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么做的底气……
大概是相信在遇到危难的时候,那个人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吧。
这其实很不符合他的作风——他甚至十分清楚如今自己的想法完全可以被纳入意气用事的范畴——但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脑子里清晰残留的理智就像几根缠绕着,一扯就断的柳枝,毫无约束力,身体永远只会做出最诚实的反应和抉择。
即使那是不正确的,有风险的,未来可能会后悔的行为,也心甘情愿。
驶入山区后,列车不再有其他停靠站,除了净魂师们,车上不剩什么乘客,行驶速度也比之前快上一些。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仍不断自灰扑扑的天空滚落,大雨冲刷山中的一切,卷出树丛间灰褐色的泥水,繁茂枝叶带来的大片的苍绿色都似乎要被这场暴雨席卷吞没。
“就要到柏珩山了。”齐沅查看虚拟屏上的地图,他们所在的点位在画面中已经开始飘忽不定,说明他们正向着存在电磁干扰的神秘山区不断深入。
忽然,有水汽带着泥土的味道冲上鼻尖,齐沅有些诧异地回头,发现众人所在的车厢后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外侧车身连接处,雨水洗刷过的清冽空气便自那其中钻入车厢。
“我们进来找你的时候……应当是把门关好了的。”宋以辞双眸微眯,“有些奇怪。”
“外面风雨那么大,这车也挺旧的,门被吹开能有什么奇怪的。”陆准撇撇嘴:“柏珩山还没到,你这人怎么就先变得一惊一乍起来了?”
他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吱呀声便横穿整个车厢,几位年轻的净魂师皆是如同惊弓之鸟般震了震,探究的目光在逐渐减速的列车周遭游走。
然而车窗外除了远山的轮廓和近处的矮峰,空无一物。
“应该快要到了。”刘圣羽说着,扒在窗户上伸长脖子朝外张望:“柏珩山……还真的是山啊。”
“下次这种废话就不用说。”沈笑莹确认那声尖锐的“吱呀”并没有带来任何危险,也稍微松懈下来,视线一并投向窗外。山林的轮廓在列车驶入山区后反倒变得愈发不明显,但凌乱堆叠的山石和无人修剪、肆意生长的树木在雨中依旧清晰彰显这座高山的荒凉。
“那边……什么时候出现的?”
宋以辞有些犹疑地指向斜前方,白皙的脸上似乎隐隐闪过一丝不安,他很少露出这样慌神似的表情,齐沅便也下意识地朝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
那是一截崭新的、大红色的站台。
天色昏暗,站台的地面、顶棚在雨水冲刷下却都显出铮亮的反光,就连站台内沾满水珠的金属告示牌都隐隐发亮,和背后荒芜的山林一对比,更显违和,仿佛是拼接在陈旧铅绘上的剪贴画。
“……为什么这个车站看上去怪怪的?”冉瑭的问话打破众人的沉默,然而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回答。
“也没有语音播报到站信息……”
“根据情报,柏珩山站台在14年前就已经停止维护,也只有这一班列车因为道路设置原因不得不经停这里,站台应该十分老旧才对。”宋以辞脸上的不安已经隐去,秀气的眉头却紧紧簇起,“是有人……还是……”
“重点难道不是这大红色吗?”陆准一脸嫌弃,“这看上去太诡异了,咱们最好还是先等等,观察一下情……”
是门打开的声音。
“什么动静!”几人纷纷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却看见一抹纤瘦的身影站立于大开的车门边,风雨顷刻间涌入,濡湿他外套的前襟,他回过头,有水珠从睫毛上滴答滚落,神情在一众惊慌的人中显得格外平静。
“齐沅,你……怎么就把门开开了?”
“到站了,自然是要下车的。”齐沅伸手接住飘扬而来的雨水,寒冷潮湿的感觉顺着掌心的肌肤渗入骨骼,他下意识放出一点灵力来抵御。
蒋黎不是傻子,既然已经有调查他的高阶净魂师与他发生过接触,他自然也能够料到后续会有更多的净魂师锁定柏珩山,一定事先做了不少准备。
敌在暗,我在明,净魂师们所处的本就是相对不利的位置,注定无法占据主动权,这个时候踌躇不前反而会给敌人更多判断情势的机会,不如果断一些来得好。
“就听你的吧。”宋以辞愣了愣,很快露出释然的微笑:“也许是我们太谨小慎微了。”
“但是注意不要走散了。”沈笑莹率先起身走向车门,“我们的目标就是柏珩山,继续逗留确实本末倒置。”
以齐沅为首的第一批净魂师下车后,前端的车厢内也陆陆续续结伴走出不少人,皆是一脸戒备望向四周,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站台狭长,雨声落在顶棚上噼里啪啦,盖住所有可能存在的异响。除了红艳艳的,一块块写着柏珩山站的牌子,突兀耸立的公告栏和一截通向山中的阶梯之外,站台内空无一物。齐沅下车后首先往列车的尾部走了走,其余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逗留,观察起公告栏上的文字。
“欢迎来到……这写的是什么?”刘圣羽一向是个胆子大的主,他贸然伸手,抹平公告栏上被雨水浸湿到软烂的纸张,试图从上面找出一点信息:“……不行啊,字全部都晕开了,后面半截也烂掉了。”
“蒋黎一定躲在什么地方监视着站台。我们要想想现在是否朝山里移动……齐沅?”
沈笑莹喊了一声,却未获得回应,她有些意外地将视线从公告栏上移到远处,发现要找的人定定站在靠近站台末端的位置,发尾沾了不少雨水,背影有些微妙的僵硬。
“齐沅?”
站台尾端,齐沅看到一个人。
那人身型挺拔高瘦,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打着一把黑色长伞,静静地站在最后一块鲜红的“柏珩山站”告示牌下方,金色的发梢和深黑衣角在风中扬了又扬,眼神平淡中隐隐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空茫。
来之前,关于柏珩山里可能发生的一切,齐沅做过诸多设想。
却从没想过,危险尚未接近的时候,自己就如此轻易地和谢临对上了视线。他甚至没有办法思考自己要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相遇。
明明只分开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在对上那人深蓝双眸的瞬间,齐沅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他已经站在那里等了自己很久很久。
为什么现在忽然出现?为什么之前一直躲着他?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齐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朝谢临快步走去,周身灵力也跟着脚步一起翻涌震荡起来。于是那人也终于有了反应,嘴唇扇动间,视线带漫无目的地掠过站台,花了一点时间才汇聚在不断接近的黑发青年身上。
离得近了,齐沅意识到,谢临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
他好像是在喊自己的名字,眼神却显出从未有过的空洞,像是在盯着自己,又像只是恰巧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方位,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让人看了心里发慌。
“真晦气……”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时,公告栏的方位传来低沉喑哑的男声,齐沅顿住脚步猛地回头,看见公告栏上破破烂烂的纸张搅动着抽搐变形,最终汇聚成一张人脸的模样。
那赫然是蒋黎的脸。
“如果你们就那样呆在车里就好了。那样你们就可以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安安稳稳去见阎王……也省去我不少麻烦。”
“切,想说你打不过我们就直说,拐弯抹角不现身,算什么本事!”陆准怒视公告牌上的人脸,“和一百年前一样,我们新生代注定会把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垃圾打倒!”
“看来那帮老东西还是和之前一样,爱用冠冕堂皇的话唬人,激发小年轻的斗志。”蒋黎的机械眼球以不正常的频率四处乱颤,嘴角笑容扭曲可怖:“不过一群雏鸟,也想和我斗。”
一时间,站台上的红色好像都着了魔般涌动起来,浓郁到快要漫溢的血雾从站台的每一块角落飞速升腾,和空中绵延的雨线汇合,织成一张血色的蛛网。
“不对!”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仓促间齐沅只来得及前跨一步抓住谢临的衣袖——好像不这么做他就会消失在身边一样,而后便被熟悉的压迫感笼罩周身。
好像有来自深渊的血口顷刻间吸走全部的光,黑幕沉沉降临,有冰冷戏谑的腔调厮磨着钻入他的耳膜,寒凉气息如同寄生藤蔓般缠绕扩散至全身,冰结每一个细胞。
“还在等我展开魇境?天真。”
“在你们踏入这个站台的这一刻……便早已步入我的魇。”
第138章 柏珩山(1)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黑暗蔓延。突然像是被恶魔捏住心脏,齐沅感到一阵窒息,旋即心口一轻,好似有什么东西被那只鬼手连带着扯离身体,他差点惊呼出声,耳边同时传来熟悉的痛呼。
黑暗逐渐淡去,齐沅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首先看到眼前钢针般立于头顶的短发,而后是两道紧紧拧在一起的浓眉。
“陆准?”
“呃……谁?”陆准似乎也刚从那阵不太美妙的体验中抽离,五官都快皱到一起。扭头和齐沅对上视线后,他的表情总算不再狰狞,松懈下来一些。
“齐沅,是你啊……其他人呢?”
“不清楚。”
齐沅环视四周,发觉他们所处的环境和几分钟前并没有任何区别——他和陆准仍然逗留在朱红色的站台上,甚至连彼此的位置都和先前如出一辙——他站在列车驶入的站台末端,头顶就是“柏珩山站”的标牌,陆准则立在几米开外沾满水珠的金属公告栏旁。
齐沅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也是几分钟前,他分明抓到了谢临的衣摆,而现在手中却空无一物,仿佛先前那毫无征兆的相遇是一场错觉。
“看这样子,难道其他人入魇了,我俩被留在这里了?但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陆准伸长脖子朝车站后方的山里看了看,“雨倒是比之前小一点了,咱们要不四处找找?那姓蒋的才展开魇境,应该跑不远,总不能就这样交给其他兄弟们破魇,我们灰溜溜的打道回府吧。”
“你说的对,我们现在确实应该往柏珩山里调查。”齐沅在他说话的间隙走至他身边,目光落在公告栏上被雨水沾湿的纸张,“但有一点你应该搞错了。”
“什么?”
“我们并非没有入魇。”齐沅伸手将沾满水痕,残破不堪的软纸尽可能展开,示意陆准看向上面模糊的字。
“这玩意之前我看过,就最前面四个字看得清,没什么用……等等。”陆准顺着身边人白皙纤细的指尖看向那行字,眼睛差点瞪出眼眶,“后,后面的字为什么能看见了?”
“欢迎来到……柏珩山度假酒店。”
齐沅沉声把那句话读出,手指在纸张角落里的箭头处点了点,“按照这个告示的指引,酒店就在山中。”
“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在魇境里了?那为什么我们还在车站?”陆准脸上现出明显的困惑。
“蒋黎刚才提到,自我们踏入这座山,便早已步入他的魇。恐怕他的魇境比我们想的要强得多。”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为什么我感觉听了和没听一样。”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蒋黎就没想过躲藏。早在我们到来之前,他就把魇境展开,守株待兔……围绕这座柏珩山。”齐沅一边解释一边朝站台和山体的交界处走去,陆准见状赶忙跟上。
“你是说,覆盖一整座山的魇?”
“很有可能是这样。在我们进入站台后,他把魇收缩到站台处,然后激发,我们就会被拉入他的魇境,无法抵抗。我们现在所在的车站和刚才并不是同一个,那张公告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现在的这一切都是蒋黎魇境里的事物吗……难以置信。”陆准伸手拉过被暴雨打弯的树枝,扯下一片树叶,不少雨滴溅射到两人身上,带来一阵潮湿的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理应沁人心脾,却并未缓解两名净魂师此刻心中的紧张。
“嗯。我们现在无从得知为什么蒋黎的魇就是柏珩山的形态,也不能确定其他人都去了哪里,但我想公告上所说的那个度假酒店应该是整个魇的核心,值得调查。”
“行,我信你。”
两人对话间,正巧走完站台延伸至山路的最后一级台阶,踏上柏珩山潮湿柔软的泥土地。齐沅下意识回头望去,朱红色的站台竟在他们离站后瞬间消失不见,只剩零星的树木在淅沥的小雨中静默着。
陆准也很快察觉这一异变,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那诡异消失的站台,并肩沿着山路往上走,周遭一片寂寥,只有树叶被雨滴拍打发出交叠的哗啦声和他们作伴。
“……这真的是那个什么度假酒店吗?”冉瑭抬眼望向在雨中伫立的建筑,它整体是四方形,楼层不高,窗户也不多,一楼有一截向外延伸的迎宾连廊,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中,墙柱显出棕红色。
要说不对劲,其实它和普通酒店的构造并无太大不同,只是这样荒凉又下着绵绵细雨的山区夜晚,一座深山中耸立的酒店难免令人产生不详的预感。
后方的树林中忽然吹过一阵凉风,带出几声乌鸦的啼鸣。冉瑭肩膀瑟缩了两下,寻求庇护似的下意识往身旁的人靠近,又小心翼翼看了看那人的脸色,发现他并无不悦,松了一口气。
然而小啾啾那吐出的一口浊气尚未完全散去,身边的人却忽然一言不发地迈开长腿朝建筑物一楼正中那扇紧闭的双开门走去。
冉瑭停在原地,有几秒钟的迟疑,身后的树枝却忽然沙沙响动起来,警铃似的,小辫子上的水珠也恰好落在后颈,惊得他原地跳起半米,无暇再顾及裤脚被溅到的泥水,快走几步,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身后。
“不过这明明是招待人的酒店,关着大门是什么意思……连个迎宾的人都没有。”离酒店大门距离不过半米的时候,冉瑭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问:“是要我们自己推门吗?哎,这上面倒是又有一张告示。”
身前人的脚步随着他的话语顿住了,脸上显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视线漫无目的地顺着纹有繁复花纹的木门掠过,随后朝门伸出手,修长手指抵在门上,探寻似地顺着纹路来回摸了摸。
“哦,告示在那。”冉瑭意识到他应该是想拿被贴在门的左上角的那张纸,伸手指了指告示所在的地方:“谢大哥,你看那边。”
于是谢临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没有再在门上摸索,也没有顺着冉瑭的指向看过去,只是朝他的方位轻轻侧过头。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冉瑭身上,沉默了足足十多秒,直到后者甚至开始思考自己这寻找酒店的一路上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才终于开口:“……你读一下。”
“什么?”胆战心惊反省人生中的小啾啾冷不丁听到他奇怪的要求,愣了愣,很快理解了来自大哥的良苦用心——一定是谢临看自己有些局促不安,特地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在破魇的时候有点参与感,也能放松一点!
谢临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大好人!看上去冷淡不近人情,实际上却这么为他人着想,心思细腻……果然是一直以来和齐沅并肩战斗的人呐!
那么自己也一定要发挥作用,积极勇敢一点才行。
“我知道了!”
因为谢临一句话莫名燃起来的小啾啾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在后者隐隐的困惑中一脸视死如归地揭下告示,走到谢临身边,激情四射地朗读起来。
“欢迎来到柏珩山度假酒店。这句话和站台那张公告一模一样啊……哦哦,这边下面好像还有——所有住客们都将享受到我们最真挚的服务,拥有完美的入住体验。期待您的到来!”
朗读完,冉瑭将那张告示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朝谢临摊手:“就写了这么多,不过这张告示看起来也不太完整,就比我们之前看到的那张多了两句话,下半张纸好像被撕掉了。”
“对了,这大门上还有个很小的时钟,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分。”小啾啾还在兴头上,读完告示又四处张望一阵,把能发现的信息都汇报了一遍。
谢临闻言微微颔首,再次伸手贴上酒店大门。
冉瑭看着他的动作,咽了咽口水,视线落在他青筋浮现,似乎是开始发力的手掌:“哥,你的意思是……”
“嗯。”金发青年的视线仿佛穿过木质大门看向酒店深处:“进去。”
“您的入住手续正在办理中,请稍等片刻。”一头乌黑秀发的前台小姐朝黑发青年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她的眼眸深黑,即使在悬挂着不少吊灯,还燃着一圈蜡烛的大堂里也反射不出任何光芒。
“可是,我们还没有说入住时间……”
“不重要。本酒店的入住时间统一为……”前台小姐的笑容加深,又有两颗白惨惨的牙齿从嘴角露出来:“无限期。”
“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吧!”陆准站在一旁捅了捅齐沅的腰侧,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门口那个意味不明的告示,紧闭的大门,现在大堂里都这么诡异……就一个前台,还有一股怪味儿。”
“既来之则安之。”齐沅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魇境里的事物都有它遵循的规则和道理,即使这是极限类,蒋黎的主观意识也不能改变它的基本框架。要不要吃点那边放着的水果?那串葡萄看起来挺好吃的。”
“……你这也太放松了吧!”陆准的嘴角抽了抽:“我们就这么普通地住下来,真的能摸清这个魇的套路吗?”
“目前只有一点比较清晰。我们的灵力在入魇后就被压制了,这意味着魇主潜意识中抗拒我们使用灵力进行战斗,而这一点限制对他自身也同样会奏效。”
换句话说,失去战斗力的他们现在也只有遵循魇境中呈现的规则这一条路而已。齐沅心里对这个状况门清,他深知,如今没有反抗能力的他们如果在魇境中出错的话……很大概率会就此葬身,但事到如今,把这些话明说出来也只能徒增惧怕,不如想得轻松些。
“不用灵力明显是我们不占优势啊!蒋黎肯定对自己的魇更加熟悉……”
“您好,入住手续已经办理完成,房号是909。”两人耳语间,孤零零站在前台的小姐已经把一张黑色的房卡朝他们的方向递出,笑容依旧标准,眼睛一眨不眨。
“好。”齐沅接过房卡,冰凉冷硬,还有一股莫名的潮湿感,他有点诧异,下意识朝面前的女士笑了一下表示感谢,那名女子却猛地颤了一颤,旋即露出一个比刚才更大的笑容,眼中却有雾气一闪而过。
“铛……铛……铛……”
大堂中央的老旧座钟敲响九点的报时。
“这么晚了,先前应该有不少人已经入住了吧?”跟着前台小姐走进电梯,前往客房的时候,齐沅发出疑问。
“不是的。”
电梯门缓缓合拢,狭窄的厢轿内,面容秀丽的女子朝齐沅的角度缓缓扭头,嘴咧得很开,脸颊边缘在电梯内灯光的照射下透出些微淡黄色。
“本酒店目前接待的客人……只有您二位。”
“喂,我说……这房间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正常。”
尾随笑容僵硬的前台小姐走出电梯后,两人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便到了孤零零坐落在角落里的909号房间。
“不能大意。别忘了,这是蒋黎的魇境。”前台小姐离去后,齐沅将身后的房门仔细关好,转身观察屋内的设施,一股独特的幽香旋即扑面而来。
他和陆准被分配到的是一个有些特别的标间,整体近似正方形,玄关正前方有一面分隔墙,朱红色。墙的一侧是浴室,另一侧则是两张贴边成90度角垂直摆放的单人床。床的对面有一张长方形的书桌,墙上则挂着一副油画,粗略来看像是几个人在共进晚餐。
“主要是大堂的氛围好奇怪,搞得我以为一进屋就会有一堆鬼怪什么的,或者是邪兽朝我们发起进攻呢,结果就这。”陆准一脸不以为然,先前的紧张再踏入房间后明显消去许多,恢复了往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是吗……”齐沅轻轻笑了一下。
陆准说的没错,极限类魇境给人的印象总是来势汹汹、惊险异常的,但其实对他而言,如果面对的单单是显而易见,浮于表面的陷阱或敌人,虽说如今灵力微薄,难以做出全面的防御,却仍有放手一搏去的能力,因此倒不能算是最为凶险的情况。
可惜这座酒店却并不如此。
这里太普通,也太平和了。
不光是素雅古朴的陈设,就连房间里未被灯光眷顾的阴影角落都是寂静的,连一丝流窜的邪气都无处捕捉。
这样的平和反而让他感到不安。
陆准已经先一步走进卧室,齐沅便紧随其后,一眼看见书桌上摆着一张黑色纸张。
他走过去拿起来,厚厚的卡纸上用烫金的规整硬笔书法写着几行字,最上方赫然是入住须知四个字。
陆准注意到他手上的东西,眯着眼睛把脑袋往他边上凑了凑,齐沅索性清清嗓子,读了起来。
“欢迎来到柏珩山度假酒店。在这里,请您放心享受一流的酒店设施以及全体工作人员无微不至的服务。在本酒店住宿超过10天的客人可以获得本店精心准备的……奖励。”
桌上的台灯光线昏黄,卡纸上的字又不大,齐沅读到最后一行忽然有点眼花,灯光照在那几行字上竟然被他看出了重影的效果,他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就这么点?这等于啥也没说,真是越来越不懂姓蒋的想让我们干什么了。”陆准听了半天,也没从其中品出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便向后一仰把自己摔在床上。
“房间内确实没有太多信息。”
齐沅打开虚拟屏,手环似乎仍因为磁场混乱处于不可用状态,他没感到意外,继而看向陆准:“在电梯里的时候,我观察了按键。”
“我去,你可真够细的。怎么说?”
“那上面只有一个数字9,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连返回大堂的按键都没有。”
“这是不让我们到处乱跑,要老实呆着的意思?”
“也许是。入住须知上也提到了入住10天会有奖励。”齐沅说道:“但第一个晚上还是警惕一些为好,我们最好先确定一下房间内部的安全性。”
陆准低头做出沉思状,伸出手指在写着入住须知的卡纸上敲了敲,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看这里写的,就是在告诉我们,把这酒店当成正常的去住就好——虽然这张纸上写的东西肯定不能全信,毕竟极限类魇境和普通的规则类还是不同的——齐沅?你人呢?”
陆准抬起头来回张望,卧室内却一下没了伙伴的影子,他背后一凉,慌了神,焦急的差点要直接激发被压制到所剩无几的灵力,却忽然听见一墙之隔的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