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他听见柏易用力抽了口气,眉头紧锁,虽然没说话,但是额头上青筋都迸了出来。
荆白知道他一定很痛。他抓着柏易的手,在脑中拼命翻找,想找出一种救他的办法,可是……
荆白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用力拉开棉衣,将脖子上的白玉拽了下来。
他拽得太用力,脖子上都留下了一道绳子勒出的红痕。
白玉的玉身上面满是裂纹,但不影响它本身莹润的质地。
在柏易惊愕的目光中,荆白将白玉放在掌心,放到他眼前,急促地说:“它应该有用。你能吸取里面的力量吗?”
荆白离得太近,裂缝中涌出的黑红色的液体,连同天上落下的温热水滴,已经将他全然浸湿。
两个人都湿漉漉的,形容狼狈,但此时的荆白浑不在意,他急切地、征询地看着柏易,等待着他的回答。
柏易知道白玉对荆白意味着什么。他怔怔地看着荆白将白玉捧到他面前,眼神那么恳切,像捧着一颗赤诚滚烫的心。
白玉一离开胸膛,荆白就感到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胸中涌上一股躁意。他闭了闭眼睛,自觉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柏易的脸色却变了。
他下半身已经连在了汤里,也就是和这个副本的根源相连。
从荆白摘下白玉开始,他的身体里好像就有一股巨力在和柏易全力压制的那些意识,也就是“树”上的“枝条”呼应,而荆白手中的白玉,则和柏易自己的净化之力同根同源。
而且白玉的力量他感受得到,于他而言,白玉如同涓涓溪流之于滔滔江水,要救他,吸干了白玉也不够。
现在木已成舟,白玉救不了他。更何况……荆白这样的情形,绝不能失去这块玉。
就算白玉真的有用,他也不会去尝试。
他松开抓着裂缝的手,用自己发冷的手掌覆盖住荆白拿着白玉的手心,温和地说:“没事的,我用不上了。”
荆白的眼神追随着他,但柏易看得出他的目光中满是茫然。
天上落下的、不知道该说是汤还是雨的东西浇湿了荆白的脸,但即便这样,柏易也看得出来他在哭,因为他的眼泪远比雨水更烫,柏易感觉自己几乎要被灼伤了。
有些东西是不言自明的,荆白没有说过,柏易以为他不懂,但总觉得时间还早。哪怕是一期一会,只要再见,就有机会,他不想强求。
但离别总是突然到来的,柏易也没想到,这个副本就是他的终点。
其实从知道范府副本的机制是附身开始,他就隐隐有不祥的预感,等察觉到副本很可能被污染了之后,他就有种感觉,自己应该是出不去了。
这个副本简直就像塔专门用来针对他的。
当然,可能也不存在针对,毕竟这些年观察下来,塔似乎并不存在第二个“清道夫”,有时候进副本之前,他会自娱自乐地想,自己可能就是“塔”的定海神针呢。
不过谁家定海神针活得跟他似的憋屈。柏易没有告诉过荆白,他出了副本就会自动沉睡,只有要进塔的当天,才有机会以透明人的形态在塔里逛逛,还只能逛对应副本的那一层。
也没什么好逛的,早看厌了。
这么久以来,荆白不是头一个和他过过一次副本以上的人,却是头一个能把他认出来的人。
想到这里,哪怕那些垂死挣扎的污染意识啃噬得他浑身犹如凌迟,痛得钻心入骨,他也不舍得让荆白给他个痛快。
还好荆白拿出了白玉,否则,柏易还真不知道能给他留下些什么。
荆白觉得手中的白玉隐隐发热,他一时不知道是不是白玉在按着他的心意起作用,哪怕给柏易多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柏易却在此时用力将他的手拉到胸口前,两人因此靠得更近,柏易的头贴在他的侧颈。
这是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也是交付全部信任的姿势,意味着荆白将所有弱点都交给了柏易。但哪怕对方现在真的取走他的生命,荆白也并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甚至已经不在这里。
柏易清浅而急促的呼吸落在荆白的脖颈边,荆白太了解了他了。他听得出柏易的脚步声,自然也知道,这不是柏易正常的呼吸频率。
裂缝中涌出黑血的速度已经变慢,连天空落下的雨都变小了,这对副本结束来说或许是好事,但荆白知道,这意味着怀中这个人的生命正在急剧消逝。
他听见对方说:“第三次和你说这件事了,这次能答应我吗?”
什么事他说过三次?为什么没有早答应他?
荆白在心里反复诘问自己,耳边却听见自己很平静地说:“你说。”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他听见对方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起个你记得住的。”
无需任何掩饰,也不可能再有任何遮掩,荆白感到自己的眼泪如雨落下,落在他近乎失去温度的肩膀上。
可那个人说到这里却笑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名字都是假的。小恒是假的;柏易也是假的;以前有更多假的,都是我随口起的。不用太好听,只要你能记住就行。”
可我是一个失过忆的人,我不信任我自己的记忆。
荆白很想说,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唯一可能记住他的人。
酸涩的眼泪堵住了他的喉咙,堵住了他的呼吸,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试图在空白的脑海中搜罗出一个他会喜欢的名字。
或许是他的沉默让对方误解了什么,荆白听见他忽地笑了:“不然叫白玉也行,你肯定不会忘的。”
“玉怎么能……”玉怎么能和你比,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个物件?
荆白想反驳,甚至想反问,但耳边响起的一声轻笑,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原来是在开玩笑。
他到现在还想逗荆白笑,可是荆白笑不出来 。
他心里泛起一阵很深的酸楚,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为没有名字的他,为没有记忆的自己,为他们所遭受的这一切。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得出口,一声很轻的叹息击穿了他。
“那就姓白吧,你好记。”
荆白以为他会讨价还价,或者撒娇,或者抱怨,但事实上他飞快地退而求其次了,显得非常着急。
荆白意识到了什么,喉头哽了一下。他嘴唇张合了几次,以为自己说了一句话,可耳边静悄悄的一片,他才发现竟没说得出声。
等候着答案的人以为他仍不愿意,只得叹了口气,难掩失望地道:“你实在不想,就……”
“白恒一。”
等到视线都变得模糊,他忽然听见荆白一字字地说。只是那嗓音太沙哑,远不如平日里清越,甚至不太像他了。
“白恒一,白恒一……”他自己念了几遍,声音很轻,但荆白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荆白觉得对方应该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但他还是想说出来。可未及开口,他忽然发现,雨停了。

就是因为明白,他才这么喜欢。
这并非简单地将他的假名拼接起来,而意味着荆白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后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他最想要的回答。
他一个人在塔里过了这么久,随着每个副本的需求,被迫变换不同的样貌。上个副本的同伴,下个副本就又是陌生人,虽然记忆是连贯的,但白恒一自己都怀疑过,他到底算是同一个人,还是无数缕游魂拼接而成的怪物?
他从没有走出过这个迷障,只是得不到回答,就渐渐学会了不去想。直到荆白出现,在“郝阳刚”这个皮囊下,认出他是“柏易”,认出他是“小恒”,辨认出几具截然不同的皮囊下的同一个灵魂,他才终于得以落地生根。
能在这个副本里再遇到荆白,或许就是“塔”给他的报偿。
白恒一听得到死亡的脚步逐渐接近,可他此刻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等我死了,出口就会出现。”
白恒一的手托着荆白的后颈,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的语气很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冷。
荆白意识到他越来越虚弱了,触在自己后颈的手指冷得像冰,白玉显然并没有起到作用。但奇怪的是,白玉的热度越来越明显,甚至烫得荆白掌心都开始发痛。
这不正常。
荆白被雨淋得发木的大脑终于捡回了些许理智。
他想把白玉拿回来,却抽不出手,玉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固定在白恒一手上,白恒一又牢牢抓着他的手。
发现异状的荆白不得不挣脱开白恒一的怀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白恒一没有直面他的注视,只是垂下眉眼,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荆白以为自己会发火,或者至少是惊怒,但面对那张苍白异常的面孔,他发现自己升不起一丁点怒火,说出口时,语气竟然只剩下疑问,和一丝不自知的祈求。
他无力地说:“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恒一这次没笑,向来精神奕奕的脸上透出倦色。
他抬起头,看着荆白的眼睛,非常认真地看着。荆白听见他说:“我只能走到这儿了,但是……我想再送你一程。”
什么叫送我一程?
我不要你送,你能救救你自己吗?
荆白凝视着白恒一的眼睛,对方没有回避,眉毛微微扬起来,平静地回视。
他的目光疲倦而温柔,好像准备好了包容一切,接受荆白的所有质问,但荆白能看到他眼中的悲哀。
荆白看懂了,于是什么都不问了。他一言不发,只是侧过脸去。
雨停了,白恒一能看见眼泪从他脸颊上滚落,又被他用力擦掉。
就在这时,那种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再次响了起来。
之前听见那次,是白恒一撕裂树干的声音,可这次白恒一没有动,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
荆白近乎惊慌地转过头,看见白恒一闭上了眼睛,眉头用力拧了一下,像是在忍耐什么。
与此同时,荆白感觉到那股禁锢着他右手的力量消失了,白玉重新滚落在他手心。
白恒一松开他的手,冲他笑了一下。俊朗的眉眼弯起来,是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欠你一盏灯笼,没时间扎了,用这个补上。别生我的气。”
荆白愣了一下,他手里握着白玉,却不想去看,或者说,他的视线根本无法从白恒一脸上移开。
他从来没有这么茫然无措,总觉得好像还有很多话没和他说,可他又根本想不起来该说什么。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特别虚假,就像失去了基本的理解能力,好像不明白,就可以不接受。
脚下的崩裂声连绵不绝,白恒一抬头看了看天色,荆白于是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天空上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变淡了许多,一线天光从缝隙中钻了出来,显得柔软又温暖。
白恒一突然说:“荆白,你能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吗?”
荆白下意识地道:“白恒一——”
白恒一笑着说:“哎。”
下一秒,整棵树、连同面前的人,脚底裸露的庞大根系,在荆白眼前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荆白愣住了,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抓住什么,可是紧接着,连范府的景象也纷纷开始坍塌。
雕梁画栋,碧瓦飞甍,小桥流水和锦绣般的花木,都化为了茫茫的烟尘。
一阵大风刮来,烟尘也被吹散,只剩下一片斑驳的大地,乍一看,像是未化的残雪。
然而根本没有什么残雪,地上散乱纷繁的,只有一具具无人问津的白骨。
荆白的脚边是最多的,和先前在“树”上看到的差不多,哪个部位都有。在他几丈开外,就变得稀少许多,能零星看到发黄的土壤颜色。
荆白在原地呆站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这片白骨荒原上非常冷,他浑身都被黑血打湿了,冷风一刮,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他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黑洞,手背上“塔”的印记也浮现出来。
已经可以出去了。
荆白看了黑漆漆的出口一眼,他没有出去,而是蹲下身,开始翻找地上的白骨。
白恒一随着“树”一起消失时,离他只有一步之遥,荆白想,他的尸骨应该也在这堆白骨里。
“树”是那样的东西,倒塌的地方数不清有多少个人的零部件,荆白尽了全力辨认,最后能捡出来的也只有头骨。
他头也不抬地埋头翻找,过了不知道多久,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声道:“原来出口真的在这里……唉,还是该听你的,我白折腾了半天,还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见蹲在地上的人没有回头,卫宁也不敢说话了。
她确实去了大门处,也壮着胆子把门推开了。但门开了之后,她既没有看到出口,也没有见到他们来时的那条路,门外只有一片荒原和满地的白骨。
看见这样的境况,卫宁哪儿还敢往外走。她吓了一大跳,赶紧合上大门,犹豫一会儿,又重新往花园赶。没想到,还没等她走到花园,范府这一整座华美宅邸竟然顷刻间就化为乌有了!
范府化为烟尘,卫宁站在荒原中,一脸懵逼。
她怀疑是路玄干的,但是、但是这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卫宁没有办法,只能凭着记忆往花园的位置走。幸而她方向感不错,走了一阵子,就看到了前面的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还有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
看见出口时,她心下狂喜,但目光落到人影上时,卫宁心里忽然又咯噔了一下。
不对。路玄穿的不是蓝衣服吗,前面这人……怎么好像穿的是一身黑?
难道说,路玄已经走了,这是消失了一天的郝阳刚?
可他为什么不和路玄一起出去呢?
卫宁满心疑虑,但出口在那儿,她再奇怪也只能往前走,但等越走越近,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个身形不像是郝阳刚,倒是更像路玄。
那身衣服也不是黑衣服,是被血染得变了颜色。
那个人还在那样一片白骨中翻翻捡捡,看着既恐怖,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要不是卫宁知道路玄是个什么人,她肯定会怀疑这个人已经精神失常了。
卫宁看了出口一眼。
她很想直接钻进出口,彻底远离这个副本,好好休息上一个月。但路玄救了她两次,算上他结束了副本,那就是三次。
如果就这样走掉,卫宁觉得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她有心想打个招呼再走,如果能问到路玄的真名最好。但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到来,卫宁咳嗽了两声,他也充耳不闻。
卫宁纳闷得不行,凑得近了些,提高嗓门,试探性地说了句话。
那人还是不理,头也不回地继续翻捡白骨。卫宁简直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用得上的道具,就绕到旁边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路玄脚底下整整齐齐地排了一堆雪白的头骨!
他手里甚至还有一个,那个头骨和别的颜色不一样,卫宁看着有点发黑。
路玄却很珍惜似的,用两只手捧着这个发黑的头骨,对着两个空空的眼眶发怔。
卫宁直觉他不太正常,走得近点,才看见路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她惊得瞠目结舌。范府是没了,可整个副本的温度依然非常低,荒原上又没有能挡风的东西,烈风刮得人脸都生痛。卫宁一路走动没停下过,都觉得冷飕飕的。
路玄的衣服是湿的,身体再好,肯定也冷得钻心。卫宁看他脸色都发青,他自己却像没有知觉,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颅骨,好像里面有双看不见的眼睛能回应他似的。
太邪门了,别是中了什么招吧……
卫宁又咳嗽了一声,青年毫无回应,卫宁只能看到一个冷漠的侧脸。
卫宁现在真心觉得有必要上去叫一叫他了,至少也要得到他一个回应才行。虽然一般情况下,出口出现以后,副本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但是范府这个副本就没按常理出过牌,万一呢?
路玄这样的人,要是倒在这儿,那就太亏了。
卫宁打定了主意,就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去。
路玄在的那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骸骨格外密集,密度比她走过来那条路高多了。卫宁不得不一路走一路踢开挡路的骨头,踢得她都发憷,心中不断默念无意冒犯阿弥陀佛。
离路玄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卫宁踢的力道大了一点,一块骸骨飞了起来,险些砸中青年手中那个头骨。
她看见青年猛地将头骨扣进怀里,转过身来,冷漠而清明的目光直视着她:“你有事?”
卫宁:“……”我没事啊,我以为你有事呢大佬!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看路玄这样的反应,这头骨或许是什么宝物,或者对方破解副本得到的珍贵道具。
要真是这样,性质就不一样了。卫宁反应很快,立刻抬起双手,也不提这头骨的事儿,表明自己只是路过打酱油,无意觊觎:“没没没,我就是想过来感谢一下你!这不是副本破了,我也准备走了……”
她一边干巴巴地笑着,一边默默往后撤,对面的青年忽然垂下眼睫,平淡地说:“副本不是我破的,你要谢就谢他吧。”
谢谁?这副本还有第三个人吗?
一阵冷风刮过,卫宁开始觉得背后发毛。
青年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那个发黑的头骨。
卫宁呆住了。
她想起自己早上见到的,眼前的青年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扇红木门的样子。他此刻看上去远比那时更加孤独。
卫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说:“它——这、这是郝、郝阳……”
荆白抬起头,直接打断了她的后半句,说:“他叫白恒一。”

出了副本好几天,路玄拿着那个头骨的样子,依然深深烙印在魏思宁的记忆里。
她怀疑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一幕。
她是组织的高层,活着出来的第一天就有人联系她,她通通回复一周后后再见,自己在房间里休息了七天,和谁也不联络,权当恢复受损的身心。
再出来时,风暴组织的其他高层都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约她碰了个面。
“魏姐,我们都等你好久了,你们到底进了个什么副本啊?”
“是啊,于家栋和葛舒是跟你进了同一个副本吗?他们好像没了,这几天已经联系不到了。”
“是啊,家栋怎么样了,你有没有见过他?”
“对啊,魏姐,到底啥情况?这是个啥样的副本啊?”
虽然求知心切,但在场的人对她都很客气。不为别的,因为魏思宁脑子清楚,待人和气,之前在组织里就很有话语权。
她在第四层已经过了一个副本了,现在直冲第五层,这次能出来,人人都对她心服口服——而且她很快就不在第四层了,能混到高层的都是人精,对她,现在肯定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以后上了第五层,说不定还有要她帮忙的时候。
魏思宁想起葛舒和于家栋,不由垂下眼睛,情绪低落下来:“他们和我一个副本,都没过得去。”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热火朝天的氛围都变冷了一些。魏思宁察觉到他们看她的眼光带着思量。
三个同组织的进副本,两个成了炮灰,虽然说这种情况不少见,但抱团都只能活一个,剩下的那个难免多受怀疑。魏思宁眼看着就要登塔,众人表现已经算很客气了。
有个圆脸的男青年试探地道:“这副本真这么难?”
魏思宁苦笑道:“不是一般的难,应该说,就没见过这么难的副本。”
她想起进副本前众人在范府门口报数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我们十五个人进去,就两个人活着出来。”
她这话一说,众人对她的怀疑顿时减轻了。静了短暂的一会儿,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有说“魏姐你真牛”的,有说“什么副本这么夸张的”,唏嘘之际,还有人对另一个人来了兴趣:“另外那个活下来的,你问到真名了吗,有没有希望吸纳进我们组织?”
魏思宁的神色就变得很复杂。
她看向方才问她副本难度的圆脸的小青年,意味不明地耸了耸肩,说:“梁清,这人你认识。”
梁清错愕地说:“啊?”
他记得自己认识的人这几天没有进副本的啊!
见梁清开始冥思苦想,她的目光转向长桌旁边坐着的另外三个人,苦笑道:“你们也都见过,有画像的。”
画像这事众人印象深刻,当时得知第三层出了这档子事,风暴的高层里还有两个人去登塔的地方迎过,对那青年的长相和脾气印象深刻。为首的梁清脸色白了一下。
他参加过那次比赛,拿的4号,在第三层的时候,亲眼见过那个人把身体素质最强的蓝天摔得半天起不来身,甚至这张画像就是他来到第四层之后画的,对那张脸和那个人,他不可能忘记。
何况这人最近在塔里可实在不算低调。
画像在会议室里就有,他翻出来,指着画像上那个容貌极俊秀、神色极冷淡的青年,问卫宁:“真是他?”
魏思宁看着那张画像,想起副本中的种种,心里升起强烈的感慨。
她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他在副本里救了我两次,我都没好意思告诉他我是风暴的人。可惜出来之前有点特殊情况,我没问到他的真名。”
梁清摸了摸下巴,道:“这人行事作风太神秘了,无法揣度。他最近在第四层很高调,用的名字是白恒一,我查了,也是假的。根本没有这个人。”
魏思宁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白恒一?!”
长桌上的四个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梁清反应很快,意识到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看着魏思宁道:“是啊!他从前两天起就一直在公共区域活动 ,把能破的记录都破了,留的就是这个名字。”
魏思宁怔怔地重新坐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心里的震撼再次扩大了。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她低声说:“不是没有白恒一这个人……他死了。”
他死了。
荆白再一次在心里复读这个事实。
不管荆白想做什么,正在做什么,他脑海里总是会突然蹦出来这三个字。哪怕时间过去一周,还是如此。
如果不是塔忠实地记录着过去的时间,荆白其实对过去了多久并没有实感。他总感觉自己还停留在出副本的那天,从来没有走出过那场温热的大雨。
那天,卫宁走了之后,他又花了非常长的时间才说服自己埋葬了白恒一。
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骨头都泛着黑红色,好像被什么东西浸泡腐蚀过。
荆白翻遍了那堆小山一样的骸骨,都没能找到他下半身的骨头,应该是确实如白恒一自己所说,已经连在了树里,又随着死去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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