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窗外的风景太过好看,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席羡青视线始终没有转向祝鸣的脸,只是非常冷酷地给出两个字:“……可以。”
“我也有一个小小的问题。”祝鸣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
“什么?”
“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你便直接向我提出了用治病来换婚姻的交易。”
祝鸣的声线放得温柔而暧昧:“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就像是一场及时雨一般,来得可谓是又巧又好,很难不去答应。”
“但为什么,偏偏是婚姻呢?”
祝鸣望着席羡青的脸:“我知道,我在直播的时候从不掩饰自己在相亲的事情,所以你在调查我时,可能觉得这是让我答应治疗你的最佳诱饵。”
“但从你的角度来看,这在逻辑上依旧并不通顺。”
祝鸣若有所思:“如果我只是想求一位医生为我治病,我会先提出各种物质上的酬劳,为什么要加上一段将自己的人生捆绑起来的婚姻呢?”
七区人聪明虽是尽人皆知的事,但席羡青没有想到,祝鸣会敏锐到这样的地步。
他回望着祝鸣的脸,须臾后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祝鸣:“你暗恋我很久了?”
席羡青:“……?”
“开玩笑的。”祝鸣摆了摆手,“我想出的答案是,一旦疗程开始,我需要为你贴身治疗,来往会无法避免地变多,共同出入的场合也会增加,一个七区人突然频繁地出现在你身边,自然会被别人议论。”
“我猜,相比于伴侣的身份,你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医生。又或者说,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精神体出了问题。”
“也就是说,你需要将病情保密,不仅仅是对外界,甚至到了连至亲之人都需要隐瞒的程度。”
祝鸣有些惊奇地望向席羡青的脸:“连你的家人都不知道你的病,对吗?”
席羡青没有说话。
祝鸣望着眼前的青年——姿态始终倨傲,衣着永远光鲜,就像他那美丽优雅的精神体一样,肉眼看来,近乎完美到没有任何瑕疵。
但又好像是为了不让人看穿自己,于是选择用盔甲般的傲慢笼罩住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被窥探到心底最深层的秘密。
“你的家庭组成是什么样的?”良久后,他听到席羡青问。
“我妈死了,我没有爸。”
祝鸣坦荡答道:“所以只有我和我小姨两个人。”
席羡青点了点头:“现在的席家,有代表人继承权的人一共有二十一个。”
祝鸣:“……多少?”
席羡青的神情倒是很平静:“不说能像普通家人一样做到扶持理解,光是让他们不去反目设计彼此,就已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毕竟所有姓席的人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有且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他说:“那就是等我的爷爷席建峰死,然后坐上六区代表人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小席的家里群鸟乱斗!
祝鸣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暗。
他刚摇着轮椅进了门,沙发上看电视的祝盈盈就“唰”地一下转过了头。
她卧在沙发顶的兔子精神体也十分同频地跟着扭过了脑袋,一人一兔,目光炯炯地盯着祝鸣的脸看。
祝鸣:“……没午睡吗?”
“不太困,门口有你的快递记得拿。”
祝盈盈对着祝鸣从人到轮椅上下扫视了一圈,重新将目光放回了电视剧上,语气是若无其事的:“今天不直播吗?很少看你白天出门这么久。”
“这两天放假不播,和几个朋友出去散了散心,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多出去走走吗?”
祝盈盈“嗯”了一声。
几秒钟后,她状似无意地问起:“话说,是你的哪几个朋友啊,我认识吗?”
上钩了。
祝鸣做出一副回想的样子:“就是周粥,还有之前酒会上帮过我忙的一个朋友。”
祝盈盈“哦”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电视机,随意道:“是我生日时候,抱着你去休息室的那个?”
“嗯,是他。”祝鸣操纵着轮椅到沙发旁,拆起快递,“人还挺好的。”
祝盈盈没怎么动,但祝鸣的余光瞥到,她的兔子精神体的耳朵“咻”地一下立了起来。
偏偏祝盈盈脸上还是硬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哦,没记错的话,是六区代表人家的小孙子?欸不过我怎么记得,我给你安排的六区那场相亲就是……”
“是,人家六区的人比较讲礼仪。”
祝鸣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撰写起了剧本,“那天其实他的姐姐有事没来,他过来陪了个不是,我们聊了两句,蛮投缘的。”
电视机明明灭灭的光影打在祝盈盈的侧脸上:“这么听,你们俩还挺熟的啊?”
祝鸣:“嗯,不过他今天……算了,先不说了,累了一天,我歇会儿去。”
祝鸣打了个哈欠,抱着快递,一副要摇着轮椅回卧室休息的样子。
果不其然,祝鸣这话说完,祝盈盈再也演不下去,急得直接从沙发上连人带兔地蹦了起来:“不是,你小子给我把话说完,你们俩今天怎么了?”
祝鸣背对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从小被祝盈盈拉扯着长大,祝鸣太了解她的心思有多缜密。
如果祝鸣现在说“我和席羡青一见钟情并决定进入婚姻殿堂”,祝盈盈不是傻子,自然会怀疑有鬼。
但如果他此刻做出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那么祝盈盈便会主动揣测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
胃口被吊起来,后面的戏就比较好接下去了。
于是祝鸣继续装傻:“啊,没怎么啊?不是和你说了吗,比较熟的朋友而已啊。”
“你还想着瞒我?”
祝盈盈装不下去了,急得直接拦到了祝鸣的面前,“就我生日那天,他公主抱着你在宴会厅外面走,你还凑他耳边说悄悄话,两人亲密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只是朋友?”
祝鸣及时地露出一副“啊什么竟然被这么多人发现了表情”。
祝盈盈急不可耐:“你们谈多久了?”
祝鸣腼腆地垂下眼:“有一阵了。”
祝盈盈惊喜得不行:“哎呀,你说说你,怎么这么能藏……那今天是约会去了?”
祝鸣犹豫少时,依旧是不太情愿的模样:“嗯,我们私下里已经约会了几次,只不过今天他突然做了件事,让我觉得有点……”
祝盈盈又惊又喜,小兔子焦急地围着祝鸣的轮椅来回打转:“什么事儿啊?六区人肯定和咱们的作风有着不小的差别,但这并不能代表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祝鸣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盒子。
几个小时前,餐厅的角落处。
席羡青将精致的暗色丝绒方盒从口袋中取出,放到祝鸣的面前。
祝鸣打开盒子,盯着正中间的东西,呼吸一滞:“这……是什么?”
一瞬间,他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枚戒指——因为上面镶嵌着的那颗宝石实在是太大太闪,夸张到将后面纤细的铂金戒圈挡了个严严实实。
“道具。”
席羡青淡淡道:“是我几年前得的一块月光石,做了简单的爪镶处理,我只能大概估计了你手的尺寸,不合适的话,可以找工匠调整。”
“这颗虽然是玻璃体,但月光石本身并不稀有,所以你不需要有太大负担。”
像是预料到了祝鸣会说什么,他别过脸:“如果很快就要办婚礼的话,你可以和你的小姨说我们是一见钟情,然后我在今天主动和你求了婚。”
虽然对珠宝首饰一窍不通,但祝鸣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颗宝石呈现出的清冷独特的光感,绝不可能是属于“不稀有”的那一挂。
祝鸣无声倒吸一口冷气。
他将盒子合上,试图塞回席羡青的手中:“我不能收,不,准确地来说是我不敢收,我们确实需要准备婚礼用的对戒,但可以找便宜一点,我记得有那种银戒指——”
席羡青平静道:“只有将有足够价值的定情信物摆在你的小姨面前,才会让她相信我们是因为真爱而走进的婚姻殿堂,不是吗?”
“……”
“而且我从不戴廉价的银制品。”
“但是——”
“这种级别的裸石我并不缺,我也只是为你提供一个策略而已。”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作品有朝一日会被人拒绝,席羡青冷冷地将盒子塞回祝鸣的手里,“它现在是你的东西了,随便你怎么处理,不需要向我告知。”
于是稀里糊涂地,祝鸣带着这枚硕大的、比月光还要静美柔和的宝石戒指回了家。
但也正如席羡青预料的那般,只有这种价值的“定情信物”,才能让祝盈盈重视起来。
祝鸣顺水推舟地抛出了自己编好的剧情:相亲时阴差阳错地初识,宴会上浪漫地出手相助,到今天的豪华大戒指突兀求婚,故事线完整且丰满。
祝盈盈双手托着下巴,听得如痴如醉。
不过两人相识才不到两个月,一下子就走到结婚这一步,祝盈盈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不过你们才认识这么久,也没有说知根知底地了解过彼此,他这么快和你求婚……”
她的心思还是细腻:“而且你如今的情况……像他这样的身份,以后能好好照顾你吗?万一只是年轻人热恋期的一时兴起呢?我还是放心不下来啊。”
祝鸣早就料到了祝盈盈会这么想,也没乱了手脚。
他顺着祝盈盈说:“是,我也觉得他今天求婚这事儿,做得实在是太鲁莽了。”
祝盈盈一愣:“呃——”
祝鸣抢先一步:“不过你放心,我也没想和他结婚,戒指还是打算还给他的。”
祝盈盈:“啊?”
接下来的几天,祝鸣将那枚戒指随手抛在客厅茶几上,其余时间该吃吃喝喝,直播问诊一个不落。
祝盈盈欲言又止。
她自己是小富婆,珠宝首饰也向来不缺,时不时在灯光下对着那枚戒指研究,意识到这枚圆润硕大的月光石,不论是从净度还是价值来评估,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再在网上一搜席羡青的信息,年轻优秀,无不良嗜好,怎么看怎么觉得般配。
转头盯着若无其事吃外卖的祝鸣,她心里一时间变得更乱了,急得和兔子精神体来来回回地在客厅里打转。
直到某天的黄昏时分,祝鸣在客厅里查阅着“双足目精神体异常”病例相关的文献,祝盈盈在一旁和仆人插花的时候,门铃响了。
“最新款的七区生物全功能便携实验舱,件非常大,我已经叫人给您送到后花园了。”
快递小哥累得满头大汗,低头看着光屏上的信息:“是……六区席先生送的,麻烦您签收一下。”
祝鸣和祝盈盈来到后花园里,望着眼前比喷泉还高的顶级生物实验舱,一时无言。
其实这是两人协议里约好的实验舱,只是祝盈盈并不知道内幕。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昂贵的庞然大物,只以为席羡青为了追求祝鸣下了血本,哆哆嗦嗦地指着祝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们——”
祝鸣无辜:“我拦不住他啊。”
生物实验舱的价格对于祝鸣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问题在于,获取这款顶级生物实验舱的渠道非常复杂。一般只有顶尖高校的实验室才有权限配备,普通人想要入手的门槛是极高的。
当然如果祝鸣想要开口要,以祝盈盈的人脉也不会搞不到。
只是祝鸣向祝盈盈隐瞒了自己当时离开七区研究院的实情。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小姨得知真相后,一定会去找那群老头子们要个说法。
所以他当时对祝盈盈说的是:“对实验和学术环境有些厌倦,想要稍微休息一下。”
后面如果再张口找祝盈盈要实验舱,难免逻辑上会有些冲突。
这也是为什么祝鸣会向席羡青提这个要求——一是笃定他六区未来代表人的身份肯定能搞到,二是如果是他赠予的,那么自己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收下并使用。
而在祝盈盈眼中,这则是一份非常用心的求爱礼。
“你不能再这么收着人家的好处,却一点回应都不给了。”
祝盈盈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点向祝鸣的额头:“你这个臭小子,要么给人家退回去,要么就赶紧给人家一个答复,我从小教你这么做人的?”
祝鸣捂着脑袋,憋笑道:“你说的是,那我现在联系快递小哥,叫他给退回去吧。”
祝盈盈顿时瞪圆了双眼:“你,你来真的——”
祝鸣演技逼真,立刻假模假式地就要掏出手机打电话。
这下祝盈盈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一个箭步上前把祝鸣的手机抢了过来:“是,人家小席做事是鲁莽了一些,求婚也有点冲动,但这不也是喜欢你才急急躁躁慌了手脚,你就不能考虑一下人家的付出吗?”
哪儿到哪儿的,怎么连“人家小席”都喊上了?
祝鸣差点没忍住乐出声。
“咦?但之前你不是说他求婚太快,有点不太可靠吗?”
他摆出迷茫的样子,“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啊。”
祝盈盈急道:“是啊,可是我仔细一想,谁年轻的时候能藏住自己的心思呢?这孩子可取之处还是很多的啊。”
白狐慵懒地甩了甩尾巴,换个姿势继续酣睡,祝鸣也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嗯,那我再考虑考虑吧。”
祝盈盈在花园里来回走了几步,抿了抿嘴,突然说:“我想见见他。”
白狐的尾巴猛地一颤,半晌后祝鸣镇定道:“……这就没必要了吧。”
“这可太有必要了,如果你们要结婚,那这一面早晚都是要见的。”
祝盈盈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不错,越想越兴奋,拍了拍手,“就定在这周末吧,就咱们三个,聊聊你们的事,以及对未来的安排好了!”
祝鸣膝上白狐的耳朵微微向后立起来,那是警觉和心虚的体现。
戏演太过的报应来得实在是快——他和席羡青总共见了三次面,上哪里能演出来所谓热恋爱侣的戏码?
怕被看出端倪,祝鸣面不改色地将精神体收了回去,手上沉着地翻过一页文献:“好,我把这点东西看完,晚一会儿发消息问问他吧。”
到时候就说席羡青太忙来不了,随便糊弄过去就完了。
然而祝盈盈却说:“你直接给他打个电话吧。”
“什么?”
祝鸣抬起眼,发现祝盈盈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脸。
“恋爱偷偷谈了这么久,都到能结婚的关系了,以后也要一起生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祝盈盈越琢磨越兴奋,拍了下手,催促道:“你直接打个电话问问,他这周末能不能来咱家吃饭,现在立刻马上就给他打!”
“哦对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眉开眼笑地补充道,“开免提,我要偷听!”
作者有话说:
小姨:嗑生嗑死。
小祝:汗如雨下。
远在六区的大孔雀皱着眉打了个喷嚏。
傍晚,席羡青的工作室内。
席羡青的别墅位于六区优雅僻静的富人区,由当年的席建峰老爷子亲自操刀设计。
席建峰毫不掩饰对这位孙子的疼爱:别墅既有着宽敞舒适的生活区域,又设置了采光一流的工作区,同时具备着安保严格的保险库,考虑得面面俱到。
六区向来不乏优秀的珠宝设计师,席羡青年纪轻轻,作风低调,却是席建峰众多继承人中讨论度最高的一个。
样貌是其中一个原因,他的天赋同样不可多得。
无数当红明星想要上身他的作品,他却独有一套筛选客户的准则,宁缺毋滥,设计团队也小而精悍,极少与他人合作。
当然,这样的傲慢作风也时常被人诟病。
可每当由他操刀的新作品被人穿戴上身,业内人士又忍不住去细细研究他采用的技法,并身不由己地被他的才华与天赋征服。
“太漂亮了。”
徐蓉用手抚着胸前的项链,笑意盎然道:“我家老头子的公司年会就在下个月,我是天天盼着你的成品出来,今天一戴,果然真是没让我失望,不枉我大老远坐车过来试。”
徐蓉的精神体是一只荧蓝色的夜明珠蝶,此刻正愉悦地在她的肩头扑闪着翅膀。
她原本是六区人,年轻时嫁给了一位四区游戏科技公司的老总,豪气满满出手阔绰,因需频繁出席宴会酒会,便把一家人的珠宝饰品都交与席羡青设计。
四区人遵循着及时享乐放纵人生的生活理念,徐蓉丈夫公司里理念新潮的年轻人居多,但徐蓉又割舍不了六区传统的雅致美学,于是想要一件称心的、又匹配场合的首饰便成了难事。
所以在设计这条项链时,席羡青主要用了利落的几何编织线条,交叉呈现出正中梨形切割的无烧蓝宝石,尾部缀了单颗形状不规则的野生珍珠,呈现的成品前卫大气,细节处又不失温婉的典雅美。
“但你今天还不能拿走。”席羡青戴上手套,托着项链回到盒中,“链条的长度还要再改一下。”
“好好好,都听你这个完美主义者的。”
徐蓉笑道:“欸对了,我可听说,你们区代表人的考核轮选两个月后就开始了,你家里那群糟亲戚……是不是又要头疼啦?”
席羡青没正面回答:“全力以赴,各凭本事罢了。”
徐蓉扑哧一笑,嗔怪道:“不过你这一开始忙,估计要小半年吧,那我家丫头的生日宴,你今年是不是拿不出东西了?”
她这话听着笑吟吟的,但这种级别的富婆嘴中,可出不了太多单纯的调侃。
席羡青没说什么,只是向身后叶鹭点了点头。
叶鹭打开桌上的另一只手提箱,展示出里面安静躺着的珠宝。
“这是从二区的沿海地区挑的一批海螺珠,都是色相最好的橙粉和深粉。”
席羡青道:“但小姑娘也可能更偏爱传统彩宝,所以又选了俏皮一点的帕帕拉恰做备选,即使我人不在六区,样图和设计也会有团队里的设计师及时跟进的。”
与在母蚌中传统人工养殖的珍珠不同,海螺珠的培育过程无法进行人工干预,加上成熟期久,因而稀有性极高。
徐蓉盯着颗颗躺好的海螺珠,火焰纹细腻柔美,品相和饱和度都是无一例外的好,必然是精心筛选过的、又或是拍卖行里拍下的精品。
她心花怒放:“哎呀,你也真是的,怎么偷摸着准备了这么多?快拿近一些,让我仔细看看。”
叶鹭本想上前,席羡青正好戴着手套,便摆了下手,示意自己来就行。
却没想到下一刻,桌面上的手机开始振动起来。
徐蓉心情好,道:“没事,别耽误你的事儿,接吧。”
席羡青犹豫片刻,担心是看护席慕菲的佣人打来的电话,于是卸了单手的手套拿电话,另一只手则持起盒中一颗品相最好的海螺珠。
其实席羡青的手向来极其稳,可以描摹极细的宝石刻面,拿出一颗分量不大的珠子更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在接通电话的两秒钟后,席羡青却瞳孔一颤,手也猝不及防一抖!
幸亏他及时定了心神,及时将海螺珠紧攥在手心中,才没有掉到地毯上留下划痕。徐夫人在一旁捂着胸口,惊呼道“真是好险”。
而听筒另一端的人,声线清冽而温和——
“亲爱的,在忙吗?”
见席羡青一直没说话,那边的呼吸也跟着停了一秒,随即轻柔而暧昧地询问道:“是我,我想你了,这周末来我家里吃顿饭吧?”
自从祝鸣出了事后,祝家的别墅便很少热闹过了。
当时祝鸣卧床休养,仆人们人多嘴杂,私下难免会议论。祝盈盈发现后气得不行,把大多人都遣走了,只留了几个帮忙烧饭和打扫卫生。
当时祝鸣实在是身体虚弱,昏睡一天是常有的事。祝盈盈把工作交给了下属,一个人从早到晚地在屋子里守着,眼巴巴地等他醒来。
她对祝鸣的照顾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祝鸣自然也为此和她争吵过,因为他觉得祝盈盈这样围在自己身边,更证实了自己是个废人。
他让祝盈盈继续回去打理公司,去和追求她的一区军官约会,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每次只要试探着一开这个口,祝盈盈的眼泪就和拉了闸的洪水一样说来就来。
后来祝鸣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接受了无法行走的事实,但始终走不出来的人不是他,是祝盈盈。
这次席羡青来,虽然说要吃一顿家常菜,但祝盈盈还是特地找了二区专业的私厨上门。
祝盈盈精神抖擞地对厨师嘱咐道:“今天的客人是六区人,和我们七区的口味不一样,再多添一道清淡一些的莲子羹吧。”
祝鸣盯着热热闹闹烟火气十足的厨房,看着在其中来回穿梭着的祝盈盈,一时间有些恍然。
别墅的门铃响起,祝鸣的思绪飘了回来。
操纵着着轮椅到了门前,一开门,祝鸣和席羡青墨绿的双眸对了个正着。
当时那通电话来实在匆忙。
尤其祝鸣开头就是一句“亲爱的我想你了”,大概是给电话另一端的人带来了不小冲击,五秒钟后,他都只能听到极轻的呼吸声。
当时开着免提,电话接通了,另一端却许久没有人声传来,祝盈盈的神情逐渐变得疑惑。
祝鸣心里虚得要死,微微咬着牙,笑容僵硬道:“说话呀亲爱的,这周日,你有空吗?”
祝鸣故意用了最腻歪诡异的那一套说辞和语气,希望席羡青可以早点发现不对。
电话那端的人终于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可以。”
祝鸣跟着松了一口气,语气放得温和:“好的,地址我回头再发给你,晚安?”
“……晚安。”
祝鸣几乎是在瞬间就挂了电话。
“他这人就这个毛病。”
他捂着手机,对祝盈盈滴水不漏地笑:“话比较少,闷骚。”
时间回到现在。
祝鸣盯着眼前衣着华美正式,腿长肩宽如超模般的俊逸青年陷入沉思:“小席先生,这里是我家,不是你们六区高定时装周的秀场。”
席羡青的耳根顿时浮起薄薄的一层红:“是你后面和我强调,见家长要穿得正式。”
“我的意思是别穿T恤那种——”
祝鸣静默一瞬,抬手揉了下太阳穴:“我的问题,仔细想想,你这类人的衣柜里也不会有这种衣服。”
视线微微偏转,他盯着席羡青身后的一排保镖,沉吟道:“你这是要抄我家吗?”
席羡青愠怒道:“当时也是你说的,要准备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