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您找我?”沈祀探进来一个脑袋。
那天温良说的要求,阎青廷没有立即答应,主要是沈祀身上的疑点她自己也没弄清楚,很难说最终会导向一个怎样的结果。
还有正如谢必安所言,太危险了。
沈祀走进来,毫不意外地,身后跟着纪浮光。
阎青廷瞬间变得紧张,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不由微微佝偻下去。
“院长?”沈祀见她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
阎青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纪浮光,将注意集中在青年身上,语气和蔼:“我叫你来,是为了虞罂的事。”
既然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不如把选择权交到沈祀手中。
这是一场可能决定全沪城,甚至全华夏命运的豪赌。
赢了,六道法则恢复正常,世界和平。
输了,沪城首当其冲会成为人间炼狱。
“沈祀。”阎青廷没有叫青年沈院长,沈医生或者小沈,而是极为严肃地叫了他的全名。
“你想好了吗?去或不去,我都不会逼你。”
沈祀既没有受到法则崩坏影响,始终保持着理智,也没有吃下空心蛊,失去心脏。
这一场浩劫里,他和纪浮光就像两个完全被排斥在外的局外人。
阎青廷没有立场逼迫他,如果沈祀不愿意配合,她就继续派人搜索虞罂。
当然这是下策中的下策,毕竟时间不等人。每拖延一刻钟,就会有更多的人死于“空心虫蛊”。
温良就在院长办公室里,手指局促地抠着裤缝。
沈祀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院长,如果我在对上虞罂的时候,不小心死了,医院欠我的那八百亿还作数吗?”
阎青廷:……
大概没想到这种时候,沈祀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的债权,阎院长心情复杂。
她僵硬地点点头:“自然是作数的,不过……”
沈祀:?
阎青廷实话实说:“以虞罂的手段,你要是死了,魂魄恐怕也会灰飞烟灭。”
“啊?”沈祀震惊,小声嘀咕,“亏大发了。”
阎青廷:……
就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沈祀又开口了:“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吧。院长,我到时候可以把这八百亿转让给我的男朋友吗?”
阎青廷:……很好,这是在跟她立遗嘱呢。
阎青廷看向一旁的纪浮光。
男人眼眸微垂,目光落在青年那张干净秀气的脸上,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可以吗?”沈祀又问了一遍,拉回阎青廷的注意。
阎青廷:“可以是可以……”
沈祀弯了弯眼睛:“行,那签份三方协议吧,我也好走得安心。”
阎青廷:……
沈祀知道她误会了,忙道:“我说的走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阎青廷:“……行吧。”
签完协议,沈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应用心理学》交给温良:“这是我大学时候用过的课本。”
温良双手接过,这几天他一直待在或者说被囚禁在仁爱医院里,但看着夜班医生们进进出出,也能猜到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作为虞罂曾经附身的对象,温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谢必安又吐舌头吓唬他。
“你怎么给他?”沈祀好奇。
温良抬起头,讷讷:“烧了就行。”
沈祀:……
好吧,他忘了虞罂不是人了。
温良把厚厚的《应用心理学》丢进焚烧桶里,火焰很快吞噬了书本,纸张逐渐变得焦黄卷曲。
“嗯?”沈祀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阎青廷疑惑。
沈祀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看到书里有别的东西。”
他伸手想去拨拉,被纪浮光拉住:“小心烫。”
直到那本书彻底烧成灰烬,沈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给出去了所有物,沈祀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等虞罂来找自己。
与此同时,阎青廷这边也没闲着,“空心虫蛊”的问题还没解决,柳蝉要追捕,对虞罂的搜索也并未停止,她甚至还分派了一部分鬼差在沈祀所在小区周围巡逻,保护后者的肉身。
回到出租屋,沈祀麻利地洗完澡换上睡衣,然后直奔余淼淼的猫窝,把一脸懵的小黑猫抱了出来。
纪浮光看着他忙来忙去,好笑地问:“你抱它干什么?”
沈祀挠了挠小猫下巴:“我上次在梦里见到虞罂,就是听见淼淼的叫声以后才醒过来的。这次让它守着我,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
沈医生把猫往床头柜上一放,然后有些羞涩地看向男朋友,小声说:“我这一去可能就是永别了,纪老师不打算和我做些什么吗?”
纪浮光愣住,反应过来差点笑出声,他伸手把青年搂进怀里,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放心,不会永别。”
永远都不会。
“真的不用吗?”沈祀不死心地问。
“不用。”纪老师一身正气,淫/邪不侵。
“那我睡了。”沈医生的语气颇为遗憾。
纪浮光摸了摸他的发顶:“睡吧,我陪你一起。”
两人在床上躺下来,沈祀的左手被纪浮光牢牢牵着,枕边小黑猫尾巴一甩一甩。
房间里安静下来,沈祀闭上眼睛。
这个点不是他平时睡觉的时间,生物钟还处于兴奋的状态,因此过了许久都没睡着。
早知道就去楼下药店买点褪黑素了……
枕头下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沈祀拿出来一看,是马楼的微信语音。
自从那次马楼和他说自己的“狂躁症”好了以后,两人已经快半个月没联系,沈祀想了想按下接听键。
然而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前室友熟悉的大嗓门,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沈同学吗?我是马楼的妈妈。”
沈祀一愣,很快礼貌回应:“您好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呜……”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找你确实有一件事,呜呜!”
女人竭力忍耐,沈祀还是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悲伤与哀恸,心底不由咯噔一下:“阿姨您先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马楼呢?”
女人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嚎啕大哭:“马楼,马楼我儿子他死了!和很多人一样,他的心脏不见了!”
这一刻,沈祀只觉浑身冰凉。
电话里,女人整理了一下情绪,哽咽着说:“沈同学,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你和小楼当了四年室友,又是他的好朋友,我和他爸爸都希望你能来参加他的葬礼。”
沈祀不免迟疑:“阿姨,我……”
女人听出他的欲言又止,忍不住问:“是不方便吗?”
沈祀:“倒也没有。”
女人又问:“那是有急事?”
沈祀决定实话实说:“我正准备睡觉。”
女人:……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接着她再次开口,语调冰冷:“沈同学,我对你很失望。十分钟后,灵车会从你们小区门口经过,至于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通话被无情挂断。
沈祀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长长叹了口气。
身边纪浮光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换好衣服出门。
楼下,果然有一辆通体漆黑的中巴车等着他,车顶一朵硕大的白色绸花,挡风玻璃上贴着繁体的奠字。
“你来了。”
女人坐在售票员的位置,面容憔悴,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在见到他后明显亮了亮。
沈祀点头:“嗯,我来送马楼最后一程。”
“好好好,快上车。”女人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
沈祀还未站稳,司机一脚油门,灵车瞬间像颗小炮弹般冲了出去。
“沈同学,你能来我真的太高兴了。”女人抹了抹眼角,“小楼一定也很开心。”
“现在去殡仪馆还是墓地?”沈祀找了位置坐下来。
“墓地。”女人将垂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给他看怀里的骨灰盒。
这是一个实木制成的骨灰盒,表面雕刻了祥云和仙鹤的图案,盒身上贴着马楼的黑白一寸照。
沈祀惊讶:“我听说殡仪馆那边火化的名单已经排到一个月以后了。”
女人神情一僵,后座的男人——应该是马楼的爸爸解释说:“我们找内部的工作人员,花了点钱……”
沈祀懂了。
灵车沿路行驶,两边的行人和法国梧桐迅速后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汽油味,让他有些反胃。
沈祀问车内的另外两人:“介意我开窗吗?”
马楼妈妈摆手:“开吧,辛苦你来了。”
沈祀拉开车窗,将头稍稍探出去一些,微风吹在脸上顿时舒服不少。
如今的沪城比原来要萧瑟许多,写字楼和商场里廖无人迹,大街上倒是有不少示威游/行的年轻人。
这些人里有学生也有刚入社会的996社畜,精力旺盛又愤世嫉俗。
他们要求医院尽快研发出治疗“空心人”的办法,并无偿服务于每一位普通市民。
沈祀盯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奇怪的熟悉感。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轻轻甩了甩脑袋。
红灯亮起,灵车在宽阔的十字路口停下,行人开始陆续过马路。
沈祀的目光扫过一个个不同高矮胖瘦和年龄层的男男女女,最后落在一位抱小孩的妈妈身上。
他疑惑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怎么了?”马楼的爸爸冷不丁问。
马楼的妈妈也跟着看过来。
沈祀唔了一声,不答反问:“马楼的墓地选在哪儿?”
马楼妈妈报了个地址,沈祀打开手机导航看了看,是沪城郊外的一处公墓。
“很快就能到了。”马楼爸爸大概怕他等急了,对司机说,“师傅,麻烦等下稍微开快点儿。”
沈祀赶忙说:“不急,安全第一。”
话音未落,绿灯亮了。
灵车再次飞奔起来,视野中的人和物如走马灯般掠过,等到下一个红灯,原本安静坐着的沈祀忽然站起来。
马楼妈妈一惊:“你要干什么?”
沈祀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男人,最后看向女人怀里的骨灰盒,无比冷静地说:“我要下车。”
女人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恢复如常,咬着牙问:“为什么?”
男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沈祀竖起手机,把上面的地图展示给他们看:“现在的导航很智能的,每个路口的红灯持续几秒都会有显示,像我们之前经过的那个红灯时长是40秒。”
女人冷冷道:“那又如何?”
沈祀叹了口气:“但实际只持续了38秒就结束了。”
两秒钟的时差。
灵车里静了静,男人艰涩开口:“也可能是你的导航出了问题……”
没等他说完,沈祀又指着窗外说:“这对母女我上车以后见过三次了。”
一次是在游/行的队伍里,一次是过马路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见女人准备说什么,沈祀挥手打断了她的辩驳:“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以前见过她。”
马楼父母以为他说的是母女中的妈妈,谁知顺着青年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却是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大家都在沪城生活,哪天街上遇见了不是很正常?”马楼妈妈不以为然。
沈祀摇头:“不正常,因为我不是在街上看见她的,我看见的是她的照片,两年前的照片。”
周小宁被父亲周建波拐走的当天,游乐园里有一个小女孩在小卖部旁哭花了脸。
这一幕被沪大的一名学生拍下来,上传到了校内论坛,沈祀调查兔子玩偶案的时候恰巧看见了那张照片。
“两年前她应该五岁左右,然而两年过去,她一点也没有长大。”
沈祀又看了眼女人怀里的骨灰盒,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浅笑:“这里不是现实对吗?”
根据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理论,梦是现实与潜意识的映射,因此梦里的一切不可能凭空产生,只能基于当事人的记忆和经验。
沈祀平时走在大街上不可能注意每一个人的身高长相,所以在梦里无关紧要的路人面孔应该是模糊的,一旦变得清晰,就会是曾经见过之人的模样。
“马楼父母”脸上的悲痛之色如潮水般退去,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沈祀也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说变脸就变脸,立刻伸手去按售票员座位上的开门按钮。
女人尖叫着将骨灰盒丢向他,沈祀闪身躲开。
骨灰盒落到地上,啪嗒一声摔裂了,黄色的沙子从里面洒出来。
沈祀啧了一声:“道具组扣大分。”
“快开车!”男人朝司机大吼。
灵车再次启动,惯性让车内的人都站立不稳,沈祀顺势蹲下,抓起地上的黄沙,跌跌撞撞跑向车头。
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女人尖叫起来:“拦住他!”
男人艰难地伸出手,可惜晚了一步。
沈祀拍拍司机的肩膀,后者下意识回头,然后被撒了一脸黄沙。
司机被沙子迷了眼,灵车顿时失去控制,在大马路上扭出了S形。
“废物!”女人咒骂一句。
沈祀一把将司机揪起来,自己坐进驾驶位,然后猛打方向盘,刚刚站起来的“马楼父母”再次被甩飞出去。
继泥头车后,沈医生也没想过自己还有开灵车的一天。
瞬息之间局势扭转,从此刻起,这条马路这辆车以及车上的人,就都归他管了。
然而正当沈祀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在耳边炸响,瞬间将他惊醒。
梦境破碎,周遭的一切如泡影般湮灭,女人歇斯底里的表情还残留在他的视网膜上。
沈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被他的动静惊扰到,纪浮光微微蹙起眉,隐约也有醒来的迹象。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持续。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二十三分。
他没叫外卖,也没有网购,房租前两天刚交过,不明白这个时间会有谁来找自己。
沈祀穿上拖鞋出了卧室,有过之前外卖小哥忽然发疯的经历,开门前他特意多留了个心眼,警惕地问:“谁啊?”
门外响起苏七月熟悉的声音:“沈医生,是我。纪总在你家吗?”
沈祀紧绷的神经微松,打开防盗门。
十月初的天气,胖助理跑出了一身汗,习惯性地用他那块小手帕擦脖子:“我打他电话没人接,只好找过来了。”
“有什么事吗?”沈祀边问边把人让进屋。
“嗯,一些失去心脏死亡的员工家属要求按工伤赔偿。”苏七月一个头两个大,“已经闹到公司楼下了。”
沈祀蹙眉:“这不是讹人吗?”
那些员工吃了心理医生的药才会变成“空心人”,怎么能把责任推到纪氏头上?
苏七月害了一声:“现在这种情况,还有多少人是理智的呢?没有彻底疯狂就算不错了。对了,纪总呢?”
“我在这里。”
纪浮光已经起床了,除了发丝稍显凌乱外,眼底一片清明。
“纪总,快跟我走吧!”看苏七月的表情简直快哭了。
纪浮光没回答,转而望向沈祀。
沈祀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推了他一下:“去吧,我等会儿就睡着了。”
纪浮光伸出手用力抱了抱他,轻声承诺:“我会尽快回来。”
“好。”
两人走后,出租屋的门被重新关上了。
沈祀一个人躺回床上,想到刚才的梦,他给马楼打了个电话。
那头很快响起前室友没心没肺的声音:“小四?怎么忽然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沈祀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没什么,闲着无聊,所以问问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替人算命呗。”
沈祀惊讶:“现在还有人找你算命啊?”
马楼嘿嘿一笑:“小四你不懂,乱世人们才更相信命运,好多人都来我这儿问自己还能活多久。”
沈祀更惊讶了:“你算得出来?”
马楼:“当然算不出来。医生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沈祀:……
“那你怎么跟人家说的?”
马楼一脸深沉:“我说,如果只剩下一天的寿命,你就不活了吗?命是自己的,该咋活咋活!”
沈祀:“……马大师,我悟了。”
确认马楼还好端端地活着,沈医生把手机放回枕头底下,再次闭上眼睛。
之前的梦里他并没有见到虞罂,不知道是对方还没来就被苏七月的敲门声打断了,抑或是已经来了,只不过没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然还存在第三种可能,虞罂来了,并且就在他身边,只是沈祀没认出对方。
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虞罂扮演的又是哪个角色?马楼妈妈,马楼爸爸还是司机?
从沈祀的角度看妈妈的概率更大,因为最开始联系自己的就是那个女人。但也不排除另外两人的嫌疑,甚至连路上的行人都有可能是虞罂。
沈祀在脑子里把上一个梦认真复盘了一遍,这就导致想的事情太多,更加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索性又坐起来,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仁爱医院的巡逻小分队埋伏在各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次领头的又换了,不是牛头也不是马面,而是夜游神乔邺。
对上他的视线,乔医生举了举手里的大屏手机。
隔着这么远,沈祀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无非是问他怎么还不睡。
沈祀倒是想睡,可他真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几分钟后,沈医生认命地出了门。
他噔噔噔小跑到一楼。
天很阴,没出太阳,飒飒秋风将地上的一只塑料袋卷到半空中。小区里的居民日渐稀少,没了大妈大爷们坐在楼道口嗑瓜子唠嗑,莫名多了几分惆怅萧索的感觉,
沈祀搓了搓短袖下的胳膊,低着头往前走,徐桂芳悲痛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入耳朵。
徐航死了,今天是他的头七。
屋内依旧布置成出殡前灵堂的模样,正中间的墙上挂着男生的遗照,相框两边缠满长长的黑纱,蜿蜿蜒蜒一直垂到地上,八仙桌上摆着水果,饭菜和香烛。
徐桂芳边烧纸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航,是奶奶害了你。要不是我带你去看那个医生,你也不会走了,呜呜……”
沈祀见她太伤心,忍不住劝道:“小航已经去世了,您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谁知老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他开口瞬间破防:“果然你们心理医生没一个好东西,骗子,杀人的刽子手,应该让警察把你们统统抓起来枪毙!”
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崩溃地嚎啕大哭,邻居们见状纷纷从家里出来,安慰老人,谴责沈祀。
沈祀:……
他不再逗留,直奔楼下那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
原本沈祀还担心法则崩坏,加上“空心人”出现,药店可能已经关门了,所幸他过去的时候,一眼看到了里面的药剂师。
“一瓶褪黑素。”沈祀掏出手机扫码。
药剂师趴在柜台上,闻言不甘不愿地站起来,然后慢吞吞走到某个货架前,拿了一个墨绿色的瓶子:“三十二块五。”
沈祀付完钱,接过药瓶,药剂师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摆烂的样子和福伯如出一辙。
想到老管家,沈医生不由有些失笑。
沈祀回到出租屋,服了一粒褪黑素,板板正正地躺到床上,这一次睡意很快涌上来。
然而下一秒——
防盗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咚咚咚!
沈祀:……
这觉大概是没法睡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纪浮光回来了,但又觉得应该没这么快,那会是谁?
沈祀疑惑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气喘吁吁的张风开:“沈哥,快跟我来!”
沈祀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见他不动,娃娃脸同事丢出一个深水炸弹:“谢主任找到虞罂了!”
沈祀愣住:“什么时候?”
“就在十分钟前。”张风开抹了把脸,“边走边说。”
沈祀依旧不动,而是继续问:“怎么找到的?”
“他们先找到了柳蝉,柳蝉供出了虞罂的藏身之所。”张风开三言两语说明情况,“沈哥,快跟我走吧,虞罂现在不肯说出井眼的下落,非要等你去了才肯开口。”
沈祀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说得还挺真。”
张风开急了:“你不相信我?”
沈祀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淡淡开口:“那你叫我一声爸爸。”
张风开:……
“怎么?不愿意叫吗?”沈医生轻挑一眉。
张风开无奈:“沈哥,大敌当前,你别开玩笑了。”
沈祀叹气:“我没开玩笑,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跟你走。”
张风开暗暗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整张脸憋得通红。
沈祀啧了一声:“明明以前叫得很痛快的,所以你不是张风开。”
话音刚落,眼前熟悉的娃娃脸和“马楼妈妈”一样变得扭曲狰狞,尖利的指甲抓向青年,沈祀立刻甩上门,后退两步。
咚咚咚。
咚咚咚。
砰砰砰!
敲门声逐渐疯狂,仿佛外面不止一个“张风开”,而是有千百个“张风开”在同时撞击防盗门。防盗门不堪重负地颤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
沈祀把桌椅沙发推过去抵住,就在这时梦境再次四分五裂。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出租屋的天花板本应该是纯白的,但因为小区年代久远,楼层与楼层间经常有渗水的情况发生,于是他家的天花板也被洇出了一大块淡黄色的水渍。
沈祀盯着那块水渍看了片刻,确定是记忆中的形状没错,知道自己又醒了。
他侧过头,看向蹲坐在床头柜上的小黑猫。
余淼淼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猫形摆件。
沈祀伸出手,小黑猫犹豫了下,才一脸嫌弃地顶了顶他的掌心。
褪黑素不能多吃,沈祀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强迫自己入眠。
意识渐渐变得朦胧,耳边一切细微的响动都随之远去,一缕淡淡的烟味钻入青年的鼻尖。
他微微皱了皱眉,潜意识认为是在做梦,然而烟味越来越重,很快到了呛人的地步。
沈祀捂着口鼻咳嗽,楼上楼下传来邻居们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
“着火了!”
“有没有人报警啊?”
“呜呜哇,妈妈!”
滚滚浓烟伴随火舌从窗户缝和门缝里钻进来,很快充满整个出租屋。沈祀被熏得眼眶发红,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刚出卧室,他忽然想起还有余淼淼,又折返回去一把抄起小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