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力刚刚落到,混泥土瞬间崩碎,化成粉末,平铺到地上,十分的均匀。
殷诵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折服的赞叹。六岁的小布丁蹦蹦跳跳,围着表哥吹嘘、赞美:“哥哥太棒啦,哥哥无敌。天不生表哥,谁人能称雄!”
哪吒拍拍沾灰的手,得意洋洋地两只小手往腰上一插,看不见的小尾巴翘到了天上:不是他表弟吹,他是真的牛逼!
哪吒虽然一巴掌拍灰了辛苦做出来的混泥土,但是对混泥土给与了高度的评价。哪吒拿闹市见到的五个壮士举例,他们就是拿了破城工具,全力之下都很难对混泥土造成损害。
哪吒向殷诵询问水泥的兑换价格,殷诵是不是准备做倒爷,兑换商城里的水泥转手卖给姜子牙。
殷诵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水泥太贵啦。一千积分只能换五公斤的份量。”他所有的积分都砸进去,换来的水泥搅拌成混泥土,能浇筑出四面墙就不错了。
哪吒听出殷诵的难处。根本不用殷诵开口,哪吒已经主动收拾剩余的水泥和砂石,全部装进豹皮囊。他对殷诵说道:“我拿给师父瞧瞧。”
殷诵跟表哥客套不了一点。他连忙拦住准备走的哪吒,从商城里兑换了推土机、夯地机、搅拌机……他兑换出来一辆,哪吒就收起一辆。不用殷诵说,哪吒已经明白这些怪模怪样的机器都是要他带去金光洞,让他师父仿制几台出来的。
殷诵只叮咛了哪吒一句,能将这几台机器“样品”送回来最好。他很想亲自拆开来看看,这些设备是怎么组装和运行的。
哪吒叫殷诵乖乖呆在朝歌,等他把东西都带回来。
哪吒飞到乾元山金光洞。迎接他的依旧是看守药园的金霞童儿。
金霞童儿远远看见哪吒,立即放下手里的锄头,迎了过来。两个人互相问好。金霞童儿突然向哪吒问起:“师兄前些时日,是去过女娲神宫么?”
哪吒闻言,微微一惊。他脸色微微变得古怪,故意用不在乎的口气套金霞童儿的话道:“怎么,女娲宫找来师父这里了?”
金霞童儿笑嘻嘻:“是有人把事情捅到了灵鹫山。燃灯老爷大发雷霆,把师尊,还有文殊、普贤两位师伯一齐训了。”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他们洞主连着三天抬不起头。
灵鹫山元觉洞是阐教副教主燃灯道人的洞府。文殊、普贤两位道人,分别是哪吒的两个哥哥金吒、木吒的师父。
哪吒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乐得不行。哪吒在心里哈哈大笑:这都是受了小爷的牵连。就是不知道,两位师伯回去道场,会不会找他们宝贝徒弟的麻烦。
哪吒十分坦然地进入洞府,拜见受他牵累挨骂的师父。
太乙真人看见哪吒,立刻吊起眼珠子,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太乙真人想要小小地教训一下哪吒,故意冷着面孔说道:“好个李三公子,怎么有功夫来我这荒山野岭?莫不是还想来这里打砸伤人?”
哪吒听出这几句都是酸话,太乙真人不是真的生自己的气。哪吒本来就心大胆更大。他干脆把师父的话当一阵春风儿,从脸上吹过去就过去了,半点痕迹不留在他心湖上。
哪吒三蹦两跳跑上前,再次行礼鞠躬,为自己辩解:“师父,你且听我说。这桩事是我占理呢。”
太乙真人看到徒弟亲昵地凑到近前,在燃灯道人那头受的鸟气立刻消了一半。
太乙真人勉强保持住一丝严肃,斜眼用眼角往下看宝贝徒弟:“嗯,你小孩儿知道什么大道理?说来我听听。”
哪吒立刻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不忘再一次为自己抱屈:“师父你说,徒儿被他们这么冤枉,是不是委屈死了?”
哪吒委屈完,取出那颗抢来的开天珠,捧到太乙真人面前:“想来他们是想要回这件宝贝。师父替我还给他们吧。”
太乙真人根本不会怀疑宝贝徒弟的话。他顺着哪吒的讲述理思路,瞬间觉得这件事自家徒弟没有一点错,错的分明是那一对金童玉女。
太乙真人把开天珠往回推:“女娲娘娘可不会计较这种东西。就当是那个无理侍童赔偿你的。”
太乙真人表情放松。他轻笑道:“为师早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你的错。偏你师伯燃灯道人死脑筋,胳膊肘往外拐。秃子胆怯,却要借着副教主的名头耍威风,把我和你两位师伯一顿好骂。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师门低人一等呢。”
太乙真人想说,回头师父元始天尊出关,他一定要去告燃灯道人一状。不过,他稍作权衡后改变了主意,当这件事了了。
太乙真人顿了顿,特意嘱咐哪吒:“为师刚刚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了,不必宣扬出去。为师打不过燃灯老道。”
哪吒忙不迭应了。
太乙真人言归正传,询问哪吒今天怎么想到回金光洞的。
哪吒告知缘由。
哪吒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殷诵兑换的东西,一一放到地上。金光洞很快就被堆满了。
太乙真人赶紧挥手,把东西收回豹皮囊。道长听完徒弟的请求,一双眼睛瞪大,十分的生气。太乙真人断然拒绝:“为师是昆仑山上鼎鼎有名的炼气士,你竟想叫为师和泥巴?不行!”这绝对不行。他若做了这种事,万一传扬出去,他肯定会被踢出十二金仙队列!
“师父~~~~”哪吒蹭到师父身边,拉住太乙真人的手撒娇:“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师叔姜子牙拜托的。他在朝歌接了纣王的差事,倘若办不好,肯定要受罚的。”
“姜师叔一直都很佩服师父,说整个昆仑山,数师父与云中子师伯最爱钻研,也最看重同门情谊。姜师叔说,他眼下有了这般难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师祖,更不是燃灯师伯,而是你和云中子师伯呢。”
“但是姜师叔觉得,比起云中子师伯,师父更加亲切,让人信赖。”
“师叔说,这些东西别人是瞧不出半点名堂,却绝难不倒师父您呐,”
“师父,你就看在同门的份上,同情一下姜师叔,动动手帮他一个小忙吧。”
这些话真是动听,尤其是从哪吒嘴里出来的。太乙真人被徒弟吹捧得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他一面心情愉快地飘着,一面在心里破口大骂:好个姜尚,竟敢违背教主旨意,跑去朝歌辅佐暴纣!老匹夫其心当诛!
第024章 滑倒殷小诵,笑坏田边牛
哪吒左一句太乙真人牛逼,右一句太乙真人厉害。太乙真人被他吹嘘得飘飘飞仙,回过神来,却没有改口。
哪吒为难起来,不禁疑惑:老道平日对我千般好万般好,但凡我所求,他一定答允。今天怎么推三阻四,不肯相帮?
哪吒想不通窍门,立即换了套路,向太乙真人说起纣王的苛政,细数按照旧例监造鹿台,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修建的工地上。
太乙真人自幼在深山老林修行,早就和人间断了个干净。千年前,玉虚十二仙人因缘际会犯下红尘杀劫。天帝昊天借机拿这桩事做把柄,要挟他们师兄弟坐镇天庭神位。
那神位说得好听,于十二金仙眼中就是服侍天帝一家,受其驱使的“奴臣”,半点自由没有。
幸好教主元始天尊怜悯弟子,又恰逢封神大劫将临。天尊约了人教太上老君、截教通天教主共同商议,签押封神榜。算是为他们摆平了这件事。
三清教主签完封神榜,十二金仙这边就得到了消息,晓得封神榜上签了三百六十五人姓名。这些人都会葬身在封神大劫中。死后不论生前如何,一律受封神榜的封诰和挟制,登入天庭为神。说白了,这三百六十五人,就是为他们十二金仙挡灾的。
太乙真人自然不会因此愧疚。有道是“人各有命”。入天庭对他们师兄弟是个自降身份、削面子的恶心事,对那三百六十五人却是活脱脱一场大机缘。
封神大劫应的就是“商汤数尽,周室代商”八个字。太乙真人巴不得纣王暴政凶狠,越早激起民愤,将这六百年王朝覆灭越好。
至于哪吒口中惨死的百姓,太乙真人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和姜子牙不同,已是仙身仙人心。
凡人转世如蜉蝣朝生暮死,这一生命苦命短一点,来生命好命长一些,反反复复,不外如是。仙人早已看得乏味,难有怜悯之心。
太乙真人正冷硬着一副心肠,暗道姜子牙搞砸了差事才好!一来叫纣王越发丢了民心;二来借纣王的手段,好好教训姜子牙一番。谁知他一抬眼,就看到哪吒正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师父。
太乙真人脸色一正,打心底不舒服:“你怎么这般看为师?”
哪吒没有收起眼中狐疑,直邦邦问道:“徒儿说了这般多,师父竟一点都不动心!在师父眼里,凡人是不是像地上长的草芥,死得再多都不值得同情?”
哪吒说着说着,狐疑的眼神逐渐变成了“你竟是这样的师父”的质问。
太乙真人被徒弟的眼神狠狠地“烫”了一下。太乙真人确实觉得凡人死生有命,无需同情,更不需要横加干涉。但是现在,他的徒弟正在用质问的眼神看他哎,这叫他怎么受得了?万一哪吒认定了,他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的恶人怎么办?
他可以是无情无义的人,但是绝不能在徒弟心里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太乙真人还想梗着脖子,顶住徒弟质疑的眼神,维持自己世外仙人该有的高冷。好可怜,连三息都没熬住,太乙真人就在哪吒的无声谴责下败阵。
太乙真人宽袍大袖一甩,气哼哼道:“你竟然这般看待为师?为师的心都被你伤透了。也罢,就帮你和姜子牙一回,免得你们在背后嚼舌根,叫别人听了当真!”
太乙真人想的是:罢了罢了,和泥巴就和泥巴吧,好过被徒弟讨厌。
哪吒闻言,一扫质疑,眉开眼笑起来。他连忙吹捧了师父几句,就要把东西重新拿出来。太乙真人连忙阻止,让他到外面寻个空地方安放:“我这金光洞,可放不下这些大家伙。”
哪吒从善如流,欢欢喜喜地跑去外面,寻了一处空地,将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太乙真人几乎扫了一眼,就分辨出了水泥的成份。道长没有立刻告诉哪吒。
太乙真人不动声色地对哪吒说道:“前段时间,八景宫传话过来,说传了你一支六丁神火,还将蕴养火种的法门传授给你。你这皮性,肯定没有认真演练。你且在我这里好好修炼。等我把这几样东西都研究透了,那时你再走。”
哪吒没敢忤逆师父。他一口答应,然后自顾走进金光洞,找了个蒲团盘腿坐下。
哪吒变化出玄光镜,和殷诵联系,告诉他自己被师父“扣押”了,暂时走不了。
殷诵一个劲地安抚哪吒,让他不用担心朝歌这边的情况:“师叔动工前,还要做许多准备工作。现在,连在哪里监造鹿台都没定论呢。哥哥好生修炼是正事,不用着急。诵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哪吒点点头。
散去玄光镜,哪吒心无杂念,全身心投入修炼。
殷诵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司天监。他把哪吒的情况及时告知姜子牙,好让他安心。
姜子牙压根不知道封神大劫与十二金仙的杀劫息息相关。他听到太乙真人同意帮忙,没想太多,乐呵呵地去做施工前的准备。
殷诵正在学物理,巴不得将自学到的物理知识运用出去,一一试验真假。所以,他一直跟着姜子牙,到处跑动,暗戳戳想忽悠姜子牙将鹿台的部分设计交给他。
姜子牙哪儿敢在这种事情上答应他一个小孩儿?不过,带着殷诵在身边,借机煅炼这个学生,姜子牙是十分乐意的。
师生两个一连跑了两天,殷诵连旧园那边都没顾上。王子衍立刻把这件事做成小报告,投给亚相。
比干考虑到殷诵的身世,最后决定将殷诵从姜子牙身边带走。
亚相咬牙挤出时间,一大早坐马车来到司天监,亲自抓走了殷诵。
车厢内,殷诵正身端坐,一双小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他这两天有些放纵,他猜到自己一直跟着姜子牙在朝歌城跑来跑去,恼着了比干。
殷诵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妄动,乖乖等着比干发话。他虽然年龄小,已经懂得分辨谁是真心对自己,谁又是口蜜腹剑、包藏祸心。
“老夫这几日仔细斟酌,决定送你去真正的圣贤身边学习,免得在微子那里的遭遇害了你的心思。”比干仔细端详着殷诵,徐徐开口说道。
殷诵眨了下眼睛,应了一声“好”。虽然他一直称呼比干为“曾祖”,但是比干在他面前从来不曾以“曾祖”自称。亚相略显生疏的自称,让殷诵更加确定,自己根本不是比干的曾孙。
殷诵表现出来的乖巧,让比干满意地抚起了胡子。比干不禁问道:“你不好奇,我要送你去哪位圣贤身边,叫你学习什么?”
殷诵微微抬起眼,转向比干,一张小嘴甜如蜜:“曾祖为孙儿找的老师,肯定是顶好的。”
殷诵话语中的信任,让比干十分欣慰。
理是这么个理,殷诵没想到,大忙人带他去见的,竟然是囚禁在羑里的西伯侯姬昌。羑里在朝歌城外,距离还不短。马车载着爷孙两人一路过去,足足走了五个白天的路程。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殷诵被仆人从马车上抱下来,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颠出花了。
这天天气格外不好,近处是绵绵细雨,远处是雷声滚滚,闪电时不时落到眼前,宛如白色游龙,张牙舞爪想抓人一把。
殷诵身上穿着蓑衣,头上戴着箬帽,跟着比干一脚一滑走在田埂上。
比干带着殷诵在一块修整得极平整的田地前站定。殷诵低头往田里看,光秃秃的土地被雨水浸润,已经冒出一根根黄嫩嫩的豆苗。
就算是他这样的小孩儿,看到冒出来的春芽,也会由心地高兴。
殷诵诗兴大发,即兴改诗一首。
“春雨贵如油,下得满地流。”改诗人刚想就念这一句意思意思得了,脚下没有站稳,一个滑溜,屁股墩在了田埂上。殷诵瞪大了眼,看到对面田埂上悠然行走的老黄牛,下半截诗句脱口而出:“滑倒殷小诵,笑坏田边牛。”
比干站在一旁,嘴角抽了抽。
接到消息赶过来迎接的西伯侯,惊闻这首《春雨》大作。西伯侯嘴角同样抽了抽:王族新生代的文化水平,堪忧啊。
比干告诉殷诵,他为殷诵承包了半亩地,就是眼前这块。
比干要求殷诵留在羑里照顾这半亩地。直到豆苗长壮,结出的果实成熟变黄爆出荚子,殷诵才能回去朝歌。
这段时间,比干将殷诵全权交给西伯侯,让殷诵跟着姬昌学习。比干视姬昌为知己好友,没有把殷诵交给姬昌教导,更能让他安心的了。
姬昌最看重礼仪,看见比干和殷诵这两个王族,加紧几步走到他们面前。
年过九十的西伯侯,二话不说,撩起袍子就要下跪行礼。
比干连忙阻拦。殷诵站在比干身后,眼前蒙蒙的春雨,耳边轰隆隆的雷声。忽然一道闪电恐怖地占据了大半边天空。一瞬间,被乌云遮蔽的傍晚,忽然亮如晴日白昼。
殷诵受到了一点惊吓,下意识仰头望向天空。闪电已经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擂鼓震胸的雷鸣。
比干扶住姬昌,轻轻摆手:“我这次来,是要将家里的孩子托付给你。以后伯侯就是这个孩子的老师,他就是伯侯的学生。哪有老师向学生磕头行礼的?”
姬昌拗不过,只好直起一把老腰,和亚相互相问好。西伯侯看了一眼刚刚“吟”诗一首的小小儿童。
雨越下越大,此时真不是说话的时机。姬昌连忙引着一行人往他的居所走去。
到了地方,殷诵十分的惊奇。姬昌堂堂一个侯爷,居所竟然十分的简陋,赫然是三间参差的茅屋。
这可把殷诵纳闷到了。姬昌确实是获罪囚禁在羑里没错,可是他的一大家子并没有受牵连。姬昌的四位夫人、一百个儿子可都在西岐享福呢。这些人都不晓得暗中打点一二,让老大爷过得舒坦一些吗?
殷诵虽然只在朝歌小住了两个月,已经深谙“打点”二字的要义。着实觉得西岐这一大家子是奇葩。
当年冀州侯苏护进京朝贺,因为没有打点费仲和尤浑,遭了这两个奸臣的谗言陷害,被逼叛商。最后苏护靠着献出女儿,做了国丈,才得以保全了一家老小和一州百姓。
西岐这是想步冀州后尘?
殷诵脑中忽然响起了最近朝歌城兴起的一句话:“生子当如苏全忠,生女莫过苏王后”。据说这句话是从苏王后的拥趸崇侯虎的嘴里出来的,并且在朝歌乃至整个大商都迅速地传播开了。
殷诵浑身一哆嗦,连忙想道:西岐应当不会想做这趟“买卖”。倒是听别人胡扯,西岐一直喜欢“尚公主”,岐山每有新主上位,都要手书无数封求亲书到朝歌,求取王女、王妹。
先王帝乙登基不久,就挑选了一位旁支族妹远嫁到西岐,成为姬昌的第三位夫人。
按辈分算,西伯侯还是纣王的长辈姑丈呢。
殷诵这么一想,乐了:如今我做了姬昌的学生,岂非和暴君一个辈分?以后谁再喊我“大外甥”、“大孙子”,我就拿这层关系糊他们一脸,反过来喊他们“大外甥”、“大孙子”!
冲着纣王的“同辈中人”这点“名分”,殷诵眉花眼笑地站到姬昌面前,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顺顺当当地做了对方的学生。
姬昌身为下臣,实在不想受这三鞠躬。他的脸上流露出不自在和窘迫。比干知道这位老友的性情,多少有点迂腐。比干连忙安慰了好几句,忽悠着姬昌不好再推辞。
比干是朝歌第一大忙人,是大商政坛的定海神针。这一趟来回就要耗费十天的光景,不知道迟怠了多少政务。比干根本不敢多留。他在茅屋里和姬昌促膝长谈半宿,休息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就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往朝歌赶。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既然做了你的学生,便等于是你的半个儿子。日后他对侯爷就要像侍奉他的父亲一样。也请侯爷对他,像对待几位世子一般,尽心教导。他若是有错处,侯爷一定要指点出来,绝对不能让他走上歪路。”
比干临走之际,忽然郑重地向姬昌鞠了一躬,说了这样一番话。
姬昌忙不迭回了一鞠躬,为王叔的信任、王族的信任感动不已。姬昌激动得泪花盈眶,连连应承比干的请求。殷诵在旁边一阵心惊胆战,害怕姬昌真按照亚相的要求,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教。
这种圣人从来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做他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绝对比做他们的亲儿子舒服。殷诵是喜欢卷,但是他不喜欢被人逼着卷。
殷诵的担忧没有变成现实。
比干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跑远后,姬昌领着殷诵来到昨天那块豆田。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春雨,电闪雷鸣声势浩大,今天一大早却是散了乌云,太阳带着明媚的笑脸跳出东海,升上天空。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殷诵觉得舒服极了。直到他站在田埂上,看到曾祖比干给他承包的半亩豆地,原本清理得光秃秃的土地长满了鲜嫩的野草,百灵鸟一般的笑容瞬间从殷诵的脸上消失,一张白净的小脸蛋苦瓜苦瓜的。
不等老师发话,殷诵已经跳进豆地,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叶片变绿的豆苗,一边凶狠地连根拔起一簇簇野草。
姬昌看到新收的学生,没有一点王室的娇气,十分满意。老侯爷走下地,来到殷诵身边,弯下腰,开始教他怎么做才能最省力气,顺手指点殷诵辨认各种野菜。
一老一少用了一个上午,清理掉半亩地的野草。下午,殷诵投桃报李,跟到姬昌栽种粮食的田地里帮忙。
姬昌对这个学生越发满意了。在西伯侯看来,身边小娃儿小小年纪,丝毫懒惰气都没有,还懂得桃来李答的礼节,实属难得。
姬昌不禁乐呵呵地和殷诵闲聊起来,寓教于乐:“王孙可知道,王叔教你来这里学习种地的苦心?”
姬诵从田渠里摸出一个比他拳头还大的田螺,扔到岸上。他没怎么想,回答道:“知道。农是一国之本,不重视农业,国家必然不得长久。”姬诵得意地想,他早就从政治书上学到了这个知识点,老大爷这个问题可难不倒他。
姬昌很惊讶,这么小的人儿竟然有这般见解。姬昌不由得感慨,西岐没有跟着东鲁、南都反叛是对的。盛衰兴替、循环往复是常理。大商六百年基业,每到困厄难堪之际,就会有明主出世,力挽狂澜,将大商推向另一个盛世。这种现象已然成了常态。
姬昌不禁想,只要眼前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大商难保不是另一番气象。
昨天,王叔比干和姬昌畅谈半个晚上。虽然比干有意隐瞒,姬昌依旧从对方不自觉泄露的口风中,猜到殷诵的真实身份。
姬昌为殷诵不符年龄的聪慧,老怀安慰,高兴不已。殷诵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忽然说道:“我在朝歌时,常听到人们传扬,老师在羑里劝课农桑,教化百姓辛勤种地。碍于天时,羑里无法保证一定丰收,但是比起其他地方,每年的收成至少高出两成。”
姬昌谦虚地笑道:“这都是羑里的百姓心性淳朴,勤劳肯干。老夫并没有什么功劳。”
殷诵歪头,微微皱眉。他望着手里刚刚撅的一把青翠的野菜,困惑地对姬昌说道:“我从陈塘关坐车到朝歌,一路上经过无数田地,与许多农民伯伯聊过。”
“我从他们口中得知,虽然年年种粟播豆,他们从不曾吃过自己种出来的粮食。他们要维持一家的生计,交出公粮后,只能将剩下的卖掉。一年四季都是用野菜、草根和树皮果腹。难得碰到一只兔子撞晕在树下,才能打一回牙祭。”
殷诵眨眨眼。昨天晚上,姬昌就是拿出一锅野菜糊糊,请了他们爷孙一顿。这位老师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囚犯,在羑里过着艰苦朴素的日子。
果然政治书写的“少生少育,优生优育”才是正道。西伯侯这一百个儿子就白养了。
殷诵默默唾弃了一把老师家的一百个儿子,继续说道:“如果粮价始终如一,这就不算。可是,粮价是朝廷与州府随年景制定的,丰年降价,寻常年景却不怎见涨价。”
“倒是灾年,粮价蹭蹭地涨呢。”殷诵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而后,他困惑道:“我不懂,老师劝百姓辛勤种地有什么用呢?就算比往年多种出一捧米,卖得的贝币根本不会多出一枚。”
第026章 甜枣还是要给的
西伯侯没想到,一个稚童会有这样的见识,更没有想到对方会洞穿朝廷掩藏在粮价下,对平民百姓的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