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敬畏北洛上神和万物之主,但不妨碍他疼爱宋玄机和贺兰时雨。
松籁一阵恍惚,当年在太华宗……似乎也是这样。
大家皆知小蓝花比肩神明的力量,却没人因此害怕他。在藏玉和浮绪等人的眼中,小蓝花始终和极乐真君一样,是他们永远长不大的弟弟。
“大概是因为你不怕死吧。”松籁淡声道,“你们都挺不怕死的。”
“说不定是呢。”宋流纾笑了笑,“那么,我未来的侄媳现在在哪呢。”
松籁回忆起小蓝花和北洛曾经的腻歪劲,想也不想道:“找到你侄子,就能找到你侄媳。”
——游离于鬼界的一处空间中,刚降下的神威剑灼的少年神明一头撞进了宋玄机怀里。
“宋浔!”贺兰熹又惊又喜,在宋玄机怀中抬起头:“你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欺瞒天道法则的?”
天道法则凌驾于众神之上,想要撼动何其困难,反正贺兰熹自认自己没那个本事。
宋玄机垂眸望着贺兰熹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只有两个字:值了。
“想做到自然能做到。”宋玄机如是回答。
宋玄机手中的不识风月感觉到原主人在身边,蠢蠢欲动地想飘回主人头顶当花,却突然感觉到了异样。
贺兰熹和宋玄机听到剑鸣之声,两人来不及多说,一同转身看去。
“它们这就找来了,”贺兰熹眯起眼睛,“不愧是‘我’,好快。”
隔着漫无止境的虚空,贺兰熹和另一个“自己”四目相对。
宋玄机的极恶相在贺兰熹归位的那一刻就消失了。拿回了神格和全部神力的贺兰熹是当下当之无愧的最强者,根据鬼界大殿下的法则,它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了贺兰熹的极恶相。
贺兰熹在拿回神格之前预料到了这一点。他自认鬼界无法承受两个自己之间的大战,所以开辟出这个无边无尽的虚空并强行将鬼界大殿下带了进来。
和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鬼王的残影。
很好,二对二,很公平。
贺兰熹和“贺兰熹”对视良久,正要放点狠话,“贺兰熹”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对着宋玄机嫣然一笑:“宋浔!”
贺兰熹:“……?!”
虽然知道极恶相是在模仿自己,贺兰熹还是一下子火了:“找死找死!你在找死吗?”
宋玄机提醒已然重归神位的宝贝:“只说一遍更有气势。”
贺兰熹学得很快,甚是还举一反三地拿出了无情道院的平静语气:“——找死。”
两千年前,宋玄机战胜鬼界大殿下,贺兰熹斩杀鬼王;
两千年后,旧事重演,他们对上了相同的对手。
由于鬼界大殿下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特殊机制,很难说它和鬼王孰强孰弱。如今鬼界大殿下是由贺兰熹幻化而来,只拿回了一小部分神力的宋玄机还不是它的对手。
目前看来,应当由贺兰熹对付鬼界大殿下,宋玄机对付鬼王残影。可这样又有一个问题,鬼界大殿下就像一面镜子,无论谁对上它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贺兰熹也不例外。
在这种情况下,谁先出手无关紧要。
贺兰熹见不得别的东西顶着自己的脸叫宋玄机的名字,顺手召出载星月,先一步冲了出去。
他不需要什么绝世名剑,他自己便是世间最强的那把剑。
贺兰熹身形飞掠如箭出,所过之处犹如电闪撕破虚空,速度快到肉眼只能看到一道笔直的剑光。
极恶相却看得十分清楚,载星月的剑影在它眼中像是放慢了数十倍。
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载星月如光照般疾驰而来。就在剑尖即将刺破它咽喉的前一瞬,它抬起了手,猛地抓住了载星月的剑身。
载星月前后传来两股几乎一模一样的力量,哪一个都无法让载星月或前进或后悔分毫。载星月倏地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载星月在极恶相的手心里软得像棉花,锋利的剑刃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连皮都没有破。贺兰熹正要感叹自己的极恶相果然厉害,就听见极恶相说:“我好厉害!”
贺兰熹快气死了:“你不要抢我的话!”
极恶相跟着他露出生气的表情,忽然松开了手。
极恶相能预判贺兰熹的行为,贺兰熹自然也能看穿极恶相这么做的意图,它是想打自己一个猝不及防,趁着自己收力不及的时候绕到他身后反击。
贺兰熹不由道:“这的确是我会干得出来的事!”
贺兰熹和极恶相同时松手,又同时闪到了对方身后,最后只是交换了个位置,换成贺兰熹握剑身,极恶相执剑柄了。
两人隔着载星月大眼瞪大眼。
贺兰熹:“不好办。”
极恶相:“难办。”
贺兰熹:“?什么意思,你是故意比我少一个字的吗。”
贺兰熹和极恶相僵持之时,鬼王残影召出了一杆长枪,枪头燃烧着烈焰岩浆,挥出之时烈焰四溅,仿若火雨簌簌砸下。宋玄机手握三尺青峰,身影似冬日落雪,一次次穿梭于枪影之间。
宋玄机每一次都是几乎和枪锋擦身而过,火光在他身后飞速掠过,威力之大竟能在神明创造出的虚空里烧出一个个空洞。
贺兰熹情不自禁地用余光追随宋玄机的身影。和自己的极恶相打至少有一个好处,在他为宋玄机分心的时候,极恶相一定也在为宋玄机分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玄机一次次躲开鬼王的枪锋,也在一次次地靠近贺兰熹。最近的时候两人几乎背贴着背,宋玄机唤了贺兰熹一声:“贺兰熹。”
贺兰熹:“宋浔!”
极恶相:“宋浔!”
在两个肉眼上看完全一样的贺兰熹之间,宋玄机快速且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喜欢的那个。
“别去想你该怎么做。”宋玄机对贺兰熹道,“想我。”
贺兰熹莫名其妙:“干嘛,我一直在想你啊!”
宋玄机正欲解释,鬼王终于被宋玄机只守不攻的举措激怒了,长枪挥出一道不断向外扩散的圆弧。霎时间,整个虚空都像是燃烧了起来。
宋玄机平举起不识风月,极寒的剑气在剑尖凝聚成一个蓝色星辰般的球体。宋玄机手腕微抬,球体渐渐升空后倏然炸开,绽放的寒冰在虚空里下起了一场清冷的大雪。
贺兰熹瞳孔中映照着冰火交织的蓝与红,大概明白了宋玄机的意思。
以宋玄机的性情,突然说情话的可能性极低。宋玄机应该在和他商量怎么做。
如果是宋玄机,宋玄机会怎么做?
宋玄机最偏爱的两招是法相天地和青龙袚恶,莫非宋玄机是在暗示这个?
贺兰熹没想到自己才想明白,那个冒牌货居然先开口了:“我知道啦!”
极恶相果然和贺兰熹的思路一样,学着宋玄机的样子召出了一条血色的龙!
贺兰熹:“你知道个屁!”
血龙朝贺兰熹咆哮而来,除了颜色之外,身形,身法,獠牙都和宋玄机的青龙一模一样!
贺兰熹从来没有站在过宋玄机的对立面,这导致他对宋玄机的招式熟悉归熟悉,应对起来却显得有些生疏。他像宋玄机方才躲避鬼王之枪一样,灵活地左右穿梭,游走在血龙利爪獠牙的边缘,短时间内似乎找不到还手的良策。
极恶相望着贺兰熹逐渐疲于应对的身影,嘴角绽放出甜美到妖冶的笑容:“宋浔你快看!你想的办法奏效了!”
半空中,贺兰熹背对着一条血龙,双臂振袖:“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在逃跑吧?”
说完,贺兰熹陡然转身,凌空而下,载星月的剑光直劈极恶相——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回头斩!
极恶相站在原地,唇边笑意不减,从容不迫地等待着剑光的到来。它的话和贺兰熹本人一样多:“我能看透你的一切,你没有办法伤到我。”
贺兰熹冷笑一声:“那你可真厉害啊。”
载星月离极恶相只剩下一指的距离时,突然换了个方向,径直劈向了鬼王残影!
鬼王残影犹如遇水的大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同一时刻,宋玄机倏忽而至,不识风月高高扬起,一剑将血龙一斩为二!
贺兰熹和宋玄机就此交换对手。贺兰熹对上了鬼王残影,宋玄机则站在了极恶相的面前。
极恶相呆呆地望着在它脚边挣扎哀嚎的血龙,嘴唇动了动:“为什么……”它缓缓抬起头,直视宋玄机毫无温度的眼睛:“为什么,宋浔?你应该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宋浔会法相天地,会青龙袚恶,宋浔永远不会伤害我——这是你从我脑子里看到的吧?”贺兰熹有一点点骄傲,“但你,到底不是我。”
“你错了,我就是你。”极恶相眼神沉下,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我和你一样喜欢宋浔,喜欢到要发疯,宋浔为什么会伤害我?”
宋玄机看向贺兰熹:“是吗?”
极恶相的一言一行皆在复刻贺兰熹,极恶相会这么说就代表贺兰熹心里是这么想的。倘若贺兰熹有朝一日被宋玄机背叛,十有八九就是极恶相现在的反应。
贺兰熹忍不住辩驳:“我是很喜欢没错,但我才没有喜欢到发疯……吧!”
“宋浔不会这么对我。”极恶相对贺兰熹的反驳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沉浸在它所认定的“宋浔永远不会伤害我”的规则里,最后得出了结论:“一定会是假的,宋浔是假的……所以,我是在……幻境里?”
贺兰熹:“……这个思路!”贺兰熹不得不承认,如果是他面临被宋玄机背叛的境遇,他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他还会想,既然是假的,那么只要打破现存的幻境,就能回到“宋浔永远不会伤害我”生效的真实世界里了。
贺兰熹预感到了异样,心里一个咯噔:“你想干嘛?毁灭这个虚空?还是——”
只要宋玄机没有站在极恶相那边,极恶相就会不断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虚空毁灭后是鬼界,再接下来便是人间。
贺兰熹知道自己能做到,自己的极恶相也能做到。
“只有这个可能,我明白了。”极恶相微微一笑,拿定主意后蓦然抬眼,眼尾溢出缕缕血光:“万物皆灭,八方尽屠。”
“屠”字落地,神谕降下。极恶相扭曲的神力几乎要冲破虚空,虚空的边界登时变得模糊,地上浮现出碎裂的裂纹,这个全然封闭的世界随时可能瓦解。
贺兰熹听见了从鬼界传来的声音,也看到了祝如霜等人在虚空外战斗的虚影。
太华宗众人的武器受到外泄神谕的影响,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势,他都能听见长孙策因睹青天不听使唤的骂骂咧咧声。
一旦神谕突破虚空,后果不堪设想。
贺兰熹握紧了手里的载星月。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极恶相回到鬼界。如果不能将灾厄的伤亡降到最低,他们筹谋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必须将他的极恶相带走,带去一个能压制极恶相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贺兰熹看着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忽而一笑:“你是按照我的样子幻化而来的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弱点呢。”
宋玄机似有预感,蓦然回眸。
贺兰熹也朝宋玄机看了过去。四目相对之时,他在宋玄机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完蛋了宋浔,你看到了吗?”贺兰熹故作轻松地说,“你可要一直一直喜欢我呀,不然我就会像极恶相一样发疯的。”
宋玄机喉结轻轻一滚:“最好别发。”
贺兰熹:“……哦!”
宋玄机:“不会让你发。”
贺兰熹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下:“那你会来接我吗?”
“嗯。”像是在安慰一个即将独自远行的孩子,宋玄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缓,一点都不冷淡:“别怕,宝贝。”
贺兰熹一愣,冲宋玄机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不会再怕了。”
他有娘亲,有那么多朋友,他还有宋玄机。
他不会再怕了。
贺兰熹瞳孔骤然紧缩:“终焉。”
剑芒划破虚空,两个贺兰熹一同在宋玄机面前消失了。
贺兰熹创造出的虚空摇摇欲坠。鬼王残影以枪撑地,再次站了起来。
宋玄机转过身,面对着鬼王残影,不识风月于他手中剑势大涨,虚空里的裂缝被剑气填补闭合。鬼界的声音和景象渐渐消散,虚空再次变得与世隔绝。
现在,宋玄机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速战速决,然后去终焉地把他的宝贝带回来——像两千年前那样。
贺兰熹带着自己的极恶相回到了终焉之地,那个最令他害怕,他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他独自在终焉地生活了数万年,从一缕微小的灵识开始,修炼成剑的形态。
他见不到光线,也听不到声音,他甚至不知道世间有光和声音这两样东西。
他蜷缩着漫无边界的寂静和黑暗中,他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他也不懂一直萦绕在他心间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感觉到了日月的光华,听见了风雨的声音,那种感觉忽然消散了。
他第一次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会响起来的。
他好喜欢这种亮亮的,吵吵的感觉。可光芒会消失,风雨会静停,他终究还要回到漫长的孤寂里。
原本习以为常的黑暗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寂静成了他最害怕的东西,它藏在黑暗之中,时时刻刻包围着他,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殆尽。
他时常会想,如果他没见过光音就好了,那么他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可那么美好的东西,他又怎么能不期待呢。
他在黑暗中期待光明,在寂静中期待声音。
他在剑身上开出了一朵花陪伴自己。
后来,他修炼出了人形。
再后来,他等到了比阳光和声音更美好的“何物”。他钻进北洛的剑鞘里,跟着北洛来到了太华宗。
从那以后,贺兰熹再没有回过终焉之地。
如今,他回来了。
终焉地依旧是贺兰熹记忆深处的样子。除了日月,没有任何外力能给终焉地带来光亮,连贺兰熹的神力也不例外。或许是天道法则也在忌惮神明的强大,所以在三界的边缘创造出了终焉之地。
终焉之地孕育出了贺兰熹,也对贺兰熹有着某种微妙的压制力。贺兰熹双腿一落地,熟悉的恐惧感立即缠住了他,无孔不入,无处可藏。
贺兰熹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闷哼,手上一个失力,载星月从他手中脱落,旋即被黑暗吞噬。
这是最纯粹最绝对的漆黑,一切光影皆被湮灭,时间和空间在此定格,仿若一种无法被想象,亦无法被理解的永恒。
贺兰熹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下来。他跪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忘了自己还有“贺兰熹”这个身份。
他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一把灵识初生的剑,没有过多的思维,也没有可以挪动的身体,他只能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日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电光火石的一息,也可能是好几个时辰,贺兰熹忽然醒了过来,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贺兰熹不得不庆幸这次的对手是他的极恶面。在他被压制的这段时间,极恶相的反应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极恶相现在就在终焉地的某个角落里,和他一样,无论睁眼闭眼,眼前永远是漆黑的一片。
虽然知道是徒劳,贺兰熹还是睁大了眼睛。他在黑暗中摸索到载星月的剑柄,以剑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贺兰熹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速战速决,然后等宋玄机来接他回家。
最后一个需要战胜的敌人,是自己。
行走在终焉之地,贺兰熹的神格和神力如同受到了禁锢,每走一步都在抵抗道法自然,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他必须稳住心神,集中注意力,否则很可能再次受到终焉的影响陷入虚无之中。
贺兰熹无法判断极恶相的位置,极恶相也无法找到他,就像是一场纯靠运气的赌局,谁先找到对方谁便有了动手的先机。而运气,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事了。
很不幸,极恶相的运气貌似更胜一筹。
一把剑悄无声息地抵在贺兰熹的身后,极恶相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呀,找到你了。”
贺兰熹猝然转身,横剑格挡。极恶相却像是能看清他的动作一般,反手一挥,剑居然以一种难以预料的角度插进了贺兰熹的肩膀。
剑身深入神躯,溅出的神血发出细微的泊泊声。贺兰熹来不及喊疼,立刻飞身后退,和极恶相拉开距离。
他仍然看不见极恶相的位置,但他能确定自己离极恶相已经很远了,极恶相想要重新找到他绝非易事,他只要先稳住,然后再伺机而动——嗤!
贺兰熹:“?!”
不是吧?他有那么倒霉吗?
胸口又一次被猝不及防地刺穿,贺兰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低下头,能看到的依旧是一片纯粹的漆黑。
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平的赌局,极恶相分明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作弊,这是作弊!终焉地明显在优待极恶相!
“你没发现吗?终焉之地虽然能压制你我的神格,但它对你的影响终究还是更大一些。”极恶相惋惜地认清了一个事实,“你好像说对了,我到底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害怕终焉。”
贺兰熹捂着胸口,伤口再如何疼痛嘴上也不饶人:“你知道我是对的就好,回头记得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墓碑上。”
极恶相:“我不刻,我不会有坟墓。你不该带我来终焉之地,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贺兰熹:“我不知道!”
“这说明了,哪怕是强大的神明,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极恶相拔出“载星月”,将剑尖抵住了贺兰熹的咽喉:“而神明一旦犯错,后果一定是致命的。”
贺兰熹覆在伤口上的手微微一紧。他摸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十分的安心:“我当然会犯错,否则我的《九州史》也不会那么烂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宋浔是不会犯错的。”
听到宋玄机的名字,极恶相动作一顿:“宋浔……?”极恶相想了想,道:“宋浔也会犯错,否则他的《丹药学》也不会那么烂。”
“我要被你气死了!我说多少次了,不许模仿我说话!”贺兰熹气愤道,“我的意思是,宋浔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终焉地对我的影响会大过对你的影响。如果我一定会战败,他为什么还愿意让我来呢?”
“……!”极恶相不愧是贺兰熹至暗面的化身,反应速度和贺兰熹本人有的一拼。
在它的认知中,宋浔不会伤害贺兰熹,更不会放任贺兰熹置身于险境。那么宋浔之所以愿意让贺兰熹回到终焉之地,一定是留有后手。
“我答应过他,我不会再怕了。”贺兰熹嘴角弯起,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的北洛卷轴自他胸口衣襟飞出,划出一道月光般的光辉。
这是除日月之光外,唯一能渗透终焉黑暗的光芒。
——那是宋玄机的神格。
“因为,”贺兰熹注视着那团光辉,心满意足地笑了:“他始终陪着我呢。”
宋玄机早在还是北洛的时候,就预料到了有朝一日贺兰熹会带着鬼界大殿下回到终焉之地。
宋玄机曾和鬼界大殿下有过一战,他知道对上自身的极恶相有多棘手。所以,他把北洛的神格藏进了卷轴里,为的就是在决战中为贺兰熹点亮一束光芒。
在北洛神格的光辉中,贺兰熹身上的两道剑伤不治而愈。黑暗被神光驱散,有了光的终焉地似乎也……不过如此?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啊,数万年的沉寂和孤独早已过去。以后的每一年,每一日,宋玄机都会像现在一样,生生世世陪伴在他身边。
认定这一点后,贺兰熹心魔自行散去,终焉地对他神力的压制荡然无存。
“宋浔说过,不要和敌人过多废话。所以,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贺兰熹将宋玄机的神格握进掌心,直视着那张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像宋玄机教他的一般平静开口:“——灭。”
这一刻,极恶相看到了何为真正的神谕。
剑光如银河般倾泻,一瞬之间,终焉之地宛若白昼降临。刺目的神辉中,一把神剑从天而降,直落斩下,从极恶相的胸前贯穿而过!
——那是贺兰熹的本体,宛如日月幻化,星辰锻造,足以焚天煮海,撼动万古。
极恶相惊骇的瞳孔定格在漫天剑光之中,它甚至没有资格多看一眼神明全盛而极致的力量,于瞬间灰飞烟灭。
神威所至,万物皆陨。
在它原本站的位置上,终焉地赫然出现了一条连通天地的剑痕。人间的阳光穿越裂痕洒向终焉之地,暖洋洋的,热热闹闹的,不偏不倚照在了贺兰熹身上。
至此,用于孕育并压制神器的禁地回归人间,天道法则在终焉地失效,光影和声音将不再是千百年才能见到一次的奢侈之物。
也许用不了多久,终焉地也能像他一样,开出另一朵漂亮的小蓝花。
化回人形的贺兰熹闭上眼,感受着熹光照耀的感觉。
他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声音,风的声音,树叶的声音……他的神识从裂缝中钻了出去,眨眼间穿越万里,一溜烟来到了鬼界。
他看到了鬼王残影湮灭在不识风月剑下,看到了一个已经被太华宗牢牢控制在手中的鬼界:
忘川河水恢复了宁静,自奈何桥下流淌而过,一个个准备去投胎的亡魂井然有序地走向人间;
诸位院长为奄奄一息的四大凶兽重新套上了锁链,穷奇愣是被鸣佑真君训成了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大猫;
深渊地狱的入口再度封闭,太华宗的弟子将最凶恶的厉鬼一一扔回到他们该待的地方。
长孙策得意地向祝如霜炫耀:“看到了没,祝云?没有贺兰熹,我一样能以一敌百!”
祝如霜一盆冷水浇下,凉凉道:“别得意了,这还不是因为时雨强化了你的睹青天。”
沂厄真君带着众弟子负责善后,司契真君终于有空询问浣尘真君:“絮之啊,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想问了,你身上的红衣是怎么回事?”
浣尘真君:“。”
无论是院长还是弟子,太华宗每一个人的武器上都闪烁着剑灼的光辉。
“我哥呢?”白观宁四处张望着,“有谁看见我哥了吗?”
松籁:“找到宋玄机,就能找到你哥。”
绯月:“那么话又说回来了,我那神明转世的侄子呢?”
最后的最后,贺兰熹听见了宋玄机匆匆赶来接他的脚步声。
宋玄机好着急啊,一点都不从容淡漠,哪有半点无情道的样子,明明不久前他斩杀鬼王残影的时候都还很冷静来着,他都在神识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