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狐疑地打亮手电筒,朝冷库里照去。
入目是堆积如山的浅灰色转运箱,几乎挤满了冷库的所有空间,只剩下中间还有一个堪堪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走道”而已。
交警控制着电筒,光柱在后车厢一摞摞的转运箱上来回打转,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为什么不开制冷?”
他转向司机:“不是说运的是一车肉吗?你不开冷气不怕肉闷坏了?”
“呵、呵呵……警察同志,你不知道,我这车制冷烧油烧得厉害,我心疼啊我……”
司机干笑道:
“反正也就几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冬天了天气也凉快,我、我就想着能省就省一点嘛……”
交警转头看向司机,面露狐疑。
货车司机心里气极,将面前这个不识相的小交警的十八代祖宗用所有他能想到的恶毒言辞问候了一万八千遍。
“我这车货也就这样了,您看……?”
司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试着暗示交警放他走。
交警倒是仍然保持着笑容可掬的亲切表情,好似不经意似的朝后撤了一步,侧过身,左手背在身后,在司机看不到的角度朝着后面的另一名警官打了个“这里有情况”的手势。
因为鑫海市前几天出现了涉及多条人命和多年前的杀警旧案的重大刑事案件,从锁定了主犯夏天以及两名重要从犯的身份那一刻起,市局便对这三人展开了通缉。
沈遵沈大队长深挖了夏天一家的底细。
从夏天的祖辈开始,夏家人便在“走私”一道上捞偏门。
夏家祖籍S省,地处内陆腹地,一开始是干陆路生意的,将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从中原往西南运,经由滇黔边界往海外倒腾。
而随着华国经济情势的不断变化,夏家的走私路线也开始逐渐往更南面的沿海地区移动,直至十多年前固定在了华南沿海。
夏家的胃口不小,像这样长期从事走私文玩古物行当的二道贩子,不可能多年来从不被警方留意。
事实上,他们早就是海关的“重点关注”对象了。
奈何夏家人实在过于狡猾。十多年来,警方好几次将夏天的老爸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却始终没能逮到夏父的大错,判他个牢底坐穿。
不止如此,沈遵沈大队长在翻阅这些年来夏家人的案底时,发现早年间好几次夏天他爸“翻车”,原本可以顺藤摸瓜仔细深挖的案子都被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未再做过多的追究。
沈遵办案的经验何等丰富,再结合十五年前那桩杀警抢枪案的疑点,以及法研所中神秘消失的包永兴的尸检鉴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家人背后必定有……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至少曾经有过保护伞。
就在五年前,可能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夏天的老爸正值壮年突发脑溢血,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和“生意伙伴”的酒局上,送医后没挺过二十四小时就嗝屁了。
夏父死后,夏家的祖传生意与走私渠道就被他的两个儿子——夏日和夏天给接了过去。
只是或许是夏家的这俩年轻当家并没有他爸的本事,又或许是时代变了,能替夏家抹平篓子的保护伞倒了,哥哥夏日在接手生意以后,第二年就在S省的打击盗墓与倒卖古董活动里栽了个大的,只得匆匆逃出国去,现在不知躲在哪里。
而这一次,夏天犯的事儿比他哥的性质还要严重得多,逮住了八成就要领一颗枪子儿,所以沈遵推测,他极大概率会像他哥一样试图逃到海外,躲避刑罚。
捋清了夏家人的底细,专案组的工作重心便从调查主犯的身份变成了怎么才能从千万级人口的鑫海市里逮住一个试图潜逃到国外去的悍匪了。
既然鑫海市是港口城市,临近的城市同样也有延绵的海岸线,所以沈遵和专案组的警官们开会后判断,夏天最有可能的出逃方式就是从监管不严的私港离岸,就近偷渡到东南亚的某个岛国去。
鉴于鑫海市这两年狠狠地整顿和规范了辖区内的大小港口的运营安全问题,现在还敢不要命地冒险接偷渡生意的小港口估计已经没剩几个了。
于是大家讨论后感觉夏天很可能会选择先逃出鑫海,再从上百公里外的一些临近城市的小港口外逃。
既然要离开鑫海,那就得坐车。
夏天买不了高铁买不了客运,当然也不可能自己开车,只能让别人给他当司机,自公路系统出逃。
鉴于夏天有自己的走私车队,加上货车大好藏人,也不会像小车那样一降车窗车内乘客的长相就一览无余,因此沈遵和专案组的各位警官们商量后都觉得,他有不小的概率会躲在货运车里出去。
于是这两天鑫海市的各个交通出口全都加上了临时岗哨,重点排查离市的货运车。
“是吗?”
年轻的小交警仍然保持着一个看似很随意的微笑,在司机紧张的注视下,朝旁边移了移身形,站到了后车厢由杂务摞出的狭窄的过道前。
此处是鑫海市四环高架的其中一个出口,这里白日里尚有附近居民进进出出,但到了夜深人静的此时,便车流稀疏到可能十几二十分钟都看不见一辆车的程度了。
他和他的同事们接班以后在这里守到午夜,截停了打算从这个出口离开鑫海市的每一辆车,每一轮都仔细看了司机和乘客的长相,碰到货车时更是小心谨慎,连车厢里放了什么都要亲眼看过才让通行的。
前面的货车司机面对这里突然新增的临检,虽然个个都有些诧异,偶尔也会有因为耽误了时间而略显不耐的,但都乖乖的配合了他们的工作,没有紧张没有心虚,更不似这个司机一样,满脸写着慌得一匹,大冷天里急出一脑门大汗的。
“没事,我就上去看一眼。”
交警说得跟不好意思啊我去喝口水一样轻松,然后不管司机那一瞬间瞪得溜圆的惊骇的注视,抬起脚就要跨上高高的车厢。
然而下一秒,“砰”的一声,黑夜里响起了仿佛大摔炮砸在地上的爆鸣声。
这个动静对华国人来说实在太陌生了,以至于甚至根本难以引起一般人的警惕和恐惧。
然而右脚才刚刚踩在后车厢上的小交警却在这一声动静之后整个人往后一倒,仰面朝天,重重地栽在了水泥路面上。
“小周!!!”
看到同僚倒地,距离他最近的原本准备支援的交警失声叫了起来。
而早已吓得够呛的司机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面无人色,浑身僵硬,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小交警,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完蛋了!
司机脑子一片空白,颠来倒去只剩这么两个念头:
——死人了!有个警察死了!
——我要完蛋了!
“愣着干嘛!!?”
一声厉喝传进了他的耳中。
司机条件反射地抬头,便见夏天持枪站在狭窄的过道深处,枪口朝前平举,仍未放下,甚至枪口看着像是怼着他的。
“开车!!”
夏天命令道。
在大脑宕机的状态下,司机仿佛一个遥控玩具,根本无法做任何理性的思考。
极度的惊慌与恐惧是孤注一掷的最好动力,他竟然就真的在这个离奇到不真实的情境中潜能爆发,使出了远胜于平日的短跑冲刺速度和敏捷度,朝着驾驶室奔去,拉开原本就没关严实的车门,蹿进了车里。
就在司机奔跑和上车的这不到三秒的时间里,第二声枪声已经响起。
夏天的第二枪是落空的,但已足够震慑试图保护倒地的同伴与阻止司机开车的交警们。
下一秒,司机关上车门,熟练地拉档杆、踩油门,拖着冷柜的货车就这么冲了出去,从一个交警身前不足三十厘米的危险距离密密地贴身擦过,撞飞了临检布置的雪糕筒,冲下了四环的出口……
“找到人了,在四环往D市菀庄方向的出口!”
“对,嫌疑人手里有枪!有个交警同志重伤了,送医抢救中!”
“好的,你们尽量想办法拦住他,我们的人立刻赶来!”
“务必注意安全!”
由于这次行动紧急,且嫌疑人手里还持有枪支这种很具有杀伤性的热武器,市局专案组简直是全员出动、阵仗全开,还与交警和特警部门全力配合,力求在出现更多伤亡之前将人逮捕归案。
而此时,载着夏天和他两个跟班的目标货车正在路况比环城高速明显要差上一截的省道上飙出了方程式赛车的气势。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哭,泪水与鼻涕和冷汗混在一起,在他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沟壑。
他仿佛个坏掉了的复读机一样只会重复同一句话:
“夏天哥,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驾驶室与冷冻柜中间的隔板窗敞开着,夏天的半张脸从两个巴掌宽的缝隙里露出来,凶狠地瞪视着司机的后脑。
“我们先去D市的玉泉湖!!”
他朝司机下过命令后,又扭头用黑痦子男陆平钧平常“做事”时用的手机跟一个人打着电话,“对,一百万一个人,四个‘位置’!现金!对!——没错,说了是现金!”
——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一边打电话,夏天一边告诉自己——他还有门路,还有能给自己提供安全的藏身之所和离境途径的“朋友”,还能躲过警察的天罗地网,还能和哥哥一样远走高飞,等躲过风头还可以东山再起!
“好、好!去玉泉!去玉泉!”
深知自己已无退路的司机慌得一塌糊涂,只能像个单向接收指令的机械人一样拼尽全力执行夏天给他的任务,开着车子往前冲。
与此同时,他能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警笛声。
警察追来了。
第265章 8.After Life-51
沈遵判断凶手应该干不会天真到指望能开着这么大一辆货柜卡车能逃多远,所以他们一定会试图将车子开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然后弃车逃跑。
考虑到夏天等人手里有枪,如果让他们下了车再溜进哪处旮旯缝隙里,那么附近的无辜居民可能会面临巨大的危险,那是警方无论如何都要用尽一切方法避免的。
万幸的司机驾驶的这种冷冻车型号的货车的自重很大,就算把油门踩到底了最高速度也有限,警方完全能后发先至,一路尾随在它后面而不至于跟丢。
但同样因为自身的体量摆在那儿,交警那边考虑到安全问题,认为不能贸然逼得太紧,也不能像电影那样直接就用车子去堵他们,不然万一硬碰硬起来,车型较小的警车分分钟才是车毁人亡的那方。
于是刑警和特警组成的车队只能跟在飞驰的货车后面,与它保持了大约百余米的安全距离,同时耳机里听着交警报备的货车逃逸的方向。
【看样子他们很可能是想去玉泉湖或者玉泉森林公园!】
交警大队的一名副队长的声音透过耳麦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声调沉稳,语气笃定。
确实,D市作为距离鑫海市中心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邻市,玉泉湖和玉泉森林公园是不少都市人双休日短休度假的选择,所以现场众人,特别是拖家带口有遛娃需求的老刑警老特警都很同意交警队那边的判断。
玉泉湖和玉泉森林公园占地足有万亩,地形复杂,加上这里是植被终年常绿的南方地区,就算是深冬时节植物也长得茂盛,较便于躲藏,对走投无路的几个嫌疑人来说,可谓是目前最好也是仅有的选择了。
——不能让他们逃进玉泉湖一带!
沈遵很快给出了指示。
于是如何在这条省道上截住他们,就成了警方目前最迫切的任务了。
为此,交警迅速在通往玉泉湖的必经之路上布置了带减速和破胎功能的阻车钉,同时将路障布置的位置通过耳麦告知了紧随在后的兄弟单位,以免造成误伤事故。
就如警察们所判断的那样,匪徒们乘搭的货车被追兵们一路驱赶着,仿佛一头暴怒的公牛,朝着玉泉湖的方向一路狂奔。
“砰”一声巨响,货车刚刚碾过交警们布下的路障,两个前轮立刻就被阻车钉刺破了。
因为两声爆胎声彼此重叠,听着就像是只有一个声音。
紧接着,货车的两只后轮也被钉子扎破。
失去轮胎缓冲的车子被减速带颠得几乎腾空了起来,又在巨大的惯性下仅靠着四个钢圈继续向前冲去……
货车在碾过破胎钉的瞬间,随着“砰”一声巨响,巨大的车身狠狠地一抖,车头在冲击力下骤然浮空,车里的所有人都在惯性的作用下先是往下一沉,又被腾空抛了起来。
拴着安全带的司机的头顶在车顶上撞了一下,撞得他眼冒金光。
下一秒,又是巨大的爆裂声,后轮也以半秒不到的差距先后爆裂,两次冲击叠加之下,这辆庞然巨物再次出现了剧烈的颠簸,把还没在撞头的懵逼中恢复过来的司机又往前狠狠地一甩。
司机的上半身被安全带固定住了,但肩膀以上却是没有更多的保护措施的。
全速飙车的情况下遇到破胎和减速两个DEBUFF,又四轮全毁失去减震功能,司机的脑袋就仿佛是挂在绳子上的一颗球,被甩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撞得头昏眼花之余,脆弱的颈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再用点劲儿说不准就要被甩出个寰椎脱位了。
然而过了减速带和破胎钉之后才是对司机最大的挑战。
轮胎全破只剩四个钢圈的货车落到水泥地上,与地面发出了巨大的摩擦,一路火星带闪电,嘎吱嘎吱连冲带滑,间歇性的还因为碾到体积比较大的碎石而出现剧烈的颠簸。
但饶是如此,司机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被甩晕了头,居然这样子都不踩刹车,反而右脚仍然落在油门上,试图用他这辆没了轮胎的四个钢圈车继续逃逸。
但那分明是不可能的。
仅有钢圈的车轮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加上货车本身就底盘高重量大,省道的路面情况又不如高速路的好,于是它以仿佛受惊了的兔子一般连蹦带跳的诡异行驶姿态大约又冲出了百余米,终于忽然在路上划了个大S字型,彻底失控,狠狠朝着左侧的路基撞了过去。
而此时,刑警和特警的车子在交警迅速收回路障后也纷纷追上了这辆在路上发癫跳舞的货车。
七八辆车里的几十号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目标货车的车头砰一下斜斜地撞破了水泥路基,然后在不平衡的冲击力下朝左侧翻倒。
黑夜里传来了沉闷而响亮的重物落地声,似闷雷炸响。
货车侧翻了。
“快快快!”
警车陆续靠边停下,全副武装的手持防爆盾的警察在前,刑警们在后,纷纷跳下车来,朝着侧翻的货车赶去。
车子就这么斜斜地倒在路基上,没有一点儿声息。
他们首先查看了驾驶室的情况。
由于车子是朝驾驶室所在的左侧翻倒的,因此驾驶室此时是贴在靠近地面的那侧。
透过已然完全破裂的挡风玻璃,众人能看到司机仍被安全带固定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脑袋低垂,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想办法将人弄出来!”
今天负责现场指挥的刑警姓张,朝几个同僚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就有人从破了的挡风玻璃处爬进去,割断安全带,将昏迷不醒的司机连拉带拽给拖了出来。
而比起丧失意识不知死活的司机,后车厢里的匪徒才是他们现在最关心的要点。
被刑警和特警包围的冷冻仓安安静静,没有一丝丝声息。
车厢从内侧被锁上了,密封性能很好的防冻舱门紧紧闭合,不留一丝缝隙,使得警察没有任何方法窥视柜里的情况。
“里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开门投降!!”
张警官朝着冷冻柜大声喊道。
然而门内已经安静无声,众人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任何一点儿回应。
张警官又重复了两次同样的话,只得到了安静的结果。
——该不会是都摔晕甚至已经摔死了吧?
现场众人的脑中都浮现出来同样的想法。
毕竟这可是翻车事故。
坐在前座的系了安全带的司机都尚且没了意识,躲在后车厢里的其他人只会像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混在乱七八糟的用以掩人耳目的杂物里一起上下翻滚,断手断脚是小事,运气差一点的,撞到脑袋摔断脖子啥的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破门!”
张警官随即下令。
很快有装备精良的特警上前,电锯锤子撬棍齐齐上阵,一轮火星四溅之后,里面的拉杆锁就被撬开了。
而在警察撬门的过程中,车厢里依然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吱声,仿佛里面放的真是一车冻肉一般。
“我打开了啊!”
破门的特警回头朝众人交代了一声,然后一把拉开了车厢们,自己也训练有素地退到了安全的距离外。
冷库门大敞以后,众人在大功率的射灯照明中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就如同众人猜想的那样,后车厢里乱成一团。
原本垒得尚算整齐的转运箱那叫一个七零八落,彼此毫无逻辑地互相堆叠在一起,几乎填满了车厢一半的空间,不少还因为盖子没盖严实而直接散落开来,里面的杂物散得到处都是,看着简直跟垃圾堆似的。
因为障碍物实在太多了,警察们根本不可能直接看到里面藏的人的情况——嫌疑犯有几人,携带了什么武器,现在又受了什么伤,他们全都无法得悉。
他们能做的就只是先清理掉阻碍视线的这些箱子和杂物——就算不用全搬空,至少也要清理到他们能进去搜查的程度。
“听着,里面的人,主动投案,从轻发落!”
张警官仍然试图让藏在车厢里的嫌疑人主动现身。
然而他喊了三遍,杂物堆依然安安静静,没有人主动出声。
张警官十分无奈。
“动手吧,把箱子搬开。”
他转头对身旁的警官们吩咐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地答应。
后车厢里堆放的这些转运箱是走私经验丰富的司机安排的,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即便遇到警察检查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原本他在下面放的是体积大、能装又挡视野的大箱子,妥妥儿能藏进个四五岁的小朋友的尺寸,偏偏这些垫底的大箱子都是空的,只是用来占阻视野的样子货。
而后上层则是尺寸较扁的小了整整两个号的转运箱,里面还当真塞了些冻鸡冻肉,是用来应付万不得已的开箱检查的。
只不过现在这些肉在车厢里闷了几个小时早就完全解冻了。
顶层的箱子在翻落时盖子开了不少,解冻的整鸡和大块的五花肉混着血水夹在横七竖八的箱子缝里,真是要多狼藉有多狼藉。
第266章 8.After Life-52
这个冷冻货柜车的后车厢容积只有八立方米左右,在里面堆满了杂物,又经历了车祸的冲击之后,剩余的空间过于狭窄,刑警和特警们既要保证自身安全,又要尽可能确保车内人的生命安全,清理起来麻烦又缓慢。
二十分钟之后,全身武装的特警腾空了车厢左侧的一个角落,清理出了第一个匪徒。
领队的张警官低头,从对方鼻翼上那颗明显的黑痦子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陆平钧。”
他喊过旁边的戚山雨,“小戚,你来看一看,是陆平钧没错吧?”
戚山雨此时正守在敞开的车厢前警戒着,听到张警官叫自己,转身几步走到他身旁,辨认过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陆平钧。”
或许是黑痦子男的运气比较差,在翻车时,他的脑袋在车厢旁安装的用来捆扎和固定货物的固定杆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眉骨自侧颞处撞破了一个足有一指长的破口,血水糊了他满脸,以至于五官长相实在不太好辨认,若不是鼻翼上那颗显眼的黑痦子,还真不太容易认出他的身份。
不过戚山雨在先前追捕区云泽时跟陆平钧打过照面,因为当时就对他好像是故意忽然发动车子撞向区云泽的举动心存疑虑,曾经很认真地观察过对方的言行举止,因此就算是现在他脸上血呼啦擦形容狼狈,也能认出他就是被称为“清道夫”的陆平钧无疑。
根据假证人焦龙和贺利群的交代,“清道夫”陆平钧从十多年前就一直跟着夏日夏天两兄弟的爹做事,完全就是夏家的“亲信”,深得夏家父子三人信赖,自然知道很多事情,属于警方无论如何都必须重点审讯的对象。
确认了他就是陆平钧后,张警官弯下腰,用右手食指和无名指试了试他的脉搏,摸到颈动脉还在突突地规律跳动,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就凭陆平钧“清道夫”的身份,八成也是要挨一颗枪子儿的主,但如此重要的人证,若是在受审前就死了,那么对于辛苦了多日的专案组来说无异于是重大打击。
好在陆平钧头上这伤虽然看着很严重,人也昏迷不醒,但至少生命体征平稳,及时送医大概率能保住性命。
于是张警官安排专人将陆平钧送去医院,转身交代了几句话的功夫,第二个匪徒也被弄下车了。
第二个匪徒是绰号“土蛋”的兔唇男。
他的真实身份尚待调查,不过因为他的人中旁有一道很明显的手术疤痕,特征与焦龙和贺利群描述的完全相同,十分容易辨认。
实际上,土蛋在刚才的翻车事故里也遭受了接连不断的连续碰撞,左臂脱臼,人也一度撞晕了过去。
后来在手臂的剧疼中缓缓醒来,发觉自己被不知道多少个转运箱压在下面,头昏眼花耳鸣,几乎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没等他那刚刚被撞出脑震荡的大脑迟钝地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身上的杂物就被一件接一件地挪开了,而他也被特警们用枪口怼着,拷住双手架了起来。
“嗷,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土蛋脱臼的手臂被手铐一拉拽,疼得他只剩嗷嗷惨叫的劲儿了。
到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心气,除了喊疼之外,已经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先送去医院把手臂处理一下,再看看脑袋有没有撞出问题来。”
张警官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了,看土蛋灰头土脸蔫了吧唧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破了,以后多半会是那种为求减刑而积极表现、主动配合调查的类型,心中十分满意,于是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比较好的待遇。
立刻就有人准备将土蛋带上警车。
“等等!”
张警官喊住他们,朝敞开的冷库门一指:“车厢里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