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陵使出最终绝杀大招,义正辞严道:“我认为,白黎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有完整的民事行为能力,对事物有基本的思考和判断,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口口声声喜欢他,话里话外把他当成你的所属物,我姑且可以算你感情作祟。可你连自己的心意都没说过,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单方面就认定他属于你,因为他不听你的安排就生气,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人了?这就是你的君子修养?”
一通连招下来,口条清晰逻辑严密,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噎得花锦川脸色分外精彩。
智商正常的成年人白黎:……
说的是不是有点过于严重了?
他是想拒绝花师兄来着,可对方还没表白,自己贸然提起来未免过于自恋,而且花师兄还不知道他变成狗的事,说出来那不就露馅了。
白黎本来想装一天傻算一天,尽量挑个好时机温和地拒绝对方,不伤面子不伤感情。
这下可好,江寒陵直接把窗户纸捅漏了,花师兄千里迢迢跑来找人却被当面暴击,大悲大喜又大悲,怎一个惨字了得,以后师兄弟怎么相处啊?
白黎转过头瞪江寒陵,眼神疯狂暗示:我让你说我留下来可以帮忙,谁让你说这些了?
江寒陵微微歪头,灯光下灰蓝色的眼珠子轻轻往花锦川那边一瞟:你不是要让我帮忙拒绝他?
白黎:……
这到底是哪来的误会呢?
累了,毁灭吧。
江寒陵沉默了一下,松开抓住他胳膊的手,拉拉自己的衣襟,双手插兜,镇定自若。
花锦川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铁青,垂眼紧盯白黎的侧脸,胸膛起伏幅度随着压抑的呼吸声而增大,显然是气得不轻。
“那个……”白黎尴尬地舔舔嘴唇,“师兄,我……”
话没说完又被打断了,花锦川突然双手上阵扣住他的肩膀,深深地看着他:“小白,有句话在我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
白黎被抓得一个激灵,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那不如你再憋一憋?
反正也憋了这么久对吧?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显然花锦川是不想再憋了,长睫扑簌,紧张又真诚:“白黎,你再等等师兄,我会尽快退婚,说服家里人,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坦白来讲,不怎么好。
哪怕是想到花师兄养的巨型金渐层娇娇,白黎都感觉后脖梗子发凉,再想到自己抄过的校规,更是手指头都发酸。
以修士的年纪来说,他太年轻了。
白黎有时候甚至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没长大,比起某些同龄人来说不够成熟,还远远没到考虑道侣之类事情的时候,更没想过自己会找一个男人。
花锦川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有婚约,连忙解释:“小白,你听师兄说,我的婚约是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长辈之间指腹为婚的,我们双方都互相没有要履行婚约的意思,但是因为对方的家里只剩下姐弟相依为命,所以我家里这边还是希望我能照顾老朋友的孩子,你放心,我会跟他们都说清楚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江寒陵:“江队长,章瑾跟你请假,总该提起过她到底要去哪里吧?请你告诉我,我这就找她回来去退婚。”
江寒陵正垂睫观察白黎,闻言撩起眼皮看了花锦川一眼,薄唇轻启一怼到底:“你猜我这种令人不齿的阴险奸猾之徒,会不会好心到让你如愿退婚跑来跟我竞争?”
“你!”花锦川的脸色再次从表白时的温和变得愤怒起来,冷笑了一声,“江队长,我以为你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缺乏自信到不敢跟人比,原来你竟然只会趁火打劫不敢堂堂正正比试?怎么?是怕赢不了我吗?”
“你要赢什么?”江寒陵反唇相讥,“你是把白黎当成战利品?他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花锦川不与他多争辩,直接用力抓紧白黎:“小白,你现在就选,到底是选师兄还是选他?”
“……”白黎感觉自己一个头四个大,脑壳痛。
再瞒下去就要出乱子了。
他用一种诱导幼儿园小朋友看黑板的语气示意花锦川仔细感受手掌下的温度:“师兄啊,你有没有发现,我现在根本就不是人呢?”
花锦川一愣,这才注意到他毫无热意的体温,随即脸色剧变:“你怎么了?”
“别急。”白黎按住他,“我那个……身体暂时丢了,得留在这里找回来。至于江队长刚才抓住我呢,完全是因为他中了狐妖的药,有点热,需要降温而已,没有其他的任何意思。”
“所以。”他温和的笑容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杀气,咬牙切齿地劝和,“不要再吵了,我没空选这个选那个,只想找回自己的身体,你的清楚明白?”
“什么?”花锦川的重点完美跑偏,更生气了,“你说他利用你解药性?”
白黎:……
他现在想给花锦川开一副药治治耳背。
花锦川松开白黎,转头就展开了新一轮谴责:“江寒陵!你跟我抢小白也就算了,居然对小白没有半点真心诚意,全是利用!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你就当是被狗吃了吧。”江寒陵无比淡定,“不过我不认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很有诚意,婚约没断干净就表白,大家彼此彼此。”
说到哪儿怼到哪儿,花锦川已然气成了一只河豚。
白黎默默端来两杯水,笑容温暖:“不如你们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再吵,好不好呀?”
江寒陵正好热得嗓子冒烟,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两口。
花锦川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热血上头不甘示弱,拿起另一杯一饮而尽,准备把事情掰开揉碎好好说清楚。
不料,正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花锦川错愕低头,看向手里一滴水都不剩的杯子。
江寒陵张张嘴又闭上,转头看向白黎,威胁性地眯了眯眼。
白黎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就放了一点点哑药,我困了。”
说完挨个指挥他们两个:“你去冲凉。你去睡觉。”
江寒陵:……
花锦川:……
白黎脸上挂着无畏的微笑,笑对他们难得一致的谴责目光。
不管明天怎么样,至少现在,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终于没有人再拿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扯淡了。
花锦川放下杯子,两只手结印似的一通比划,眉头紧皱,严肃认真,很是焦急。
白黎抬手示意他停下来:“我知道,师兄,你住的是大床房对吧?既然你不放心,那这样吧,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花锦川停下动作,等着听他的办法。
江寒陵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目光就像在看小白表演坐下握手。
白黎说出他的绝世好办法:“师兄,你留在606,和江队长睡一间,反正这里有两张床。我自己去隔壁睡大床,有人有意见吗?”
等了三秒,他拍拍手:“很好,都不说话,那就是都没有意见,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大家晚安。”
说罢,他转身就朝门口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伸出手:“师兄,房卡。”
花锦川瞪大眼睛,指指自己再指指江寒陵,双臂打了个叉,摇头,再摇头,再再摇头,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江寒陵喝的药不多,闭了闭眼,用灵力化解掉药效,嗤笑一声,嗓音微哑,语气阴森:“我喜欢梦中杀人。”
对于“梦中杀人”的威胁,白黎选择回以晚安。
放在刚认识江寒陵的时候,他说不定真的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每天都心惊胆战生怕丢掉狗命,放到现在,他只会觉得这家伙爱捉弄人的毛病又一次不定期发作了。
花锦川拿出房卡给白黎,碰到他冰凉的手,手指一抖,似乎直到现在才冷静下来,意识到问题的重点在哪里,满脸担心地抓住他,像是想问什么。
白黎猜出他想问什么,干净利索道:“身体被人夺舍抢走了,现在尽量在找,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其实有没有生命危险,白黎也不知道,不过焱玖的目标不单单是他,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作为一个修士,他也自认有义务参与到剿灭焱玖的行动里,尽可能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尽可能减少牺牲。
花锦川看见白黎眼神中不同以往的坚决镇定,愣了一下,松开抓住他的手,拍拍自己,点头,示意自己也要一起。
白黎指指江寒陵,示意花锦川跟他商量,然后转身就走,要赶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享受难得的睡眠。
作为一只鬼,他现在不吃不喝不睡都不会有问题,但失去身体又做了一个月狗之后,他深刻体会到了做人的快乐,所以不管有没有必要,都要保持和活人一样的生活习惯。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吸引力法则,说不定老天看他这么热爱生活就给他抢回身体的机会了呢?
秉承着这种美好的愿望,白黎决定珍惜柔软的大床和被窝,明天早上晚起一个小时。
拉开房门后,白黎的瞌睡没了,静默一瞬,缓缓后退,倒车回屋。
江寒陵正准备去浴室,离玄关比较近,看见他的样子,朝门口走过来:“门外有怪兽?”
“……”白黎说,“有奥特曼。”
花锦川也走了过来。
门外躺了一只狐狸。
那狐狸浑身毛发赤红,身后有两条硕长的大尾巴,尾尖一点白毛随着轻微的摆动引人注目,本来背对着门口,大概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四爪在地面上一撑,翻过身来。
翻身的同时,狐狸也变成了人形,靠在门框上就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张嘴吐出两个字:“救命。”
白黎认出他是苏熙,震惊不已,赶紧凑过去准备查看伤势,刚伸出手就被江寒陵拎着衣服后领提溜回来了,跟拎狗崽子用的一个手法。
花锦川看见师弟被这样对待,面露怒色,正要发作,冷不防背后一股推力,踉跄着一头冲到门口挡在了最前面。
江寒陵说:“花道友,快救人。”
白黎迟疑着看了看他,不太能肯定他是不是故意给花锦川找麻烦。
花锦川一把托住门框才站稳身体,怒上加怒,转头就要继续发作,腿边的狐妖又呕出一口血,含糊道:“救命。”
江寒陵顺手把白黎拎到身后,出言催促:“医者仁心,不要如此冷漠,花道友,就算你救不了,至少也说句话,进行一下临终关怀。”
花锦川脸黑得像锅底。
白黎拽了拽江寒陵:“那杯水下去,明天才能说话。”
江寒陵理所当然道:“我知道。”
“……”白黎说,“我替我师兄谢谢你。”
花锦川脸黑得像烧焦的锅底。
苏熙呕出第三口血,也许是被“临终关怀”刺激到了,精神好了一些,口齿不清地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花锦川压下脾气,蹲下来察看伤患,回头看了白黎一眼。
白黎心领神会,代替问诊:“你哪里受伤了?怎么伤的?到现在多长时间?里面疼还是外面疼?什么疼法?”
苏熙半个小时前说是要为狐族清理门户,和苏卿大打出手,也不知道打成了什么样,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败了?吐血吐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有内伤,苏卿下手也太黑了,同族都能打成这样,厉害倒是真厉害,怪不得敢独自上门来找麻烦。
花锦川一一检查过苏熙自称身上疼痛的地方,最后指指他的腿和上腹部,伸出一个手指、两个手指,又展开手掌晃了晃。
白黎解释:“断了一条腿和两根肋骨,其他的都是皮肉伤,没有太大问题。”
说完面露疑惑:“那为什么会吐血呢?”
花锦川拿小手电筒对准苏熙,示意他张开嘴。
苏熙下半张脸血迹斑驳,半边脸肿得像馒头,嘴角青紫,艰难地张开嘴,也张开了一直攥紧的拳头。
他的手心里,赫然是两颗刚掉下来的牙。
白黎:……
好了,吐血原因找到了。
江寒陵说:“看来今晚只能委屈你照顾一下他了。”
“他”指的是苏熙,“你”指的当然不会是白黎。
眼看花锦川又要发作,白黎赶忙安抚:“师兄,我跟你一起照顾。”
“你不行。”江寒陵似乎是短暂地良心发现了一下,解释了两句,“不出意外的话,苏卿很快就会带人打回来,从现在开始,白黎不能随便接触外人,也不能随意离开这个房间。”
虽然不知道苏卿是谁,但也可以听得出来姓江的是在保护白黎。
花锦川脸色稍霁。
江寒陵补充道:“你想留下,可以,今晚帮忙治好苏熙,明天我告诉你所有事情。”
花锦川皱眉,目露狐疑。
白黎立马充当和事佬:“师兄你放心,他不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他想通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花锦川搅进来就不好出去,万一半路上糊里糊涂被抓去当人质,还不如提前说明白做好防范。
江寒陵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原有的计划。
算了,这不是他该想的,想了也没用,毕竟他经常跟不上思路。
花锦川犹豫了一会儿,弯腰把苏熙扶起来,带回隔壁自己的房间,临离开之前,用目光警告姓江的不要欺负师弟,自己会随时过来查看。
白黎简直要感动哭了。
说真的,但凡江寒陵有半点动手的打算,以他们师兄弟两人的武力值加起来,大概也只能拼尽全力。
当然,这样并不会增加胜算,只是看起来比较有骨气,可以死得体面一点。
606房间里的人数终于恢复到了原有配置,安静下来。
白黎张开双臂倒在床上,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总算能睡觉了。”
江寒陵站在地上,没去冲凉,前后折腾这么久,那点药性早就忍过去了。
他静静地看了白黎一会儿,移开视线,看向狗窝里真正的小白,忽然开口:“其实他说的对。”
“什么?”
“我确实是在利用你。”
第65章 骗局5
白黎呈“大”字平躺,奶黄色睡衣的袖子和裤脚因为动作而向上缩起,相对于体型稍显秀气的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皮肉下的关节处凸出一点精致的骨结,整个人陷在绵软厚实的被子里,像躺在一朵松软的云上,慵懒舒适。
他眯起眼睛打哈欠培养睡意,维持着仰躺的姿势往枕头那边拱了几下,原本整齐乖顺的头发蹭来蹭去变成了凌乱的鸟窝,在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下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听见江寒陵的话,他呆了呆,暂停拱进被窝大业,侧过脸:“我知道呀,我不是也在利用你吗?”
江寒陵收回望向小白的目光,眉梢微挑,神情略显讶异,求证似的重复了一遍:“你利用我?”
“对啊。”白黎一脸的理所当然,“你利用我抓到焱玖,我利用你找回身体,我们互相利用。”
江寒陵看见他脑袋上支棱乱翘的头毛,手指轻轻一动,虚握起拳头,纠正对方的用词,“那叫合作,不叫利用。”
白黎躺回原位,老神在在:“可我觉得合作都是双方商量着来,我们又没商量过,我经常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应该不算合作吧。”
“……那你还敢听我的。” 江寒陵关掉大灯,坐到另一张床上,“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白黎一如既往的心大:“你是好人,不会的。”
江寒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你小时候没被人用一颗糖拐走,运气不错。”
“我怎么会那么没出息?”白黎据理力争,“我意志很坚定的。”
“有多坚定?”
“至少也得有五颗糖吧,反正一颗肯定不够。”
江寒陵:……
白黎非常诚实:“我又打不过你,相不相信的都一样。”
再说他是真的不觉得江寒陵会干出什么真正伤害他的事,不管是利用还是合作,目的都一样,纠结这个干什么呢?
人总归要比动物复杂不少,比起盲目的“相信”,“打不过”这种解释更贴合实际,江寒陵没再继续抠字眼。
他收眉敛目,躺进被窝,关掉自己的床头灯,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整体铺了大面积的奶白色,不远不近地描绘着浅蓝的海浪波纹,有种别致的韵律感,令人心境平和安宁。
安静半分钟,江寒陵开口夸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比花锦川强。”
“哈哈。”白黎想起他们之前那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就是一阵脑壳痛,努力为自家师兄说话,“其实我师兄人很好的,就是有时候脾气比较犟,他也是关心我才不小心误会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计较了。”
人很好。
又是“人很好”。
江寒陵面无表情道:“在你眼里还有不好的?”
之前说“江队长人很好”,现在又是“我师兄人很好”,是只会用这一句夸人吗?
“当然有。”白黎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比如说焱玖,他就太坏了,杀过那么多人,一定得拿正义的铁拳捶死他!”
要是单纯以杀人多寡评判好坏,恐怕江寒陵也实在当不起“人很好”三个字。
他淡淡道:“你和花锦川感情不错。”
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能感觉到,自从花锦川出现以后,白黎胆子大了不少,都敢给他下药了,就像寄人篱下的小孩子见到家长一样有了安全感。
能有这样下意识的转变,花锦川对白黎来说肯定是不同于别人的存在。
至少,要比他特殊得多。
提起“感情”,白黎又是一阵头疼:“还好吧,我师兄对所有人都好,大家都喜欢他。”
江寒陵恍然大明白:“所以你也喜欢他。”
怪不得刚才瞪人,原来是不想拒绝表白,被他搂了一下给破坏掉了。
“……”白黎说,“理解得很好,下次别再理解了。”
该怎么让江寒陵明白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种“喜欢”呢?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让他明白,怕这家伙吃瓜没吃过瘾吗?
准确形容的话,白黎一直都拿同辈的花锦川当半个长辈来看待,也不能说不喜欢,不过此喜欢非彼喜欢。
或许很多人都拿花锦川当梦中情人,但白黎是真的盖上三床大棉被都没梦到有一天会听到来自花锦川的表白。
说实在话,花师兄好是好,严格起来也是真严格,动不动就检查作业,做了错事就要罚抄书,比师父都像师父,虽说是好意,实打实的也是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白黎在众师兄弟姐妹里算是和花锦川比较熟的,在他面前照样要装乖,哪怕头一天晚上通了宵第二天上课都不敢打哈欠,否则又是一顿喋喋不休的教育,越听越困,还不如挨一顿板子来得提神醒脑。
江寒陵说:“你们很有默契。”
哪怕不用说话,白黎也能通过表情和手势迅速明白花锦川的意思,给出正确的解释和反应。花锦川也够给面子,明明能解掉白黎下的药,偏生就选择暂时当个哑巴让师弟满意。
白黎不以为意:“人嘛,相处久了总会有点默契的,问诊无非就是那些问题,外伤也能目测个大概。而且我认识师兄好几年了,谁都会和自己的家人朋友有……”
他说到一半猛然闭上嘴巴,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另一张床。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这边的床头灯还亮着,那边黑灯瞎火,江寒陵睡姿板正,标准的仰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侧脸轮廓英朗凌厉。
“江队长?”白黎试探着小小声叫他,“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白黎翻过身侧躺,用一只手撑住脑袋,盯着对面的人,陷入沉思。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见过的心声。
【要是没有煞气,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怕我了?】
白黎发自内心地涌起一阵后悔。
唉,不该在江寒陵面前提什么家人朋友相处久的。
他今晚的情绪非常不对劲,哪怕受药物影响也有些太过了,好像故意惹花师兄来吵架一样,刚才又一直在说什么利用不利用默契不默契的,肯定是想起了某些伤心事。
就算外号叫煞神,总归是人,是人就会有伤怀的时候。
那他不高兴,应该就是看见别人兄友弟恭,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孤独了吧?
想到这里,白黎又一次小声呼唤:“江寒陵?”
这是他第二次连名带姓叫对方,上一次是生气的时候。
对面依旧没反应。
白黎继续说:“我知道你没睡着,别装了。”
他不管对方有没有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如果你敢相信我的话,我们可以做朋友。”
房间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白黎泄气地往后一躺,倒回枕头上,抬手关掉床头灯,嘴里嘀嘀咕咕:“胆小鬼。”
蓦地,黑暗里传来指责:“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就是背后说坏话?”
白黎迅速转向那边:“你答应啦?”
口吻里的喜出望外过于明显,江寒陵甚至都能想象到小白疯狂摇尾巴的模样。
白黎见他又不说话了,搂着枕头爬起来追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成为朋友了?你是不是就能相信我了?”
江寒陵冷酷无情道:“我不和背后说人坏话的小骗子做朋友。”
“……”白黎选择当面说坏话,“小心眼。”
江寒陵气定神闲予以回击:“缺心眼。”
白黎:……
他轻哼道:“说到底你就是不敢相信别人,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江寒陵沉默几息,语气平淡:“想做我的朋友,至少得足够了解我,你认为你了解我多少?”
了解多少?
想了解多少就能了解多少好吗?不了解那是出于对他人隐私的基本尊重。
白黎放好枕头躺回被窝,笑眯眯地提出挑战:“等着吧,我肯定让你心服口服。”
就冲“缺心眼”这三个字,他也得证明自己心眼子多到可以批发,完全能够跟上“诡计多端”的思路。
江寒陵好笑道:“好,我等着,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第66章 骗局6
早上七点到九点,九街酒店第一层的餐厅会向客人提供早餐,包括各色各样的本地美食和常见的妖族风味美食,比如烤鱼炸虾以及带血的生肉之类,自助取用。
七点十分左右,江寒陵牵着小白下楼来用餐。
餐厅里人不多,连带酒店员工在内一共只有不超过二十个人,中间长达十余米的长桌上摆满了食物,旁边的架子上排着几摞餐盘。
江寒陵拿了一个餐盘,略过一系列生肉生鱼生海鲜,径直走到几乎无妖问津的熟食区,拿起夹子取了几片面包和煎火腿,又另外要了一杯豆浆和两个白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