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胜要被这些好学生的单纯气笑了。
果然人容易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抱有过大的误会和猜忌,成绩再好的优等生也不例外。
“算了,随你们。反正我也要走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凌屿兴致缺缺地。
若说以前,他还憋着一股子不甘心的劲儿,此刻,他却觉得无聊透了。就算解释清楚了又如何?猜忌早已种在那些人的心里,只要恶意不退,迟早又会被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掀起新一轮的校园冷暴力。
“...不过,这件事情节严重,我不能不澄清。”
凌屿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窗外,眼神的失望又被温暖填满,不自觉地唇角微弯,用二指敲了敲讲台:“冯颖,把你手机借我。”
冯颖颤抖的睫毛终于慢慢张开,咬牙递过了自己的手机。凌屿手指一滑,打开了摄像,他把手机交还给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侧。
“站过来。”
冯颖迈步时,发现自己的腿是软的,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凌屿扶住了她的手腕,有力又不失礼,那只手略带琴茧,温暖稳重,真的不像是流氓或是坏人。
她愣了愣,忽然发现,她似乎真的一点都不了解面前这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她甚至都没有好好地、心平气和地喊过他的名字。
“凌屿。”
“嗯?”
“你其实不坏,对不对?”
“好还是坏,你自己判断吧。”
凌屿微微侧目,笑了。他笑得很浅,几乎捕捉不到,可不知怎么的,让冯颖忽然想起了课间教室吹起白色窗帘的微风,清新又干净。
“我想...”
“帮我录像。”凌屿打断了她的话,用手指轻轻扶稳了她握着手机的动作,“拍得稳一点。”
凌屿绕过冯颖,站在秋枫的面前。她低着头,缩在课桌后,倔强地不肯开口。
“秋枫。”
“……”
“还不说实话?”
凌屿猛地拽走秋枫的课桌,让她再也没有遮挡和掩饰。桌角碰撞在讲台处,砸凹下去一个大坑,强烈的碰撞声让班级众人都惊得尖叫沨了起来。
秋枫捂着耳朵,弓着身子颤抖,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凌屿弯腰,单手搭着她的椅背,冷静又克制地问道。
“秋枫,那天晚上,我做了什么?”
“...你救了我。”
秋枫身体发颤,咬着嘴唇呜咽地说出了真相。
“但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要诬陷我,让我退学?”
“...对不起。”
秋枫双手紧紧攥着膝盖,哭着说了三个字。
“很好。”凌屿厌恶地转开头,多一眼都不想看她,转头对冯颖说,“录下了吗?”
冯颖点头,面露不忍。
凌屿让她把视频发给了班主任,算是把这件可笑的‘误会’彻底解开。身旁的秋枫还在低声啜泣,凌屿皱了皱眉,把她的椅子稍微转了个角度,避开了那张脸。这嫌弃的表情和动作气得秋枫浑身发颤,几乎要昏厥过去。
“凌屿...你...”
“你不想替我解释,无非就是怕被我赖上。可你真是误会大了,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孙景胜比凌屿更兴奋,他撸起袖子,把书桌都后推,又把僵在一旁站着的男生拎到班级前排,让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了几排,前后高矮有致,像是要排练合唱。
“凌屿,动手打!他们欠你的!”
凌屿慢慢地紧握右手,手腕青筋隐约绷起,刚刚才真正见识过凌屿身手的众人,无不吓得寒战不断。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面如土色,眼看着凌屿的拳头就要落在他侧脸,他膝盖一软,‘咚’地一声,狼狈地摔在地上。
凌屿俯瞰着他们的软弱,只是轻‘啧’了一声,收起拳头的威慑。
“敢造谣、敢传谣,又不敢挨揍。你们可真勇敢啊。”
孙景胜一懵。
“不打么?”
“想打,但我不想给他惹麻烦。”凌屿眼神又不自觉地往外瞟。
“谁啊?哦~你是说...”
凌屿立刻捂着孙景胜的嘴,按下了‘你陆叔叔’四个字。他目光一扫,望着那站成一排、噤若寒蝉的同学们,忽得起了个想法。
“孙大宝,我记得,咱班今年合唱比赛的歌曲还没定吧?”
“还没。怎么?”
凌屿若有所思地捏起蒋进授课常用的教鞭,黑色、半个手肘长。他在掌间旋转一圈,潇洒夹在指间,唇角半抬。
“在我走前,写首歌,送给高三五班。也不枉同学一场。’”
第37章 再见,再也不见(下)
此刻,剧烈的桌椅碰撞声引来了同年级其他班级的围观,他们趴在窗上,笑嘻嘻地看高三五班的笑话。
他们早就看不惯某些用下巴看人的‘好学生’了。
楼道里的拥挤混乱引来了教导主任,中年人手里握着点名册,给凑在窗前的臭小子们一人来了一棍。
“都看什么,看什么!给我回班去...”
教导主任刚挤到人堆里面,高三五班里忽得传出一阵有气无力、参差不齐的喊声。声音越喊越小,最后简直像蚊子吵。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人不在多,有脑子才行。”
教室里的课桌椅被推到了一边。班里某些死不道歉的顽固分子被凌屿和孙景胜扭成了两排,站在教室正中央,有气无力地喊着叫着,像是一曲支离破碎的乐章。
坐在讲台上的凌屿扬了扬手中的教鞭,动作潇洒流畅,像是在指挥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奏会。
“大点声,再来一次。”
窗外其他班级的同学幸灾乐祸地起哄:“快,大点声!!”
高三五班的人脸色青白交错,有人躲在角落里捂着脸啜泣,有人梗着脖子怒视着凌屿,仿佛教导主任的到来给他们了反抗的勇气。
可是中年人只是背过手,卷着书赶沨跑了围观的学生,没有进班,一如既往地默认了学生间的一幕幕闹剧,毫无保护弱者的欲望。
隔壁班的人刚回班坐好,便听见高三五班传来一阵激烈的碰撞声,而后,叫喊声响彻天际。
“凌屿!我们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造谣了!!!”
一瞬间,鼓掌声,叫好声,穿透墙壁、越过窗户,随着清风自由飞翔。
从校长室刚出来的陆知齐也听到了。
他轻笑了下,转了楼梯,站在高三五班的门口,轻轻地叩了叩门。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神情冷漠、略显桀骜的少年在见到陆知齐时立刻站了起来:“我收拾好了。”
“那就走...稍等。”
陆知齐环顾凌乱的教室,扶起满脸是血、牙齿打颤的崔以格,将他搀出了教室。
他的后面跟着校长和教导主任,蒋进却没了影子,几人似乎低声说了什么,教导主任便将崔以格带去了医务室。
凌屿此刻有些心慌,他怕自己真的给陆知齐带来了棘手的麻烦,他抓着门踌躇,远远地看着陆知齐和校长交谈,不知该不该上前。
可陆商人的神态却是一如既往的松弛从容,时而温然轻笑,时而颔首,在谈话间隙,看向凌屿,似乎说起了他。
凌屿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了过去,低声喊道:“陆...”
陆知齐回眸,眼神制止他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凌屿硬生生改了口,低声喊道:“...陆叔叔。”
校长上下看了看凌屿,最后摇着头叹气。
“就这样吧。”
“您费心了。”
陆知齐与校长握了手,转身时,看见了凌屿紧紧绷着的小脸,微怔道:“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你被骂了?”凌屿紧张地盯着陆知齐,“因为我?”
“瞎想什么?书包重不重?给我。”
陆知齐顺手接过他捏着的书包,右手抚在他腰间,推着僵硬成石头的少年往前走。凌屿依旧紧紧地盯着陆知齐,声音微哑,肌肉紧绷,似是准备咬人的小黑豹。
“崔以格他家里有点势力。他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原来你什么都清楚。刚才打的时候倒不见你手软。”
“……”
凌屿脸又紧张地绷了起来,陆知齐逗够了孩子,轻笑着安抚他。
“别担心。我让学校带他去验伤,所有损失,由我来赔。”
“我打得一点都不狠,只是看着可怕。我保证,不会有那种严重的...”
凌屿急切地说,而陆知齐制止了他近乎语无伦次的解释。
“我知道你有分寸。你慌什么?再说,我在这,没什么收拾不了的残局。”
他的眼神有淡淡的信任,让凌屿心里一热,低低地应了一声。
说着,两人回到了高三五班。
陆知齐轻叩门扉,班内的人立刻看向门外,眼神警惕、又藏着恐惧。
“凌屿,你别回来了...”
班里响起低低的躁动,如同翻涌的黑海,拍打在凌屿脸上,显然,这个班许多人集体排斥着凌屿的再次进入。
孙景胜却拎着书包,大摇大摆地从最后一排走到凌屿身旁,勾着他的脖子,高声笑道:“回个屁,你们真以为这里是什么天堂?这鬼地方,不光我兄弟待不下去,我也待不下去了!他退学我转学!祝你们高考不顺,前途阴暗,毕业就失业!”
凌屿有些震惊地看向孙景胜,对方又拍他一下屁股,朝他挤眉弄眼:“别太感动,逆子!”
“好了,时间不早了。凌屿,跟同学们道别。”
陆知齐开口,声音温缓,却颇有力量地截断了班级里的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重又聚集到凌屿身上。
凌屿看向陆知齐,后者眼神饱含着鼓励和温度。凌屿便站在班级前,毫无留恋地朗声说道。
“我要退学了,可那又怎么样?人生是一条铁轨,谁说循规蹈矩的人就会走得更快?火车停靠站台,我先下车。但,这不是我的终点站,我是要继续往前走的。至于你们,就继续阴暗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吧。高三五班,再见了...不,再也不见。”
说完,他朝着陆知齐笑了,胸中郁气一扫而空,笑意明朗——本属于他的肆意和张扬,终于在退学的这一刻,被他重新捧了回来。
孙景胜揉着凌屿的头发,把他往怀里带,凌屿也勾他肩膀,两人走出了这地狱。
外面,阳光正好,风自由。
第38章 谁说我办的是退学?1
两个高中生骑着滑板在街上追逐,陆知齐溜着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迫近夕照,风里有炊烟的味道。凌屿饿了,可无奈手机没电、摸遍全身也没找到零钱,于是毫不见外地跑向路边停靠的那辆黑色商务车。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副驾,拉开零钱箱,埋头翻找半天,终于翻了几个古老的硬币出来,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拇指上翘,‘叮’地抛硬币上天,又潇洒地握在掌心,边转硬币边随口问:“车里就三块钱啊?”
“这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啊。现在拿钱不光不打招呼,还敢嫌弃钱少?”
陆知齐的驾驶座椅后撤,空间宽敞地抱着电脑工作,要笑不笑地睨着那个随手耍帅的小孩。
“不行吗?”凌屿抬眉,“你说过不用,我当真了。”
“拿完快走,别吵我工作。”
陆知齐显然也没生气,纵容地撑着太阳穴看他一眼,便重新将注意力收归到自己的电脑上。车内昏暗,冷色电子光映着陆知齐的镜片,强光刺得那人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一直微微蹙着眉。
凌屿走了两步,回头望着车内的人,想了想,绕到了主驾驶侧。他拉开车门,犹豫着,牵起了陆知齐的衣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陆知齐:“?”
这表情,这动作,像极了家养大型犬想要出去遛弯的渴求。
他一时恍神,差点直接被凌屿拉出了驾驶座。
凌屿:“光线那么暗,伤眼睛。你非要现在工作?”
陆知齐:“……”
凌屿:“你不饿吗?我们要去吃炸串。你...你要不要一起?”
陆知齐:“...路边摊?”
凌屿动作一顿,想起了什么,随即慢慢松开了手。
他差点忘了,追求健康饮食的陆商人一贯是不喜欢那种重油重盐的垃圾小串。大抵是刚才陆知齐帮忙解围,让凌屿又起了不该有的痴心妄想,忘了他们之间本该有的泾渭分明。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凌屿轻轻关上车门,身后孙景胜探了半个脑袋,笑嘻嘻地向陆知齐道谢:“感谢陆叔叔!”
凌屿反手把孙景胜那张脸推走,回头看着埋头工作的陆总裁,唇角极小弧度地弯了弯,才追上孙大宝。俩人推搡着在街边小摊买了串串香,辣得眼泪往外淌,忽然,孙景胜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像是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凌屿,我今晚就走了。”
“去哪?旅游?”
孙景胜的家里算是有钱,经常请假出去旅游,凌屿见怪不怪地,可孙景胜的下一句,让他动作一顿。
“我要搬家了。离开这里。”
“...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了。其实,老妈上学期就跟我说要搬家转学走了。她生意做大了,一直想换到别的地方发展。但我不想走,这事就一直悬着。”
“为什么不走?去大城市很好。”
“……”
孙景胜欲言又止,似乎觉得有点矫情不想说,可最后,还是梗着脖子轻扯了嘴角苦笑道:“我可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那个会吃人的班里。”
孙景胜非缠着凌屿组乐队也并不单纯为了他的音乐梦想。他很清楚,被排挤的凌屿只有在唱歌、弹吉他、玩音乐的时候,眼神才像个活人。如果连他也离开他兄弟跑了,他真不敢想,凌屿这小子会堕落到什么地步。
“...替我跟阿姨道个歉。耽误她了。”
凌屿咬了一口肉串,脸上没什么表情,喉咙却泛着苦,让他忍不住拧了眉。
“我妈没怪你!你说什么鬼话!!你小子总是这样,所以才没人疼没人爱!!”
孙景胜声音有点哽咽,赶紧低头吃串,被辣得舌头疼,眼圈泛红。他猛地抹了一把眼角,扭头忍着喉咙酸胀,忽得挥臂招了招手,扬串高喊:“小竹,这边!!”
一个身穿铆钉黑色皮衣的女孩慢慢地走了过来,右脚重左脚轻,绷带裹着脚踝,走得很艰难。
凌屿快走几步,扶住了她,见她眼角也是红的,脸色憔悴。
“怎么了?”
“屿哥...”
殷小竹定定地看着凌屿,眼睛里噙着眼泪,却又生生压住,摇了摇头。她一瘸一拐地走向孙景胜,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贝斯调音器,塞到了孙景胜的口袋里。
“听说你要滚了。送你。”
孙景胜伸手入兜,坚硬的金属外壳是温热的,像是被细心地抱了很久。他怔怔地放下手里的串,仔细地擦着指缝,闻了闻没有串串的辛辣味,才踏上前半步,张开手臂抱住了殷小竹。
他的力气很大,手臂微颤。
“妞儿,我走了。”
“滚走。”
“我知道你喜欢凌屿。”孙景胜红着眼角,用力地清了清喉咙,勉强挤出几个字,“等我走后...你俩好好的。”
故作潇洒的嘱咐了两句,孙景胜逃跑似的站回凌屿身边。但眼圈红得厉害,边撸串边啪啪地掉眼泪,美其名曰辣得睁不开眼,实则一颗懵懂的少男心碎了一地。
凌屿一张纸糊他脸上,叹气:“小竹欺负你了?哭这么惨。”
“她,她欺负我?你是不是傻X...你这个不开窍的,太迟钝了。把小竹丢给你,我放心不下啊啊啊啊!!!”
孙景胜泄愤似的瞪他一眼,殷小竹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边,伸手拿了最辣的那串豆腐皮,面不改色地嚼着咽了下去。
“孙大宝,你要转去哪里?”
“去山城一中。大城市,省会,怎么,羡慕?”
殷小竹动作一顿。
“你的成绩,那里肯要你?”
“妞儿,你有资格说我成绩差?”孙景胜白他一眼,“不过你倒是猜得对,人家确实嫌弃我来着。这次钞能力也没用了,重点班是没戏了,能勉强混个普通班就挺好了。”
殷小竹沉默了很久,才颇感嫌弃地捂着头说:“...孙大宝,我真不想再跟你混一个城市了。”
“你嫌弃我?哼,爷也不想再跟你...”
孙景胜狠话说了一半,才意识过来什么。他手腕一甩,飞丢掉了签子,颤抖地抓着殷小竹的肩膀:“妞儿,难道你也要跟我一起转学走了?!”
殷小竹一套左勾拳右勾拳组合打退了喜出望外的孙景胜,然后丝滑地掏出她送的调音器,揣回自己的口袋。
“不是‘跟你一起’,只是凑巧...妈妈也要搬家,带我走。”
殷小竹捏紧衣袖,目光眷恋地停留在凌屿的眉眼。就在她红着眼圈想走向他的时候,一个身穿单薄工装的中年女人出现在小摊旁几步。她面容温柔,鬓边几丝白发醒目,眼角的褶皱层层叠叠,透着疲惫。
她扶着殷小竹,不着痕迹地将女儿带离两个男高中生。她左右看了看两个高挑的男生,唯独看向凌屿的眼神里有歉意和疏离:“大宝,还有...小屿。”
这样的场面,凌屿经历过许多次。每次,他身边的人想要离开他时,都会用这种略带抱歉的神情,将他温柔而残酷地推远。
而这次也不例外。凌屿几乎立刻就知道殷妈妈为何要带殷小竹搬家。
不久前的绑架和退学事件,像是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让他身边的朋友都清楚地意识到,他凌屿从来都不是什么走正经大道的好学生——与他为伴,只能引火烧身、误入歧途。
她们不是搬家,只是逃离这个没出息的他。
殷妈妈再次向凌屿道歉。
凌屿敛起眼底的黯然,强撑着笑说:“该说道歉的是我。希望您和小竹在新的城市能一切顺利。”
“唉...抱歉,孩子。”
“屿哥,我不想走。我...”
殷小竹红着眼,未说完的话却被凌屿抬手轻轻阻止。
“小竹,你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殷小竹的眼泪一瞬决堤。
她扭头跑走,把自己藏进人流里,孙景胜气得揪住凌屿的衣领,朝他怒吼道:“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就不能照顾一下她的情绪吗?!”
“我不能回应,也不能照顾。否则,就是害她。”凌屿不闪不避地看他,“我不喜欢女生,你不知道么?”
“……”
“行了,快吃吧。吃完,你也该走了。”
凌屿递给孙景胜放凉了的淀粉肠。后者好不容易歇了火,又陷入郁闷。他接过,怔怔地拿在手里,许久,哑声说:“凌屿,我和小竹都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活下去。好好活着。”凌屿一字一顿,“而且,我得比高三五班那些人活得好。”
“那必须的!”
孙景胜痛快地低喝一声,随即心思活泛了起来,向后看一眼那台安静低调的黑车,突发灵感:“要不,你让你家陆叔叔帮你疏通疏通关系呗?我看他对你挺好的。”
凌屿皱皱眉:“什么‘陆叔叔’。怎么听着这么老?”
“那叫啥?陆总?我可没胆子直呼其名,也就你不怕死。那可是‘观星’的副总诶,动动手指我家就破产了好不好。”
孙景胜手里的碗空了,还想再拿几串,不远处响起穿透性极强的喊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孙大宝!!!!你又吃路边摊!!皮痒了是不是啊!!!”
孙景胜手里的签子被吓掉了两根,勒紧了书包就要夺路而逃,正撞上一个身着红色水貂披肩的中年女人。
“妈...妈,打人别打脸!!!”
孙景胜双手捂脸,女人轻哼一声,拎着孙大宝的衣领,把他甩上了身后的轿车,然后才走向凌屿,一改刚才的悍妇形象,说话轻言细语的。
“凌屿,阿姨这次没帮上忙,不好意思啊。学校那边说是你爸爸已经同意了退学,我们毕竟不是你的监护人,所以能做得不多...”
“不,您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阿姨。我现在挺好的。”
凌屿的懂事和早熟让孙妈妈心疼不已。她两步上前,把凌屿抱紧,校服都要被女人胸前的装饰胸针挑开几绺线。她和孙景胜动作一样,揉着凌屿的头发,边揉边叹气。
“哎,妈,凌屿不喜欢被人摸头,这逆子害羞着呢!”车里的孙大宝朝着孙妈妈挤眉弄眼,替不知所措的凌屿解了围。
“我宁可养一百个凌屿也不养你一个,孙大宝,你什么时候能给老娘懂事一点!”
果然,孙妈妈手痒了,扭头就要撸胳膊挽袖子揍儿子,孙景胜赶紧催司机开车,又扒着车窗指着自己手机,朝凌屿喊道:“凌屿,这倒霉海选有黑幕,咱们落选是好事!别糟心,向前看!将来,我们肯定还有机会一起演出!!可别忘了咱们乐队的名字!!咱们的未来是无限大!!”
凌屿才发现手机里躺着一条落选的通知短信。他随手删掉,然后朝着孙景胜用力挥手。
“嗯,无限大!”
车内模样相似的母子齐齐跟凌屿道别,而后又在后排打闹吵架,其乐融融。
凌屿慢慢放下手,转身又端起了自己的碗,捏着已经被吹凉了的小串怔怔出神。
熟悉的一切分崩离析,而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离别。
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一点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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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车内,陆知齐的手机响了。
是张秘书打来的电话。
“陆总,上次的春华海选马上要筛到最后一轮了。名单递给凌董前,先送去了小凌总的休息室。等我再拿到的时候,凌屿他们那组乐队的名字已经被剔除了,无缘进入最后的选拔。”
“嗯,意料之中。”
“您看,咱们要帮忙加上吗?”
“……”
“陆总?”
“不用了。我没有向凌屿保证过,他们一定会入选。”
“是,您说得很对。”张秘书听起来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愉快,“咱们不用多管那个私生子的事,免得溅自己一身脏。本来就是凌董的家务,这种处理私生子的腌臜事...”
陆知齐本是双手搁在电脑键盘上修改着文件,可听闻这话,他打字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不轻不重地敲了回车后,他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而暗沉。
“张秘书。”
本是滔滔不绝的张秘书察觉到了异样,仿佛周围空气都降了两三度。他小心翼翼地回:“陆总,怎么了?”
“一次也就算了。总是喊人‘私生子’,确实不太礼貌。你说呢?”
陆知齐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润,可尾音却微微加重,似乎有些不悦。张秘书愣了愣,敏锐地察觉到了陆知齐对凌屿的态度变化,于是赶忙顺着他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