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黎没察觉到祈颜的视线,偏着头往相反的方向望,祈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二楼对面,是贺家兄弟俩。
贺宇鹏早早注意到祈颜,正挥手和他打招呼。
“贺家在娱乐产业也有所涉及,在这见到他们不奇怪。”游澈充当解说员,解答祈颜的困惑,一抬下巴示意祈颜往左边看,紧接着道:“你的熟人不少,还有那位。”
祈颜朝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看到了他的老熟人,付仁溥。
“听说周秉华出席活动,都带着他。你可能没太关注,付仁溥已经凭借周秉华的资本,跻身流量明星队列了。”游澈语调平平,只是陈述,没有其他情绪起伏。
祈颜满不在意,哦了声,“我确实不关注,看起来你挺关注他的动向的。”
游澈没有找理由辩解,实话实说:“人类对情敌的提防天性。”
“杞人忧天,你有这时间,不如多关注院外的花草又长了几厘米。”祈颜用开玩笑的语气,给游澈回以铿锵有力的保证,游澈心领神会,眉梢都染上浓浓喜色。
付仁溥在周秉华身边待了会儿,直到经纪人唤他去拍照才得到允许离开。似对祈颜的视线有所察觉,目送付仁溥下楼后,周秉华看向他们的隔间,举起酒杯,隔空敬酒。
关于周秉华的信息,祈颜知道一些,但不多,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游澈扫了对方一眼,未给出丝毫回应,只顾着和祈颜聊天,他问,“之前看到陈果他们,你大发雷霆,是以为我像他一样,有目的的资助?”
被对方戳穿心思,祈颜惭愧别过头,不敢与其对视,含糊岔开话题,“到南黎上台领奖了。”
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从他的反应,游澈已经得到答案。他并没有就此略过,不管祈颜听不听,他都明确表示,“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祈颜没有回头,目光留在舞台上,心思早已飘远,游澈可以问心无愧地向他保证,但他不能。
颁奖典礼结束后,到了活动的下半场,为了避嫌,南黎只在后台和祈颜匆匆聊了几句,他告诉祈颜,倘若见到夏林西会给他使眼色。
祈颜竟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理了衣襟。
察觉他的小动作,游澈凑到他耳边,低下头小声道:“他已经订婚了,若真碰上,该紧张的是我,说不准他会在你面前嚼什么舌根呢。”
紧张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祈颜很快恢复如常,也顺着游澈的话笑道:“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游澈直言不讳,“算得上把柄,主要怕你被煽动逃跑。”
对于这一点,游澈一直惶恐不安,他知道伴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也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剖到祈颜面前,包括不怎么光彩的过往。
但那些疯狂又荒唐的行径,游澈难以启齿,他无法亲口对祈颜说,自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对于夏林西,南黎说过一些,描述中祈颜觉得对方应该不是那种会挑拨离间的人。游澈的上一段感情,他们都闭口不谈,看得出游澈既不想瞒着他,自己又说不出口,祈颜只能会一会那位前任了。
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游澈依旧无法适应,只觉得闹哄哄的,心烦。他留在专为贵宾设置的单独休息室等候,那里视野开阔,可清晰窥见会场全貌。
祈颜对此已习以为常,打趣两声便蹦跶着下楼,找到贺宇鹏,不知在聊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看来你也没那么喜欢他,这都受得了?”来人从游澈身旁越过,单手撑在台面,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谈笑风生的两人,尾调高高扬起,带着戏谑。
“要是以前,哪怕我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你都会大发雷霆。”夏林西笑着走过去,和游澈挤在一张沙发上,眼神有些玩味。
他的手即将碰到游澈面颊时,被游澈礼貌格挡,“你是对的,控制并不是爱,我在学着用正确的方式去爱他。”
夏林西的笑凝在嘴角,神色变得愈发复杂,视线在游澈脸上停留片刻,不知缘由地大笑起来。
“果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你早有这样的觉悟……”话到一半,夏林西不再继续,转而开起玩笑,“你不到一旁守着,不怕我和你的小丈夫嚼舌根?”
游澈握紧珠串,语气一如既往平和冷静,“只要不是胡编乱造,随意。”
夏林西不满轻嗤,“到时人跑了可别赖我。”
游澈举起茶杯,与对方的杯子轻碰了下,没有接话,只补上了那声迟到许久的抱歉。
从始至终,夏林西都不觉得游澈欠他什么,烈火在死水中熄灭,是既定的,无法改变的结局。
谈不上辜负,唯有遗憾。
夏林西不止一次想过,倘若他们有一方妥协了,是不是能一直走下。
直到他看到祈颜,这个假设终于被彻底推翻。
第50章 束缚
负责人发言环节,所有人都停下交谈动作,投去探究的目光。祈颜没有兴趣,拉着贺宇鹏退到人少的角落,越过人群,接收到南黎的眼色,扭头看向他指的方向。
发言人正做着自我介绍,夏林西三个字响起,对方也朝祈颜看了一眼,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短短几秒,两人都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个遍。
祈颜和贺宇鹏说了两句话,都没听见应答,他疑惑回头,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自己抓着的赫然变成了付仁溥。
这时他才想起来,贺宇鹏说过要去敬个酒,只怪当时心不在焉,以致拉错了人。
祈颜有些心虚,忙不迭抬头看向休息室,不确定游澈在没在看,还是下意识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大剌剌写着“无辜”两字。
单向玻璃后,游澈勾出的笑倒映在上面,那颗不安的心没有变得摇曳,仿佛有了一根定海神针,直直立在心尖,很放心。
付仁溥是趁周秉华去洗手间的间隙才敢来找祈颜,意外的接触不由使他欣喜若狂,和以前一样,喊他小颜。
祈颜没有理会,想转身离开却被他拦住,眼里的柔情像看着恋人,“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中规中矩的话题,祈颜没什么表情地回答,“看我如今面色红润就该知道,远离吸血鬼后,生活顺心多了。”
“小颜,别这样,”付仁溥握住祈颜的手腕,语气急切,生怕慢一秒就没有机会说完,“都是我的错,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求别记恨好吗?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祈颜轻松甩开他的手,语气平稳,毫无波澜,像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请自重,我是有家室的人,先生看到会不开心。”
付仁溥还不放弃,亮出擅长的拿手戏,想要勾出起祈颜的同情。
祈颜自然不会再上当,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身后有人提醒,“周先生似乎在找您。”
付仁溥脸色大变,与祈颜身后的人点头致谢后,狼狈离场。
“和前任藕断丝连,就不怕那位生气?”夏林西拿了两杯酒,递给祈颜一杯,走到近前,自然攀谈起来。
祈颜也不客气,接过酒礼貌道谢,问他,“听说你想见我?”
都是明白人,夏林西也不拐弯抹角,不答反问:“你就不想见见我吗?”
祈颜没有否认,主动与他碰杯,“现在人就站在你面前,看也看过了,可还满意?”
“听闻他结婚的消息,我就很好奇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知道是祈家小少爷,我还和别人打赌,赌你们什么时候离婚,你猜我赌多长时间。”也不等祈颜回答,夏林西自顾自竖起手指,笑道:“一周。我赌你一周就想逃。”
祈颜一歪脑袋,饶有兴致问道:“所以赔了多少?”
夏林西摆摆手,语气轻松,“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不逃。据我所知,小少爷从小娇惯,脾气倨傲,这样的性子能忍受那种压抑的日子?”
“领了证,不好逃。”
夏林西显然不相信这个回答,基于对游澈的了解,知道他并非蛮横无理的人,虽然在某些方面表现得病态,底线还是有,不会用手段迫使对方妥协。
他们结婚的缘由南黎与他讲过,所以祈颜想终止婚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祈颜问他:“为什么断定我会跑,先生很恐怖吗?会杀人,还是会放火?”
夏林西摇摇头,“杀人放火都不会,他擅长的是编织樊笼。”
夏林西对游澈一见钟情,爱得热烈。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发现他这个人除了不太热情,几乎挑不出其他缺点。
沦陷变得轻而易举,夏林西一头扎进狂恋的漩涡,将自己能拿出的全部爱意一股脑倾注到游澈身上。那时候的火焰燃烧正盛,以为一眼万年抵过世间万千,爱意永存,还信誓旦旦承诺,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
对于这份炽热的喜欢,游澈茫然,不知所措。回顾过往,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爱你”,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全心全意对待的感觉,他找不到将这份喜欢拒之门外的理由。
因为极度匮乏,所以无比渴望。
从小到大,他每天都在渴望于很多人而言再正常不过的东西,一份质朴的父爱,一段简单的友谊,或者仅仅一句来自同学的问候。
夏林西的出现,让他得以实现被爱的渴望,他将这来之不易的喜欢攥得很紧,紧到对方喘不过气,到头来弄得一团糟。
所谓的爱演变成自私的占有欲,不允许夏林西喜欢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剥夺他社交的权利。以爱为名将夏林西困在里面,游澈自己都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填补缺失,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我虽然爱他,却受不了那种压抑、禁锢。难以两全的情况下,我放弃他,选择了自由。”夏林西从回忆里抽身,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以为能跟他走下去的人要么和他一样,极度缺爱。要么爱他如命,乐意承受他的掌控。”
“但很显然,这些条件你都不符合。”
祈颜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与游澈相处至今,感受不到对方说的半点强制占有。相反,他几乎事事顺着祈颜的意思,无论外出聚会还是朋友结交,都没有置喙干预。
祈颜用审视的目光在夏林西身上打量片刻,半信半疑,“是吗?可是他跟我在一起挺正常的。”
“看出来了,从他能容忍你和前任交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祈颜觉得对方话里有话,轻哼一声,语调古怪,“喜欢才会在意,他不喜欢我自然不会管我和谁交谈。”
知道小少爷不高兴了,夏林西给他添了酒,往上指了指,“那面玻璃后,可有双眼睛一直跟随着你呢。”
“刚才我和他寒暄了几句。”说到这,夏林西笑得合不拢嘴,扶着祈颜的肩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道:“他跟我说,现在明白了爱不是占有,是赠与。”
“他说的对,爱是不求任何回报的赠与,不带目的的喜欢。不会企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他爱你所以事事以你为先,尊重你的意愿,不想用自己的私欲束缚你。”
“可是对于我,只是因为渴求了很久的东西,突然有人双手奉上,也就欣然接受了。”很少得到糖果的小孩,好不容易得到一颗别人递上的糖果,他不会考虑糖果是否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而是攥紧这颗属于自己的糖,生怕跑了,掉了。
他也以为那是喜欢,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尝过味道,只因是糖,就想要。
“或许他从未喜欢过我,”夏林西推杯往前,和祈颜碰了碰,笑容不如之前明媚,“这个认知让我很难受,但不得不接受。”
祈颜看他喝完一杯酒,又倒了一杯,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吟片刻,开玩笑似的道:“跟我讲这些,是收了他的好处特意为他说话的吗?”
夏林西果然被逗笑,也不隐瞒,拍了拍祈颜的肩道:“实话实说罢了。恋爱期间,他没辜负过我,不至于诋毁。我夏林西拿得起放得下,为他说的几句好话,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两人相顾沉默良久,祈颜还想知道关于游澈过往更具体的信息,夏林西只知道他有一个心魔,却不知详情。他们都对此讳莫如深,南黎也不愿透露。
对于游澈的过往,听南黎简单提过一些,表述能力欠缺和失语症都与他的继父有关,再多的便不得而知。
祈颜向他道谢,下意识问了个要命的问题,他问夏林西,“有没有可能,先生的偏执只是暂时藏起来了,还未暴露,实质还是很疯狂。”
“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的忍耐力也挺强的。”夏林西附和着点点头。
想到这个可能性,祈颜脸色微变,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压低嗓音问:“以你对他的了解,如果我给他戴了绿帽,下场会怎样?”
夏林西对他的假设大为震惊,朝他竖起敬佩的大拇指,“首先,你这个想法很疯狂,我很欣赏。其次,你死定了,相信我,他会旧病复发变成疯子,把你关起来折磨都有可能。”
“你可以不爱他,但不能把给他的爱分给别人,他接受不了这种背叛。”
问出口前,祈颜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回答还是难免发怵。他脑补了种种血腥场面,背脊窜上一股冷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关起来折磨,比杀了他还难受。除了离开,他也曾幻想过一条更美满的路,和游澈坦白过错,求得原谅,可他很怂,现在就更没那个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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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周五更
第51章 深度沦陷
夏林西似乎对“出轨”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要拉着祈颜继续聊,好在有个西装革履的男生及时打断,将夏林西带走。两人举止亲密,对方应该就是夏林西的未婚夫。
离开前,夏林西回头小声说了句,“如果不喜欢可以大胆直言,拖久了对谁都不好。”
祈颜还未回话,又听他小声嘀咕,“若只是为了给予庇护,方法成百上千,何必用这种方式,私心罢了。”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可祈颜还是听到了一些,满腹疑惑地询问,夏林西没有回答,笑着大步走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祈颜望着他那看似潇洒的背影,觉得里面透着一丝隐隐的落寞,回荡耳边的笑声亦然。
回去的路上,祈颜愣愣靠着座椅,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游澈与他搭话也不理睬。
他与夏林西交谈时,游澈一直在玻璃后观察,寒冷的天气,手心因紧张沁出冷汗,湿哒哒覆在珠串上,还未干透。
没有得到回应,不安的心鼓得更响。游澈尝试握住祈颜的手,柔声道:“我真的没那么差劲了。”
他的手温温热,上面那层汗水是凉的,握着祈颜时力道很轻,像他的话一样,忐忑、没有底气。
见惯了他遇事都沉着冷静的模样,偶尔表现出的明显局促让祈颜觉得无比陌生,下意识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了?”祈颜问他。
猜到夏林西大概会跟祈颜说什么,游澈还是询问,“你们都聊了什么?”
祈颜也不藏着掖着,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跟他说,夏林西知道的都说了,并试探问道:“那些他不知道的,我可以知道吗?”
游澈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祈颜并不害怕他那些所谓的病态举动,几年时间,他相信游澈的改变,相信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并非粉饰。只是,这种心理性疾病恐难根治,受到刺激复发的可能性极大。
祈颜想了想,倘若游澈知道背叛的事后,病情复发加重,不仅他的小命堪忧,游澈转好的情况也会受到影响,百害而无一利。
本就是他的错,再搭上游澈的健康,真就万死莫赎了。
祈颜想过将那个秘密深埋心底,瞒游澈一辈子,哪怕良心受到谴责,也想和他一起走下去。可是现在,他堵住了所有道路,只留分道扬镳这一条。
看着游澈双眸中的惴惴不安,祈颜舍不得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到嘴边的说辞拐了个弯,成了安慰的话,“我没被影响,现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先生。”
微颤的手稳稳停了下来,眉眼间的愁容如初春残雪遇到烈阳,很快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过境暖风,吹得眉梢不自觉轻轻挑起。
有时候,祈颜觉得游澈真的容易哄,简单一句话,甚至一个笑都能给他的毛捋顺。
游澈自作主张地往祈颜那边挪了几公分。祈颜想往后靠,做抵触动作,可身体接收不到大脑的指令,一动不动,任游澈贴过来,半拥着自己。
或许是车内太闷了,祈颜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在眼前人的黑曜瞳孔里,逐渐迷失自我。
封闭的空间果然会促使大脑短路,明明想推拒,到头来却演变成迎合。上山的路很安静,几乎没有其他车辆,卫嘉自觉升起挡板,为他们营造私人空间。
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俩人,挤在一处座椅上。祈颜耳边,回荡的皆是游澈的呼吸声,凌乱的,局促的,混杂着细弱蚊蝇的水声。
水声漫进祈颜心口,涨了潮一般,将整颗心脏淹没。
刚接触时还微微凉的嘴唇,研磨了会儿,变得柔软灼人。祈颜想睁开眼看看对方此时的模样,想看那张总板着的冷脸,动情之后会不会也染上绯红。
眼睛睁开的霎那,便直直撞进深邃如星耀般的深瞳中,那双微红的眼眶盛满柔情,湿润得像要溢出水来。
对方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目光紧紧锁着祈颜。看他轻颤的睫毛,挂上泪珠,面颊发烫、染红,将他的所有变化都印在脑中,镌刻成画。
反应过来时,祈颜已卸了力,四肢变得酥麻绵软,柔软的座椅变成游澈的腿。祈颜弯着腰,松松环住游澈的脖颈,下巴搁在他肩头,调整紊乱的呼吸。
远处丛林有飞鸟掠过,耳畔响着局促的鼓点,伴着晚霞的余晖,染红后座两张同样滚烫的脸。
那段长长的山路结束,祈颜的心跳还没恢复过来,脸上的潮红也未完全消褪,留下一层浅浅的淡粉,比橘红的晚霞还要吸引人。
游澈自己下了车,背对祈颜倚着车门,给他独处的空间。
他从内侧口袋深处掏出半包轻微发潮的香烟,点燃。猩红在指尖燃烧,顺着烟草往上爬,升起的袅袅白烟散在空气中,呼吸过便也算尝了味。
祈颜的心绪需要平复,游澈亦然,面上看不出明显端倪罢了。
调整好状态出来,游澈也早已掐灭手里的香烟,好整以暇静立一旁。祈颜闻到那股淡淡的烟草味,以为是卫嘉抽的,没往游澈身上想。
记忆不合时宜地回到酒店那晚,屋内也充斥着烟草的味道。
祈颜不喜欢烟味,辨不出不同香烟之间的味道差别,也没注意到地上的烟蒂和酒店烟灰缸里那些相差无几。
他挥手在鼻尖扇了两下,没有说话,眼皮低低垂着,避免与游澈对视,径直从他身旁绕过。
游澈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祈颜走到哪,他便跟到哪。
在外面还好些,空气流通顺畅,风冷也遮掩住许多味道。到了屋内,暖风开着,游澈身上的烟味也愈发明显。
祈颜皱着眉头将他推远,不满道:“别贴我那么近,你身上沾染的烟味太重,”说了游澈还没完,连同卫嘉一起数落,“卫嘉也真是,下次得提醒他工作时间不许抽烟。”
卫嘉正准备和他们打招呼离开,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指控,顿感一头雾水。
游澈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离开,见祈颜这么排斥烟味,他没有为卫嘉辩解,满口应道:“明天我就好好说他。”
酒精逐渐发挥作用,祈颜的眼神开始带着微醺的迷离,车内的绯红刚褪没多久,面颊又染上了别样红晕。
游澈无视祈颜的种种推辞,说他这种状态自己泡澡不安全,硬要守在浴室外。
这次祈颜没有睡过去,出来时,除了眼底带点睡意,整体看着还算清醒。
他走到桌前,端起热牛奶一股脑喝完,把空杯拿给游澈看,“澡洗了,牛奶也喝了,我要睡了。”言外之意就是请游澈快点走。
游澈还想说点什么,小少爷已经爬进被窝,严严实实藏进被中,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车上那个吻,他本应推开的,还是没出息地被游澈牵着走。祈颜下定决心,不管游澈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让他留下了。
游澈咽下到嘴边的话,一如既往跟他说晚安,关好灯离开。
到了深夜,气温骤降,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滴敲打青砖白瓦的声响,如悠扬婉转的安眠曲。本该适合安睡的夜晚,祈颜却破天荒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脑子填满各种厘不清的思绪,乱糟糟滚在一起,惹得睡意全无。
患上嗜睡症后,他的觉不像之前那么浅,只要困意来袭,靠哪都能睡得着。刚躺下时,睡意明明很浓,眨巴眼就要睡过去了。听到游澈那声低低的晚安后,注意力就集中到他身上。
关灯的小动静,房门的开关声,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终都化作一个疑问,他现在睡了吗
时间走到凌晨三点,祈颜还是睡意全无,索性开了一盏床头灯,回看以前课堂录的高数课。
这个治失眠的方法还是从骆彬那学的,没想到效果出奇明显。听了十几分钟,眼皮就变得很重,倚着靠枕,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手机还在手里松松握着,画面已跳到了微信页,无意识地触碰下,误打误撞发了个视频通话。
手机响起的时候,游澈还在桌边看资料,看到是祈颜发来的视频,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接听。
他问祈颜是不是睡不着,还是有事找他,而后才发觉不对。镜头对准的角度很奇怪,画面里只能勉强看到祈颜的半张脸,眼睛闭着,鼻尖离得很近,几乎贴着手机。
游澈看了许久,对面还是一动不动,暖黄的柔光下,祈颜睡得很安稳,传进耳机里的呼吸声深沉悠长。
知道这通电话是祈颜睡着后误触的,游澈依然没有挂断,将手机立在面前。工作之余,时不时抬手在屏幕上抚两下,看几眼。
直到朝晖攀上窗台,夜雨间歇,连了几小时的视频才因祈颜手机没电自动断掉。
祈颜醒来给手机充了电,看到那通电话,整个人僵在原地。对方还早早发来问候短信,跟他说早安,问他醒了吗。
本就心虚异常,现在愈发觉得羞愧,好像真在外面养了情人。
反正手机用得不多,索性扔烫手山芋似的,扔进抽屉里,带在身上总是不安。
南黎后面的行程比较赶,之后几天都住市区。没了相互调侃的人,餐桌上的氛围安静得让人窒息,唯有餐具碰撞时会发出一些轻微声响。
或许这样的沉默也让游澈感到不自在,他没话找话似的,清了清嗓,问祈颜:“手机充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