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不退烧,估计他都要急得去找人来给你挂针咯。”
齐沅眉头不自觉抽了一下。虽然原主小时候受尽折磨天天被抽血什么的,早就被扎习惯了,但是他真的很不喜欢那样尖锐细密的痛感,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谢临冷着脸,看他一脸嫌弃的样子,没好气出声:“不想挂水就老老实实再躺会儿,等温度完全降下来再下床。”
“你可真是厉害啊,我和这家伙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允许别人上自己的床!”黑猫跳到桌上舔舔爪子,语气揶揄:“别看这是魇境里的床,我下午跟他来房间的时候,他可没让我上床!说自己打扫了半天啥的。这人洁癖老严重了。”
“没话好说可以闭嘴。”谢临一副就要拔刀斩猫的样子。
黑猫奥利虽然在小猫咪之中绝对算得上极品可爱等级,说起人话来却总是阴阳怪气,欠的要死,每次总要逼到谢临蹭蹭冒火才肯停,简直就是在危险的边缘狂魔乱舞。
齐沅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没忍住轻轻笑起来,之前因为高烧和一点害羞而丢失的理智一点一滴回归大脑,便打算开口谈正事,也替小猫咪解围。
“曾安不是犯人。”
昏迷前的记忆在脑海中放映,齐沅回想起自己划开曾安手套时,借着月色和灯光,他看到曾安裸露在外的两手手腕。
上面没有被划破的伤口,无论是左手或是右手手腕上都没有。
结合他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和他把沾了犯人血迹,能够作为证据的黑袍扔到海里的动作,曾安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
他在销毁证据,并替人顶罪。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谢临并没有对齐沅的话表示出一丝一毫的震惊,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没等齐沅的为什么问出口,他紧接着说出一句让前者大为震惊的话。
“他自杀了。”
“什么?”齐沅在床上直起身子,差点又把重新贴回额头的湿毛巾弄掉。
“你昏倒后,我去和他对峙。”其实那不能称作对峙,谢临想。只是自己不能真的对他动手,又想要出口恶气,就“轻轻”踹了他一脚,“一不小心”就把他踹到了船尾的集装箱堆里。
当时被曾安压着的集装箱表面都有些微的凹陷,所以谢临猜测,他的骨头大概是也断了好几根。
不过那位大副当时脸上的神情却并不能算上恐惧或慌乱。
“我问他,他在隐瞒什么。”谢临说道,“但他只是着了魔一般狂笑,然后朝后仰去,坠了海。”
他当时怀里还有个意识全无浑身滚烫的家伙,所以他也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最后只听到曾安一句被吞没在浪花里的“都是报应”。
“都是报应……”齐沅重复谢临说出的那四个字,陷入沉思。
之前他在考虑银星号沉没事件相关者的时候,并没有把目光投向乘客之外的人。
如今看来,这似乎也是一个极大的误区。
“晚上七点,陆准发来消息,说给乘客送去的餐食里面都被用血写上了一行字。”
“什么字?”
“我回来了。”
“晚餐陆准他们送去的时候没检查吗?”
“没有,是被密封好由陶磊交给他们的。他和女服务生已经返回餐厅找陶磊了,等消息吧。”
谢临顿了顿,漫不经心拿过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补充:“宋以辞随后发来消息,记者赵梓桐因为饭上的血字受到很大刺激,和宋以辞坦白了当年的事。”
就在这时,两人手环传来震动。
是群语音。
齐沅和谢临同时按下接听键。
“齐沅?你醒了?”陆准惊讶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恢复低哑。
“很遗憾,我这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身边不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走过。
两人谁也没说话,默默等着他的下文。
“刚刚我和韩灵儿在厨房找到陶磊,人已经没气了。”
陶磊也遇害了?
齐沅眉头一蹙,撑着床长腿一伸就来到床侧,谢临看着他抿唇弯腰在床边默默穿鞋,眉眼低垂的模样,轻哼一声,也不再有阻止他的意思。
“死亡原因可以确认吗?”齐沅一边系鞋带一边问。
“我在看,他的嘴唇有点发紫,恐怕是中毒身亡的。”陆准的声音继续从手环里传来,“我去找他取餐的时候,他看起来挺正常。餐厅我还没搜完,一会儿搜完了找到什么就发群里。韩灵儿状态好像不太好,我去看看,先不语音了。”
手环屏幕“哔”地一声暗下去。
齐沅穿好了鞋,此时坐在床沿想要起身,一时之间却觉得有些茫然。
从下午到晚上,船上人们死亡的频率越来越快了。
在曾安想要替真正的犯人顶罪不成,投海自尽之后,陶磊竟然也中毒身亡了。再加上上吊身亡的妮可和割腕的李颜,方式各有不同,却都像是自杀一般。这让齐沅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感觉短时间内很难把线索全部梳理清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难道真的是他们受到惊吓,因为觉得愧对八年前银星号上的那个少年,纷纷自杀了?
不,不可能。
八年时间足够冲淡很多东西,如果真的有这样强烈的悔意,又为何会等到现在,只因为小小的一行血字就觉得要以自己的性命来悔过自新呢?
“相信你所看到的。”
正当齐沅脑子里许多信息交织纵横到他快要无法冷静思考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他抬眼望去,谢临靠在墙边抱臂站着。虽然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他的视线却并未看过来,只是兀自垂着眼皮。
他那双幽深眼眸在看东西的时候总是没什么感情,说是冷冰冰都算夸奖,此时却像起了波澜的古潭,屋内老旧的白炽灯泡时明时暗,让他眼中那抹蓝也时深时浅,像是他内心的波动随着眸光一并外露了一样。
注意到齐沅带着探究的目光,谢临很快也看向他,眼中的波澜很快隐去了。
齐沅忍不住开口:“你刚才……”是在鼓励我?
“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有人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谢临的声音比以往还要低沉很多,他双手垂下放在身侧,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
奥利在桌上无聊地舔毛,他瞥了谢临一眼,立刻知道那家伙想起某些让他不那么愉快的往事,又扭头看了一眼齐沅,发现那人的眼神亮的惊人,正在被放大了的虚拟屏上快速写写画画。
齐沅在笔记板上拉了一条竖线。
谢临不知为何吐出的那句话确实成了他理清思路的突破口。
左边,他写上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件和细节。
今天上午,他分别见了杨柳和妮可,并和她们交谈了与银星号沉没事件有关的情况。
杨柳在午宴结束后很快遇到黑袍人,也就是犯人的袭击,犯人先是诱导杨柳自杀,没有得手后,就直接用小刀袭击了她,被自己即时阻止,并在手腕上留下了伤痕。上一次轮回中,杨柳房间的额外信息是,犯人抽烟,并且在杨柳的房间内寻找着什么。
根据时间线,妮可遇害发生在杨柳遇袭之前,但是她屋里的一切都像是自杀的布置,连房门上的防盗链条都没摘,只有窗户上有令人匪夷所思的蛛网状裂痕。
杨柳遇袭后,他逮到了想去见妮可的周必横,这期间,李颜在房间里遇袭。
在竖线的右边,他写下了妮可,李颜和陶磊遇害,以及曾安自尽的时间点,这部分信息属于他没有看到经过,无法掌握细节的。
如果他没有亲眼看到杨柳遇袭的全过程,没有和求生欲极强的妮可交流过,也没有听周必横说出自己和夫人想要向其他人寻求帮助的事,那么把右边的这几起案件全部定义成自杀是毫无问题的。
但他偏偏知道那些信息。
所以,他会坚持自己原本的思考,寻求能够让自己信服的真象。
跑出杨柳房间的黑袍人的追踪让他们锁定了当时在驾驶室的四位中年男性,而如今,周必横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曾安也已身葬大海。
至于二副陈顺哲,在午宴的血字出现时,他并不在现场。也就是说,如果策划这次银月号粉海之旅并屡次行凶的犯人只有一个的话,真相其实已经水落石出了。
齐沅很快在心中制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犯人的复仇已经实现了大半,如今是个很适合前去与他单独对峙的时间点。从作案手法上来看,他让所有人表现得都像是自杀,是个固执又对自己的谋划极其有信心的人,事已至此,他应该不会因为事情暴露给一个小水手就贸然引爆船上的炸弹。
只是还缺一个与他对峙时,用来指认他的证据。
犯人手腕上的伤口自然可以作为证据——但他还不想太早暴露自己是在杨柳被袭击时操纵纸片拦截的人,这只会让犯人徒增对自己的警惕和提防。
要是有什么别的证据……
“看群消息。”谢临打断齐沅的沉思,“他们两个发来新情报。”
齐沅一愣,连忙打开手环,发现陆准断断续续打了好几条消息,密密麻麻的。
【世界第一净魂师:重大发现!我解了陶磊的领巾,他脖子上有勒痕,还有几道很浅的指印,犯人应该是从陶磊身后袭击,然后用肘关节的力度让他窒息,无法行动的[图片.jpg]】
【世界第一净魂师:韩灵儿精神状态有点不稳定,哭着跑回自己房间了,要不我去问问?】
齐沅放大陆准发来的图片,在陶磊脖子后方果然有几道发青的指印,他把图又放大了一些,发现脖子上勒痕的下方还有一个小点。
【初始用户QY520: 这个[已编辑图片.jpg]】
【初始用户QY520:圈出来的这个小点,你看看有没有可能是针孔?】
【世界第一净魂师:你这眼力也是绝了】
【世界第一净魂师:应该是针孔没错,看起来挺深的,那陶磊应该是被注射了毒药致死的,不可能是自杀。】
【初始用户QY520: 下午开会的时候他没戴这个领巾,有可能是犯人想伪造他是自杀,和之前的几次事件一样。】
【世界第一净魂师:听你的意思,你已经确定是谁了?】
【初始用户QY520: 嗯。我打算去找他单独谈谈。】
但还是缺少一个证据。
实在不行,也只有暴露自己的部分能力,承认杨柳遇袭时自己也在场,来搏一把了——搏他不会立刻引爆炸弹的可能性。但是无论如何,肯定还是要找犯人聊聊的。
为了破魇,必须明白犯人的一腔怨气是因何而生,他和银月号那个遇难的少年又是什么关系,而这些都只能靠他亲自说出口才行。
齐沅垂眸默默思索着,群聊界面的消息却跳得很快。
【世界第一净魂师:你疯了吧?!这个时候一个人去找他?你还发着烧,这么想去送死?】
【以辞:我在整理赵梓桐给出的信息。以及,齐沅,我也不赞同你只身一人去找他,太危险。】
【初始用户QY520: 没事,我有一个详细的计划,不过需要你们配合。】
就在齐沅身边的谢临自然是没有发消息,只是盯着齐沅不断发着消息的虚拟屏幕看,但他的脸色在看到齐沅在群里说要单独去找犯人时变得很不好看,面沉似水。
他早就知道,齐沅这个人虽然看上去矜贵斯文,疏离冷静,总是唇角带笑,偶尔还会犯有点可爱的傻,但事关他想达成的事物时,他会表现出一种几近偏执的投入和专注,比如破魇。
他是个实打实的的小疯子。
谢临不喜欢这样对自身状况一点数都没有但却想法很激进的性格,他习惯于以绝对力量去征服,只打有把握的仗。
魇境什么的,把魇主身上的邪魄在内的一切事物都摧毁,自然就会破除。
但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齐沅,总是下意识想对他施以援手,看着他尝试化解心魔,看着他在魇境里代入角色,分析寻求真实的情感。
很久以前,在那个人失败之后,他就告诫过自己,不该再相信这种方式的破魇。
所以自己如今做出的一切妥协,只是因为最初给他的那个机会还做数而已,谢临想。纵使欣赏齐沅,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他,但关于破魇,他给齐沅的机会始终只有一次。
从最初在魇境里的那次见面,同意暂时不斩杀魇主身上的邪魄,让齐沅继续搜查开始,这个机会就一直被他把握到了现在。
如果齐沅在魇境中失败,他会立刻出手。并且,这之后的魇境,他也不会再有耐心去向这种耗费时间的破魇方法妥协。
【初始用户QY520: 大概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建议么?】
【以辞:可以,但是一旦有危险,面对犯人,你不能再隐瞒自己净魂师的能力。】
【世界第一净魂师:是个大胆的计划,不过我喜欢。前提是你自己能保住小命!】
【初始用户QY520: 好。@LINN 你呢?】
齐沅手速太快,等他意识到谢临就在自己身边并且正在不断散发低气压的时候,那条消息已经被自己就那么发在了群里。
“呵呵,我怕他们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你要不在群里表个态?”齐沅朝身边的修长人影尬笑。
谢临睁着幽蓝的眼瞳静静看着齐沅。他一言不发,只是伸手蹭过轻轻左耳的银色耳饰。有那么一瞬间,狭小的房间里几乎能听见两人彼此起伏相连的呼吸声。
“你就那么喜欢以身涉险?”谢临发问。
齐沅被他问得一愣。
“……我也不知道。”他有些茫然地回答。
齐沅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魇境里这么“浪”。
起初是一种摆烂的心态,对于刚刚穿到的新世界人生地不熟,自己的性命又危在旦夕,便觉得与其畏畏缩缩过日子,不如随便放飞。
破魇嘛,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修复灵魄,他是明白的。但随着在这两个魇境里的经历,他逐渐发现,在内心深处,自己对于破魇好像有种根深蒂固的执着。
明明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吗?
齐沅觉得自己有点像有强迫症一般非要给所有人一个完美结局的游戏玩家,对于破魇有着别样的兴趣,又有点近乎圣母的,让他自己也觉得可笑的悲悯之心,这些情绪平日里被掩盖在名为理智的黄沙之下,然而只要风吹得大些,他们就不再能被完美掩盖,露出令他感到不那么自在的一角。
自从上个魇境成功获得一部分灵魄以来,类似的情绪就在他心底不断滋生,让他甚至有点不明白自己了。
不过算了,反正他现在这幅身体只能靠破魇苟命,这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并不影响破魇积极性,留到以后再感悟也来得及。
轻轻晃了晃头站起身,把多余的杂乱思绪抛之脑后,齐沅感觉自己休息了很久攒下不少力气,这会儿站起身来精神气还挺足,便又多了点信心,好心情地朝谢临咧嘴一笑:“总之都到这一步了,您高抬贵手,配合一下怎么样?”
谢临盯着他明媚的笑脸,甚至想从他平静的眼眸下把那丝兴致盎然的疯狂揪出来,却还是抿了唇不再做声。
不知为什么,每当他看到齐沅那双明如澄镜,流光潋滟的桃花眼,总忍不住在心底滋生暗暗的期许。
他比曾经的那个人强大很多,所以也许,他不会失败。
“想好了就快点,别耽误小齐时间!”黑猫奥利跳上第一天才净魂师的肩头,小爪子在他的工装服上扒拉。
大概齐沅注定有点克他。谢临想着,终究还是抬了手,在虚拟屏上落下几道轻轻的点触。
【LINN:按你说的做。】
他发完消息仍然觉得心里莫名烦躁,看到齐沅一脸兴致的样子更觉得碍眼,于是想干脆离开房间,正要开门,却被齐沅喊住了。
“谢临……”齐沅盯着他那只搭在门把手上的修长左手,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左撇子?”
“问这个干什么?”谢临回头,一下没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愣在原地。
用刀的时候其实是右手更顺,不过平时的任务他从来不会用到。生活中,他确实都是用左手。
于是谢临随口回答:“差不多算是。”
“原来如此……”齐沅脸上的笑意因为他随意的回答而加深几分,意味深长说道:“我找到合适的证据了。”
这么说着,他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找到之前宋以辞在驾驶室录制的画面,从头到尾完整看了一遍,并且在视频靠后的地方暂停了几秒。
“果然……”齐沅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玩味,把暂停的画面朝谢临示意:“看,他装的还挺像。”
晚上九点半,银月号上仅剩的乘客都瑟缩在各自的房间里,齐沅踏进了邮轮四层后方的走廊。
他打开门,路过大副和二副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的船长办公室停下。
船长室的门没有锁,是虚掩着的。
齐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把门推开一条细窄的缝,侧身钻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烟草味传来,如他所料,船长室里空无一人。
在行动之前,他让宋以辞给老船长写了纸条,约他九点二十在后甲板见面。
“果然被引走了。”他带了点愉悦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回荡在船长室。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摆满各种奖章证书,航海日志和海图资料的橱柜,走到位于房间一角的办公桌前坐下。
办公桌前的电脑亮着,上面显示需要输入密码,齐沅不会破译自然拿它没办法,却在桌旁找到另一个让他在意的东西——
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青壮年男子站在海洋馆前拍的游客照,他身穿短袖,面容俊朗,笑着的时候鼻翼显得宽大,一看就是稳重宽厚之人,只是他的左半边少了一小截肩膀,照片似乎被截断在这里,让整体画面显得有些违和。
齐沅屏住呼吸小心把相框拆下,里面的照片果然是被折过的。他把另一半展开,一道深刻的折痕出现在照片中央,分割了男子的左边肩膀,他的左手正搂着一个看起来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
男孩十分瘦弱,手背上还贴着一块胶布,像是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他穿着一件海豚袖标的卡通外套,头戴迷你海军帽,穿着短裤,膝盖上有一块深色的十字疤痕。
他的头发短短的,笑着的时候明显能看到牙齿缺了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鲸鱼玩偶,显得格外呆萌。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日期。
2017.8.23
这是一张十几年前的老照片。
齐沅盯着笑得灿烂纯真的小男孩看了一会儿,轻轻把照片又原封不动折了回去,放进相框。
他起身朝办公室内侧的小房间走去,把门轻轻推开。
小房间里有一张很大的沙发和显示屏,屏幕上放着关于“银星号沉没事件”的新闻报道,里面的记者一头短发声音尖利,样貌十分眼熟。
“下面由本台记者李梓桐为您报道。据悉,于昨日在出海三天后不幸沉没的银星号已经判明沉没原因为动力系统故障。航海协会表示,负责轮船动力系统检修的外籍轮机长已被暂时停职处理。”
盯着新闻看了一会儿,齐沅把目光转向了茶几上的一排玩具小人。
“幸运的是,因为疏散及时有序,救援及时,并没有人员在这次事故中遇难,堪称一次完美的海上救援案例!今天我们非常有幸请到了银星号所属海运公司的相关负责人曾安先生为我们讲解银星号救援行动如此成功的几个要点……”
电视机里的新闻还在播报。
小人们由高到低拍成一排,其中前排比较低的小人已经全部倒下,有的甚至身首分离躺在茶几上,后方的几个身材比较高的小人则还都稳稳站着。
齐沅拿起最后一个站立着的小人,他的脑袋后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看够了吗?”
一道平静苍老的身音从门后缓缓响起。
齐沅被吓了一跳,抖着手把小人放在茶几上,却没摆稳,只听见“啪叽”一声,比手掌还要长些的小人直直栽倒在茶几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缓缓抬头,一脸笑容的老船长眯着眼睛,站在小房间缓缓合上的门后面,异常慈祥地看着他。
第44章 粉红海(15)
“你……”齐沅脸上显出几分不可置信,他看着孔国明结实挺拔的身躯,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没去后甲板?”
孔国明依旧是笑眯眯的,随着齐沅的后退,他也不紧不慢往前走了几步,将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两米以内。
“年轻人,你是不是以为,你一个小小的水手好言相劝两句,就可以把别人收入麾下啦?”孔国明说着,笑得眼角细纹在脸上绽成两朵菊花。
“宋,宋以辞他出卖我?”齐沅的声音带上几分颤抖,“他把我让他约你出来的事情反过来告诉你,好让你在这里守株待兔,是不是?”
“呵呵,这怎么能算出卖呢?”
孔国明仍旧没撕下那层虚伪的笑意,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拿出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
“那位小摄像师,从一开始就站在我这边。只能说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不会轻易叛变。”
他吸了一口烟,冲齐沅吐出灰白的烟雾,把他呛得连连咳嗽。
“原来如此,是我大意了。”齐沅一边咳一边发出感叹,“看来我还是太嫩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孔国明慢条斯理走到齐沅对面的沙发坐下,看了一眼时钟,又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另一张沙发示意他也坐下,“陪我聊聊吧……夜深了。”
齐沅站在角落盯着老船长平静的侧脸,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走过去坐下了。
“说说吧,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孔国明摘下海军帽放在身侧,露出一头灰黑夹杂的头发,和他挺拔的身躯不同,此时终于显出几分老态。
“其实很简单。”齐沅一副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样子,双手小心翼翼搭在腿上,说道:“宋以辞因为取材和我相熟后,我看了他拍的驾驶室宣传视频。”
“你在里面表现的有点不自然。”
“哦?”老船长朝他挑眉,指尖有燃尽的烟灰飘落,“怎么个不自然法?”
“你在处理工具,和宋以辞握手的时候,用的都是自己的右手。”齐沅说道,“你表现的像是一个惯用右手的人,直到那个录像的结尾……你接了一通电话——拿听筒的时候用的却是左手。”
“惯用手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当你刻意去注意的时候,确实能暂时改变一些习惯,但并不能维持很久,比如接电话这种没有准备的,很突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