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乱上前一步,再次问道:“你来秋月春风城,是来找人,还是来追杀某人?”
何不见从应云乱的问话中察觉出了什么。
从应云乱展露出的气息来看,她也是元婴修士。
她看出了自己是正道修士而不是魔修,却没有在秋月春风城中揭露自己,反而跟在自己后面出了城,从头到尾都没有展露出敌意。
何不见沉吟片刻,答道:“找人。”
应云乱狭长上挑的眼中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道:“你要找的人,大概率在万魔窟中。”
万魔窟?
何不见来妙有世界有一段时间了,自然也听说过万魔窟的大名。
“你怎么知道?”何不见皱紧了眉头,“我又为什么要信你?”
“应掌门既然与天魔妙欲宫有关,就该知道,追杀那人的……正是同样出身于妙欲宫的灾厄真君。”
“难不成,应掌门还敢背叛妙欲宫和灾厄真君?”
应云乱冶艳的面容忽而绽放出一个笑容,她扶了扶发髻,轻声道:“阁下有所不知,妙欲宫亦非团结一心。”
“灾厄真君是无定真君的徒弟,无定真君则出身于惑心魔君一脉,惑心魔君是妙欲宫的宫主。”
“而奴,则出于焚心魔君一脉。”
“惑心掌门与焚心魔君虽是姐妹,但俩人水火不容。”
“奴没猜错的话,阁下应当是那人的师兄吧。”应云乱款款向着何不见行礼,“奴代师祖,向那位见礼了。”
看着她的举动,何不见不由得侧过身,避过了这一礼。
那位……
何不见心中奇怪,他从未听说过什么焚心魔君,更不知道能应云乱口中的“那位”是指谁。
应云乱说完便打破了结界抽身离去,何不见则将信将疑地向万魔窟而去。
这一个月来,他收集的越荒州的踪迹也确实指向了万魔窟。
应云乱应当不是骗他。
那位……那位……
何不见忽然反应过来,比起自己,越荒州显然最可能与那位焚心魔君有关。
现在想想,越荒州在和灾厄打到毁了半座秋月春风城还能逃走,应云乱和合欢派居然没有趁机帮着灾厄真君围堵越荒州,显然是有意放走了越荒州。
越荒州当然不可能让一位魔君见礼,但定虚仙尊可以。
难道是读档时,定虚在妙有世界做了什么,才惊动了焚心魔君吗?
何不见只能做此猜测。
不过这对何不见来说都是次要的事,现在他要奔赴万魔窟了。
秋月春风城,合欢派大殿内。
归来的应云乱跪倒在一副画像前,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恭敬得一一告知了师祖。
待她说完,抬眼再看向画像时,画像上近乎于“美”的化身的女子笑容似乎更大了些。
应云乱一时看得痴了。
天魔界内,焚心侧耳听着什么,随后露出一个笑容,伸手向着面前作出抚摸的动作。
“很好,云乱,你做的很好。”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正式的徒弟了,我会传授你妙欲宫的传承。”
“日后,你也会成为不逊色于无定的真君。”
焚心俯身向前,低声道:“不,不止,你会取代无定,甚至是取代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
“帮我夺回妙欲宫,好不好?”
画像前,应云乱搞挽的云髻倾倒,她委顿在地,脸红得惊人。
“是……是。”
“师祖,不,师父……您才是妙欲宫唯一的主人。”
画像内的女人轻笑一声,随后定格不动。
应云乱大口大口喘息着,忍不住撑起身体向前爬了几步,将面颊贴在画布上。
“师父……”
天魔界内,焚心垂下眼,嘴里哼着曼妙的曲调。
她还在想在沧溟世界外看到的那一幕。
幻蜃珠外那一道充斥着寂灭气息的剑痕。
无论多少次,只要想起来她都会战栗不已。
虽然仅仅只是一眼,那寂灭的气息就印入了她的魂魄中,再也不能磨灭。
那是多么强大、又多么美丽的力量啊……绝对的完满,几乎可以称之为是寂灭大道的外显。
焚心一直在揣测为何那里会有一道来自于未来的剑痕。
当时她惊觉自己被引诱过来,带着半报复半试探的心思,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融入了幻境之中,往幻境里投入了天魔妙欲宫的部分功法。
她也借着那份力量将幻境内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
自然,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幻境内的越荒州身上。
那份贴近毁灭大道的剑意……立刻让焚心明白什么。
这或许是某个大罗金仙回到过去重修历劫。
摆在焚心面前的其实就两个选择,要么为了天魔界提前扼杀越荒州,要么就赶紧抱个大腿,助这位仙尊一臂之力。
若这是另一位仙尊渡劫,焚心怎么样都会选提前扼杀。
可她还记得虚空中的那道剑痕……
那位仙尊可是有能力跨越时间长河出手的,她如果试图越过天魔界与灵界的界限,强行出手,对仙尊来讲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焚心又不是个头铁的疯子,既然提前扼杀不行,那就顺水推舟给一点便利,让那位未来的仙尊欠上几分因果。
或许,这就是她等待多年的,晋升魔尊的契机。
焚心不由得期待着越荒州重临仙尊之位的那一天。
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小镇内,何不见穿过了一道又一道幻影。
这里,已经是万魔窟的外围了。
万魔窟在妙有世界内凶名赫赫, 少有魔修敢靠近。
唯有层层叠叠的幻象,反复播放着过去时间的片段,维持着热闹、繁荣的假象。
高爽正藏在一栋青楼的厢房内。
这里说是青楼其实也不对, 更准确的叫法应该是欢场。
与凡间的青楼相比,妙有世界的青楼更接近于纯粹的欲|望发泄场所。
无论是男是女,是人还是魔裔,只要想都可以来这里发泄。
这样的欢场在妙有世界到处都是。
高爽会躲在这里,一方面是靠这里的幻象遮掩自己的存在,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里是距离战场最近的建筑之一。
“你还没放弃救君上的想法吗?”高爽身后,斜倚在塌上的男子百无聊赖地说。
高爽回过头, 一双赤红色的眼冷冷注视着男子。
“难道你就放弃了吗?”
“宋自明, 不用再试探我了。”
“君上对我有大恩,我还现在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君上。”
“我又怎能坐视君上一人被困于万魔窟中?”
宋自明神情一暗。
“谁不是呢?”
“只是……我们不过都是中品金丹,连无定真君留在核心幻象中的魔兵都越不过,如何去救君上?”
高爽抿了抿唇,道:“你也知道,君上不会在核心区坐以待毙的。”
“我们只需要撕开魔兵包围的一角, 或是引开苦渡一瞬……”
高爽走到宋自明面前,一双赤红的眼里尽是疯狂。
“无论付出什么, 哪怕是我的命, 只要能给君上争取到一瞬的机会就好。”
“宋自明,难道你怕了、后悔了?”
“当然不。”宋自明冷声道, “否则我根本不会来万魔窟外围……”
“我只是在想,我们对于君上而言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君上……
四十九年前, 那时宋自明还只是一位金丹魔修手下的药人。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吞下金丹魔修练就的种种毒药。
待他撑不住死去,被剧毒和怨恨浸泡透了的尸体, 就会成为金丹魔修最好的补药。
那时的宋自明满心只有绝望和仇恨……因为,他的亲姐姐和年幼的弟弟,都先他一步那样死去了。
他眼睁睁看着魔修一点点吞下两具尸体。
他居然连亲人的尸身都保不住。
宋自明那一瞬间,甚至怨恨过自己强健的身体,怨恨自己对毒药的耐受力要比亲人强。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亲眼见证那残忍的一幕。
也就是从那时起,报仇就成了他苟延残喘的唯一执念。
可他的仇人……毕竟是金丹魔修……
那时的他也不过才筑基中期修为,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尝试,都没办法报仇。
直到……
某一天,一个重伤的剑修路过此地。
金丹期魔修以为自己撞了大运,捡到了一块肥肉,兴冲冲地杀了上去。
结果没几下就被一把乌黑的剑钉死在地上。
而那位剑修,连眼神都没有变过一次。
就在那把乌黑的剑抽出,瞄准了魔修的眉心,正要刺下之时,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等等”。
随后他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掏出自己藏了不知多久,涂满了自己毒血的匕首,走向了那个魔修。
那个剑修并没有制止他,那把剑也没有再刺下去。
他用匕首穿透了魔修的眉心,随后像头野兽一样扑在魔修的尸身上,用牙齿撕咬尸体。
那时宋自明被亲手杀了魔修一事冲昏了头脑。
待他从情绪的剧烈起伏中回过神来,重新找回理智,就在魔修不成人形的尸体旁看到了一小瓶解毒丹。
他将那瓶解毒丹灌入口中,又用匕首挖出了魔修的金丹,后来用金丹换来了法宝,一步步修炼走到今日。
宋自明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位剑修。
他修炼的过程中,也不时听到无定真君和苦渡真君似乎在追杀谁的消息。
很快,他也从和自己有差不多遭遇的高爽等人口中,得知了那位剑修就是被追杀的人。
此后,就是剑修坠入万魔窟核心,苦渡真君留下了化身,与魔兵一同包围万魔窟之事。
那些机缘巧合受过剑修恩惠的人聚集到了一起,他们之间没什么情谊,身份背景各不相同,但目标是一致的——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君上。
可……宋自明望向万魔窟的核心。
可我们的行为是有意义的吗?我们对于君上来说又是有意义的吗?
那个金丹魔修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在修炼的过程中,脑海中总是反复回放两段记忆。
一段是姐姐和幼弟被吞噬的那一幕。
另一段,则是剑修将魔修钉在地上,自己掏出匕首杀死魔修的那一幕。
那时,剑修的目光是那么冷漠,无悲亦无喜。
对于魔修向他出手,他没有愤怒。
对于自己出手杀了魔修,乃至于后来像野兽一样啃食尸体,他都没有表现出惊讶。
宋自明很清楚,自己对于君上来说,什么都不是。
那位剑修并不是想要救自己,也并不是想杀那位魔修……
只是那位魔修阻碍了他的逃亡,恰逢其会撞上了他的剑锋,而自己也是恰逢其会地报了仇。
那个人……并不需要自己报恩,也不需要自己的拯救。
高爽见宋自明沉默,他冷笑了一声,转头走回窗前。
“你要是觉得没意义,那就走吧。”
“本来我们也只是为君上,才勉强合作的而已。”
宋自明看着高爽的背影,默然无语。
高爽却忽然神情一变,传音给宋自明:“那是谁?”
何不见穿过一道道幻影,来到了战场前。
此处依旧有数不清地幻影继续着这场无始无终的战争。
同时,在交战的幻影之中,也夹杂着不少浑身冒着漆黑魔气的魔兵。
这些魔兵看似散乱、实则紧密地封锁了进入万魔窟核心的道路。
魔兵的修为从金丹巅峰到筑基初期不等,它们单个对何不见来说威胁不大,但数量却很大。
一旦陷入它们的围攻,何不见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况且,何不见不确定追杀越荒州的人会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
万魔窟逸散出的魔气和幻影对灵识的探查有很大的干扰和迷惑作用。
何不见虽然没能看到无定或苦渡的身影,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就在何不见计划该不动声色地撕开魔兵的包围,突入万魔窟时,一条充斥着魔力的绸带忽然从旁展开,向他袭来。
何不见发觉这绸带所带的力量以试探为主,也怕召唤出宝珠和紫虚云卷会惊动可能还留在这里的敌人。
因而,他只是融了左手上的星珠,将其内的力量拧成了锁链,向着绸缎迎去。
锁仙链绞住绸缎,如同蛇一样逆着绸缎攀缠而上,直接缠住了某个人,将他强行拉了出来。
高爽有些狼狈,他睁着那双赤红的眼睛怒视着眼前之人,传音道:“你是天魔妙欲宫的人?”
何不见出手时惯例伪装了一下力量,在高爽看来刚刚何不见身上涌动的魔气就是出于天魔妙欲宫。
何不见轻轻笑了笑,没有回应,而是反问道:“你们又是谁呢?你们为何在此?”
高爽神情一变。
他贸然出手就是为了试探这人,为了保险起见,他让宋自明藏在暗处。
可面前之人却一开口就点明了暗中另一人的存在。
高爽打量着面前人,心中百转千回。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人的左手腕上。
那里,一串蕴含着星辰之力的莹润珠子串成了珠链,缠绕在面前人的手腕上。
苦渡和魔兵封锁万魔窟已有数十年,普通魔修根本不会靠近核心区。
此时能来这里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来追杀君上的,另一类就是像他们这样想来救君上的。
高爽出手试探,也正是因为拿不准。
本来看出面前人出身天魔妙欲宫时,他心中的警惕占据了上风,可那串手链……
高爽死死盯着那串手链,咬紧了牙关。
他忍不住传音给对方:“你和君上是什么关系?”
何不见眉心一跳,疑惑道:“君上?”
他注意到了高爽的视线,不确定地道:“你口中的君上……是一位剑修吗?”
高爽瞬间肯定,面前之人绝对认识君上,且与君上关系匪浅,他应该就是来救君上的。
高爽闭了闭眼,压下心中骤然涌起的情绪。
“没错,君上就是我们此时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我等都是受了君上大恩,为了将君上救出万魔窟才自愿来此的。”
“不知阁下,能否移步与我们一叙?”
何不见还在咀嚼这个称呼。
进入妙有世界一个多月,追寻着越荒州留下的星星点点的踪迹,何不见自然也听到了许多关于他的事迹。
在有些魔修口中,他是杀戮成性的大魔,曾一夜之间以一把血红的魔剑灭掉一个小宗门,满门上下无一活口。
在有些魔修口中,他又是硬抗天魔妙欲宫的狠角色,谈论起他的人无不带着些钦佩的口气。
在另一些魔修口中,他又是狼狈的丧家犬,是被赶着到处逃窜的笑话。
如今,在面前之人口中,越荒州又多出了一重身份。
他成了某些人口中的“君上”。
这一切都让何不见感到有些陌生,也有些奇妙。
他之前与师弟形影不离,在他眼中师弟似乎永远都是师弟。
如今六十六年未见,他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师弟的过去,经由旁人的口去了解这段时间里越荒州的经历,也经由旁人的眼看到了许多个不同的越荒州。
仿佛……重新认识了越荒州许多遍。
何不见至今都很难将那些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形象,和自己熟悉的师弟形象重合到一起。
因此,听到高爽的话,何不见还是答应了。
“好,带路吧。”
他想听听,高爽等人口中的“君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爽打量着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魔修。
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脸,周身的魔气平和到近乎平庸的地步,看上去就像个最普通的妙欲宫外门弟子。
可当高爽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忽然与面前的眼睛对上, 却又让他心中一颤。
面前的人……确实与君上有几分相似。
不是容貌或者气质上的相似,而是精神或这说境界上的相似。
他们看似身在此世之中,却又游离于此世之外。
高爽咬了咬牙,还是不想承认这种相似。
他又看了眼面前人手腕上的星珠,先报上自己和宋自明的姓名,再道:“你到底是谁?和君上是什么关系?”
“嗯……我是你口中君上的师兄。”何不见笑了笑,“两位在这里多久了?对万魔窟核心区有什么了解?如今是否有人守在万魔窟外?”
“师兄?你和君上到底出身于哪个宗门?”
何不见淡淡道:“你无需知道。”
“你……”
宋自明伸手摁住高爽的肩膀,制止他再说下去。
“抱歉, 他性子有些偏执, 并无恶意的。”宋自明先替高爽道了歉。
何不见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他并不在乎。
“说说你知道的。”
宋自明干脆得多。
“你应该知道,追杀君上的是无定真君和灾厄真君。”
“君上坠入万魔窟后,无定真君留下了大量魔兵包围了万魔窟外围,灾厄真君留下了名为‘苦渡’的化身。”
“我们曾合力想冲破魔兵的包围,但……”
“只有苦渡在?无定真君不在?”何不见再次确认到。
苦渡大概率只有元婴巅峰的力量, 金丹期时他就杀过一具化身,如今更是不怕。
唯一怕的就是无定真君, 万一他还留有什么瞬间传送的后手……那就麻烦了。
“是。”宋自明回道, “这几十年来,无定真君从未回到过这里。”
“这段时间无定真君和灾厄真君都抽不出身来万魔窟, 想要救君上,这是最好的时机。”高爽忽然插话道。
高爽阴沉着脸, 他本就是偏冷厉的长相,一沉着脸更为阴郁了。
宋自明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
高爽目光颤动,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变得空洞。
而那空洞之中,又隐隐有什么在疯狂燃烧着。
就在何不见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高爽说话了。
“我……曾经是无定真君另一位徒弟的炉鼎,我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隐秘。”
“妙欲宫一直在谋划着一件大事,这段时间无定真君和灾厄真君都抽不出身。”
高爽看向何不见,赤红的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
“你要去救君上的对吧?”
“光凭我们,根本不是数量众多的魔兵的对手。”
“我们可以帮你撕开一个口子,帮你拖住苦渡,让你进去救君上。”
“只要能救出君上,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这是最好的时机!”
何不见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没到那个地步。”
“你们是怎么认识师弟的?你们说你们受过他大恩,能跟我说说吗?”
何不见本来就没指望别人帮自己什么,这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事。
宋自明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过去简单讲了讲。
高爽本来想说“凭什么告诉你”,但一想到这人是君上的师兄,要救君上或许还要和他合作。
高爽闭了闭眼,道:“无定派徒弟去追杀君上,那位徒弟死于君上剑下。”
“正因他死了,我才抓住机会逃出来,重获自由。”
“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我对君上的心!”
“他是我的恩人,我而今这条命的价值,只在于报答君上。”
“我……”
宋自明掐了掐高爽,让过于亢奋的高爽冷静一下。
“君上或许是无心救我们,但我们确实受了君上大恩。”
“这样啊……”何不见听完,平静地道,“我明白了。”
“我会进去找他,至于你们的命,还是不用了……”
何不见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在高爽的灵识内,何不见的身影投射到了战场幻境中。
“你……”
高爽当即急了,立刻施展遁术追了过去,宋自明也只能跟上他。
高爽顾不得许多,径自往魔兵的方向闯。
说了这是救君上的最好时机,说了苦渡还守在这里,说了他们可以为他争取一个时机……
这个人为什么这样擅自行动。
是,就算他是元婴修士,可他看上去也才元婴初期。
苦渡可是元婴大圆满。
加上这附近还有许多魔兵,一旦他被苦渡拖住,陷入魔兵的包围,这个人必死无疑。
他死不死无所谓,可惊动了苦渡和魔兵,岂不是错失了救君上的最好时机?
还说是什么师兄,根本就是个一意孤行不管君上死活的蠢货!
高爽又气又急又恨,可事已至此,他还是必须尽快赶到然后帮他。
可当他赶到战场之时,映入眼帘的一切却让他怔在原地。
他看到那个平平无奇的魔修轻松穿过了兵戈交击的战场,他的身影就像投入水中的一块石头。
凡是他身影投射到的位置,周围的幻象顷刻消融。
甚至高爽的灵识还捕捉到,战场周围的魔气似乎有意识地避开那个人。
那个人,就像破开风浪的巨舰,也像是海啸发生时的定海神针。
在魔兵围过来之前,苦渡的身影就出现在那人的面前。
“是你。”
苦渡话音刚落,便有刀山拔地而起、剑树从天而降,上下夹击何不见。
何不见看着苦渡,冷冷道:“灾厄真君,多年未见,你的化身还如我上次相见。”
“这六十六年来,我师弟有劳你‘照顾’了。”
何不见并不怕苦渡,也不怕魔兵,但他害怕拖得时间久了,灾厄真君或无定真君会赶来。
虽然高爽说他们不会来,但这种事谁能确定呢?
速战速决。
何不见直接召出了紫虚云卷和三颗宝珠。
宛如天边紫云织就的云卷展开,其内浮起复杂的阵纹。
三颗宝珠光芒大放,缓缓沉入其中。
何不见向着天空举起左手,群星听从他的号令,降下浩荡星光,洞穿了层层魔障,披在他身上。
苦渡见状不妙,脸上所生的五眼齐齐睁开。
“三元曜变!”
“汲涟溟波!”
何不见手腕上的星珠崩散,落入了云卷内。
一紫一蓝两道力量轰然碰撞在一起,整片战场似乎定格了一瞬。
下一刻,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轰然炸开,摧枯拉朽,震天撼地,围过来的魔兵离得近的霎时化作齑粉,离得远的被横扫而出。
赶到附近的高爽和宋自明神色大变,两人立刻合力撑起了一件防御法宝,才勉强在扩散开的余威中保住自身。
在碰撞中心,一道又一道“咔嚓”声响起。
苦渡撑起的冥蓝色地狱龟裂开来,轰然破碎。
苦渡也闷哼一声,五眼同时飙血,霎时间他的脸上就只剩下了五个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