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荔扬脑子嗡的一下全是空白,原本程清尧支支吾吾的样子只是让他生疑,但这句“别看”一出,他几乎喘不过气了,用尽全力甩开程清尧,顾不上伤口再度被撕裂,跌跌撞撞地往尽头的房间冲去。
陆怀追了上去,还没跑到门前,就十分警觉地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浑身的毛孔都收缩了起来。
来不及了,等他意识到不好想要去阻止水荔扬的时候,门已经被踹开了。
房间里,白无泺跪在地上惊恐地回头,看见一脸惊慌的水荔扬冲了进来,脑子当即被打成浆糊,他张了张嘴,连话都不敢说。
水荔扬在看到屋里场景的同时,连意识都断线了。
满屋的鲜血搅碎了他最后的神志,仿佛有一道光在他眼前熄灭。水荔扬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知不到了,他眼里只有地上毫无声息躺着的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里,身上、脸上都是血,微睁着双眼,却连眨也不眨。
白无泺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面如死灰地跟他对视,手中还握着一只微微蜷缩着的手。
水荔扬呼吸急促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看到满地四分五裂的电脑残壳,被血浸得通红。
紧接着他看到了同样被扔在血泊里的助听器,被碾得粉碎,机械零件散落一地,而末端的耳麦被水思弦紧紧抓在手里,右手握成了拳。水荔扬蹲下身去,伸手用力去掰,却怎么也掰不开。
可能是他的手软得厉害,手腕也在发抖,明明在用力气,却连妹妹的手都打不开。
水思弦双眼微微张开,被水荔扬抱着一动,脖颈处就汩汩地涌出鲜血,始终也没有反应。水荔扬又扭头去看水思淼,他两耳都没有戴助听器,趴在地板上,后背毫无起伏,却横布了数道刀口。
水荔扬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一干二净,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目光像是无尽的荒野,胸口的痛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消失了。
白无泺不知道用了多久才定下神来,伸手去扶几乎已经站不住的水荔扬,刚接触到他的手臂,就听见水荔扬闷哼一声,接着猛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陆怀眼尖,立马发现水荔扬的衣襟也被血浸透了,好不容易有愈合之势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了。
“哥!”白无泺惊叫道,“你怎么了,哥!”
水荔扬已经撑到了极限,身体和精神都无法再支撑,吐过血之后就彻底昏了过去,整个人开始发起了高烧。
洛钦赶来的时候,在混乱的人群中找不到水荔扬,却先看到了那间房里水思弦和水思淼的尸体,正在被盖上白布,由特警负责拉走。
他猛地扑过去,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掀开尸体上的白布,看到了两张熟悉又安静的脸庞。
一股害怕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大脑皮层,洛钦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眼眶湿透。
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两个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年轻生命就这么猝然消逝在自己面前。那个救援队成员来告诉他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失去理智地抓着对方,崩溃问道:“什么叫人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如今事实就摆在他眼前,以一种苍白、死寂的形态。
程清尧默然蹲在房间里,收拾起地上笔记本电脑和助听器的残骸,看洛钦像被抽走了魂一样站着,声音低落:“无泺刚送他回去,见到尸体的时候吐血了,状况不是很好。”
洛钦知道水荔扬现在的状态极不稳定,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安全屋,就带他回了陆怀家在的小区,暂时安置在那里。程清尧手下的人口风紧,也肯定不会让李牧祁知道什么。
只是水思弦和水思淼的死,一时之间任何人都还难以接受。
水荔扬昏睡了几天,才浑浑噩噩地醒过来,也不再发烧。他不主动讲话,也不想吃东西,就只是往窗外看,或者低头发呆,一天里有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坐着。
洛钦也跟着一起睡不着,半夜会因噩梦折磨和身边人细微的动静而惊醒,他之前一路上心心念念想见到水荔扬,却不是现在这样沉默、人偶一般没有生气的水荔扬,令他一眼看不到希望。
白无泺和程清尧那边,大概也确定了车里烧焦的尸体十有八九就是年雨。而失踪的猎鹰,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许佑刚也来过几次,站在客厅里没有进屋,很担忧地问洛钦:“怎么样?醒过来之后哭过了吗?”
洛钦坐在沙发上,看着紧闭的卧室门,也很茫然:“就只掉了几滴眼泪,没有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佑刚叹息:“这可不好啊,没放开了哭才不对劲,只能你多看着点儿他,我见过太多这种受了大刺激之后不怎么哭,突然有一天撑不住才精神崩溃的例子。”
洛钦心里也清楚,所以根本就不敢让水荔扬身边离人。白天是陆怀守着,晚上就是他,这些天几乎一晚都没有睡安稳过。
三天以后白无泺过来,水荔扬难得主动开口,却是问年雨的下落,白无泺自知瞒不住,就照实说了。水荔扬听完,居然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木然地看向窗外,似乎如今再惨烈的事都无法刺激到他了。
不过那晚水荔扬第一次自己主动去床上睡下了,而床底下就是那些码放整齐的曲谱和素描,以及那本写着两人名字的故事书。洛钦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向水荔扬提起,但现在明显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机,他只能默默把话吞回去。
他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望着水荔扬背对自己的身影,心脏一阵阵地疼。
忽然,他看到水荔扬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接着便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抽泣声。
洛钦走过去在他身旁躺下,从背后将人抱住,怕压到伤口,还微微抬起胳膊,沉默地亲吻水荔扬的脖子。
这些天洛钦不是没有试图查过杀害水思弦和水思淼的凶手,却被告知那段街区的监控早就已经在营地斗争中完全损坏,记录不到什么画面了。但在他熬了几天几夜的排查中,终于发现了另外一些线索。
然而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看完之后,更加烦躁起来。
在距离思弦思淼遇害的酒吧不远的一处废旧商业街上,有一处私人安装的隐蔽摄像头,从白塔镇恢复区域供电以来,唯有这盏摄像头一直在靠太阳能维持基本运转,并且每隔七天会自动覆盖一周以前的监视画面。
洛钦查到监控内容的时候,刚好凶案发生那天的画面还未被消除。
他清出去所有人,只留自己在房间里看完了那几天的监控,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然的。
其实里面也没记录下什么关键性的行凶信息,无非是来来往往的幸存者和丧尸。但令他心生不安的是,在思弦和思淼遇害的当天晚上,也就是距离死亡时间几乎只差几分钟的时候,即墨柔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
监控上的人被兜帽遮住半张脸,从模糊的画面里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但洛钦认得那件衣服,是不久前他从上海回青岛时,看见即墨柔穿过的一件。
就算换了衣服,他也完全可以通过身形和走路姿势判断,这个人就是即墨柔。
可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水荔扬开口,而且即墨颂那边似乎也并没有和即墨柔联系过。他只想着赶快把事情查清楚,好给水荔扬一个交代。
两人的死或许是白塔镇哪个营地势力所为,不一定和即墨柔有关,说不准他也只是恰好出现在那里。
然而即墨柔一直没有出现,这让洛钦心中的疑虑始终无法抹去。
感觉到怀里的人彻底睡过去之后,洛钦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客厅里,在窗边站了许久,心乱如麻。
半晌,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根香烟,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着了,放到嘴边抽了一口。
第二天傍晚,洛钦没有回来,陆怀就留下来看护水荔扬,他坐在和水荔扬一墙之隔的客厅里,入神地敲打着电脑。
水荔扬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把手伸进兜里,两指夹出一枚黑色的薄片——这是原本属于某把军刀的合金刀片,从水思弦尸体的伤口上而来,残片部分有一段不太显眼的浮刻编号,依稀能看出数字是03。
那是他曾经给即墨柔锻造的一把太岁合金刀的钢印,就在刀背上。
窗外残阳一点点西坠归山,最后只剩下一片血色弥漫。水荔扬眼中的神色也渐渐沉下去,逐渐变得冰冷又充斥杀意。
片刻后,他将刀片放回了兜里,闭着眼靠上椅背。
外面传来洛钦开门的声音。
第211章 带我一起走
洛钦把车停在白塔镇里的一条旧省道旁,将车子熄火,降下车窗,在里面一支又一支地吸烟。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寻求这种方式来排解压力,但的确有用。前些日子他在看护水荔扬的百忙之中,抽空协助人类联盟夺回了方舟总部大楼,李牧祁和水云霆等人收拾停当,又大张旗鼓地挪了回去。
也是在清理总部房间的时候,洛钦发现了一些闻起来能够镇定情绪的旧香烟,估计是以前的上班族留下的,没有受过潮,他也就当还能吸,试了一根之后,感觉还不错。
洛钦从里面拿了不少烟回来,不经常抽,但特别焦虑的时候也会来一根,很少像现在这样,一根接一根不要命地抽。
直到有人走过来拉开了他的副驾驶车门,一屁股坐了进来,把车子压得底盘都一沉。洛钦微微偏了偏头,吐出一口烟。
“还学会抽烟了?”即墨柔看着他,桃花眼夹杂嘲讽,“你想试试再造人类一天十包烟会不会得肺癌?”
“我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再造人类,你们的规律对我没用。”洛钦说道,“你还知道出现?”
即墨柔嗤笑:“我听说有个莽的,连着几天挡在白塔镇几个营地运输物资的路上,有人上去找麻烦都被打得满地找牙,后来就没人敢惹了,所以来看看,我能不能惹得起。”
“我有个事情问你。”洛钦扭过头,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水思弦和水思淼死了?”
即墨柔脸色剧变,立刻凑过来看着他,“什么?!”
洛钦静静望了他一会儿,没看出来别的什么,“七天前的事,你真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即墨柔骂了一声,靠回椅背上,又往前踹了一脚“我操,真是畜生,连小孩儿都……水荔扬知道了没有?”
“他已经知道了。”
即墨柔脸色铁青,憋了半天才骂出来:“到底谁干的,不想活了?水荔扬要是寻起仇来,连皮带筋都能给抽干净。”
洛钦注意到他今天穿的还是那件兜帽卫衣,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异常。
“他现在在哪儿呢?”即墨柔又问,“我在查猎鹰的事,根本找不到人,我又不想让李牧祁得手,就先没回方舟。”
洛钦轻描淡写地说:“荔枝被我安排在很安全的地方,暂时没事。对了,思弦思淼出事那天,你在什么地方?”
即墨柔愣了一下,瞬间冷了脸:“你什么意思?”
洛钦没对即墨柔说太多,包括监控的事情。对方看上去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不是确实置身事外,就是演技实在太精湛了,连他也看不出破绽。
两人话不投机,没聊几句就散了。即墨柔下车之前,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丢给他:“拿着,捡的。”
丢在洛钦腿上的是一只助听器,原本戴在水思淼右耳上那只。
“许哥回方舟了,他说那些幸存者不是全都一边倒地质疑荔枝,有很多人从一开始就看出来这件事不对劲,但他们的声音没有用。”洛钦叹气,“只要是站出来指出疑点的人,都会被针对,然后扣上各种各样的帽子。现在方舟的阵营很分明,只要不反对荔枝,就是同伙,所以没人再敢替他说话了。”
“我会想办法从联盟入手,你先顾他那头。”
即墨柔说完就下了车,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洛钦拿起助听器,出了很久的神,然后打开手套箱将助听器丢进去,自己看着窗外,又点燃了一根烟。
晚上他回到小区,照例打开防盗门后叫了水荔扬一声,没得到回应。他以为水荔扬还是不想理人,于是拎着晚饭走进卧室,发现水荔扬居然不见了。
洛钦吓出一身冷汗,里三层外三层地找了一通,终于在隔壁中户的露天阳台上找到了正在默默坐着烧纸钱的水荔扬,一张苍白消瘦的脸被火光映亮,面前盛着纸钱的铁盆忽明忽暗。
半张未烧尽的报纸被风吹到洛钦脚边,他弯腰捡起,看日期是最新发行的方舟报,头版用了整页的篇幅痛骂水荔扬,力透纸背、字字诛心,撰稿人是匿名,言辞间却似乎恨不得用手中笔为刀,将水荔扬杀之而后快。
“荔枝。”洛钦走到水荔扬身旁蹲下,握着他的手,“陆怀给你弄来的吗?”
水荔扬点了点头,好像是怕他不明白,又解释道:“今天是思弦和思淼的头七,我这辈子就烧过三次,我哥一次,我妈一次,死都没想到还会给他们两个烧。”
洛钦听着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心脏像被剖出来碾碎一样血淋淋地疼。
水荔扬不得不又一次提醒自己,从前疼爱的弟弟妹妹真的已经不在了、永远都回不来了,而且距离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我陪你。”洛钦轻声道。
水荔扬却朝他看了过来,漆黑的眼睛里酝酿着某种情绪,似乎在隐忍。
洛钦扣紧他的十指,问道:“怎么了?”
水荔扬慢慢松开洛钦的手,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卡在指尖转了转,“别管我了,洛钦。”
洛钦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荔枝?”
水荔扬站起来,举着枪指向窗外,冲着的是方舟的方向,“方舟不应该存在,李牧祁给它起这个名字,是一种耻辱。从现在开始,我会和整个方舟为敌——所有人。”
“包括我吗?”洛钦抬头看着他。
水荔扬沉默地对着他许久,忽然笑了一声:“包括你,洛钦,你必须和我为敌,从现在开始,一次也不要站在我这边,但是也不要阻止我。等到最后的时候,我会把所有东西都送给你。”
洛钦噌的一下起身,捏住了水荔扬的手腕:“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干,荔枝。要杀谁,你告诉我。”
“你只要别阻止我!”水荔扬提高声音,“永远都别阻止我!”
“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洛钦快要疯了,“荔枝,我求求你,别一声不吭把我推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荔枝……我现在一点也看不懂你在想什么……”
忽然间,他像是记起还有一条救命稻草似的,急不可耐地说:“陆怀给我看了你小时候的故事书,我们以前认识,对不对?荔枝,我不记得了,对不起,你能不能告诉我?”
水荔扬一震,猛然往后退,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洛钦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正中一切坚实伪装之下的阿喀琉斯之踵,瞬间就动摇了他好不容易砌起的决心。
可是很快他就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哀戚地望着洛钦的眼睛,仿佛一眼看尽了数十年的怀念。
他在为自己的回忆做最后的哀悼,哪怕接下来的话会伤到洛钦。
“……没有。”水荔扬说,“在深宁之前,我们从来都没见过,洛钦。”
从此刻起,他不能给自己留任何一条后路,哪怕是他脑海中最后一丝纯粹的牵念,也必须要斩断了。
洛钦往前走了一步,让枪口抵在自己胸前。
“你告诉我。”洛钦声音嘶哑,“就算杀了我也行,告诉我吧,荔枝。”
水荔扬闭上了眼睛,语气很空洞地问:“我真的救了很多人吗,洛钦?我以前做的那些事真的有意义吗?”
洛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意义吗?这一切呕心沥血换来的质疑和背叛,已经让水荔扬千疮百孔了,如果以后的日子真的不会再变好,他们要怎么办?
自己成长得实在是太慢、太慢了,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一切坠入深渊的速度。
“他们需要抓个出气筒来发泄,我不需要吗?我不是人吗?我没有心的吗!”水荔扬崩溃地哭喊,手指却依旧垫在扳机之下,握枪的手不停抖动,“这也他妈太不公平了!”
洛钦除了把他抱进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痛苦如同滋生的病毒,无孔不入。
“洛钦,我不会再救人了……我救不了,我救不了他们!”水荔扬绝望地丢掉手枪,“我谁也救不了,我需要人来救救我啊!!”
他推开洛钦,快步向外走去。洛钦心里发慌,拉住水荔扬的手,“去哪里?你身上还有伤。”
水荔扬回头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一丝光芒,这让洛钦想到老宅墙上挂着的那张全家福,上面年幼的水荔扬,就是这种眼神。
“你要留在方舟,一直往前走……我要走了。”水荔扬红着眼睛朝洛钦伸出手,点在他胸口,“这个给我吧,洛钦。”
洛钦如梦方醒,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那枚用红线穿着的铜牌垂在领口外面,贴着他心脏的位置。水荔扬只是在要这个东西,但无疑会把他的心也一起带走。
“给你。”洛钦用蛮力扯了下来,脖子上勒出一圈红,却也感觉不到疼,“不带我一起走吗?”
水荔扬手中紧握着已经被挣断吊线的铜牌,像是怕自己下一秒会后悔似的,转身冲了出去。
洛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阳台上的,看着一地被风吹散的纸钱和炭盆里快要熄灭的火光,静默良久,弯腰捡起了地上半片残纸。
第212章 倘若世间无再会
程清尧接到洛钦回电的时候,正在往市中心赶的路上。他一手开着车,按下了接通键:“洛钦,你在哪?”
“我看到你给我打了好几次通讯,抱歉,之前没顾上回。”洛钦的声音没有力气,“荔枝走了,他不让我跟着。”
程清尧打断他:“来市政喷泉广场,我刚才收到消息,水荔扬在那边出现了,应该是冲着方舟去的。崔浩山带着联盟和巨蜥在路上堵他,正好又碰上我姐,情况非常乱,你快点来。”
七八辆重甲车呼啸着穿过街道,路上游荡的丧尸避之不及,被撞飞出去几十米,红黑的污迹溢满了路旁,它们之中有许多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笨拙朝着车子追去。
程清尧拿起对讲机,又重复了一遍:“通知各个小队,等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他现在没有攻击性,别惹怒他。”
他把车停在广场外围的主干道上,没有拿枪就下了车。程清曳带着程家人已经到了,前面几百人号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不停有激烈的枪声传来,崔浩山拿枪指着水荔扬,咆哮道:“你找死!”
水荔扬将枪口对准他脑门,不由分说就扣下了扳机,崔浩山躲得倒快,却还是被对面那不要命的架势吓出了一身冷汗。
“滚!”水荔扬用枪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目露凶狠。他所剩子弹不多,腰伤也撕裂了,必须尽快从这里突围出去。
程清尧上前一脚踹开崔浩山,顺手夺过对方的手枪,冲进乱战的人群里,朝天开了一枪:“停下!都退后!”
程清曳则趁机带人围了上去,将联盟与巨蜥的人彼此隔开,不动声色地打乱了阵型。
“你们姓程的别给脸不要脸!”崔浩山感受到了威胁,后退几步,喘着粗气骂道,“程清尧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一个给人提鞋的条子!方舟委员会四分之三表决通过的决定,你想干什么?”
程清曳快步走过来,冷声道:“什么决定?我听都没听过,还是李牧祁打算直接把我踢出去了?”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她,知道这人什么来头,轻易不敢招惹。
程清曳这阵子动作很快,之前在水荔扬的协助下,她和程清尧顺势接管了青创园,明里暗里协助了蓝焰不少,回到方舟之后更是大刀阔斧地介入接管,几乎没给李牧祁任何重新分蛋糕的机会。
“今天我一定要让水荔扬从这里过去。”程清曳说,“既然李牧祁做事可以不知会我,我也没必要征求他同意了。”
“操,你他妈个小娘儿们……”m???
崔浩山还没骂完,四周的特警和程家人都齐刷刷举枪对准了他,程清曳则看着他冷笑:“小娘们儿?对,你现在就是被一个娘们儿压着一头,没用的东西,你服不服?”
程清尧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姐……”
崔浩山低声骂了一句,僵持许久,只能在程家人的威慑下带着巨蜥的人退开,而周围那些联盟的人却还是没有动。
水荔扬走近人群,逼着他们向后撤去,忽然开口快速地数了三个数:“一……二三。”
当所有人都还在琢磨他这句话意思的时候,水荔扬就猛地开枪打碎了站在最前面两个雇佣兵的脑袋,血溅了崔浩山一脸。
联盟队员见状纷纷一哄而上,水荔扬没打算和他们纠缠,只是荡开面前挡路的人,飞快穿过荒芜的广场,反手将枪口从臂下穿过,一枪打爆了广场角落的油桶。
先前人类联盟清理街道的时候,在城市各个角落都放置了这种油桶以防万一,在被大批丧尸包围的时候,可以直接引爆脱身,此刻却成了自掘的坟墓。
水荔扬将最后剩下的几颗子弹都留给了那些油桶,在一连串的爆裂声中,烈火瞬间腾空蹿了起来。
巨蜥也不再按兵不动,趁着人潮混乱,十几个身材壮硕的雇佣兵从侧面包抄围堵。火箭筒轰然落在广场出口的花坛上,炸起满天的尘土,挡住了水荔扬前面的路。
“你们找死!”
水荔扬一拳抡在面前一个雇佣兵的脸上,对方头骨顷刻被打得四分五裂,脑组织从鼻腔喷溅出来,整个人落到地上的时候,四肢还在抽搐。
崔浩山朝他开了一枪,水荔扬却连躲也不躲。子弹穿过他的胸口,水荔扬甚至没有停顿,凶神一般挥刀径直冲向了崔浩山。
那一瞬间,周围的景物似乎都被放慢了,崔浩山眼睁睁看着水荔扬一手握刀,指尖的寒光不由分说地冲他而来,可自己双脚像是在地上生根了一般,下意识地发颤,一步也挪不动。
完了,他想,躲不开的。
忽然之间,就像电影里描写的戏剧场面,远处传来一声带着消音器的枪响,子弹冲破了夏日里的热气,将空气摩擦得滚烫,飞速地射向广场中央。
子弹穿透身体的闷响刺中了在场所有人,可这一枪并不是打在水荔扬身上,弹道奔去的方向,甚至还跟他相隔很远。
水荔扬心中蓦地一沉,像是有预感似的,猛然扭头看向枪声落在的方向。旁边的雇佣兵立刻趁虚而入,抬脚踹了过去,极其用力地踢在了水荔扬腰上。
钻心的疼痛席卷了他,水荔扬重重撞在喷泉雕像的花坛上,捂着侧腰吐了一口血出来,眼前一片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