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母的海底历险记by落瀑

作者:落瀑  录入:09-12

周边的鱼儿们虽然不理解,但天生的趋利避害叫他们避开这条人鱼。它们倒像是真的在享受乐园里的一切,相熟的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探讨接下来去玩什么。又互相说方才的一番体验,热闹极了。
唐釉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
看得出来沈寂宵在思考女巫的意图,他也在思考。虽然他的小脑瓜里装不下什么东西,思考着思考着就抱住了小珍珠。
女巫还给他的珍珠。
里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记忆,单纯就是他某一年路过这片海域,记录下的点点滴滴,里面倒是有女巫的形象,只出现了几秒,依稀能看出来那标志性的桃粉色鱼尾,长长的海草般浓密的卷发,就是瑞梨。
所以唐釉觉得,自己很久以前应该是和女巫认识过的。
“人鱼,你有什么想法吗?”小水母晃晃脑袋,想不动了。
他觉得沈寂宵很有活力,一定很能思考。
沈寂宵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神扫过方才的溶洞,表情严肃又认真:“我揣测不出来女巫的意图。”
小水母“啊呀”了一声:“那你思考了那么久。”
“因为我决定了。”沈寂宵宣布道,“我去把女巫抓起来,打一顿,要么她赢,要么我赢,总比在这儿揣摩人家的阴暗想法要舒服。”
“……”
小水母大为震撼。
人鱼的行动力是强悍的,他很快地游去出口的方向,看起来连质问都懒得质问,一心想要把女巫叉出去做成风干鱼肉。
找不到出口。
原先站着四只珊瑚,是出口的地方,竟然凭空消失了。那些热情的珊瑚无影无踪,而地上甚至还留着一些水波状的纹路,那是大量急切的小鱼冲过去时,鱼尾搅起地上的沙子,弄出来的痕迹。
人鱼的脸色阴沉下来了。
出口没了,竟也没别的鱼疑惑。乐园才开放不久,游玩时间又是规定的一天,大部分鱼都沉浸在里面,压根没有想过要出来。沈寂宵有百分百的把握,这忽然消失的出口,就是针对他们的。
女巫是刻意要把他们困在乐园里。先前说的什么第三个请求,叫他寻找乐园设施里的问题,大概也只是为了让他们进来。
越想,人鱼脸色越差。
“我连累你了。”他说。
唐釉伸出精神力,摸了摸人鱼的脑袋。
“没事,别急。也许我们可以再逛逛,总有别的鱼要出去的,她不能为了困住我们,一下子惹恼那么多的鱼。”小水母又说,“她给你的探测魔法,你也可以继续用用,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女巫要我们进来,肯定是有什么意图。”
沈寂宵发觉唐釉真是一颗处变不惊的小水母。
唐釉倒是觉得沈寂宵其实也可以冷静下来的,他在陆地上的时候就很冷静,哪怕南国的人惹他生气了,也是克制地发发脾气,不会说什么找人打架之类的话。下了海,反倒无拘无束起来——他想了想,觉得这是鱼的野蛮生长。
沈寂宵拿出了探测魔法,让蓝色的小鱼重新游起来。
“随意逛一逛,找找出口。”
别的设施他们是不敢再玩了,生怕又出现一些问题。逛的时候小水母拉着了几条小鱼,想要询问出口,却只是收获了莫名其妙的眼神:“出口不就在那里吗?”
小水母明白了,原来的出口大概也是一种魔法通道,由女巫控制,现在他们被排除在外了,看不见也摸不着。其他鱼完全不受影响。
“给我点时间,我说不定能破解这个魔法的。”小水母说着,忽然看见人鱼身边的那条蓝色游鱼闪烁了一下,纤长飘逸的尾巴变成了富含危险意味的鲜红色。
这是探测到问题了。
人鱼也精神一凛,领着小鱼游了一圈,越靠近问题所在,这鱼就越红,到最后通体变成了血色,整条小鱼噗得一下,化作魔力光点散掉了。
他们抬头。
这是一个叫做“快乐转转碗”的设施,同样是充满了魔力的味道,小鱼们躺在一只只的大碗里,被晃来晃去,比赛谁接住的星星多。就在这样的游戏里,人鱼眼尖地看见了中间的一抹黑色,立在主持游戏的位置,像周围泼洒魔力做的黄色星星。
长长的纯黑色鱼尾。
“桑落!”
小水母一下子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纯黑色的人鱼并没有抬头。

小水母被拉住了。
沈寂宵很少这样拦住小水母, 他一下子拦得太急,没用精神力,直接伸手捏住了软软的小水母。捏了又迅速反应过来, 紧张道:“我没把你弄坏吧?”
“没。”
小水母仍旧望着桑落的方向:“他好像没听见我喊他。”
“不对劲。”沈寂宵说,“我们再观察观察。”
小水母应了一声。他发现桑落确实有些奇怪, 虽说因为从小孤零零地生长,又怀着仇恨, 他不像其他人鱼那么喜欢交际,但印象里桑落不是一条木呆呆的鱼。离得远, 看不太分明,小水母只能看见那条黑色的鱼尾僵硬地杵在那儿,桑落的手臂不断地重复抓去星星、泼洒星星的动作,脸上的表情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像一条假鱼。
快乐转转碗的游戏很快结束了, 鱼贯而出, 鱼贯而入。小水母情不自禁地往那边靠近了些, 又叫了一声,发现桑落仍然是没有抬头,也没浮在中间的台子上了, 而是游下来, 在碗的间隙里专心致志地捡拾那些被丢出去的星星。
“这是桑落吗?”沈寂宵问。几天不见, 他觉得眼前这条鱼陌生得可怕了,而且探测魔法方才发出了红光。
“是, 我不会认错鱼。他的精神力波动就是桑落。”小水母几乎趴在围栏的边缘了,他盯着桑落,小小的水母脑袋里发出了大大的疑惑。
他最喜欢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感, 这儿离得不远,还不算他乡, 和桑落别离也没几天,称不上故知。可乍一看见的惊喜是真的。现在的情形只叫他一颗心慢慢沉落下去,虽然没察觉到任何的异常,小水母却可以断定了:“是女巫的魔法……”
他看了一眼沈寂宵。
不许多言,沈寂宵也有类似的想法。
他游上去:“不好意思,本项目需要暂停一段时间。”
“怎么回事呀!”“我们好不容易排上队的!”“你谁啊你?”
一阵喧闹,但人鱼非常习惯这种场面,面不改色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是女巫大人的命令,我是女巫派来的维修师,这项目可能存在一些问题,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请先去游玩其他的项目。”
他展示了一下冒着红光的小鱼,看着半信半疑的鱼儿们:
“这是女巫给我的探测魔法,如果有什么疑问,大家可以去询问女巫大人。”
搬出女巫了,大家才信服了些,略微不满地从碗里挪开了,散去别的地方。
桑落呆呆地看着离开的鱼,手中捏着两颗星星,不知所措。
小水母把所有能用的、令人清醒的魔法,都用了一遍,没任何效果。他的精神力来回扫过,也没觉察出任何的异样,桑落虽然有些虚弱,情绪波动很低,可仍然是一条完整的鱼。
“怎么办?”他问人鱼。他记得人鱼对他用过一种治疗魔法,于是就暗暗地期待人鱼能够解决一下问题。
沈寂宵哪里会这些,他只会最基础的治外伤的魔法,也没有如何叫醒一条鱼的经验。
顶着小水母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游上前。
先是伸出手,拍掉了桑落手中的星星。
黑色的人鱼立即俯下身体,条件反射似地要把它们捡起来。
见了这反应,沈寂宵皱了皱眉。非常不对,这才几天,一条聪明伶俐很有天赋的鱼就成了这样。若是桑落能冒出些惊恐情绪,那还好些,可现在什么都没有,情绪平平的成了一条直线,说是空壳的一具身躯也不为过。
他强行制住对方:“别捡了。你还认得我们吗?”
没有回应。
“女巫是你说的诅咒女巫吗?”
仍旧没回应。
桑落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小星星,瞳孔不曾挪动分毫。
沈寂宵想了想,问:“你的弟弟妹妹呢?”
黑色的人鱼浑身一僵。
他艰难地抬起头,眼神还迷蒙着,迎面却是沈寂宵的一拳,正好打在鱼肚子上。沈寂宵回过头,面向小水母:“唐釉,这家伙没救了,自己弟妹都忘记掉了。”
桑落浑身一震,条件反射似地狠狠抓住沈寂宵的手:“阿果!”
沈寂宵:“……”
很好,是有效的。
但他对桑落这种乱叫的行为非常不满。
“妙手回春啊,人鱼大夫。”小水母见到沈寂宵的治疗有用了,思考了两秒那一拳是什么魔法。想不通,他游过来,先是贴了一下沈寂宵的脸,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太厉害了。”
而后才是游到桑落身边,担忧道:“桑落,发生什么事了?”
黑色的人鱼好像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鱼一水母是谁。他眼珠一颤,浮起复杂情绪。
“我害了妹妹……”桑落很缓慢地摇了摇头,那双纯净的墨色眼珠里溢出来一点水光,转瞬变成了几粒珍珠,落在柔软的沙地上,情绪是恢复了,可全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哀伤,几乎都成绝望了,“我要留在这儿赔罪。”
“怎么了?”小水母是一点也看不得这个,“别哭呀。”
他揉了揉桑落的脑袋。
不知怎的,面对这只小小的、和自己指尖差不多大的粉色小水母,桑落忽然泄了口气,冒出一股见着可靠长辈般的安宁——虽然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拥有过这种情感。
“我对不起阿果。”面对安慰,眼泪反而会更加止不住。桑落啪嗒啪嗒地掉小珍珠,“我对不起他们。”
气氛是如此的哀伤而沉重。
沈寂宵一言不发地立在一边,第一次质疑起自己的共情能力。
他该同情、疑惑、警惕的,毕竟桑落看起来很惨。可他此刻居然有大半的心思被旖旎占满了,小水母刚刚无意间冲过来贴了贴他的脸,冰凉柔软的触感,正好和美梦里他被舔过的位置差不多。于是他的心思一下子就乱了,像一团被打发的奶油,稠密柔软地填满了整个心房。
那么不合时宜的轻轻一碰,他都心猿意马。
但是这不对。沈寂宵忽然凛然。
小水母于他是救命恩人,他最初的目的就是寻找他、报答他,这报答如何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他还没想好,只暂时觉得该敬爱、关爱一下之类的,总之小水母想要什么,他就尽可能地做一做。
他的心出现问题了。沈寂宵严肃地想。或许得找个时间去治一治,说不上是精神力出了异常。
现在是春天。
而他是人类,人类是不会季节性发春的。
沈寂宵坚定地想:是人鱼的血脉出了问题。
桑落说自己是为了帮助弟弟妹妹才来找的女巫。
他希望女巫能帮他的弟妹解决海妖的诅咒问题,也不求改了食肉的性子,只求别再经受那样的痛苦。随着年龄见长,两条年少海妖都逼近成年,他们天性里海妖的那部分越来越猖狂了。他亲眼见着桑离为了不去随意残害他人,把自己关在溶洞里,用捡来的铁链把自己捆住,见到呆滞可爱的桑果痛苦地抓挠自己的身体,求他给些血肉。
他知道这不是他们的本性,面上安慰他们,当个可靠的哥哥模样,内心却已经心疼坏了。
这是他的家人。
他急着解决,再度求到了女巫这边。
同上次婉言拒绝的反应不同,这回女巫见他如此着急,大方地答应了,不仅能去除海妖天性里嗜血的那部分,还说自己可以帮桑果恢复一部分神智。
桑落知道女巫的本事,大喜过望,一时间也没多想,答应了女巫的交易要求后,很快便把桑果和桑离带来了。桑离偶尔会出门打猎,但从没来过那么远的地方。桑果则是第一次出门,抱着哥哥的手臂,灰色眼珠好奇地望来望去。
听到这儿,沈寂宵觉察出一点不对:“你是什么时候来找女巫的?”
桑落并不知道自己在乐园里呆了多久,但他记得小水母他们离开的日子:“你们走后第三天,我找到了女巫。第五天就带着弟弟妹妹来了。”
沈寂宵同小水母对视。小水母:“不对呀,那时候我和人鱼在陆地上,海峡被魔法师的结界截断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海峡?”桑落反而要发出疑问,“诅咒女巫的住所不在海峡那头,在可可海沟,我不是说过吗?”可可海沟是不需要度过海峡的。
“这可真是奇怪……我和人鱼是过了海峡,才遇见女巫的。”但其实小水母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们过了一个传送阵。算上乐园入口,其实拢共有两次小传送,足够女巫把他们送到这附近任何的海域。
小水母记下这一点。
又听桑落继续说:
“我同女巫做了交易,本来是要答应帮女巫做三件事。”这一点沈寂宵也知道,他也曾应过那三件事,“但女巫说看我们可怜可爱,便只要我做一件。”
“你应了什么?”沈寂宵问。
“把我的天赋给他。”令人心惊肉跳的交易,但纯黑色的人鱼说出这话,竟是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但我的精神力天赋,确实已经消失了。”
他现在的精神力平平无奇。
“而桑果和桑离,也如她所言,转化成了不受海妖诅咒困扰的模样。”他的语气冷下来,重新恢复成有点麻木的模样,“我一开始觉得是好事,但很快……”
他哽咽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你们见了就能明白,请你们救救阿果阿离吧。”
小水母就问:“他们现在在哪?”
桑落指了个方向。
那真是一个显眼的建筑,方才来的时候,小水母就已经看见了,好些鱼在等它开门。建筑右侧,会发光的海星排布出几个漂亮的文字,挂在布满海葵珊瑚的招牌上。
“海洋大剧院”

小水母给了桑落一个安慰式的抱抱。
他询问桑落是否要一起进入大剧院, 桑落却在掉完眼泪后重新恢复了呆滞的神情,拾起篮子,浮在地面捡拾东西。
这回, 无论再怎么叫,都不能让他清醒了。
小水母沉思片刻, 声音有些凝重:“我没有察觉到桑落的精神力有什么异常,如果他真的是中了什么诅咒, 那么女巫的魔法造诣一定很高很高。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沈寂宵抚摸他的水母脑袋。
魔法这方面,连小水母都不行, 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沈寂宵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桑落看起来自然是可怜的,和他们当下的情景也应和。可他唯独想不通的是手上这一个探测魔法。如果女巫是为了害他们,又为什么要给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魔法呢?如果是故意叫他们看见桑落,那桑落的话, 可信度又高不高呢?
这都是问题。
他仍旧想不明白女巫的意图。
“小沈。”小水母忽然出声, “你要小心。”
偏偏沈寂宵也同步说:“你要小心。”
“你的精神力特质和桑落的很像, 如果女巫拿走了他的精神力天赋,那么也有可能想要拿走你的。”小水母贴在沈寂宵身上,他们开始往剧院的方向游。
沈寂宵则更担心小水母:“我知道。你的精神力是我见过最庞大的, 万一她冲着你来,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他们很快就到了大剧院的外围, 之前他们曾经在外面转过一圈,人鱼的探测魔法并没有检查到什么。此时再度靠近, 便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剧院的外貌。剧院无疑是有些宏伟的,几乎是整个乐园最大的建筑,沈寂宵眯着眼睛, 抬起头,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熟悉。
他想了想, 如果去除掉装饰性的海草、海星,内里的承重结构,有些像已经快要消失在他记忆里的、皇家学院的大堂。屋顶又有些像前些日子在人鱼聚落,见过的人鱼祠堂。因为这两种微妙的相似性,整个剧院在轻松童话的装饰下,透着一股轻轻的神圣性,叫人一靠近就不愿大声说话。
在招牌边上,有一颗漂亮的水晶球,里面循环着一道声音:“剧院表演一日两场,黎明一场黄昏一场,请不要拥挤和尝试提前进入……”
再一看时间,已然快黎明了。
小水母和沈寂宵才来没多久,剧院那华丽的石门,便缓缓地向两边敞开了。
一水母一人鱼的搭配很瞩目,他们先前乱逛的时候就已经有鱼儿注意到了他们,此时相遇在剧院门口,就有鱼很热情地打招呼:“嘿,你们运气真好,刚来剧院就开门了。”
唐釉和沈寂宵心里都装着别的心思,听见打招呼的声音,连小水母都变得没有以往热情了。他曲了曲自己的触手,看向面前一脸喜悦的大蝠鲼,一种长得有些像鳐鱼的鱼类:“你好呀。”
蝠鲼非常热情地扇动自己的两片胸鳍,同鳐鱼一样,它游起来的姿态也如同在水中滑翔,姿态优美。只是相较于鳐鱼,蝠鲼前端有两个凸出来的头鳍,两片胸鳍的尽头收作尖锐三角,而鳐鱼则更加圆润。
它主动地领着小水母和人鱼游进剧院:“这大剧院的表演活动,每一条进入乐园的鱼都该来看一看,否则总觉得这游玩少了点什么。”
“你之前也来过乐园吗?”
“当然!”蝠鲼兴奋地拍动鱼鳍,“这是我第三次来了。”
小水母就想:女巫似乎并没有伤害这些普通的小鱼。
“大剧院里有什么表演?”他问。
蝠鲼:“这我可不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剧院里表演的节目就会换一个,这样才一直有惊喜感。不过我知道最近的明星演员很受欢迎。”
“诶?”
它神神秘秘,瞥了眼小水母边上的人鱼:“最近的演员也是条人鱼,据说尾巴漂亮极了!”
小水母和沈寂宵对视一眼,在精神力链接里交流着。
剧院果然很庞大,里面依然承载着一些结构复杂的魔法,内部的空间比外面看着的广阔多了。
蝠鲼很有经验,领着人鱼和小水母来到了一个不错的观众席,很安静,又可以在一个不错的视角观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沈寂宵四望一圈,轻轻感叹:“和陆地上的剧院很像了。”
他愈发确信女巫就是他陆地上见过的那位。
小水母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地望来望去。他发觉这里除了像他和人鱼一样空着一手前来的鱼儿,还有些捧着糖果盒的鱼,装饰精美的小盒子里铺满了颜色鲜艳的糖果,仔细一看,是之前进来时,珊瑚们给的液体糖。
他刚观察完糖果,就看见有章鱼用触手缠着木棍,末尾吊着十来个方盒子,哒哒地撞出轻响:“卖糖果咯——”
“只要五十个乐园券——”
小水母看着有趣,也说:“和城里面街上的叫卖很像诶。”他买得起糖果,也很爱吃甜食,可他一想起那些古怪的珊瑚就心里发怵,于是只是看着。
蝠鲼以为他们是第一次来,还没有挣到多少乐园奖券,甚至安慰了一句:“外面卖得便宜,别在剧院里买。哦,快开始了。”
整个剧院骤然暗下去,一时间只觉得一片漆黑。小水母还好些,它本来就不靠眼睛捕捉环境,但沈寂宵就很难受,近乎黑暗的环境令鱼不适。
没几秒,中央的舞台上方照射出夺目的光彩。大约只是一个简单的照明术,但舞台上放置了不少切割精细的水晶,照明术点起来之后便开始层层叠叠地折射,使整个舞台都像是镀了一层雪花似的纯洁的光彩,顿时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也显得中间的暗红色幕布愈发的神秘。
小水母发现沈寂宵不为所动,他戳了戳人鱼,窃窃私语:“你觉得怎么样?”
人鱼只回答:“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看东域主城的剧院表演。”
小水母想了想:“你见过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而且都没讲过。以后在路上无聊的时候,你可以说给我听。”
“好。”
聊着聊着,幕布后,清冷幽远的歌声响起了。
他们均是一愣。
“是人鱼的歌。”小水母笃定地说,“我太熟悉这个曲调了。”
沈寂宵“嗯”了一声,不需要小水母说,他一听这歌声,就有一种从血脉里冒出来的熟悉感,理论上来说他也是能唱出来的。他紧紧地盯着舞台上的幕布。果不其然,歌声唱了一小节之后,幕布也缓缓向两边拉开了。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鱼看着那条细缝。
一截苍白、没有任何的颜色的鱼尾露了出来。
“哇……”
全场发出了轻轻的感叹,连见多识广的小水母,也往上浮了几分,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一条纯色的人鱼尾,雪白雪白,不含一丝杂色。甚至因为太干净、太透明了,在舞台的强光下,能看见光透过鱼尾,显出的那么一点脆弱精致的粉色,是藏在洁白鳞片下的纤细血管。
海底是最不缺好颜色的,去珊瑚礁一逛,便能收获几百种颜色。
可唯独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白,被光打着,如初雪如玉石,一下就叫人的心都软化下来了,沉浸在这种干净的白色里。
幕布缓缓拉开,能瞧见这条人鱼的上半身,她穿着雪白的纱衣,头上也盖着朦胧的纱布,只能看见纱布下面,隐隐约约的蓬松白发。
一条纯白的人鱼。
她继续唱着歌。
这时候唐釉才注意到这条人鱼坐在礁石上,下面还摇曳着蓝色的海浪。小水母观察力很好,很快就发现那些摇曳的海浪只是某种木板,或是某种其他的制品,后面站着几只小螃蟹,正拿自己的大螯夹着板子,横向移动。
动了一会儿,那“海浪”忽得激烈起来,原来是背后的小鱼接过了工作,开始奋力冲刺。
浪花越来越大,白色的人鱼也配合着伏下腰。
这好像就是第一幕戏了。
小水母挠了挠脑袋:“我想起一个故事。”人鱼公主爱上人类,最后变成泡沫的故事,很经典。
“我也想起一个故事。”沈寂宵低低地说。
果不其然,剧情往熟悉的地方奔去。
风浪起来,一只造型夸张的床在浪上颠簸。海底自然是没有演员能饰演人类的,因此出现的,只是投影在幕布上的一个黑色剪影,隐约可分辨出是一个青年。
随着船只沉没,青年举起胳膊,哀呼救命。
而白色的人鱼,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断绝的歌声里却流露出不忍的情绪。
她最终还是游过去,去救沉没的人类。
风浪终于结束,她似乎疲惫,伸手擦拭。
白色的头纱掉到地上,光线也适当地聚集起来,叫全场观众看清了那尾漂亮的白色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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