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林郁清向前倾了倾身,追问道:
“这么说,她跟同学的关系也很好咯?”
“嗯,总体来说,大家也都很喜欢她。”
老班主任点头。
“我带的每一届班里都有很多难搞的小孩……啊,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孩子们不好,只是他们本身的疾病,比如自闭症、多动症等问题让他们很难正常融入集体生活而已。”
她解释过后,接着道:
“不过我带闵靖那个班的时候,班里这一类小孩都跟她处得不错,有时候孩子们犯犟了的时候,她出马安抚比我们这些老师还好使!”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语带怀念:
“我那时候就在想,这孩子可惜了,要不是身体不好受不得累,就她天使一样的性格,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她顿了顿:
“对了,我记得闵靖也跟我说过,医院的医生说她的心脏病是可以治的,如果治好了,她以后就当个外科医生,给跟她一样心脏有问题的小孩治病。”
说到这里,老班主任又是一声带着无奈笑意的叹息:
“我实在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当了个女演员,而且还是个大明星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听到这里,交换了一个十分有深意的对视。
老班主任口中的“闵靖”,跟他们这段时间接触到的女明星的性格和行事手段实在过于迥异,很难让他们不产生某种联想:
——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戚山雨想了想,问道:“您在闵靖毕业以后,还见过她吗?”
“就我记得的……没有。”
老班主任摇了摇头,语气听起来颇为遗憾:
“本来我们这种特殊学校的毕业生就很少搞什么同学会的,理由嘛……大家都明白……”
戚山雨和林郁清双双颔首。
毕竟接受特殊教育的孩子都是身体或是心智方面有所不足的,长大了以后能不能独立生活都说不准,就更别说有财力物力和组织力,将一群老同学聚起来叙旧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孩子,毕业以后也偶尔会回来学校看看我们这些老师什么的……可惜闵靖她一次都没回来过。”
听老人的语气,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埋怨和不解。
她大约是觉得她带过的那个女孩儿当年明明对学校、老师和同学都很是眷恋,毕业后却如此“无情”,难免令她感到有些心灰意冷。
“那闵靖有和别的同学联系过吗?”
戚山雨又问道。
“这我就不敢肯定了。”
老班主任再度摇头,“不过就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吧。”
戚山雨:“……”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更加深了他方才的感觉——老班主任知道的“闵靖”,和警方接触过的那个闵大明星,不管是性格还是行为都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割裂感。
这种“不同”的感觉,放在平时,大家通常会用“人长大了当然就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来解释。
可在小戚警官看来,她与熟悉“自己”过去的老师同学切断联系,更可能是她不想让这些“故人”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了。
“梁老师,再请问一下。”
戚山雨对老班主任说道:
“您这边还有没有闵靖当年的东西?比如留言本、同学录或者照片什么的?”
留言板和同学录可以比对字迹,照片则可以从五官上分析女孩儿的骨点变化,虽然不能说是非常绝对的个体识别证据,但或多或少都能提供一些佐证,帮助他们更准确地判断“换人 ”的时间点。
“哦,这个嘛,应该是有的。”
老人抿了抿唇,面露难色:“只不过……”
作为一个资深的特殊儿童教育工作者,梁老师至今仍然保持着对这份特别有意义的工作的热情,跟自己照管和教育过的孩子们也很有感情。
工作的三十年来,她送走了几百号学生,每一届毕业班的临别赠礼和照片她都整理起来存放在书房里了。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闵靖毕业了都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的旧物找起来是真的很费劲儿,老班主任感觉自己可能要折腾好一会儿。
小林警官察言观色,GET到了老人的为难之处,立刻蹦起来,主动请缨:
“没事,我来帮您一起找!”
第323章 9.Premonition-51
戚山雨和林郁清花了大约十五分钟,才帮老人家搬开了杂物,把书柜顶层深处的一大摞同学录、纪念品和毕业相册全都搬了下来。
老班主任是个心细的人,每学年的纪念品都用透明塑料袋包好,还贴上了标签。
多亏了她的这份细心,戚山雨和林郁清很容易便找到了0×届的那个袋子,并在里面翻出了毕业册和同学录。
确实,就如老人所言,特殊学校的孩子们的学习进度难免比普通小学落后很大一截,不少孩子六年级了也还无法流畅地进行书写。
因此毕业册的大部分留言不管从字迹还是遣词造句的水平来看,与其说像是小学毕业生,不如说也就二三年级小朋友的程度,因此更衬托得闵靖写的那页真是字迹端正、用词文雅。
她不仅仔仔细细地填写了个人信息、联系方式,以及对师长、同学的美好寄愿与祝福,更是在同学录的边角处用彩笔写上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千古名句,像两行精致的装饰,看起来明显是刻苦临过字帖的。
戚山雨是见过“闵靖”的字的。
警察请她协助调查,问询完口供之后,都会让她在笔录下面签名,并写上了【以上笔录我已看过,和我所说的相符】这么一句话。
老实说,那位女明星除了自己的签名练得纯熟,笔走龙蛇很能唬人之外,日常书写时的字迹真的只能用“有点难看”来形容,甚至根本比不上“她”十二岁时在小学毕业留言册上的娟秀字迹。
戚山雨一边拍照存证,一边对林郁清点了点头。
至此,两人已基本能确认,本人和替身的替换时间,至少应该是在闵靖小学毕业之后了。
随后他们又翻看了闵靖的毕业相册。
说实在的,毕业相册里的女孩儿漂亮是漂亮,但也只是那个年纪的小孩常见的讨人喜欢的秀丽清纯而已,跟现在经过整容和妆容加持后大美人的形象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林郁清盯着班级合照里的闵靖的脸,仔细地研究了许久,低声嘟哝道:“有点不太像啊。”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没想到老班主任却听到了。
老人家不知心爱的学生已经换了人的事实,只以为小林警官在感慨女大十八变。
“哎,都过了十八年啦,闵靖也长开了不少!”
老班主任笑道:
“而且现在进娱乐圈不都要整一下容嘛,动过刀子肯定就更不像啦!”
说着,她将相册往后翻了两页,一边翻一边说:
“我记得后面有一张她在笑的……笑起来还是有点像的……”
老人的记忆力很不错,果然,几分钟后,她就翻到了闵靖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的合照。
这张照片里,小姑娘被同龄孩子们簇拥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后来那双加深过双眼皮、开过眼角、做过眼睑下至的眼睛眯成了细线之后,光看眼耳口鼻的位置和面容的整体轮廓,确实和镜头里的女明星有七分相似了。
然而戚山雨此时更在意的,却是那张笑容照旁边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三个与案情无涉的女学生,而他们的背后正好抓拍到了“路过”的两个女孩儿。
两个小姑娘中比较靠近的镜头那一个很好认,正是他们正在调查的当年的闵靖,特别是她的学士帽边缘卡了两个镶着亮钻的U字型发卡,真真显眼得紧。
而另一个,虽然只剩半张侧脸,而且没有穿毕业生们都穿着的学士服,但不知为什么,脸看着像极了走在她旁边的同伴。
“梁老师!”
戚山雨难得伸手朝照片里那两个小姑娘一指:“这是闵靖没错吧?那她旁边那个女孩又是谁?”
老班主任被小戚警官问得一愣,凑过去眯着稍微有些老花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又歪头回忆了半晌,才忽然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啊!我想起来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盯着她,目光炯炯。
“我记得那天确实有个女孩子说是闵靖的朋友,来参加她的毕业礼的。”
老班主任笑道:
“那小姑娘长得和闵靖很像,真的!起码像了个九成吧!要不是那孩子身体一看就比闵靖健康,皮肤也晒得黑,还剪了短发,我真要把她俩给搞混了!”
接着,她无心地笑了一句:
“简直就像是双胞胎一样,哈哈!”
“原来是这样啊!”
听完戚山雨简单讲过手机里的照片的来历,沈遵沈大队长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闵靖的‘姐妹’,在她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跟她有过接触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吧。”
这时戚山雨的手机已经在会议室里传阅了大半圈了,现在正好落在了一个因为熬夜而没刮胡子的胡茬脸刑警手里。
他看着手机里两个长相相似的少女,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真的闵靖那时候的养母还活着,闵向濠的生意也做大了,偶尔会带着他老婆和养女上杂志,拍一拍家庭合照什么的……她的双胞胎姐妹看到杂志里有个女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保不准就会因为好奇而调查她的身份吧!”
“你说得对!”
沈遵十分同意胡茬脸警官的猜想:
“闵向濠好歹算是个公众人物,经常带家眷出席公开场合,真闵靖那时候算是在明处的,她的姐妹确实有可能知道她这么一号人。”
他蹙眉寻思须臾,转向柳弈:“柳主任,请教一下,假如是双胞胎的话,有可能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另一个却是健康的吗?”
“这完全有可能。”
柳弈笃定地一点头:
“先天性心脏病的成因很复杂,不单纯是基因的问题。胎儿自身发育的过程、电磁辐射或是环境污染、各类病原体的感染、妊娠期的各种疾病或是药物影响,乃至母亲有抽烟酗酒的习惯,都可能让孩子的心脏先天发育异常。”
沈遵听明白了。
“所以事情应该是这样……”
沈大队长摸了摸自己刺刺扎扎的下巴:
“闵靖的原生家庭的父母当年应该是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然后将得了心脏病病得很重的那个扔在了儿童医院里,又那么凑巧的让闵向濠和齐露给收养了。”
他顿了顿:“若干年后,闵靖的双胞胎姐妹找到了她,估摸着是羡慕她大小姐衣食不愁的身份吧,于是利用‘长得一模一样’的优势,找了个机会,把她给取而代之了!”
柳弈将目光转向写满了时间轴的白板,顺着沈遵的思路推敲了下去。
“闵靖的心瓣膜修补术是分别在0×年的一月和五月做的,小学毕业礼在同年的六月下旬,而养母齐露则是在次年的四月份……”
柳弈说道:
“既然闵靖的‘交换’时间点大概率在她养母死后,而假闵靖又参加了真闵靖的毕业礼,还自称是她的‘朋友’……这是不是说明了,假闵靖至少在她姐妹身边呆了一年左右呢?”
在场的诸位警官全都神情严肃地颔首。
“……她在学习。”
戚山雨忽然说道。
见同僚们看向自己,小戚警官接着解释道:
“我认为她绝对不是临时起意的,而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学习闵靖的言行举止,甚至为了不露出破绽,在自己胸口划了那么长的一个刀口……”
戚山雨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么长那么深的一刀,没有经过缝合,后续的消毒和包扎估计也是自己乱折腾的……要长好掉痂应该也要花上不短的时间吧。”
说到这里,戚山雨抿了抿唇:
“还有,后来她频繁整容,我觉得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里面。”
“哦?”
有警官奇怪了:“这怎么说?”
毕竟现在的娱乐圈里人均整过脸,只是小修小补和大刀特刀的区别而已,如果不是戚山雨提起,很多人压根儿没往“替身”这方面联想。
“因为闵靖那同胞姐妹,从前一定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亲戚好友、熟人邻居什么的,大家都是见过她少女时期的模样的。假闵靖要进娱乐圈,就难免会被很多人熟知。”
这时戚山雨的手机刚好传回到了他的手里,于是他亮出相册里的那张照片。
“她不断的整容,调整自己的相貌,整得和小时候不那么像了,也就不容易被老熟人给认出来了。”
诸位警官纷纷点头。
确实,他们刚才看手机里的照片时,不过觉得那俩小姑娘跟现在的闵靖有五六分的相似,如果不说是同一个人,他们最多只会说一句“这俩都是美人胚子,有点像那个大明星”而已。
想来假闵靖当初的亲戚和朋友们,在看到电视电影,或是广告海报里的闵大明星时,反应应该也是大致相同的。
他们只会觉得自己从前认识的某个小姑娘看着有点像这个明星,却压根儿不会怀疑,她千真万确就是那个小姑娘本人。
早上十点十五分。
就在市局专案组一众警官忙着开调查碰头会的时候,某个隐秘的房间里,闵靖歪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
而穿着长袍的男青年则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自顾自地摆弄着电脑。
现在虽然是三月份,可他们所在的鑫海市常年气候温暖,开春后白天气温超过二十度,加之此地无窗,屋门紧闭后空气不流通,人在房内时间长了容易感到憋闷,所以青年摘下了他“出镜”时戴的笑脸胖娃娃头套,径自以真面目示人。
房内没有开顶灯,电脑屏幕照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宽额头、塌鼻梁,因下颌骨发育不良而齿列外凸——正是警察们正在通缉的连环杀人嫌疑犯曾得韬。
他熟练地操作着鼠标,神情专注,样子十分忙碌,也不知到底正在倒腾些什么。
就在这时,房角的另一端传来了模模糊糊的闷哼声,昏倒的闵靖终于醒了。
她被捆在椅子上足足一天一夜,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无法舒展,其实身体早就麻了,现在即便放开她,手脚也都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别说挣扎反抗了,估计没人搀扶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极度的痛苦和不适中,闵大明星发出了几近哀泣的低吟,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挤出了两个字:“救……救命……”
她的呼救完全是下意识的。
不过这近乎低泣的哀鸣在封闭而安静的密室内居然格外清晰。
曾得韬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醒了。”
在没有刻意捏出少年音的时候,身为一个年届三十的成年人,曾得韬虽没有经过明显的变声期,但声线还是要比扮演“谷银星”时低沉了一整个八度,至少光听声音不至于让人将他错认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然而这算不得难听的嗓音落在闵靖耳中,就像黑白无常的勾魂索,将她因身体痛楚而放空的魂魄硬生生勾回了位。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却因为牵扯到麻木的胳膊而疼得再度呜咽出声。
“……你……”
闵靖抬起脸,有气无力地看向曾得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果然不认识我。”
曾得韬推开椅子,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朝闵靖走了过去。
明明只有一米五出头的身高,甚至比不上一多半的小学高年级生,但青年队闵靖而言,无啻于死神靠近,让她恐惧得浑身发抖,双眼也沁出了泪花。
“是……我、我的确不认识你……”
不得不说,闵靖真不愧是小小年纪就敢杀人的狠人,不管是胆量还是神经好歹比一般人要强韧,都到这地步了,她居然还敢用语言挑衅,试图让自己“死个明白”,“……你说,我、我为什么要认识?”
曾得韬:“……”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闵靖,半晌没有开口。
不过意外的,曾得韬并没有发怒。
他只是默默地回头,转回到电脑前,一言不发地握住鼠标,噼里啪啦一顿操作,也不知究竟做了什么。
“你确实和‘闵靖’长得一模一样。”
折腾完电脑之后,曾得韬才将视线挪回到闵大明星身上,“不过当我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你却根本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她’了。”
闵靖的嘴唇哆嗦了起来。
她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嗓子眼里像卡了一块硬邦邦的干面包,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我跟闵靖……我是说,被你杀了的闵靖,已经认识了二十年了。”
曾得韬说道:
“你压根儿不知道吧,小孩子会在病房里建立多么牢固的友谊。”
闵靖睁大眼睛,瞪着黑暗中的青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她当然知道她的姐妹因为心脏病的原因从小就出入儿童医院,常常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最长的一次,小闵靖的病情十分凶险,先是肺炎然后是急性心衰,最后因为用了太多消炎药引起了很严重的药物性肝炎,黄疸贫血DIC,在PICU经历了一番险死还生,等到终于治愈时,已经在医院里呆了整整一个季度了。
这些事情都是闵靖在和姐妹相处时,故意打听来的,为的就是若是日后有人问起,她不至于一无所知。
可她的姐妹在住院时认识了什么人,又和哪个病友关系特别好,却完全不在她的好奇范围内。
毕竟,她认为,那些都只是几岁到十几岁的小朋友而已。
而且小孩儿的友情总是脆弱的,病房里的孩子来来去去,几天一换,家长们甚至连隔壁床叫什么都记不住,又怎么可能建立什么深刻的联系,还深到能维持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你……你……”
闵靖的嘴唇抖了抖,“你也是……心脏病?”
“不。”
曾得韬今天第一次笑了:“我跟其他人不一样……‘闵靖’她说过,我很特殊。”
确实,他比其他生病的小孩儿都特殊。
他不像是别的孩子。
别的小孩儿会渐渐长大。
他们的五官长开,四肢拉长,个头蹿升,年年岁岁都在成长。只要隔个两三年不见,记忆中的小豆丁保不准就拔高了二十厘米,俨然已是个高挑挺拔的少年郎了。
而曾得韬,从十岁开始到现在,二十年间长高了不到十厘米,脸型和五官也基本维持在当年的模样。
换而言之,他的岁月几乎被定格了。
当年认识他的人不管何时再见到他,第一反应基本上都是“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
“然而你却不认识我。”
曾得韬对大明星说道:
“当时你看我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闵靖张了张嘴,试图给出一个反驳。
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以前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模样怪里怪气的青年了。
曾得韬因为垂体病变引起的生长激素缺乏症,从小就出入医院,各种检查各种治疗流水价地做下来,十岁以后起码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在求医问药中度过的。
十二岁那年,他被诊出患有多发性非功能性垂体瘤,为此不仅做了手术,还接受了包括伽马刀在内的各种放射性治疗。
这些资料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来说是难以忍耐的。
曾得韬被繁琐而痛苦的治疗过程和随之而来的各种副作用和并发症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不知多少次想要从住院部的窗户跳下去,结束自己这漫长的痛苦。
而同样经常出入医院的闵靖,就成为了曾得韬那段岁月里唯一的曙光。
小朋友的住院病房没有严格区分男女,再加上鑫海市儿童医院是在二十年前便日均门诊量过万的超忙碌的大医院,床位紧张得走廊都塞满加床的程度,病床周转也快,小病人收进医院基本上是看哪里有床就先塞进去再说,只要是一个病区的,无所谓病种,都有可能被安排在一个房间。
当年曾得韬住的颅脑外科和心血管外科共用一层楼的七十二张病床,闵靖便因此机缘巧合之下,和刚刚接受完第一次脑垂体瘤切除术的曾得韬成了同室的病友。
对于从小因身体异常而性格阴郁,在学校备受霸凌,从来没交过任何一个好朋友的曾得韬来说,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又善解人意的闵靖,简直就像是照入他阴霾人生中的第一缕阳光,耀眼、炫目,值得他珍视和回忆一辈子。
闵靖因为从小就在特殊学校里就读,身边的同学都是身心上有这样那样缺陷的孩子,所以她不仅特别了解这些病儿的心理和生理需求,还从老师们的日常中耳濡目染学到了很多,知道如何和病患相处,如何开导他们,如何在孩子们被病痛折磨时提供恰如其分的精神慰藉。
而闵靖也从帮助曾得韬的过程中汲取到了情绪价值,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很有用的、能帮助到别人的人。
两人就这么互相扶持着度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直至挺过了最难熬的病痛期,恢复到可以出院了为止。
二十年前的即时通讯工具还不像现在这般普及,连小学生都可以人手一个小天才腕表的程度,闵靖和曾得韬为了不就此断了联系,不止交换了家里的电话号码,还互相加上了□□好友。
闵靖有个对她很宠溺的养母和一个不差钱的养父;而曾得韬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至少家境宽裕,且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父母对他也格外优待,两人都是小学时便有了个人电脑的。
互相加了好友后,他们经常在线上聊天,分享日常趣闻,互相鼓励互相祝福,约好了要一起战胜病魔,更是展望起了等痊愈了以后他们要做些什么。
“闵靖说她想当个医生。”
曾得韬用平静的语气陈述道:
“而我想来想去,感觉自己最多也只能做个程序员了。”
闵大明星张了张嘴,终究一句话也没敢说。
她确实问过她姐妹的梦想,但她问的理由仍然是为了扮演她时不会穿帮。
她还记得,当年的自己在得知了她那个性格天真又无知的姐妹居然想当个心脏外科医生时,嘴上说着支持,内心却在暗笑——你这么一个特殊学校毕业的学渣居然还想当医生,考得上么你!
第325章 9.Premonition-53
此后两年的时间里,闵靖因为要准备手术频繁进出医院,而曾得韬也没少往医院跑。
两人虽然没再住过同一间病房,但如果住院期有重叠的话,也会在不用做检查或是打吊瓶的时候互相串门、彼此陪伴,打发漫长难熬的治疗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