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洛钦一直都觉得,水荔扬的眼睛很温柔,尤其是此刻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仿佛有丝线纠缠、牵动着他的心跳,让他觉得即便此后黑夜漫漫,只要望着这双眼就会很安心。
洛钦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点儿什么,但张口却词穷了。他顿了顿,嘴唇碰碰水荔扬的唇角:“刚才,你就这么亲的。”
水荔扬没躲,只是微微抬了抬手,在碰到洛钦的手臂之前落了下去,“嗯……可能是红鸾星动了吧。”
洛钦怔了一下,想起自己当时随口胡扯的算命之说,没想到水荔扬还记得这件事。他眼眶忽然就发酸,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过去十几年里,许多被人忽略、冷落的时刻。
可是水荔扬居然记得他说过的很多话,做过的很多事。那些从前只觉荒诞的念头,居然顷刻间被实现了,洛钦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了。
“我当时还以为你不喜欢比你年纪小的。”洛钦说,“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
水荔扬笑了一声:“我说要看情况,你确实比我小啊。”
洛钦总感觉自己好像绕了一个挺大的弯路,不过无所谓了,这是他到世上二十年以来最激动、最情难自已的一天。他终于从那可看似遥不可及、可望不可即的星球某棵树枝上,把自己的愿望摘了下来。
“那我……”洛钦声音沉下去,“能再亲亲你吗?”
水荔扬望着他坦荡无尘的眼睛,着魔般地点了点头,“好。”
洛钦俯身过去,两人再一次轻柔地、试探性地接吻。他的手撑在水荔扬身后的卡车车厢上,手臂若有若无地蹭着对方的腰,无意间将火撩动得更旺。
水荔扬被他这次再也抑制不住情感的吻弄得喘不过气,嘴唇松开的几秒发出一声极轻的喘息,却又很快地被人堵上,身体火热又躁动。气氛中暧昧得几乎让人融化的粒子迷乱地纠缠着,时时刻刻提醒着两人此刻真切的心动。
“嗯……”水荔扬感觉一只手轻轻托着自己的腰,身体被压得向后倾。他努力想适应洛钦的节奏,但是对方太热烈了,让他腿软,气氛中的纠缠感贯穿了他浑身。
“还没有亲够,荔枝。”洛钦嘴唇轻拨他耳垂,“亲不够的,怎么办?”
水荔扬不说话,呼吸声已经回答了一切。
“要不要……”洛钦低下头,温柔蹭他的脸颊,“和我在一起?”
早上五点,窗外的照明灯亮了起来。天色还是夜晚一般的黑,但军号已经吹了三声。
水荔扬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身边熟睡的洛钦,伸手在他耳朵上摸了一下。
昨晚发生的一切到现在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水荔扬自己都不太明白那个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人在军帐后的卡车旁接吻,几乎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心动的后遗症到现在还停留在胸腔里。
入睡前他很罕见地没有平躺着等待困意袭来,从小生活环境带来的影响致使他不会背对着任何敞开的房门、开阔的街巷以及无人的走廊,本能规避着来自身后的威胁和伤害。
但这夜他毫无意识地背对着洛钦,身后人伸手抱住他的时候,水荔扬紧绷了一下,意识到这是洛钦的体温,才放心向后贴去,不说话地任由对方抱着。
“荔枝……”洛钦感受到他的触碰,人还没醒,手却已经本能地攀附了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你要走了?李牧祁神经病啊,大早上的又有什么事?”
“方舟会议,我得去一趟。”水荔扬俯身了亲他的耳朵,笑道,“再睡会儿吧,嗯?你以前睡觉也这么喜欢抱着东西?”
“你不是东西。”洛钦说。
水荔扬:“……”
洛钦反应过来:“不是,我不是说你不是东西,我……”
“行了,我知道。”水荔扬点头,“我开完会就回来。”
洛钦不情愿地松开了手,紧紧闭着的眼睛这才打开了一条缝,迷迷糊糊地说:“早点回来。”
“嗯。”
洛钦再醒过来已经是七点多了。他有些睡蒙了,从床上坐起来缓了缓神,忽然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啊——”
他捂着脸,把自己拱进被子情难自抑地笑了一阵,但凡旁边有个人都会被床上这坨乱舞的东西吓一跳。洛钦激动完,起床拿冷水扑了把脸,满脸的燥热才稍稍降了些。
中午他上楼去管年雨和俩小孩的饭,还是一脸傻笑,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水思弦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昨晚上站外边儿吹风了?”
洛钦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该不会被这小鬼看到什么了吧,正想着该怎么跟水思弦解释自己不是欺负她哥的变态,就又听她说道:“我怎么觉得你面瘫了?半个小时你就这一个中风似的表情。”
“……”
水思弦没再追究他为什么一上午都在傻笑,自顾自低头啃起硬邦邦的面包来。
她这些天也被磨得没脾气了,到嘴边的饭再难吃也得往下咽。上回洛钦被水荔扬带出门训练猎杀技巧,从街边商店的角落里搜了一块巧克力回来给她。两兄妹抱着那块巧克力足足吃了一个星期,好像八百年没尝过一样。
午饭时候水荔扬赶了回来,一起进门的还有白无泺。水思弦看见白无泺,那脸瞬间就黑了,搬着凳子坐到桌子另一边,一声不吭,连饭也不吃了。
年雨拿着水思弦吃剩的半俩罐头,小心地坐到她身边,轻声问:“思弦,怎么不吃了?”
“我吃不下了。”水思弦没好气地看了白无泺一眼,气哄哄说道。
白无泺沉默地站在水荔扬身后,没说话,眼神低垂着有些落寞。
“水思弦,你又怎么了?”水荔扬满脸莫名其妙地坐到桌前,朝白无泺招了招手,“无泺,过来吃饭。”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牛肉罐头,一边一个推到水思弦和水思淼面前:“吃不吃这个?”
这是军队只当做限量军用物资发给抢险军人的罐头,刚从远山备用的一处应急食品仓储中心运出来,就立刻调拨给了抢险队。只是这种待遇也不是随时都有的,安全区事宜刚刚动工,能从搜集到的各种资源里找到一点肉食,已经极其难得了。
水思弦表情还不是很好,但嘴巴已经屈服了,哼了一声拿过罐头。水思淼抬起头,目光平和地看向水荔扬:“谢谢哥哥。”
“今天开会说什么了?”洛钦边帮水思弦打开罐头盖子,边问水荔扬道,“李牧祁怎么还用吃的讨好人啊?”
水荔扬道:“他提出了个方案,在方舟设立选拔考试,只要是有意向参与安全区建设的人全都有资格参加考试,一旦通过就授予方舟二等权限,也就是能自由出入方舟总部,有权调取保密度最低的信息。”
“你现在是几等权限?”洛钦问。
“最高权限。”水荔扬说,“以前远山的各项安全信息都被军方和政府监管,方舟设立以后,远山又和军方连通了各项专利和保密技术的共享权限。但整个方舟内部拥有最高权限的不超过十个人,这些人组成了一个委员会,军队暂时在人数上占优势,其他都是远山前高层,所以现在相当于我们拥有方舟的一半控制权。”
“委员会最高权限都有谁啊?”洛钦好奇道,“你和赵叔?”????
“记得程清曳吗?”水荔扬笑道,“她也是其中之一,手段大得很,只要程董事长想,半个方舟都能是程家的。”
“李牧祁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让渡所有东西。”洛钦说,“他本性毕竟是商人,不图名不图利指望他做慈善,永远都不可能。”
“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选拔考试这事儿,军方全都持观望态度。”水荔扬说,“就算真的要设立这个考试,也必须由我们来拟定规则,主动权不能放给他们。”
洛钦点点头,默默挑了一口罐头吃,忽然睁大了眼,扭头跟水荔扬说:“尝尝这个,这个真好吃。”
他手里拿着盒竹笋罐头,原本是水思弦死活不吃的那份,没想到味道意外的不错。
水荔扬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就张口接住了洛钦递过来的一筷子笋干,结果嚼了没几口就看见白无泺正震惊地望着自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哥,出来一下。”白无泺没吃几口就站了起来,“我有点事问你。”
楼道里没别人,白无泺四下看了看,把门虚掩上,将水荔扬拉到角落问道:“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和洛钦耍朋友了?”
水荔扬一愣,也没否认:“你知道了?”
白无泺表情更纠结了,他往门口看了看,又转回身望着水荔扬:“我跟你讲,都是程清尧撺掇的,要不然昨晚上洛钦还在那跟我俩没完没了吐苦水呢。”
“你不喜欢他啊?”水荔扬问道。
“不是。”白无泺急忙否认,“我没得不喜欢他,就是……就觉得突然,突然多了个嫂子,怪不习惯的。”
他高中那会儿每天风声鹤唳地关注着着嫂子的动静,没想到一朝成真,虽然和他想象中有点儿偏差,不过还是有点跟做梦似的。
水荔扬扶着墙笑个不停:“你非得这么叫吗?”
“他喊我叫的嘛。”白无泺忽然有心使坏,想坑洛钦一把,“哥,他其实好早之前就开始喊我这么叫他了,你都不晓得他啥子时候开始觊觎你的。”
“他对自己定位还挺准。”水荔扬笑道。
白无泺道:“他还真是?”
“是什么?”
“嗯,就是……那种真的嫂子。”
水荔扬咳了两声,正色道:“你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吃饭,不该问的事少问。”
他说完转身走了,耳根却慢慢红了一片。
白无泺跟在水荔扬身后进了门,内心默默祈祷他哥最好是强势那一方。
他俩一进门,满桌子人都看了过来。洛钦和白无泺对上目光,两人迅速进行了电光石火般的心电交流,居然互相从对方眼神里读懂了大半。????
洛钦:知道我俩谈了?
白无泺:你嘚瑟啥子,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洛钦:弟弟,叫嫂子。
白无泺:滚,对我哥好点,不然给老子等到。
“吃饭就好好吃饭。”水荔扬敲了下筷子,“少眉来眼去的。”
除了这三人,其他几个都听不懂话里的意思。水思弦瞅了白无泺一眼,忽然问道:“你们俩出去说什么了?”
白无泺愣了下:“什么?”
“你们两个刚才出去说什么了,我不可以知道吗?”水思弦嘟哝起来,字里行间没带几分好气,“一个外人,倒是什么事都私下悄悄说……”
水荔扬抬头看着水思弦,开口插进来:“水思弦,你说话夹枪带棒的什么意思?什么叫外人?”
“你也太着急护着他了吧?”水思弦很不高兴,垂着眼不看他。
水荔扬:“水思弦,你别不讲理行吗,挑话头的不是你?”
洛钦意识到气氛不对,却也不好说话,只能在两兄妹间看了个来回。
水思弦两口扒拉完剩下的牛肉罐头,把空壳往边上一推,说道:“反正他才是你的亲弟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心里只有他一个,还把我们接回来干嘛?”
“水思弦!”水荔扬无端被撒一通火,声音已隐隐有些不悦,“白无泺是你哥!不准没礼貌,道歉。”
“他凭什么是我哥!”水思弦尖锐道,“他管过我吗,你又管过我吗?”
“我没管过你?水思弦我管你没管够是吧!”
连带着白无泺和年雨都愣住了,整张餐桌上只有水思淼不为所动,默默地把助听器摘下来放到了一边,继续吃自己的饭。
“我妈一死就把我俩送给别人家养的是谁?十年,我在外面住了十年,你一次都没说过要带我们回家!”水思弦拉开椅子站起来,吼道,“你以为二哥不恨你吗,你以为这些年我们过得很好是吗?在你眼里只有白无泺是你弟弟,我和二哥就是什么都不算!”
洛钦忍不住制止了水思弦一句:“思弦,你说这话太过分了。”
水荔扬被气得笑出了声,他伸手指着门,冷眼看着水思弦,说:“那你今天就给我出了这个门,再也别回来,水思弦,你有本事让我一辈子不要管你。”
水思弦一时气血上来,也顾不得别的了,冷笑着丢下一句:“又是这样,你永远都是这样护着他,为什么不能哪怕有一次这么护着我?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这番话后,水荔扬的目光瞬间凝滞住了,愧疚和怔然在眼底一闪而过。
水思弦眼里涌出了泪,倔强地抹了把脸,转身夺门而出,白无泺立刻追了出去。洛钦啧了一声,也赶快起身跟上。
一时间桌上只剩了三人,年雨瞪着眼不敢说话,水思淼则完全沉浸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对一切都毫不关心。
水荔扬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轻轻捏了几下自己的指节,眼中汹涌的情绪被一点点压制下去。
“荔枝……”年雨小声叫了他,“没事吧,我去看看?”
“你吃饭吧,他俩去找就行。”
水荔扬说着就起了身,一瞬间有些微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淡得不含情绪的眼神,收拾了桌上的空盒,准备出门丢掉。
他走进楼道,空气里的微尘顺着窗外投进的阳光缓缓飘浮,蹭得他脸颊有点痒,眼眶也微微刺痛。
“我以后再也不想理你了,再也不和你讲话了!”
水荔扬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小男孩正重重关上面前的门,留下和关门声一起回荡着的怒吼。
站在门前的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温柔地蹲下来敲敲门,对着和男孩同一高度的地方哄道:荔枝乖一点,哥哥提前出差做完工作,就回来给你开家长会好不好?
门里没有声音,但一直被紧紧下压着的门把手却悄悄升了上去。年轻人会意地笑了笑,又敲了一下门:那哥哥走了,很快就回来,记得要听话,好好弹琴。
年轻人转身走了,上了别墅门前等候许久的轿车。水荔扬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追上那车。
不能去。
他想出声提醒,我不要你去学校了,你不要出差,求求你了——
然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那辆车驶出了小区,尾灯亮着一路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刚才发脾气的小男孩,对方同样出神地看着车子开走的方向,得意地仰起了头,接着掰手指数了数日子,似乎在期盼着那天的到来。
水荔扬冲到小男孩面前,一把抓住那瘦小的肩膀:“快,快告诉他,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小男孩不为所动,视线越过他投向身后的虚空。水荔扬心急如焚,高声道:“你傻吗,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快把他叫回来,你会后悔的,你真的会后悔的——!”
别去深宁!
水荔扬突然一下惊醒,从桌上爬了起来。洛钦正在在他身边发呆,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深宁……”水荔扬瞳孔散大,喃喃说道,“他去深宁了。”
“荔枝,你怎么了?”洛钦见状不对,赶快扶着他的背顺了顺气,“这里是汉州,我们不在深宁了。”
水荔扬低头扶着额,混乱地摇了摇头。
洛钦起身去倒了杯水,让他先喝了润润嗓子。水荔扬的脸因为刚才趴睡压红了半边,带着几道印子,洛钦盯着看了半天,没忍住伸手捏了两下。
自从中午兄妹那场激烈的吵架之后,水荔扬就来了洛钦这边待着,自己枯坐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洛钦和水思弦聊完再下来,水荔扬已经睡着了。
“我本来想把你弄床上睡呢,怕吵醒了你该睡不着了。”洛钦道,“思弦回去了,程清尧说要跟她谈谈,应该还在楼上。晚上我再去看看,一家人吵架很快就过去了。”
“她是挺恨我的。”水荔扬喝了一口水,淡淡道,“她说得没错,其实都怪我。我当时太怕自己照顾不好他们,就送到了我爸的战友那里寄养,刚好那家人一直没有孩子。但我没顾及他俩的感受,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离不开我……”
水荔扬的神色变得很沮丧,洛钦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低落的模样。
“是我没教好。”水荔扬叹息道,“我既没当好弟弟,也没当好哥哥。”
“荔枝,不要对自己这么苛刻。”洛钦往桌沿上一靠,碰了碰水荔扬的膝盖,“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性就是很强,要是每个人做选择的时候都能预料到往后几年的事,全天下就没有矛盾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水荔扬说,“当年我哥死之前,出差去了深宁。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么跟他发的脾气,我说再也不理他了。”
洛钦愣了愣,心中泛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水荔扬闭上了眼,往后靠在椅子上,“我后来才开始后悔,当时不应该那么跟他说话。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跟他好好说再见,那是我见他最后一面了。”
那年小小的水荔扬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一周不和哥哥说话。这在那时的他看来,已经是足够漫长到会让自己解气的时间。但他却不知道,从今以后的日子里,哥哥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自己和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什么好话。
“我永远做不到像我哥一样,知道怎么对待家人。”水荔扬揉了揉眉心,说道,“但凡我好好引导过思弦,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赵叔是我爸从前在部队的战友,后来他申请了我的监护人,我才过得比送走思弦那会儿轻松了很多。刚巧无泺当年父母都不在了,没有任何亲戚愿意照顾他,赵叔就顺便也把他带在身边。但思弦一直以为我是嫌弃她拖累我,这些年耿耿于怀,觉得为什么无泺可以跟在我身边,她却不可以。”
话说到这里多少显得有些无力,其中的误会深重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水荔扬其实一直觉得对不起年幼的弟妹,但当年如果不把两人送走,不但没办法供两个正值适龄的孩子上学,甚至连生计都会成问题。这是无法解决的矛盾,即便在眼下这个世道,心结也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
“我只是不想他们过得那么苦,从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一下跌落到谷底,我很怕他们会受不了。那家人也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是真的很想养个孩子在身边——不跟着我,他们会过得更好。”水荔扬说,“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思弦那么小,抱着我的腰叫哥哥,让我不要送她走。”
他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柔和,很快又落寞下去。水荔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眶猛然间酸涩不已。
“……我差点就后悔了。”
那一幕无论过多少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初春连天的雨幕里,他举着伞站在车前,水思弦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抱住他的腰说哥哥你不要我了吗,你别不要我。含着水光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有央求,也有恐惧。
水思淼站在她身后托着把小雨伞,黑漆漆的瞳仁沉默地望向自己。他的世界里寂静无声,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是面前这两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水荔扬很确信那时只要他立刻反悔,两个孩子一定会开心地奔向他,忘掉之前的一切不愉快。但他还是咬了咬牙,把水思弦和水思淼推到车上,冷冰冰地说:“快走吧,我还有事。”
他不确定自己之后的很多年里是不是反复在后悔当时的反应,是不是当时只要自己好好说了再见,就不会收获两双伤心又失望的眼睛,如今三人的关系也不会生疏至此。
洛钦问道:“这些你跟他们说过吗?”
水荔扬摇头:“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来给自己减轻点愧疚感么?没太大意义。”
“叛逆期到了,得商量着来,你有空和他俩沟通沟通。”洛钦趴到椅背上,胳膊撑在水荔扬两侧,头搭着他肩膀,“没事,还有我呢。”?m??
水荔扬伸手轻轻摆弄着他手指,笑道:“你行啊?我怎么觉得你也一小孩呢。”
洛钦拿胳膊碰了他一下,抗议道:“我不小了行不行,今年马上二十。”
“你不要把二十岁说得像二百岁一样。”水荔扬说,“年轻是好事,趁你现在还不用怀念青春,可以多享受一下小孩儿的生活。”
洛钦想了想,认真问道:“思弦对小白意见很大吗?可是我觉得小白人蛮好的。”
水荔扬叹道:“小白什么错都没有,不应该因为思弦年纪小,就让小白委屈自己让步。之前有人劝过我,太过公平公正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我没法这么认为。”
“你想怎么公平,我就陪你怎么公平。”洛钦揉捏着他的耳尖,说道,“你在方舟计划里也是这个观点吧?我觉得只要是你说的,就没有错。”
水荔扬看向他:“正常一点,你这叫胳膊肘使劲往里拐,毫无原则,我要是开车翻沟里你得跟着跳。”
“我就拐,专门冲你拐。”洛钦说,“但是你对我可不能太大公无私。”
水荔扬果然顺着他的话问:“你这又是借题发哪门子的挥?”
洛钦也不解释,顺势抓住水荔扬的手腕,把人推着按到了墙上,不由分说地开始乱动,吻得水荔扬喘不上气,少有地体会到溺水窒息的感觉。
“亲男朋友。”洛钦拿手指蹭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简直喜欢到不得了,“你脸红什么?”
水荔扬觉得气血上涌,忍不住心脏直跳,被洛钦拿指尖撩得呼吸开始凌乱。他勉强还能稳住一丝理智,觉得再这么撩拨下去铁定会出事,想伸手把洛钦推走,一看对方眼睛却又舍不得。
“那天可是你主动亲我的,凶得很,不知道的以为是要闷死我。”洛钦又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还故意发出声音,“有本事再亲一下。”
水荔扬没说话,直勾勾盯着洛钦脖子看,然后伸手从衣领里掏出了对方一直贴身佩戴的铜牌。那是一枚旅游景点的纪念物,边缘镀的一层亮银色已经氧化得所剩无几,牌面上能看出是汉州古城景点的钟楼,磨损得很厉害。
“你还记得这个是哪来的吗?”水荔扬很平淡地问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背面是鼓楼。”洛钦轻轻把铜牌翻了个面,“可能小时候去汉州玩的时候买的,不过没什么印象了。戴了很多年,喜欢就送你。”
“你贴身的东西能随便送人?”水荔扬一听,立马把铜牌塞了回去,“你以为这是牛奶,想送就送?”
“你再提牛奶的事,”洛钦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反扣在墙上,“我今天就把你摁在这一直……”
他没说完,便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
两人都血气方刚的,难免最后情不自禁。水荔扬没忍住,捧住他的脸照嘴上来了一口,一阵电流似的刺激从遍身涌过,连洛钦都有些气喘了,手更是不知不觉地撩开了水荔扬的衣服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