,进一步问道:“那你骗过为父吗?”
“父亲相信孩儿,切不可因为外人,怀疑孩儿一片孝心。”殷诵心虚不外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殷郊:“……”虽然儿子的一双眼睛瞪得十分无辜,他总觉得这小子现在就在骗自己。
殷郊如今已经很有自知之明。殷诵能骗哪吒,那必然也骗过他这个父亲。
这项认知,着实叫太子伤心。殷郊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向殷诵询问他的来意。
“孩儿想向父亲借个人。”殷诵说明寻到此处的目的。
殷郊不以为意:“你是要温良还是马善?亦或者两者都要?你尽管传他们去就是,不必来我这里特意说明。”
殷诵摇摇头,然后扭头看向打坐努力修行中的武王姬发。
殷郊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去,知晓了儿子真正要找的是谁。他回头对殷诵叮嘱道:“那你要等好一会儿了。他正在修炼,少不得三四个时辰才能醒神。”
太子殿下呆在这儿玩耍黑白棋,本就是为了替武王姬发护法,免得他受了打扰,乱了心神,在修行上出了纰漏。
殷诵现在的时间宝贝得很。他当即起身,对父亲说道:“那便请父亲传话给‘姜野’,等他醒神了,叫他往显庆殿去。孩儿先行一步。”
殷郊点点头,没有拒绝。
殷诵离开了东宫,果真在五个时辰后才等到武王姬发姗姗来迟。
此时已接近午夜子时。
白日里,殷诵将子吾召入宫中。在子吾的协助下,殷诵将偏殿中的奏折进行了分门别类。
其中五分之一都是“过期”奏折,直接被殷诵退回了文书房和元戎府,叫文武两边大臣各自作废归档。余下的,都需要殷诵一份一份地料理和回复。
姬发来时,殷诵刚好合上一卷竹简,张手伸懒腰。
姬发进入殿中,就要向殷诵行礼,被殷诵摆摆手免了。
殷诵道:“此间只你我二人,不必如此虚礼了。我还想长命百岁。”
姬发只当自己听不出面前小子话中的嘲讽。
姬发开口问道:“殿下寻微臣来此,是为何事?”
殷诵见姬发主动,当即拍了拍左手案边,堆的比桌高的奏折:“这一堆是你的。”
姬发没有答应,而是委婉拒绝,诚心劝告:“微臣是外臣,殿下应当忌讳……”殷诵日后若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独立处理政务是最基础的能力。
殷诵油盐不进,坚决要占这个便宜。为了人尽其用,尽快料理掉一屋子的奏折,殷诵果断口出威胁:“我要告诉父亲,你为了修行做仙人,竟然一点忙都不愿帮衬我!”
姬发无言以对,他很清楚,殷诵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出。
姬发叹了口气:“微臣只援手这一次。”
殷诵当即脸上堆上假笑,大大地赞扬了一通“‘姜野’将军真忠臣也”的话。
姬发隐在面具后面的面容满是无奈。
殷诵指着下方长案,指挥生父道:“我早就为你准备了座位,笔墨也都备置齐全。”说着,殷诵起身,亲自抱起左边一大堆竹简,向下首长案走去。他十分勤快地将竹简堆在长案上,然后朝生父招了招手。
姬发只得将剩下的奏折抱起,搬到“自己的”座位上。
殷诵满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拿了一卷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