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双修之法,指的是双方通过‘内修’及‘交/合”,达到内外皆通,相辅相成之效。”绯月真君娓娓道来,“今日我们先讲男女双修之法。”
话落,白观宁突然举起了手。
绯月真君:“观宁?”
白观宁站起身,摊了摊手道:“可是院长,我们这里并无女修。要不您直接跳到男男双修呢?”
绯月真君笑道:“观宁稍安勿躁,该讲的本座自然会讲。一般而言,本座会建议你们在学习双修之法的过程中寻一位同伴两两组队,以便随时交流,事半功倍。”
贺兰熹坐在宋玄机旁边,听前面还不觉得羞耻,“两两组队”的话一出,他就恨不能抬手把渐渐发烫的脸捂住。
住口,你们合欢道院给我住口……
宋同学你说句话啊,你就这么放任绯月真君引诱我们误入歧途?
绯月真君顿了顿,继续道:“但双修一事一向讲究两厢情愿,若是没有两情相悦之人强行双修,只会得不偿失。所以本座只和你们讲理论,不谈实践。日后,你们如果寻得良机……”
突然,一声愤怒的咆哮打断了绯月真君的授课:“宋流纾——”
无须依靠传音符便能传音百里,这声音不是沂厄真君又是谁。
“宋流纾你要我死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要我被江隐舟一剑捅死然后你独掌三大道院的大权?!”沂厄真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远方飘进众人耳朵里,“你到底想教他们三个什么啊!”
第16章
沂厄真君作为太善道院的现任院长,立身根本就是“日行一善”四字。他不仅对本院弟子关怀备至,视如己出,对其他道院的弟子也打心眼里……当普通亲戚那般对待。
可惜,沂厄真君虽然风趣随和,平易近人,但只要一和绯月真君对上,他再好的脾气也扛不住绯月真君的荒诞和乖张。
沂厄真君的咆哮质问声在迷津渡不断回荡,听得贺兰熹感动又想死。
他感动的是,沂厄真君如此把他们三人放在心上,甚至不惜为了他们又一次和绯月真君反目成仇。这般袒护,不是恩师,胜似恩师。
他想死的是,沂厄真君你这么大声,现在全宗上下都要知道我们三个无情道在学双修之法了啊!
贺兰熹只感觉自己头上冒起了阵阵热气,他的脸都快被熏红了。反观绯月真君,轻飘飘地在讲堂四周设下结界,将沂厄真君的咆哮和质问全部隔绝在外。
接着,绯月真君微微一笑:“好了,我们继续上课。”
贺兰熹目瞪口呆之际,余光又瞥见宋玄机执笔蘸墨,打开了一页空白的笔记。
……宋浔想干嘛,做注释吗?他真的对学双修之术没意见?
贺兰熹感觉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他能怎么办,他除了硬着头皮学还能怎么办。
贺兰熹幽怨地看了宋玄机一眼,因为有点生闷气还找机会把宋玄机另一支没有蘸墨的笔偷偷藏了起来。
另一边,沂厄真君紧赶慢赶地回到太华宗,二话不说直奔迷津渡,不料却被一层飘散着花瓣的粉色结界挡住了去路。
沂厄真君悲愤填膺:“宋流纾——!”
其实凭他的本事,破宋流纾设下的结界不算太难,可这样无疑会对整个迷津渡造成不小的损害。今日是开学的头一日,大家都在上课,他一旦出手,影响的是太华宗所有的弟子。
宋流纾一定是猜到了他势必会以大局为重,才敢如此行事。
上官慎跟在自家院长身后,不放心道:“院长,咱们就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绯月真君诱拐……教无情道三美双修之法吗?”
沂厄真君极是郁闷:“那本座能怎么办。孩子们都在上课,本座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冲进去和宋流纾决一死战吧!”
万幸,双修之法也不是一两堂课就能学会的。宋流纾今日最多给无情道三美开个头,而他绝不会给宋流纾上第二堂课的机会。
沂厄真君站在结界外,远远望着无情道们所在的讲堂。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见贺兰时雨眼巴巴地和他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说:真君救我,救救我!
沂厄真君喉结一滚,哑声道:“本座对不起浣尘真君,对不起江隐舟,更对不起无情道三美……”
“院长,这不关你的事。”上官慎拍着沂厄真君的背,温声安慰着,成熟稳重的模样不像是沂厄真君的弟子,反倒更像是他的师尊:“绯月真君若真打定了主意要教,除了浣尘真君和江院长,恐怕谁也拦不住他。”
沂厄真君在爱徒的安慰下迅速重新振作了起来,神情严肃地说:“知谨,你安排一下,本座今晚要和宋流纾促膝长谈,不成功说服他放弃诱拐无情道三美之心,本座誓不回太善道院!”
一个时辰后,绯月真君给贺兰熹上的第一堂课结束了。
贺兰熹双目无神,异常镇定地收拾好东西,先宋玄机一步离开了座位。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和祝如霜说,第一句话就是“宋浔怎么能那样”。然而,没等他和祝如霜接上头,绯月真君就先把祝如霜叫走了。
绯月真君对祝如霜道:“如霜,你随本座来。”
祝如霜有些犹豫:“真君,我下一堂课是《异兽论》。”
《异兽论》的上课地点在万兽道院,从迷津渡赶过去至少也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上课什么的都是小事。”绯月真君不以为意地说,“东方既明既然已经归宗,你身上的彼岸印还是尽快让他看看比较好。”
“彼岸印?”白观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好奇道:“那是什么,院长?”
绯月真君笑了声:“此事于你无关。不过本座也有件事需要你去办,你且出去稍等。”
白观宁走后,祝如霜下意识地抬起手,在触碰到锁骨之前又放了下来。他轻一点头,道:“好,有劳真君。”
绯月真君安排得差不多,正要带着祝如霜一同去承受东方既明的怒火,一转身便瞧见贺兰时雨目不转睛地看着祝如霜,两个少年面对着面,相顾无言,也不知在打什么哑谜。
实际上的两人——
贺兰熹:你且去罢,我会好好做《异兽论》的笔记给你看。
祝如霜:那你记得把字写好看一点。
贺兰熹:?祝云你要是嫌弃我的字不好看,那你去看别人的!
祝如霜:诶?我随口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
贺兰熹:哦?那没事了。
绯月真君开口:“时雨。”
刚和祝如霜传音完的贺兰熹:“嗯?”
绯月真君:“今日是开学的第一日,功课想来多不到哪去。下课后,你和玄机一起去古藏书阁打扫整理罢。”
贺兰熹:“……是。”
没了祝如霜的陪伴,贺兰熹没什么精神地独自走出讲堂,途中还被张悟言用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审视了许久。
他尽量忽视旁人的视线,看见宋玄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前方,他立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宋玄机走得可真慢,自己在讲堂里耽误了这么久,出来居然还能追上他。
贺兰熹:“宋浔。”
宋玄机停下脚步:“嗯?”
贺兰熹:“你有支笔忘在讲堂了。”
宋玄机转过身,朝他伸出手:“多谢。”
贺兰熹低头看着对方白如冷玉的手心:“你谢什么?”
宋玄机顿了一顿,道:“我的笔?”
贺兰熹:“我方才已言明,你的笔,忘在讲堂了。”
宋玄机:“。”
贺兰熹紧绷着脸,努力忍笑。
快,快来嘲讽我,宋浔!不要因为我是你同院道友而怜惜我,让我再看一次你毒舌的样子!
贺兰熹满心期待,可宋玄机只是垂眸看了他良久,最后淡淡地吐出四字:“看不懂你。”
说完,便与他擦身而过。
贺兰熹呆滞片刻,转身脱口而出:“宋浔你去哪?”
宋玄机:“回去拿笔。”
贺兰熹:“绯月真君要我们今夜整理古藏书阁。”
宋玄机头也不回:“好。”
贺兰熹一头雾水地目送宋玄机离开。他方才摆明了是耍宋玄机,可宋玄机为什么不对他毒舌啊?
黄昏时分,夕阳渐渐西沉,给太华宗连绵的山脉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贺兰熹回到仙舍,先去沐浴更衣了一番,才去隔壁找宋玄机一起去古藏书阁。
倒不是说他非要洗了澡才能见宋玄机,那不是上《异兽论》课的时候,他忙着喂一只小沙蟒吃东西把身上搞脏了么。
古藏书阁,之所以有个“古”字,是因为它是太华宗最早的藏书阁,至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藏书阁年久失修,早已被弃用,如今很少有人会来。即便偶有人至,也是为了查阅里头珍藏的古籍。
贺兰熹做好了和宋玄机独处一夜的准备。他那个如何从市井平民到金陵首富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今夜刚好可以在脑子里写完大结局。可他们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面有人声传出。
都快天黑了,除了他和宋玄机,还有谁会来古藏书阁呢。
贺兰熹和宋玄机对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向内看去。
——是两个合欢道院的弟子,白观宁和张悟言。
白观宁已经换下了上课时穿的合欢道校服,此刻一身西域楼兰的装扮,薄纱轻袖,半遮半透,头上还戴着头纱。
长孙策喜欢露胸口,白观宁露的则是腰。
说实话,他们露得再多在他看来也就……很一般啊,他更欣赏穿得严严实实依旧惊艳错愕的美人。
真正的美人,从来不需要过多的装扮。
相比白观宁的精致美艳,张悟言就狼狈得多了。只见他被一根绯红的帔帛五花大绑地绑在了房柱上,双目充血,面容因耻辱而扭曲,早已不复过去风流少年的影子。
张悟言在太华宗或许并不起眼,但能进太华宗的人放在外面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张悟言怎能受得了这些?
贺兰熹曾经险些中了张悟言的陷阱,但也没有把人绑起来如此折辱。白观宁和张悟言是同院道友,两人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白观宁竟要下这样的狠手?
白观宁背靠着书柜,姿态慵懒惬意,仿佛只是在和张悟言玩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合欢道院有你这样的败类残渣,实在是丢人。就凭你也想和贺兰时雨双修……”白观宁“呵”地一声轻笑,“你也配?”
张悟言目眦欲裂地瞪着白观宁,嘴唇都被咬出了血迹:“我喜欢他,我有什么错?”
白观宁危险地眯起了紫棠色的眼眸:“再说一遍?”
张悟言也不知先前遭遇了什么,在白观宁的警告和威胁下闭上了嘴,敢怒不敢言。
“以后离无情道三人远一些,”白观宁慢条斯理道,“听清楚了么。”
张悟言低着头,嗓音沙哑,含着浓郁的血腥气:“……嗯。”
白观宁:“我问你,听清楚了没有。”
张悟言:“……听清楚了。”
“乖。”白观宁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将张悟言身上的帔帛松绑:“现在,滚吧。”
张悟言脱力地跪倒在地上,咬着牙强撑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来。贺兰熹不想和他照面,拉着宋玄机退进了张悟言视野的盲区。
贺兰熹轻声道:“他们为何会在此处?”
宋玄机稍作沉思,道:“绯月真君不许你我在古藏书阁使用术法,白观宁或为此事而来。”
果然,待张悟言走远,白观宁便从挂在腰间的腰链上取下了一枚铃铛,系在了古藏书阁的入口。
若宋玄机没有猜错,那个铃铛应该可以感知法术的产生。一旦他们在古藏书阁内偷偷用术法整理打扫,绯月真君会第一时间得知。
也就是说,白观宁事先知道他和宋玄机会在这个时辰来古藏书阁。他如果真的只是因为看不惯张悟言,觉得张悟言丢尽了合欢道院的脸面才想要狠狠教训他一番,为何偏偏要选在这里?简直像故意给他们看的一样。
不容贺兰熹细想,宋玄机道:“走。”
贺兰熹跟着宋玄机走进古藏书阁,一股陈旧潮湿的气味迎面扑来。贺兰熹摸了把书架,摸到了一手的灰尘,刚要捏个法决弄干净,又想起了门口悬挂的铃铛,只能作罢。
这下可好,他和宋玄机身上都要脏脏的了,亏他来之前还特意沐浴更衣,着实多此一举。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古藏书阁内漆黑一片,只能模糊地看见一排排书架的影子。
宋玄机点燃了烛台,贺兰熹得以看清书架的全貌。这些书架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不能用术法的话只能有请梯子前来相助。
贺兰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籍,对着封面念出声:“《阆风传》?这是何物。”
宋玄机道:“阆风,仙鸟所居之处。此书讲的是各类上古仙鸟的习性。”
贺兰熹涨知识了:“哦!”
宋玄机问:“记住了么?”
贺兰熹点点头,道:“嗯,记住了。”
其实他只用一个“嗯”字回答宋玄机就可以,但宋玄机今天和他说的话似乎比平时多不少,他情不自禁地就想也和宋玄机多说几个字。
宋玄机:“别记住,我方才乱讲的。”
“……?”贺兰熹懵在原地。
不是,宋玄机这是在干嘛?他看不懂,他真的看不懂。
贺兰熹望着烛光之中宋玄机霞明玉映般的侧颜,忽然心念一动。
莫非,宋玄机是在报之前的“你的笔忘在讲堂了”之仇?
第17章
绯月真君下达的命令是整理并打扫古藏书阁。两个仙气飘飘的白衣少年用水桶打了水,找来扫帚和展布,一个负责整理,一个负责打扫。
贺兰熹本想主动包揽打扫的活,毕竟他实在无法想象高冷美人冷脸扫地的样子。可不等他开口,宋玄机竟然主动拿起了扫帚。
于是,贺兰熹有幸瞧见了他无法想象的画面。
贺兰熹站在梯子上,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古籍,时不时就要低头看上一眼。
在他的角度,看不见宋玄机的表情,只能看到宋玄机低着头,发间的金簪随着他扫地的动作轻微晃动着,有那么两下好像晃进他心里了,搞得他心痒难耐,特别想把那炫目的金簪握在掌心。
贺兰熹暗自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从宋玄机身上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需要整理的古籍上。
他抽出一本破旧厚重的古籍。书封早已褪色,借着昏暗的烛光勉强可以分辨出书的名字:《太华十二书》。
原来是一本讲太华宗的书。贺兰熹来了兴趣,翻开第一页的目录,上面列出了太华宗十二道院的院名,无情道院果不其然排在首位。
贺兰熹心满意足,又随手把书翻到中间,看到了一大段对唯我道院的记载;最后,他把书翻到倒数第二页,上面写着:【太华宗十二书之十三】
十三?是指太华宗第十三的道院?
可太华宗自建宗以来,一直只有十二道院,哪来的第十三道院?
贺兰熹满腹疑窦地翻过下一页,看清上面的东西后,陡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在《太华十二书》的最后一页上,赫然出现了一朵娇艳欲滴,千娇百媚的彼岸花——和祝如霜身上的彼岸印一模一样。
过于惊愕的贺兰熹一时间没了无情道人遇事应有的沉重冷静,一边下梯子一边想着叫宋玄机过来。“宋浔快来”四字尚未说出口,脚下却猛地一踩空。
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贺兰熹欲哭有泪但憋回去了。
果然果然,在太华宗中一旦没有贯彻好无情道的精神就要倒霉。但凡他刚刚保持沉着冷静,何至于此。
少年狼狈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古藏书阁内简直和地动山摇一般,宋玄机很快闻声而来,快到贺兰熹都来不及完全整理好自己的仪态。
贺兰熹背靠书架而站,神色看似镇定,眼底却有一丝丝错愕和慌乱。宋玄机问他:“怎么了。”
贺兰熹忍着脚踝扭伤的痛苦在心里嘀咕:这人真是的,白日下课时走那么慢,现在动作又快到离谱,手上的扫帚都没来得及放下来。
太华宗的弟子在刚入学时就要学习一些基本的治愈疗伤之术,以便应对日常的一些小伤小痛。梯子踩空造成的扭伤本是小事一桩,可绯月真君的铃铛还挂在门口呢。
若是在家中遇到类似情况,贺兰熹会选择大喊“娘,娘!我扭伤了,好疼好疼,救我救救我!”,所以在宋玄机面前,他也要选择“宋浔宋浔,我扭伤了,好疼好疼”——他倒是想,但可能吗?
万幸,他只需稍加隐忍,出古藏书阁就没事了。
“宋浔你看。”贺兰熹强行忽略扭伤一事,将《太华十二书》的最后一页递给宋玄机看:“彼岸印。”
宋玄机对着彼岸细细端详了一番,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加冰冷清寒。
贺兰熹扭伤的脚踝无法发力,他悄悄把身体的重心放在另一只脚上,问:“太华宗有第十三道院?”
宋玄机摇了摇头:“未曾耳闻。”
这本《太华十二书》著成的年份已不可考,但既然是古藏书阁内的古籍,必定有一些年头了。
书封上明晃晃写着“十二书”,是不是意味着此书著成时太华宗确实只有十二个道院,最后的第十三道院是后面才加上去的?
宋玄机也想到了这点:“灯。”
贺兰熹下半身一动不动,探出上半身从书架上取来烛台。两人脑袋凑在一起,额头几乎相触,借着烛光反复对比墨迹的形状和深浅,他们证明了先前的推论。
所谓太华宗第十三道院,的确是后面才加上的。
此人是谁?第十三道院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隐秘存在?祝如霜身上的彼岸印和十三道院又有什么关系?
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贺兰熹也理不出头绪。
太华宗乃三界第一仙宗,本身就像一个庞然大物,数千近万年的历史长河中注定有无数秘密被掩盖遗忘。别说太华宗了,哪怕只是一个无情道院就有好多他从未探访过的禁区。
如果问谁知道的太华宗秘密最多,四大道院院长当之无愧。
贺兰熹提议:“此事,应当告知绯月真君和沂厄真君。”
宋玄机从古籍上抬眸,近在咫尺地看着他:“绯月真君一早知晓彼岸印一事,他可有向你我透露一二。”
贺兰熹微微一怔:“没有。”
对哦!之前他,宋玄机还有绯月真君一起亲眼目睹了祝如霜身上的彼岸印。倘若绯月真君真的知道些什么,当时不告诉他,现在他们去问自然也不会有答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绯月真君和他们一样,并不知道彼岸印具体的来源和含义。
贺兰熹又问:“那沂厄真君呢?是否要告知他。”
宋玄机:“你认为,何人才能在太华宗创造出第十三座道院,又秘密将其隐藏起来?”
贺兰熹下意识地回答:“此人本事定然不小,许是各大道院的……”
话未说完,贺兰熹蓦地寒从脚起,整个人不寒而栗。
不、不会吧?不至于吧?!他一直很敬重院长们的!
贺兰熹心悸之余,不得不感叹宋玄机考虑得实在是太周全了。若不是有他在身边,自己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告老师。“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宋玄机:“回去再议。”
好好好,都听你的。聪明又漂亮,宋玄机,有你真是我们无情道院的福气。
贺兰熹点点头:“嗯。”
宋玄机手持扫帚转身离开,贺兰熹正欲跟上,脸色忽地一变。
先前贺兰熹一直处于神思紧绷的状态,以致于都忘了脚踝上的扭伤。现在他稍微放松了一些,起步时一个太用力,立即就被难以忍受的疼痛钻了空子。
贺兰熹脸庞发白,额间疼出了冷汗。和宋玄机一起走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扶着手边的书架,希望那股讨厌的疼痛马上过去。
可宋玄机却似乎发现了他的异样,回过身道:“你……”
话未说完,宋玄机的视线落在了他不自然弯曲的脚踝上,紧接着又看了眼被踏空的梯子,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他们这一方小小天地是亮着的。在摇曳起舞的烛光中,贺兰熹有些无措地看着宋玄机的脸。
发现他受伤后,宋玄机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无波无澜,情绪难辨。纤长如羽的眼睫投下阴影,烛光在他眼眸中辗转流过,揽尽微光。
可贺兰熹的脚踝太痛了,痛到他的心跳都若有似无的快了些,他哪还有心思欣赏宋玄机浸润在烛光中的美貌。
要是按照他的本性,痛成这样少不得要哼哼唧唧撒会儿娇。可惜,他是无情道院的弟子,他还有正经事要办,在宋玄机平静如水的目光中,他也很平静如水地开口了:“不慎扭伤而已。”
宋玄机和他不久前一样,明明能用一个“嗯”字回答的话愣是多加了几个字:“嗯,看出来了。”
说完,忽然朝他俯下身来。
美貌猝不及防地在眼前放大,把贺兰熹吓了一跳:“你干嘛!”
贺兰熹的反应让宋玄机有些莫名:“施法疗愈。”
贺兰熹朝门口的方向瞥了眼,提醒宋玄机:“绯月真君会知道。”
宋玄机淡声道:“有必要在乎?”
不用在乎吗?我看你平时也不爱违反宗规院训来着。
贺兰熹正色:“你不是说,十三道院一事,不应该惊动绯月真君等人吗?”
宋玄机略作思索,竟是又转身走了。
这番动作把贺兰熹看得懵懵的——就算不能施法疗愈,也可以扶他先出去啊,笨。
贺兰熹站在原地没有动,想着等宋玄机走远了他再单脚跳出去。不料不过片刻功夫,宋玄机竟又去而复返,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没等贺兰熹想明白宋玄机的意图,他的腰不期然地被环住了,接着脚下一轻,视野随之晃了一晃——他就这样,被宋玄机横抱了起来。
贺兰熹:“!!!”
第一次被同院道友抱在怀里的贺兰熹努力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表情,力求一个从容不迫,云淡风轻。实际上,他的脑子甚是繁忙,无数个念头在一瞬间飞驰而过。
他先是感觉到了宋玄机指尖微凉的潮意,心想宋玄机刚刚是去洗手了吗?其实没必要的,他的校服也早就被藏书阁里的灰尘弄脏了。
然后,他闻着萦绕在鼻尖的,清冷淡雅的味道,又心想还好他来之前洗澡了。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洗澡用的香露不是这个味道的,他闻到的应该是宋玄机身上的味道。
嗯?宋玄机也在《异兽论》的课上喂了小沙蟒,所以来古藏书阁之前沐浴了吗?
最后的最后,他甚至没有忘记正事。
“等下,宋浔。”贺兰熹搂着宋玄机的脖颈,强作镇定地说:“书还没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