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念烟一时失语。再多的安慰在生死之间也尽显苍白无力,她只能牵出了个难看的笑,艰难地说:“对了。你不是养过一只金毛吗?不如...你再去领养一只?”
这孩子总是成熟得与年龄不符,从不依赖,从不撒娇,像是天塌也能顶住。可越是这样,她越担心。
她真的希望有人能陪着他。
不管是人还是狗,无害就好,温暖就好。至少是个慰藉,至少是个牵挂,能陪着陆知齐,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至于孤身无依。
陆知齐静了一会儿,笑了。这次笑得无奈而真切。
“最近倒是养了个不听话的,让人头疼。短期内,没有其他的打算。”
谢念烟还想问什么,陆知齐脸色却微变,草草收了尾,挂了视频。
反光镜里映出一个藏匿在车尾的鬼祟身影。乌云挡月,暗色笼罩,那人脚步越来越快,像是一场预谋的突袭。
陆知齐右手迅速拉开车门,正要坐上驾驶室,身后躲藏的身影忽得动了,如同敏捷的猎豹,猎杀活物。
腰被准确地环住,陆知齐一惊,右肘向后一记重击,柔中有力,竟毫无阻碍地打中了来人的小腹。
“...别怕,是我。”
压抑的低喘响起,陆知齐的手腕被三指捏住。那人似乎不带敌意,动作很轻,而指腹有弹吉他累月磨出的薄茧,手指细长有力。
“凌屿?”
陆知齐一惊,反抱住那个瘦高的少年,后者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额头蹭着肩头,急喘着低吟。
“呼...唔嘶...”
“你怎么...”
震惊还未消退,新的担忧便又涌起。陆知齐扶着凌屿,把他半拖半抱进了后排车座。
陆知齐按亮了车前灯,察看情况。而凌屿似乎不适应亮光,紧紧地闭着眼,双臂抱在小腹,长腿稍微蜷起,前额的碎发落下,掩去了紧皱的眉。
“疼得很厉害?”
“...不疼。”
说着不疼,凌屿额头上还是渗了一层薄汗。
“说谎。这里疼吗?还是这里?”
被柔软又温热的手抚摸着小腹,凌屿身体一僵,腹肌几乎绷成了一块铁板。少年猛然把他推开,表情错愕又慌张,黝黑的瞳孔盯着陆知齐,瞳间闪着不明所以的光。
“这种时候不准硬撑。快告诉我。”
陆知齐的语速又变得急而密,像之前在教室里一样。凌屿愣了愣,此刻才明白,那是担忧、害怕和焦急的情绪,并不是指责和愤怒。
可陆知齐怎么会担心他呢?
他明明只是陆知齐塑造出来的、赚钱的工具而已。
见凌屿不分场合地愣神,陆知齐果断按倒前排座椅,将空间腾出,半蹲在凌屿身前,用手背去探凌屿的前额。湿漉漉的,触手冰凉。
陆知齐这才意识到,凌屿没穿外套,毛衣潮湿,鞋底缝里全是污泥。离开时还了风衣,这混小子竟真的就只穿着一件毛衣到处晃悠。
“凌屿,你真是长本事了。喜欢感冒住院是吗?下次我给你交一年的床位费,你就住在那里算了。”
陆知齐又气又无奈,从副驾驶的位置抓起那件黑色长风衣,丢了过去,准确地盖在他身上。
身上陡然加诸些重量,凌屿视线下移,看见熟悉的风衣,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像是流星似的,一闪而亮。他敏捷地抓住大衣,把它团进怀里,小心翼翼地说:“原来你没扔。”
“我为什么要扔?”
“我以为你不要它了。”凌屿稍微抬了抬头,又极快地低下,“...你们不都是这样么。”
“……”
陆知齐刚想问,凌屿从哪里学到的这些谬误,却猛然想起,他的有钱人父亲和他的重组家庭。
责备的话绕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知齐坐回驾驶室,想开会儿暖风,后排蜷缩的小子忽得敏捷地跳了起来,打开驾驶室侧的车门,双手拽着他的手臂,不容置疑地说。
“你刚刚至少喝了十二杯。你醉了,别开车。”
“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的。”凌屿指了指别墅外的透明玻璃落地窗,还有屋檐下的配电箱,“从那里。他们不让我进。”
“不让你进,你就在这里等了三四个小时?”陆知齐愕然,“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还在生气,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你...”陆知齐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问,“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张秘书说的。不过,我这次问得不太暴力。不像今早...不,我今早也...是他先...”
凌屿语气渐低,小心地解释着,又打量着陆知齐的脸色,生怕张秘书又来告黑状,颠倒黑白。
陆知齐敲了敲凌屿的脑壳,没好气地斥了他一声。
“这不是长嘴了么?原来会跟我解释啊。”
“...原来你在气这个。”
凌屿绷着的脊背陡然松懈,像是落了雪的树杈,松弛地抖落一身漂亮冰晶,瞳孔干净又明亮。
他又向前小小地磨了两步,低低地问:“那我解释了...你还生气吗?”
“生气。离我远些。”
陆知齐轻靠着驾驶座,表情又变得淡淡的。
第54章 别不要我 (3)
凌屿想了想,跑到车后,不多时拎了一个袋子回来。他在里面掏了掏,掌中摊开,赫然是一块奶油微微融化的甜品。
“草莓奶油布朗尼,上面多洒了糖霜。”
“不想吃。”
“芒果乳酪布丁。”
“没胃口。”
“那个...烟酒的话,店员拒绝卖给我。不过,你今晚喝太多了,估计也不是很想要了。”
“……”
“加糖的豆浆...啊,冷了,别喝,肠胃会不舒服。”凌屿皱眉,干脆给自己灌了下去,然后手背抹嘴角,又拿出一贴暖宝宝,殷勤地递了过去,“你的手凉,给你捂着。”
“……”
原来高冷寡言的刺儿头不知何时变成了间歇性爆发式唠叨的闷葫芦。大概是陆知齐神色过于愕然,让凌屿觉得他还没消气。于是他只能讪讪地收回了这些‘陆知齐的必需品’,沉默地退后半步。
“那...我再等等,你消气了跟我说。”
说着,轻轻松开了手,自动自觉地站在车外,向后踩进淤泥,身体一晃,没稳住平衡,眼看要摔,被陆知齐抓住了手掌。
“凌屿。趁我真的生气以前,自己上车坐好。”
车内回响着舒缓的音乐,是一首钢琴曲。旋律如诗娓娓,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像是老人的低吟浅唱,时而又像是满藏心事的悲怆颂歌。
车窗半开,海浪声呼喝而来,与不断上升攀登的和弦共鸣,连车窗都发出极小的嗡鸣声。
陆知齐:“知道这是哪首曲子吗?”
凌屿:“肖邦g小调第一叙事曲。第二十三。”
陆知齐:“学过乐理?”
凌屿诚实地摇了摇头:“只懂一点基础。”
“不够。今晚回家,我给你发点课件。”
听闻陆知齐话里的‘回家’,凌屿猛地抬头,双手暗暗扭抓住膝上的风衣,连呼吸都快了几拍。
“你要带我回去?”
“不想?那就算了。”
“我...我想。”
凌屿声音又哑又低,耳根微红。陆知齐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支着侧额,装作被音乐迷了耳朵。
“什么?不想跟我回去?也对,你今天下午可是斩钉截铁地想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差点忘了。”
“……”
凌屿蓦地抬了头,干张了张嘴,看上去想要急切地解释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凌屿,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要走快走。”
话音刚落,陆知齐的肩膀却被凌屿死死地抓住。那只手用力过猛,指节都在极轻地颤抖。
...好像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
陆知齐收起了言语的尖刺,轻轻推开少年人的钳制,反被掐得更紧。凌屿有力的手指扣住他的肩,一字一字,像是在宣战,有种置之死地的决绝,连声音都在抖。
“下午的事,是我错了。对不起。”
没料到凌屿会突然道歉。男高中生的瞳孔在颤,像是被人丢下后的不知所措。陆知齐怔了怔,后悔自己不该明知凌屿的软肋却随口戳了刀子一样的玩笑。
“我并不是想让你道歉。”
“不,是我不对。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没能考上洛城特高,对不起。我主动撕毁协议,是我蠢,我不该。陆知齐,我后悔了。就算你讨厌我,就算我只是个赚钱的工具,我也想留在你身边。别不要我...好不好?”
语句支离,表达混乱,略显颤抖的尾音却正好卡在钢琴曲结束的高潮。
车内安静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习惯用沉默武装自己的孩子,今夜生生划开了自己的伪装,露出难堪的血肉,袒出茫然和无助,全送到陆知齐面前,任凭他刀割针穿。
这是破釜沉舟的信任,是不顾一切的坦诚。
陆知齐心窝被这样不轻不重地烫了一下,眼神里反而多添了些迷惘。
他和凌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别有用心的接近、满怀戒备的相处,最后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赌上了真心真意?
“答应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凌屿是如此迫切地寻求一个承诺。
他抓着陆知齐的肩,急切地望着那双沉静的眼睛,想在其中找到答案。
陆知齐只轻叹了口气,却不予回答,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
“盛自端脖子上的红痕,是你掐出来的?”
“...嗯。”
“想他死?”
“...有过。”
“为什么收手了?”
凌屿下意识地揣手进兜,指腹反复摩挲着他偷藏起来的铂金袖扣。
“你说过,不希望我打架。希望我的艺人背景是干净的。所以我没再继续。”
陆知齐微微怔住。
他想过很多种答案,可显然,这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嗯。这本来就不是你能彻底解决的事情。我请人终结了徐向楠父亲的劳动合同,为他谋了另一份更适合他的工作。至于与盛家的恩怨,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担着。”
凌屿脱口而出。
“你不骂我吗?这...算是无妄之灾,对你。你本来没必要帮我善后的。”
凌屿被指责得太久了。
被仅存的亲人默认为拖累,被父亲标注为耻辱。
他一度忘记了如何依赖别人,也忘记了,犯错或许并不可耻。
陆知齐放松地靠着椅背,侧脸向海。
“家里人让我记住的第一句话是,‘You are never wrong to do the right things’。今天,这句话,就由我来教给你。”
“做正确的事,永远不会错?”凌屿怔了怔,“可我...确实掐了他,差点...”
“可你停下了,不是吗?”
陆知齐的眼神温和宽容,凌屿竟一瞬眼眶发热。
他从来不知道,这是值得原谅的一件事。
“方法暴力,手段幼稚,但出发点是好的。你不用道歉。”陆知齐宽慰着那个眼眶红扑扑的小孩,“...怎么又红眼睛了?”
“因为我确实给你添麻烦了。”
凌屿在这方面总是拥有着出奇的固执。陆知齐笑了笑。他想,他大概需要很久,才能抚平少年人的不安和紧张。
“做正确的事,都要付出代价。我愿意帮你承担这样的代价。就当做,是你没有袖手旁观的奖赏。不过,这样的事,不准有下一次。明白了吗?”
“……”
凌屿猛地别过头。
他单臂撑着窗沿,挡住了大半张脸,呼吸粗重。
他在想,陆知齐为什么这么好?
陆知齐失笑。
他打开置物箱,从里面翻出了那张折叠整齐的卷子,在凌屿面前晃了晃:“对了,你还没看成绩呢。”
“不重要了。反正...”
凌屿别扭着反手接过,低头一看,怔在了原地。
左上角鲜红的125,飞扬上挑,像是一枚明亮的勋章。
“不止我一个人愿意为你承担。凌屿,遇到难题,你得学着依赖别人,别总是自己傻乎乎地往前冲。还有...唔!”
陆知齐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冲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椅背上。怀里热乎乎的窝着一个人,那个混小子半跪在副驾上,另半边身子全然挂在了陆知齐肩头。
“你答应过我的。考上之后,答应我一个请求。”
凌屿闷声说。
“得寸进尺。”陆知齐失笑,“说吧,想要什么?”
“就这个。”
这次的拥抱比以往都要肆无忌惮。
之前的疏离、慌张与隔阂都消弭于无形,凌屿的呼吸又热又烫,少年人的喜欢热烈地蹭到了陆知齐的耳畔。
这拥抱还没捂热乎,凌屿就像是一件起了静电的外衣,急速从他身上褪去,留下满身电流的酥麻感。
车内安静得能听见风声。
由于家庭关系的原因,两人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对于各自原生家庭之间的相处就已经称得上生疏,更何况两人只是刚相处不久的家人。他们相对沉默了许久,陆知齐才轻咳了一声,按下了按钮,说。
“帮我拿点东西过来。”
凌屿跑去,单臂撑起车盖。入目,是一个棕色琴箱,锁扣精致,琴箱右下角一行小字,‘Givani’。
这个牌子是国外的一家手工工坊,家族企业,做出的吉他却质量过硬。从选材到加工,往往要花费数年,非预约不可买。之前在王明霁家里看到的那把签名吉他,就是Givani出品的定制古典吉他,一把以百万元计。陆知齐送的这把虽然不是定制,但想必价格也不便宜,至少,让弹两百块钱吉他的凌屿连做梦都不敢幻想。
凌屿轻抚琴箱,动作轻柔,像是怕碰坏了这件宝贝一般。
“拿过来。”
陆知齐的声音响起,凌屿方才如梦初醒。他将琴仔细地环在双臂间,琴箱座牢牢地抵着小腹,生怕这把琴摔落磕碰。
“打开看看。”
“不用了,我还没洗手,油会弄花琴板上的漆。”
“也好。反正是你的琴,你说了算。”
“嗯。嗯??我的琴?!”
凌屿正痴痴地望着黑棕色琴盒,听了这话,表情都没来得及转换,黑亮的眼珠便瞪得很圆。
这是凌屿少见的几次表情失控,陆知齐每次看都觉得有趣。于是他放松地弯了眼睛,把少年的不敢置信尽收眼底。
“是啊,你的。不相信?”
“可是...为什么?”
“恭喜你,考上了洛城特高。还有。十八岁生日快乐。”
连凌屿自己都抛在脑后的生日,被陆知齐温柔地捡了回来。
“你...”
凌屿喉咙涩得要命,呼吸里滚着灼烫。此刻,他有很多话想问。
他想问,陆知齐今天来考场找他,真的是来责问他早上的冒失吗?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却对上他的无理取闹,陆知齐会不会觉得伤心?
他想问,这把琴那么贵,真的要无条件地送给他吗?他真的配这样珍贵的馈赠吗?
他还想问,陆知齐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他们之间,除了利益交换,就没有一点真心感情吗?
心里沉甸甸地挂了这么多问题,最后绕出口的,只有一句生硬而无措的疑问:“这吉他送了我,你还会要回去吗?”
陆知齐无语:“一把吉他,我至于送出去又讨回来?”
“那谁知道?你现在可是个吃不起饭的穷人。”
凌屿小声嘀咕。
陆知齐抬手,要敲少年的脑壳,还没碰到,却对上了凌屿欢欣的眼神,澄清黑亮的,让人心生欢喜。
陆知齐没舍得打,收了动作,手指骨只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凌屿抱着吉他,认真而期待地问。
“你送我吉他,教我做人。是不是把我也当做你的家人了?”
“……”
陆知齐久久没有回答。凌屿耐心地等待着,又过了许久,那人才不置可否地轻声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有些家人,是可以自己选的。”
凌屿一字一顿,重得意有所指。
陆知齐温然轻笑,全然听不懂少年人的的言外之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既然喜欢,拿回去好好弹吧。”
“不,我现在就弹给你听。”
“嗯?又不怕没洗手了?”
“没事,我有办法。”
凌屿轻手轻脚放下吉他,又猛地推开车门,跑向夜幕下的沙滩。他挽起裤腿,冲进夜潮,蹲下,双手在柔软的浪花间涤荡。他抓了一把细沙在指缝间细细地磨,直到皮肤微微发热,又浸在水间。
他就这样拎着一双湿淋淋又干净的手返回,然后撩起毛衣,想在内衬衣蹭手时,被陆知齐攫住手腕。
“吹了四个小时的冷风,被我打了一拳,喝了整杯的凉豆浆,光脚下海,现在还要把凉水往肚子上扑。凌屿,你是真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乱来是吧?”
陆知齐皱眉抽出面巾纸,将凌屿手上的水一点点擦干。凌屿没反抗,直到对面的人擦满意了,才重新握住吉他。
一个月没摸琴,指腹的茧都薄了几许。再按在粗弦上时,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他右手轻轻扫弦。
旋律简单,线条起伏不大,安安静静的;凌屿低声应和,嗓音静谧地像是夜风和海浪,很应景。
“即兴的?好听。”
“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给你弹琴唱歌。”
“好啊。”陆知齐疲惫地打了呵欠,似乎又有些困了,他支着侧脸看凌屿弹琴,眼睛很温柔,“这笔交易划算。一把琴,换了一年的私人演出券。”
凌屿动作一顿。
“...一年哪够。”
“怎么,要给我弹一辈子?”
陆知齐的玩笑轻飘飘的,凌屿的目光却认真到重如千钧。
“你给我一个家,我给你弹一辈子琴。不好吗?”
身旁的人只是笑了一声,像是成年人随口哄弄孩子的玩笑。
陆知齐极擅长这样的怀柔战术,外表端方温柔,别人却永远都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就像凌屿,此刻根本无法分辨,那人究竟是安静的默许,还是无声的拒绝,或是,根本不屑于读懂他的话外之音。
凌屿掌心慢慢地渗出汗来,怕欲望被看穿,又怕心思不够明昭。一曲又一曲,直到他脖颈绷得又疼又酸,才慢慢抬起头,用余光去追。
结果发现——
陆知齐已经睡得熟了。
凌屿愣了很久。
他倒在座椅靠背,手臂搭着额头,轻笑了一声。
“...什么啊。果然是自作多情么。”
吉他声的旋律低沉,在一呼一吸的潮湿夜风里安静地流淌着,过了许久,才缓缓停下。
他将吉他横放在后座上,又关上了车的发动机。他抓起膝上的风衣,将大部分都盖在了陆知齐的身上。
熟睡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可酒意裹着困倦,陆知齐没醒,只是皱了皱眉,向着凌屿的方向垂了头。
凌屿立刻将手撑在两人之间的扶手储物匣,小心地托着陆知齐的侧脸,直到他靠上自己的肩。
夜风湿冷,夜幕旷寂,可凌屿却仿佛被幸福塞到满溢,胸膛暖暖的,涨得他又满足又想哭。
他又有家了。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我的评论区是在北极圈吗?
大家是不是不喜欢我写甜文啊?
难道这篇真的文丑但我没发现?
希望多点反馈呢朋友们,来点正反馈的激励效用~我受到激励就会努力码字呢!!
考上洛城特高后的日子变得紧凑而繁忙。
办入学手续、购置书本等,桩桩件件都琐碎冗杂,但有了陆知齐的帮忙,事情解决得很轻易。
而从某天起,张秘书没有再出现过。凌屿问起陆知齐,对方只说常规工作调动,送他回观星总部工作一段时间。于是开车送凌屿上学这件事,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陆知齐的肩上。
凌屿:“让日理万机的陆总裁来送我,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
陆知齐:“得了便宜可以卖乖,但是得学会把翘上天的尾巴按下来。挡太阳了。”
凌屿点点头,表示会继续精进演技。
不远处,‘洛城特高’的校牌逐渐放大,在阳光下唤着金灿灿的光。那抹律动的亮色,却唤起了凌屿对于高中不好的记忆。
这次...他还会重蹈覆辙吗?
凌屿攥紧右拳,深吸了口气,刚推开车门,却被陆知齐轻轻抓住了书包肩带。他踉跄着倒回座位,不解地看向某位陆姓司机。
陆知齐:“笑一笑。”
凌屿:“...啊?”
陆知齐:“嘴角都要耷拉下来了。”
凌屿试图微笑,更显得面瘫。
陆知齐二指轻轻揉着他的脸蛋,吊起嘴角,五官僵硬得像是木头块。两人望着后视镜的彼此,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凌屿:“感觉我被毁容了。”
陆知齐:“那你提起索赔吧。会不会受理,看我心情。”
凌屿:“放学来接我。”
陆知齐:“得寸进尺。”
这就是答应了。
即将迈入新环境的惴惴不安被陆知齐的一个承诺抚平。凌屿在校门口,抚了抚新校服,大步走入,与无数学子匆匆的身影融于一处,仿佛鱼入清渊。
凌屿的入学考成绩只能算是平平,攥着最后一个名额,转学垫底进了尖子班,如愿以偿地又变成了吊车尾。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排班表,安静地站在班级后门,似乎在做心理建设。
“你是凌屿吧?怎么不进去?”
陌生的声音响起,凌屿抬头,看见中等个头的女生正抱着一摞习题册,用下巴抵着固定书册,颇为艰难地歪了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你认识我?”
凌屿顺手接过小山似的练习册,手长腿长的他抱起来一点不费劲,甚至颇有余地的腾了半只手调整滑落的书包肩带。
“开玩笑。谁不认识你现在?”
凌屿一头雾水。
女生兴奋地拉开教室后门,冲着乱糟糟的教室里嚎了一声:“宝儿们!凌屿来了!”
乱糟糟的教室瞬间安静了,片刻后,又炸了。
聚在教室卫生角舞弄扫帚的男生丢了手里的家伙事儿,冲着凌屿过来,拐着他的脖子,笑着问:“呦,你小子,够厉害的啊。还没转学,全校都知道你了!”
“……”
“绷那么紧干什么?少装弱不禁风的样啊。哝,你看,这厕所里的不锈钢拖把都被你搞断了。凌屿,你把手伸出来。”说着,男生拽着凌屿的手臂,在他肌肉流畅的小臂处左看右看,啧啧两声,“竟然没断。你真高达啊?”
“……”
“喂,你怎么不说话?”
“陆放,你把人吓着了。这老兄可是个社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