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作者:中州客  录入:09-13

无念宫这样大的名头,纵使安又宁少时只顾追着谢昙往紫光阁跑,再孤陋寡闻,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是他不知,他问爹爹,大师兄说无念宫做什么。
大师兄很快为他解惑:“外界传言,无念宫宫主夫妇至今无子嗣,不曾想如今竟突然冒出一个一十八岁的儿子来。据说这个金贵的小公子生来痴傻,原是个无魂之人,宫主夫妇寻天下第一宗——明心宗天雪峰上的凌霄散人廖英岐廖老,亲自为其卜算,定下了小公子元神回归之期,正是十八岁这年。是故今年无念宫宫主夫妇才将藏了十八载的小公子推上明面,为其大宴宾朋,为其继承少宫主之位造势开道。”
安又宁从安霖之膝弯抬起头,皱眉不解:“这与我们何干?”
安霖之摸摸他的后脑勺,语气轻缓:“说来是巧,那小公子的生辰竟与我们阿宁是同一天,也是正月十四。师父作为飞云阁阁主,自是走脱不开,便无法赶过来为阿宁庆生。”
原来如此。
安又宁反应过来。
不过大师兄提到父亲阁主的身份,却突然触碰到了安又宁敏感的神经——飞云阁如今在正道本就行事艰难,大师兄又这般大张旗鼓的入魔域看他,若被有心人看去,恐惹一身数不清的麻烦!
安又宁想至这里,霎时忍不住焦急询问:“大师兄,你们一路行来可还安全?又是以什么身份入得魔域寻我?”
安霖之却给了安又宁一个放心的眼神:“正道怎可踏足魔域地界?我们不过凡界一队行脚商贩,倒自然可入魔域,在年节时分做做交换有无的小生意。”
安又宁一楞,登时放下心来。
大师兄做事果然靠谱。
不见母亲,父亲又常年在外,安又宁自小便算是由大师兄一手带大。
大师兄不苟言笑,训练严苛,却扎扎实实的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尤其在大师兄向来不待见谢昙的情况下,竟还肯前来魔域为他庆生。
安又宁心中总归是忍不下的雀跃,便自然的转身为大师兄空了的茶盏上,续上一杯热茶,乖巧的双手奉上,满眼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大师兄,喝茶。”
安霖之自然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伸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终于问出了他甫一见安又宁就想出口的问题:“阿宁,见为兄还要戴着面具?”
安霖之本以为安又宁是为了遮掩正道身份,所以魔域在外行走之时才会锡银面具覆面,倒也正常。
谁知,他不过普通的随口一问,安又宁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情绪过激的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右眼,连连后退道:“别、别看、别看,太丑了……”
安霖之的心霎时沉了下来。
安霖之向来知晓安又宁胆小本分又爱黏人,能让安又宁做出如此大的反应,这事定不简单。
他霍然起身,疾步向安又宁,捧了安又宁的脸,强掰向自己,手指抚上安又宁左眼底下那颗黑色泪痣,神情肃穆认真的看过来:“阿宁,别动。”
精致锡银面具遮盖下的右眼,整体呈灰色,晶莹剔透,瞳孔却不会感光膨缩,一眼看去,就知是一只毫无作用但漂亮至极的琉璃珠子。
是义眼。
安霖之额角青筋勃然暴起,声音肃穆中是毫不遮掩的罕见戾气:“我杀了他!”
谢昙吩咐好各项事宜,自栖梧堂洗去一身风尘之后,已冷月当空,夜已三更。
他随意倚坐于栖梧堂多宝阁旁的罗汉床上,以肘支案,穿戴黑色手衣的手指修长,不断揉捏着他疲惫的眉心。
下首圈椅上入座的左昊斟酌道:“魔主到底什么意思?事到临头,竟无一句准话。”
谢昙道:“那位向来心思叵测,怎会平白就让人瞧清了意图。”
左昊为难道:“那如今我们是否要再做部署?”
谢昙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乾威还在和那个驭兽派的小子纠缠不清?”
左昊不语。
“罢了,”谢昙道,“让雪琅去叫,近日恐多事变,万兽涧的兵马还在等他们的将军。”
左昊领命欲退,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果然见谢昙微偏头,向熙宁院的方向微微出神。
左昊竟微妙的察觉出谢昙的一丝心神不宁。
左昊不禁心下一沉。
谢昙是他一眼看中甘愿屈居侍奉之人,他还要将他一手扶上魔主之位,让自己嚣张的本家再见他时皆噤若寒蝉,谢昙是要成就大业之人,他怎容谢昙耽溺于儿女情爱?
虽然谢昙一直否认,今岁年宴府中又多迎来一位,看起来谢昙对那位安公子似乎真的可有可无,但左昊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一句,遂退前开口道:“城主胸有丘壑,想来定不会忘了灭门之仇与魔域大业。”
谢昙沉冷的眼神倏忽转过来,片刻,突然冷笑:“左大人想说什么?”
左昊垂首,顶着头顶巨大压力,不卑不亢:“无他,只是白提醒城主一句,大业为重,还是莫要耽溺于儿女情爱。”
“耽溺情爱?”谢昙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变幻莫测,半晌,方轻笑一声。
左昊正头皮发麻,就听上首谢昙沉冷似铁的嗓音传来:“也罢,好教左大人放心……”
谢昙漫不经心,语调举重若轻:“不过是件趁手的杀人刀,刀若卷刃,樵柯烂尽,必定无人问津。”
“左大人听明白了吗?”
谢昙继而笑道:“左大人还想问什么?”
谢昙向来心有城府,运筹帷幄,轻易不容人置喙。左昊知晓自己方才的试探对谢昙来说已算过线,他立刻见好就收,见防风入内,立时借机告退。
防风从外面掀帘进来,与左昊擦肩而过,垂首禀告:“那位安置在了旁边的冷翠阁,如今已吹烛歇下。”
谢昙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手指搭眉,继续揉按疲惫,那截揉眉腕骨上攀了三圈的紫檀佛珠随之微动。
谢昙下意识看了一眼腕骨下垂坠轻晃的福禄葫芦,稍倾,忽再次问道:“他怎么样了?”
防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谢昙问的仍是冷翠阁那位,虽方禀报过,还是琢磨着回了不同的话:“白公子身弱,一路风尘,歇前胸痹之症隐有复发,服了安肌丹方放心歇下。”
谢昙揉按眉心的手指停了,忽抬目沉沉的看了防风一眼。
防风霎时心下一突,却被这目光看的头皮发紧,一时摸不着门路。
谢昙却未再废话,起身走下来,防风忙携了鹤裘跟上。
直到跟随谢昙拐过角门,进入夹道,防风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谢昙后一句问的是熙宁院的安公子。
谢昙身披鹤裘,大步流星,未几便入了熙宁院。他于主屋庑廊前停顿一息,伸出手指方要掀帘推门,主屋内突然传出噼啪之音,似乎有人碰倒了花架,一道陌生的青年男音传了出来。
“你既未自废正道修为,如今仍待在魔域算怎么回事!”
那道男音怒不可遏:“不行!你今日必须随我回家,飞云阁少主万万没有沦落在外任人欺侮的道理!”

谢昙扶上棉帘的手指垂了下来。
内室安公子的声音倒是不大,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模糊破碎,隔了帘门听不真切。
防风紧张的看了谢昙一眼,却见谢昙眉目疏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谢昙忽垂目冷嗤,转身离去。
安又宁不知谢昙方才的来去,他神色惶急,脸色涨红,正抱了安霖之的胳膊笨嘴拙舌的劝:“大师兄,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眼睛、眼睛是当初不得已,不是谢昙,是意外,现下我很好的,真的!”
“很好?”安又宁的劝慰无疑火上浇油,安霖之失声冷笑,“你倒是容易满足!”
“过去你好歹是飞云阁的少主,不说身份尊贵,万无人敢轻易伤你。如今你却跟着那个人当了个不明身份的侍卫,这便也罢了,竟连眼珠子都丢了一颗!”
“你还敢跟我说你很好?”
安霖之怒视过来:“阿宁,你不痛吗!”
安又宁鼻头一酸,整个人忽怔住了:“我……”
痛吗?是极痛的。
剜目之痛怎可一两句道清?
可、可他有阿昙啊!
他捧着一腔跳动的热忱,别无他求,只殷期着与阿昙熬过月寒日暖,共煎人寿。
阿昙是懂得的!
安霖之看他模样,咬牙冷静下来,重新肃容就坐,稍倾才循循善诱道:“早前你想报恩,我飞云阁知恩图报,你又贵为一阁少主,自当表率,自不会有人拦着你报谢昙那救命之恩。”
安霖之蹙眉,眉心褶皱愈深:“我们不拦着你接近谢昙,可谢家遭难之前你便已于生死之间救过他一次,恩情报尽,且还险些再次丢了自己的性命,这本就已足够。”
“谢家遭难之后,就连与谢昙有过婚契的无定派少主都倒戈相向,你却硬是凭一己之力闯牢狱,救谢昙,叛正道,入魔域,声名扫地,竭尽全力的救他。如今更是帮他在这偌大的魔域站稳脚跟,他予你早已没什么恩,反倒欠你的怕数到下辈子也还不完!”
安霖之叹息:“你已仁至义尽,如今固守魔域藩篱,只为当谢昙手底下一个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你贵为飞云阁少主,岂可如此自轻自贱?”
安又宁脸色红白交加,额头发汗,却仍咬唇辩解:“不是的,阿昙待我很好的,当时、当时眼睛虽然很痛,但是恢复的很快的,大师兄你知道的,自从很早以前阿昙救过我的那次后,我自愈能力比修为高深的修士还要强上几分的……而且我现在、也已经不是飞云阁少主了……”
安霖之立刻想到安又宁在偌大修真界擅自发布的飞云阁干系决绝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好,你好的很!”
安霖之气他竟如此执迷不悟,不自觉冷声:“你既如此决绝的与飞云阁撇清关系,为何不干脆将正道功法一并自废,好修魔功?”
“你既觉正道已无你容身之处,你在群狼环伺的魔域却行正道功法,难道魔域之人就能容的了你!”
安霖之恨铁不成钢:“阿宁,你怎还如此天真?”
安又宁从没想到过安霖之所说这些,一时只觉脑子有些纷乱,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大师兄,我,我没想那么多。我不炼魔功,我守着你们教的正道功法,就像守着爹爹和你。当初逃命的时候我太害怕了,我害怕……我就想留着心法,把你们偷偷藏在心里留个念想……”
安又宁泪盈于睫:“我、我平日里不出门的……阿昙也会护着我的……”
安又宁不曾察觉平日不出门有何不妥,他现下一心只想让安霖之安心,让安霖之相信他在魔域过的真的也很好的。可安霖之听来,尤为刺耳。
平日里不出门?
那安又宁如今岂不是除了谢昙处,再无处可去?
安又宁这是在自掘坟墓!
安霖之用力咬了咬后槽牙,还是没忍住逼迫他,陡然提声:“安又宁,你给我听好了!”
“我来魔域,就是为了带你回家。”
安霖之站起身来:“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跟我回飞云阁,重新做回你的飞云阁少主!”
安霖之森然的目光转过来,安又宁抖了一下,安霖之语气却愈发冷硬:“你今次若不随我走,此后,便是真正与飞云阁划清界限,再无干系!”
安霖之倾身过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你走,还是不走?”
安又宁生性怯弱,安霖之本不想如此逼迫恐吓与他,可他一手看顾大的弟弟如今身陷囹圄竟还毫无自觉,他痛惜不已,他不准允。
谁知,安又宁爱钻牛角尖的执拗性子上来了,安霖之看他下唇都快咬破了,也没说出一句软话,更别提随他离开。
在外人面前一向端肃从容的安霖之,终于被安又宁气的一连说了好几声的“好”,拂袖而去。
二人不欢而散。
待安又宁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安霖之却早已带着来时的人离开了魔域四方城城门,寻无踪迹。
安又宁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熙宁院。
他知晓自己向来是不讨喜的。
就像母亲厌弃他。
可他还是不知道事情怎会如此急转直下,变成这样。
他又惹大师兄生气了,他笨拙的想。
大师兄还会原谅他吗?
飞云阁真的……再不要他了吗?
鸡鸣二声,夜已丑时。
安又宁坐在床沿,在自己新岁的生辰日里,陷入了巨大的空茫。
安又宁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也许白日里见过了大师兄,他梦见了小时候。
大师兄拿着戒尺,一下一下,居高临下的打在他手心,他眼眶中蓄着泪,却强忍着不敢真的哭出来。
大师兄言辞恳厉:“你以后是要撑起飞云阁门庭之人,怎可如此懈怠懦弱,不许哭!”
他没忍住抽噎一声,大师兄面色变幻不定的从头顶看着他,良久,忽叹息一声,扔了戒尺,疲累赶他:“出去罢。”
他捂着红肿的小手跑出了武堂。
假山内暗流淙淙,却视野模糊,幽凉静寂。
安又宁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镶嵌在假山内凹缝内,假装自己与假山浑然一体。
假山无处不在的包裹着他,像一个巨大的拥抱。
他小声抽泣着伸出舌头舔舔红肿的手心,假装是被口水蛰疼了,名正言顺的落下泪来。
安又宁便又一次在夏日午后的假山内安心的睡着了。
直到附近打扫的仆从惊醒了他。
他小心的竖起耳朵,就听到他们在说母亲和自己的坏话。
安又宁很思念母亲。
纵使他记忆中并无母亲的模样,可一个孩童的孺慕是天生且毫无道理的。
他知道母亲病了。
可他每次提及母亲,想要去看望母亲,爹爹和大师兄皆不应允。
他曾在东边阁楼上做功课时透窗见过别人的母亲。
只一墙之隔的大衍阁内,有扎着乌黑发纂儿的白胖妇人,拿着拨浪鼓温柔的逗弄着怀中的婴童。
安又宁便想,自己的母亲是否也如此皮肤白胖,暄软可亲。
他很想知道。
安又宁攥起小小的拳头,头一次没再遵循爹爹与大师兄的话,转头偷跑去了母亲的主屋。
母亲主屋外种着丛丛的湘妃竹,风吹叶婆娑,十分静谧。
下人们也不知在哪里躲懒午睡,安又宁很轻易的就走到了庑廊下。
庑廊下每扇竹篾帘箔处,都垂坠着一个卐字纹结,是父亲一个一个亲手系上去的,寓意着母亲康健万寿。
卐字结的垂绦颜色还是他帮父亲选的,是生机勃勃的新绿吐翠。
安又宁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他伸手推开了主屋的门。
浓稠的药味霎时混着一股不知名的难闻气味扑鼻而来,熏得安又宁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死寂般的内室忽然有了动静,几下窸窣之声后,有人咳嗽声起:“……霖儿?”
是一道嗓音嘶哑却温软的女声。
安又宁血液直冲头顶,他立时激动的浑身颤抖。
是母亲!
他小跑着疾行几步,转过屏风,瞧见了床上母亲的真容。
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由于常年病容,整个人都是憔悴不堪的,嘴唇苍白,枯黄乱发下则是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她身躯干瘪的衾被下如同盖的是一层薄纸皮影。
既没有他想象中乌黑发亮的发纂儿,也没有白胖暄软的皮肤,更没有温柔可亲的笑容。
母亲见到他的瞬间愣了一下,继而眼中爆出灼人而愤恨的光,在他不知所措甚至仍想试探亲近的时候,她从床上一息暴起,一把掐住了他细小的脖颈,提溜至半空中。
母亲语气噬人:“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孽障,你怎么还没死!”
他被掐的涕泗横流,不断胡乱挣动拍打着母亲如同巨钳的手,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母、母亲……”
意识模糊之时,有人闯了进来,将他抱进怀里。
安又宁睁开眼:“爹爹……”
抱着他的人却身躯一僵,慢慢推开了他,一道年轻威严但不悦的嗓音压在头顶:“你喊谁?”
安又宁迷糊的看过去,呐呐片刻,仍神志不清的模样。
“防风,”谢昙冷嗤一声,喊道,“打盆凉水来。”
待一盆寒冬冰水兜头浇下,谢昙居高临下的看向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安又宁,冷眼道:“清醒了吗?”

安又宁牙齿打颤,眼神艰难的看了谢昙半晌才似将人认出来:“阿昙……”
甫一认出,安又宁便想起身去抱谢昙,恍然不觉自身衣衫浸透发尾结冰。
谢昙退后半步,避开了。
安又宁眼神懵懂不解的望过去。
旁边连召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再忍不住大胆上前,将安又宁裹入重新抱出的暄软衾被内。
被这般对待,他语气中难免存了一丝怨怼:“城主大人若要为公子庆生,劳烦再等些片刻,我需先为公子净身。”
谢昙却看了连召一眼,未置一言,转身去了次间。
安又宁打着哆嗦,在沐浴的热水间隙逐渐清醒过来。
他似乎睡了很久,混淆了梦境与现实。
待安又宁全身回暖,期期艾艾的站在谢昙跟前的时候,白昼落幕时金黄的余晖,透过次间支摘窗的冰裂纹琉璃,已从谢昙背后影影绰绰的罩进来。
谢昙白玉腕骨上的紫檀手串被随意褪在手中,隔着黑色手衣,就着晦暗黄昏的浮影,被他不断摩挲把玩着,凛冽且沉静。
安又宁于忐忑中忽生一种微妙的直觉——谢昙生气了。
可谢昙为什么生气呢?
他忍不住小心打量了一下谢昙神色,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
沐浴时,连召用不可置信的语气狠狠告了谢昙一状。
他自己却知晓,这不能怪谢昙,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自从失了右眼之后,安又宁偶有神思恍惚的毛病,发作起来整个人如陷混沌,很难清醒。
连召责怪谢昙行为过分,他却忍不住担心如何能尽快抹去那份失态和狼狈,才不至让阿昙对他萌生嫌弃。
安又宁煎熬的站着,谢昙不说话,他便免不了阵阵胡思乱想,心底发虚。
稍倾,他终于抬目,伸出细长手指去拉跟前谢昙的袖角,声音软软的,似乎想央着谢昙理他:“阿昙,我错了……”
“哦?”谢昙却看了他片刻,忽好整以暇的失笑道,“说来听听。”
安又宁本就口拙,竟一时语塞,愣在原地。
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不过片刻,紫檀佛珠被谢昙一下随意扔掷在了罗汉床上,谢昙忽脱了右手手衣,温凉修长的手指按上安又宁后颈,指底霎时与他后颈肌肤相贴。
安又宁后颈汗毛立时应激而立。
他吃惊又迷惑的转头去看向来洁癖的谢昙,脖颈手指却如铁钳,让他转不得半分力。
他看不到谢昙神情,整个人都被谢昙半钳制的禁锢在怀中,他只好试探着小声询问,声音发颤:“……阿昙?”
耳边呼吸突然粗重一瞬,接着谢昙压抑的声音响在耳边,没头没尾的:“怎么不走?”
去哪里?
安又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谢昙等了片刻,眼前人却未说话,他眼神渐暗,良久,倏忽自嘲的笑了一下,放开了怀中之人,推离开他的怀抱。
安又宁被推了出去,这让他更闹不清谢昙的意图。
他一时想着阿昙是问他为什么不跟着大师兄回飞云阁吗,还是别的什么?一时又想着是否自己梦中说了什么胡话,才引得阿昙发问?
但他不敢轻易开口,怕猜错了,又惹了阿昙不高兴。
安又宁左思右想,一时之间更觉局促不安,眼巴巴的小心觑望着谢昙。
“罢了,”谢昙却早已收敛形容,意兴阑珊的重新穿上了右手手衣,温吞吞的冲他招了招手,“来。”
安又宁走过来,就见谢昙修长的指节,敲了敲罗汉床上的木案,发出了几声笃笃之音,示意他一旁落坐。
他方乖巧的坐在旁边,防风就捧了一个巴掌大的黑漆红绸绒盒,放到了他们二人木案的中间。
安又宁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谢昙的神色,又好奇的看了一眼木案之上的黑漆红绸绒盒,眼神还未收回,谢昙便声音淡然,不容违拒道:“打开看看。”
安又宁脑子终于灵光起来,霎时领会,高兴道:“是我的生辰礼?”
谢昙未置可否。
自上次谢昙问过他想要什么生辰礼,他说出口,却仍无法陪伴谢昙奔赴魔宫年宴之后,安又宁就一直在心中不断猜测着,今年谢昙究竟会送他什么生辰礼!
安又宁万分珍重的拿起巴掌大的黑漆红绸绒盒,期待的将其上搭扣拨下,伸手打开。
“啊!”
谁知,盒中之物乍现,安又宁竟被吓得当场惊叫出声,险些扔了手中绒盒。
安又宁虽私下替谢昙料理过不少肮脏见血之事,但冷不丁见到盒中之物,他还是吓得眼眶湿润,用力的吞咽了下口水。
他目露惊恐,忍不住看向旁边谢昙,半晌,才勉力镇定,抖索着唇小声问道:“阿、阿昙,这是……”
黑漆红绸绒盒表里如一,内部同外部一般小巧精致,花草纹路浮雕繁复,很是漂亮,只不过如果里面没有用一张白绸帕子包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子就好了。
谢昙重新将紫檀佛珠戴回腕骨上,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看了那血淋淋的眼珠子一眼,才出声道:“怎么,不喜欢?”
安又宁举着木盒的手指发僵,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动作。
他不知晓阿昙为何会在他生辰这日送他这个,他没有右眼,难道谢昙是想借此表明他厌弃自己了吗?
安又宁不知道。
一种不明白的巨大惶惑包裹住了无助的他,半晌,安又宁终于再忍不住,不知所措又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啪嗒”一声,安又宁手上木盒被人盖上,他泪眼朦胧中只觉手中一轻,那木盒就已被谢昙拿走,安又宁目光追随过去,就见谢昙随手递给了防风。
乌沉香忽然溶溶渗渗的包裹了过来,谢昙将他拥至怀中,问他:“哭什么?”
“阿昙,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安又宁汹涌的情感再忍不住,他小声哭着,小心翼翼的求证道,“你是不是嫌弃我只有一颗眼珠?我、我不想的……”
谢昙沉默片刻,眉头蹙起,声音又沉又冷,反问:“这只眼睛,你不眼熟吗?”
安又宁被谢昙问懵了,吸了吸鼻子,抬眼:“……嗯?”
谢昙伸手抹去安又宁左眼泪痣下的水珠儿,难得提醒道:“对我们‘恩重如山’潜逃在外的四方城主。你忘了吗?”
安又宁随谢昙抚摸他眼泪的手指,下意识闭了下左眼,陡然明白过来。
谢昙说的是当初他们二人初入魔域之时的四方城主!
谢昙上位之时,这四方城主狡兔三窟,多方围堵下,竟还是让他跑了,谢昙当时心情就不怎么好。
推书 20234-09-13 :学不乖—— by林啸》:[近代现代] 《学不乖》全集 作者:林啸也【CP完结】长佩VIP2024.9.12完结3.76万人阅读 724.39万人气 7.63万海星文案:手黑心硬但该宠就宠爹系强势攻×变态哥控欠罚小狗受靳寒和裴溪洄青梅竹马相爱六年,人人都羡慕他们神仙眷侣的时候,俩人离了婚。那时靳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