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纷纷,裙摆翻飞,抬身仰面、发丝随风舞动,面容与天光交相辉映,宛若画卷中即将飞向白玉宫阙的仙子。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皆屏息凝神,专注地看着眼前一幕。
长久的寂静间,虞藻憋红了一张脸,才勉强将香包挂到最高处。
他一连挂了两个,一个替燕清远挂的,另一个则是为自己。
香包刚一挂好,其余人争先恐后地将香包往上挂,皆挂在小世子的周围。
有的竟还存在私心,悄悄将自己的荷包与小世子的荷包,打了个死结。
虞藻见状,不太高兴地皱了皱鼻尖。
他的荷包都要瞧不见了
也幸好他同时挂了两个香包,故而还算扎眼,尽管周围围了一圈各式各样的香包,也不会让他人抢走风光。
“太子殿下到”侧边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响,一群少年郎微微诧异,随后纷纷行礼。
虞藻有着特权,他无需向任何人行礼。
闻声,他在狂风鼓动间偏头,乌发飞扬、遮挡了眼前目光,在朦朦胧胧的光景间,他看到一张阴郁病态的脸。
熟悉的气质与面部轮廓,让他顿时愣了一瞬。
紧跟着双膝夹紧,手指揪住凌北的头发,将凌北当马驹般、往上扯了扯。
凌北吃痛,却没有阻拦,反而咽下喉间即将冒出的痛哼。
脖颈两侧皆受到一阵绵软软的挤压,甜稠稠的香气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熏得他愈发灼热,体内好似有一团烈火灼烧。
太子明奕头戴金冠,腰束白玉金丝长穗带,烈日炎炎之下,他的神色晦涩不明,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叫人望而生畏。
明奕看向骑在小侯爷头顶的少年郎。
面庞粉艳的少年郎睁大了一双眼睛,嘴唇微张,细白手指卡入另一个男人的乌发间,神色楚楚可怜。
“你可是北凉世子?”明奕唇角挑起一抹笑,“前段时日我身体抱恙,故而没有参加宴会。不过,我听父皇多次提起过你,我有意与你结交,却一直没寻到机会。”
“若是没记错……你似乎叫,虞藻?”
虞藻头皮发麻。
明明只是被喊了名字,他却觉得脊背一片冰凉,好似被阴冷潮湿的毒蛇缠上。
虞藻匆忙从凌北脖子上下来,足尖落地时,他险些一个踉跄。
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掌及时朝他伸来,他睁圆了眼睛仰头,却不敢将手搭上去。
尽管那日明月楼光线昏暗,但、但虞藻不会记错那张脸……
还有这个声音。
虞藻表情呆滞,内心崩溃。
那日的流氓,怎么会是当朝太子啊?
光是亲吻便算了。若是他没记错,那日情势火热,他被逼得口酸舌胀、泪水直掉,最终失控给了对方一耳光……
不过瞧太子的神色与语气,似乎没有认出他?
虞藻没有自乱阵脚,他拿出最有礼貌的一面,细声细气地喊:“太子殿下。”
虞藻自认礼数周全,掩饰得也很好,假装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可他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全部写在脸上。
明奕见他端肃着脸蛋,眼神偶尔飘忽,有意隐藏却破绽百出,眉眼间又不经意透露许些惧意,让人不免心生怜爱。
看来真被吓着了。
明奕思忖。
横竖都是他的错,若对方还是生气,他便想办法再哄哄。
“何必如此生分?”
明奕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他走至虞藻跟前,语气熟络又低沉,仿若许久未见的老友,“父皇同北凉王情同手足,我们之间也不必拘泥于虚礼。我年长你几岁,你应当喊我哥哥才是。”
明奕鲜少会展现出如此温和的一面,四周望来的视线诧异且惊悚。
众人皆知太子明奕性情恣睢暴戾,仿若一条性情暴烈的恶狼。
太子明奕竟也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虞藻同样受到惊吓。
他悄悄打量明奕的神色,太子这态度……应当没认出他吧?
他那日戴了帷帽和面纱,太子应当不记得他的脸……
若是太子认出他,必然不会同他称兄道弟,又这般好声好气。
虞藻隐约记得,那日他的面纱屡次翘起。
一旁点了烛火,他们距离又那般近,他不确定明奕究竟有没有看见他的脸。
抱着迟疑与试探的想法,虞藻小幅度仰起面庞,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太子哥哥?”
练习场内,一群宫装侍从们忙前忙后布置。
不远处的树荫下,陈设桌案与躺椅,太子明奕悠悠然坐在阴凉处,望着烈日炎炎下的一众学子们。
并无多少波澜的神色,在望见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郎时,陡然变得柔和。
射课需要更换服饰,平日里宽大的袖袍不便于施展拳脚。
虞藻跟着同袍换完服饰,缓步走向校场时,四周骤然寂静下来。
褪去一身华服,现下虞藻只穿着一身黑色劲装。
腰身被束得纤细一把,好似一掌可握,深色服饰衬得肤白胜雪,一张容颜瑰丽粉艳,在日光下宛若冰雕玉砌而成。
几个正拿着弓箭、低头调试的少年郎,眼尾余光瞥见一个清瘦身影,浑身陡然僵住,手指跟着一抖。
手中弓箭竟握不住似的,坠落在地,惹来友人们的哄笑。
那人面红耳赤地低头取弓箭,目光却炽热地追随了过来。
虞藻被看得莫名其妙。
他低头瞧了瞧,再看看身边同袍们的打扮。
他也没穿错呀?
小世子所到之处,皆有一众人痴痴望来,跟鬼迷心窍了似的,竟还跟着上行几步。
树荫下的明奕快步起身,来到虞藻身边,以身形将一众窥探目光挡了回去。
可惜这是露天场所,不论如何,他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遮挡。
见太子过来,这群春心荡漾的少年郎多少收敛了几分。
不过,他们自认窥探的视线隐秘,好似在擦拭弓弦、又似调整弓箭,看起来正正经经一心求学,实际跟鬣狗见着肉骨棒似的,恨不得甩着哈喇子扒咬上来。
明奕烦躁地皱了皱眉。
他长臂一伸,亲昵地拍了拍小世子的袖袍,帮忙抖落海棠花瓣,语气低沉:“这里晒,来,到这里坐。”
负责射课的学官已到达校场,虞藻也瞧着一个新面孔。
皮肤黝黑、五官硬朗,看起来不怒自威,正是魏小将军,魏黎安。
虞藻跟着明奕坐在树荫下乘凉,桌案备了诸多可口点心。
明奕剥了个蜜橘喂他,他张口咬下,舌尖不自觉扫过明奕的指尖,带来酥酥麻麻的温热感。
虞藻咀嚼着口中蜜橘,酸酸甜甜,一切恰到好处。
他好奇地侧首:“太子哥哥,学官已经到了,你不去练习吗?”
虞藻可练,也可不练。
他天生身子骨弱,兄长已提前和学官报备过,若是他不愿,可在一旁休息见习,以学习理论知识为主。
太子明奕看起来身体健壮,可不像是身子骨弱的模样。
明奕用玉箸夹了块荷花酥,喂至虞藻唇边。
见虞藻一口含住,腮帮子被喂得鼓鼓,他才心满意足地回答:“近段时日,我身体抱恙,时而头疼发热,还是不去了。”
又故作苦恼地露出半边脸,“还有一缘由。小殿下,你瞧,我这边脸……唉。”
虞藻困惑望去,只见太子的另外半张脸上,布着许些粉印。
方才囫囵着看,他还没瞧出来,这会儿距离正近,加上光线敞亮,他能清晰看到太子脸上的部分印子。
那是他前段时间打出来的巴掌印。
不过已经消了许多,如今只有部分点点痕迹,看起来似被太阳晒的,倒也不要紧。
可虞藻知晓这印子从何而来,他心虚又紧张地停住咀嚼,腮帮子被小糕点塞得鼓出一团,眼睛也睁得圆润。
呆头呆脑仰头看向太子的模样,好似一只警惕的猫儿。
“太子殿下,你……你这这半边脸怎么了吗?”虞藻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将装傻进行到底。
还没说什么呢,便被吓成这样。
太子忍俊不禁,伸手挠了挠虞藻的下巴:“只是被猫儿挠了挠,无碍。不过,小殿下,你无需一直太子太子的,像方才那般唤我,倒也显得生分。”
“我同你兄长年岁相仿,你不如直接喊我哥哥。”
太子好像很喜欢他。
虞藻敏锐嗅到这一点后,便决定利用这一点,先和太子打好关系再说。
他将口中满满当当的糕点咽下,仰头甜腻腻地喊着:“哥哥。”
明奕眉眼缓和。
心中又酸溜溜地发妒,裴家那俩兄弟倒真是好命,听这声裹了糖霜般的唤声听了近二十载。明奕端着水晶果盘,喂了一颗红果,哄着说:“甜不甜?”
“甜。”
“这颗呢?”
“也甜。”
虞藻心觉怪异。
太子对他的确友善,但……但是否殷勤过了头?
他又不是未曾断奶的小孩儿,太子为何要一口口喂着他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虞藻担心这水果有问题,于是不敢多吃,只小心咬了一口。
明奕停下喂果子的动作:“真的甜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枚果子。
被咬了半口的红果,露出鲜红湿嫩的果肉,红艳艳的汁水向下流淌。
虞藻被这提问弄得心头发怵,正要张唇说话,便见太子将剩余半颗果子,悠悠送进口中。
舌尖卷过红果、含入口中,咀嚼间,果汁在唇齿间迸发流淌,喉结随着吞咽不住滑动,目光却如鹰隼般攫住虞藻的面庞。
过于直白炙热的视线,仿若他吃的不是果子,而是虞藻这个人一样。
虞藻被看得头皮发麻。
他“腾”的一下起身,眼神飘忽,落在不远处的校场:“太子哥哥,我须去听课了,我、我等会再来。”
明奕失落地放下果盘:“好吧,去吧。”
他跟着虞藻起身,拿出帕子擦了擦虞藻鼻尖的细汗,态度如兄长般溺爱,“若是热了累了,不要为难自己。”
虞藻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僵硬着小身板,任由明奕帮他擦拭不存在的汗水。
等到差不多,他才匆匆拉开距离:“太子哥哥,我先去了。”
明奕知晓他不自在,在找借口远离,也不阻拦。
校场内。
一到射课,魏黎安总是准时准点到达,一众学子们,也就他听得最认真。
尽管这些要点他听过无数次,但他还是专心致志听讲,但讲解完毕,到了实操环节,学官让他上前示范。
魏黎安是魏将军的独子,自小跟着魏将军出入校场,一身本领自然了不得。
他往那儿一站,便有无形的威严徐徐笼来,配以宽阔高大的身躯,站在烈日下的他,如一座巍峨的山。
林观遇等人爱文,但也欣赏这等武将,他们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
魏黎安从容不迫地举弓示范,身上虽不曾披战甲,然气势威风凛凛。
日光在地面撒了满地熔金,一旁传来许些脚步声。
少年世子肤若凝脂,奔向校场时的动作如蝴蝶翩翩起舞,将不少人的注意吸引过来。
弓箭破风之风尖锐,稳稳扎在靶子正中央,带着靶子来回摆动数下,发出响亮的震动声。
“好、好箭”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魏小将军好箭”
他们一边吹捧魏黎安,一边眼尾往小世子的方向瞄。
见小世子站定在旁,伸着脑袋东张西望,他们忙殷勤上前:“世子殿下,你要不要也试试?”
刚摆脱太子明奕,又来了个林观遇。
林观遇将弓箭递送到虞藻面前,他怔了一怔,见大家皆期待地看向他,他摇摇脑袋:“我、我不太会……”
岂止是不太会。
是压根不会。
不过,神色依然雀跃而又期待,望见魏黎安方才神气射箭的一幕,他手心发痒,也想来试一试。
“无碍。”
凌北走了过来,看虞藻这小身板,他也知晓虞藻必然拉不动。
他拿了个最轻便的、乃小儿入门的弓箭,“世子殿下,你试试这个。”
魏黎安探头看了一眼:“我八岁时,便用的这枚弓箭。”
虞藻一脸震惊。
八岁??
虞藻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这枚弓箭,再仰头看看魏黎安。
这人真是力大如牛……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
这枚弓箭的确比较轻便,虞藻掂了掂重量,似乎还好。
小世子绷着张雪白脸蛋,好似被众人劝得不行,最终勉为其难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试试吧。”
他总不可能连小孩子的弓箭都拉不动吧?
魏黎安在一旁帮忙盯着:“双足应与肩膀同宽。”
虞藻立刻调整脚下姿势,魏黎安又粗声粗气地说:“身子微微前倾,左手握弓身,右手拉弦。身子放松,肩膀与左臂要形成一条直线……”
一两句还好,次数多了,虞藻眉尖微蹙。
他抬起弓箭,威胁般对准魏黎安,龇出一双雪尖儿似的虎牙:“不准管我”
竟将弓箭直接对准人。
如此嚣张跋扈,整个京城,仅此一人。
魏黎安被凶神恶煞瞪了一眼,心尖陡然过电般抽动一瞬。
小世子的嗓音天生绵软,甜稠稠地灌进心口,滋生丝丝缕缕的糖霜,缠绕住他的肺腑。
魏小将军弓箭指着脑袋,非但没有产生恼怒的情绪,反而面庞黑红,这时候还记得弓箭教学。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的肩膀和手臂别这么紧,不然射不出来的……”
虞藻轻哼一声。
他才不会射不出来。
他现在感觉极其顺利,自我感觉极好。
原来射箭也不难,于他而言小菜一碟。
林观遇眼力见极强,即刻拍着马屁道:“世子殿下拉弓的姿势如此标准,应当是在蓄力”
有人指挥众人退散,不要碍着世子殿下的眼:“我们离远一些,不要妨碍世子殿下发挥”
“世子殿下,开始罢”又有人起哄道:“我等已迫不及待瞻仰你的风采”
虞藻的手臂与肩膀绷得紧紧的,听着周围一众人的议论声,他神色讷讷。
他、他已经开始了啊……
这是小世子为数不多碰弓箭的时刻,他对射箭一窍不通,只知道拿起、拉开,不知用力与收力。
如魏黎安方才所言,他身子绷得太紧,又因发力不正确,弓箭很难射出。
就算射出,也射不远,反而容易拉伤自己。
魏黎安在一旁看得焦急,偏偏又不好上手指导。
虞藻的手臂逐渐酸麻,手心更是被勒得发红发胀。
袖袍下的手臂微微颤抖,人也跟着晕头转向。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呢?
方才魏黎安射箭时,分明没有这么困难呀……
但周围人这么多人瞧着,虞藻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若是他这会儿说不行、射不出来,未免太过丢人。
定会坐实他是个小草包的传闻。
被这么多人围观,起码不能丢了脸面。堂堂北凉小世子,擅骑的北凉人,竟连八岁小儿的弓箭都拉不动,这像话吗?
他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虞藻绷紧脸蛋,再次努力,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手指收紧、用力去拉弓弦。
面庞与脖颈浮起大片薄红,眼尾晕出一抹晶亮。
虞藻紧紧闭上眼,薄薄眼皮皱成一团,为给自己打气,原地用力跺了跺脚。
凌北等人屏息凝神,就是现在——小世子准备蓄力了
唯有魏黎安忧心忡忡。
若小世子继续按这个姿势进行,也许等会会摔倒。
他看到小世子身后地面有一块石子,他担心小世子误踩受伤,于是上前去取。
同一时间,浑身力竭的虞藻猛地松开弓弦,却根本没有拉动。
弓箭被丢在一边,他似被戳破的小皮球,整个人往后连步倒退,一脸惊慌失措。
“世子殿下”
惊呼声此起彼伏,伴随错杂纷乱的脚步声。
可惜方才他们退出的距离太远,此刻无法第一时间来到小世子身边。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世子身子向后跌退,一张粉艳小脸满是无助。
正在小世子后方、蹲下身来捡石子的魏黎安,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清瘦身形不住后退。
饱满弧度愈发贴近。
竟恰好仰起面,被坐了个正着。
眼前一片黑暗。
魏黎安整张脸被蒙了个严实,柔软温腻的触感似一团蓬松的糕点,裹挟浓香覆在脸上。
高挺鼻梁恰好嵌入中央下陷,隔着单薄绫罗,二者似乎没有丝毫阻碍,过近的距离,让他根本不敢乱动。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寂静无声。
京城的世家子弟们,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皆瞪大了眼睛。
小世子一路后退,屁股险些挨着地面,却被恰好接了个严严实实。
倒是魏黎安,被这么一撞,从原本蹲下身捡石子的举动,一下躺在了地上。
不过躺下来的动作,倒是更方便小世子坐下。
虞藻呆呆愣愣着一张脸,屁股突然落“地”,却没感觉到疼痛。
他一低头,愈发迷茫。
身下是一个同样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不过身形更加魁梧强壮,劲装贴身勾勒出山峦般起伏的肌肉曲线,袖袍略微掀起,露出土地般黝黑的皮肤色泽。
这、这是魏黎安?
为维持身体平衡,虞藻的双手紧紧撑在魏黎安的胸口。
霜雪一般白净的手心摁在臌胀宽阔的胸膛,一黑一白,极具视觉冲击。
虞藻盯着自己的手指,讷讷道:“我、我这是坐哪儿了?”
不会吧……
0926告诉他:【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坐人脸上了。】
虞藻:“……”
惊慌失措的面庞,转而变得尴尬窘迫。
耳尖悄然浮起一抹红晕,且不自在地抖了抖。
纵使虞藻性情骄纵,也不会做出如此恶劣的事,他腮肉晕红,哆嗦着手掌要撑起身。
小屁股刚抬起来一点儿,又因过于焦急,一个没留神手滑,再度重重跌坐回去。
这一坐,冲击力可不小。
魏小将军登时冒出一声似痛苦似隐忍的闷哼,方才他还能勉强借着间隙呼吸,这会儿被堵了个严严实实,隔着薄薄一层衣衫,几乎要抵着肉了。
屏息过久,魏黎安蓦地呼出一阵热气,用以嘴唇呼吸。
热气宛若梅雨季节的雨,潮湿而又绵密,聚集在一点把小世子浇了个正着,眼尾都被烫红了。
“太子殿下。”人群散开,头戴金冠的明奕最先回过神来,匆忙上前,将小世子从地上扶起。
“魏小将军”凌北切了切齿。
一身黑色劲装本就勾得小世子身形纤细,而如今,视线往下,后腰下方的一块布料竟卡陷其中。
且在日光下闪烁晶亮光泽。
竟还是湿的。
林观遇一脸惊诧,他看着满脸黑红、仿若醉酒,仍然躺在地上的魏小将军。
像第一次认清同袍的嘴脸,失望、痛恨、鄙夷,又掺杂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
虞藻被扶起来之后,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眸光躲闪而又飘忽,始终不敢看向地面的魏黎安。
“可有哪里摔着碰着?”
明奕按着虞藻的肩膀,神色严肃而又关切,将虞藻像小陀螺一样、在身前转了个圈。
除却裙裾有些灰尘,看起来并无大碍。
目光落及后方的一抹晶莹光泽,宛若遇着猎物的蛇,眸色陡然转深。
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一瞬,明奕伸手将吓得不轻的虞藻搂入怀中,大掌摁在后腰,不着痕迹地往下——
将那抹被吞吃部分的布料,揪了出来。
怀中的清瘦身躯微妙地抖了一抖,隽秀眉眼微微垂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没事了。”
明奕道,“虽这是入门弓箭,但也需要一段时日练习。你是初学者,并无基础,能将弓箭拿起,已是不易。”
虞藻正在自我怀疑、郁闷得很,闻声,他翘了翘长睫:“真的?”
“自然是真的。”明奕睁着眼说瞎话。
虽然他这番话说的在理,但这弓箭的确很初级,也许会射空靶子,但不至于连拉弓都拉不动。
他的力气全然用错了方向,姿势、握法……没一处是对的。
不过,归根结底,小世子也没有错。
他对此毫无经验,连最基本的握弓拉弦的力气都使不对,射不出箭也是情理之中。
要怪,便怪北凉王府的人没将小世子教好。
再说,他不是已经将弓箭拿在手心上了吗?有这份努力的心在,已是难得,还要他怎么样?
经过太子这么一安抚,虞藻心情好受不少。
一旁再度传来惊呼:“呀那枚玉佩——”
虞藻循声望去,魏黎安已从地上起来,正低头怔怔地望着腰间玉佩。
这是一枚大家雕刻的山水玉佩,玉佩色泽清透莹润,山水图案更是写意风流,属难得一见的珍品。
而现如今,上头浮现一抹不深不浅的裂痕,如白璧微瑕,叫人惋惜。
“那不是魏家的传家宝吗?也是魏小将军之后要传给媳妇儿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以往我们想看,魏小将军都不肯给我们看,说这是给未来妻子的,不能叫不相干的人乱看……”
这枚玉佩竟还有如此来头,虞藻下意识看向魏黎安,见魏黎安怔怔地盯住自己,眉眼陡然警惕。
莫不是想叫他赔偿?又或是要找他算账?
瞬息之间,小脑瓜闪过千百种可能性。
虞藻自知闯了祸,便故意摆出一副楚楚之态,往身边太子的怀中一倒,揪着太子的袖袍,仰头轻轻地唤道:“太子哥哥。”
太子愣了一愣。
先前他有意同虞藻亲近,但虞藻似乎对他的靠近很不适应,还匆匆寻理由离开,摆明了不想与他独处。
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虞藻黏糊糊地钻入他的怀里,主动投怀送抱。
温香软玉,神色楚楚。
明奕心头发软,长臂一伸,将虞藻搂得更紧。
手指轻轻捻住那截白玉似的下巴,虞藻被迫抬起脸,与一双平静到让人心惊的眼睛对视。
虞藻心中发怵,但更担心魏黎安当场找他算账。
魏黎安那身肌肉,估计能一拳把他打扁,他怎能不怕?
湿润水灵的目光直直地望来,卧倒在怀里的身躯绵软依赖。
明奕揉了揉那截小下巴,温声道:“害怕?”
虞藻点点脑袋。
出了事,知道找他帮忙,倒也没那么笨。
明摆着是利用,明奕非但不觉愤怒,反而十分舒畅。
情急之下第一时间想到他,说到底,还是在意他、信任他。
明奕看向魏黎安:“魏小将军,玉佩伤得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