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戴上了墨镜,心痛难抑的演技近乎完美 。
陆知齐上前,体面又从容地抚着凌屿的侧腰,将他从瞩目的中心位置替换下来。
“‘青苹’负责人楚峪,对我司旗下艺人凌屿造成了身心伤害,影响恶劣。由医院协助,警方已经完成抽血取证。相关证据已经提交至公安机关,不日,他们将会对此事进行详尽调查。楚峪是‘观星’的前艺人,所做一切与我司无关。另外,傅堇涉及协助犯罪,我司已与她终止合作。在此严正声明,艺人应当以法律为准绳规范自己的言行,若有违法犯罪行为,我司绝不姑息。”
他的语气铿锵,褪去了平常的周正温柔,显得气场凛冽强大。凌屿透过墨镜看着陆知齐的侧颜,嘴唇压不住的上弯。
姜如心瞥他一眼,在后面轻轻拧了他的手背。
“给我保持住受害者的表情。明明无辜受罪,反倒是笑得像个罪犯似的。”
“哦。”
凌屿借着摆弄墨镜的动作,揉了揉嘴角,衬衫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手腕包扎的纱布,又引得现场粉丝一阵一阵的惊呼。
“天呐!你们看见小屿的手腕了吗?!那么厚的纱布!!楚峪可真不是人!!”
“是啊!Vince哥哥的脸色,好苍白!!他一定很辛苦吧...我哭死了...”
见粉丝真情实感地流泪三千丈,凌屿难免有些心虚,他看向姜如心,小声问:“一个马上长好了的划痕而已。是不是包得有点夸张了?”
“你越弱势,越能引起同情。我没让你瘸着腿打石膏出院,你应该知足了。”
“……”
不愧是常年参与公关的大姐头,果然对操控舆论有自己的理解和体会。
凌屿身后暗暗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不过,在一片‘心疼哥哥’的叫嚷中,不和谐音尖锐地骤然降临。
“‘观星’就是个吃人血馒头的狗屁公司!!姓陆的,你说清楚!!是你嫁祸楚峪,因为他拒绝给你赚钱了,所以你要毁了他!你这个资本主义的走狗!!!”
一个双眼血红、衣衫褴褛的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身高力壮、肌肉外露。他的手里拿着一大瓶清澈粘稠的液体,在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时,咬紧牙关,奋力一泼,对准人群中心的陆知齐扬了过去!
一股酸性刺激的味道弥散在空中,久居实验室的陆知齐立刻猜出那是什么。
“硫酸?!”
他一惊,下意识地推开身旁的人,可这也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酸雨的范围内。他抬起手臂,扭过侧脸想要避开,可恐怕为时已晚。
在袖口被腐蚀的前一秒,陆知齐蓦地感到腰间一紧,他不受控制地双脚微微腾空,被抱着绕了半圈,被压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砰’地一声,阴影罩落,一柄黑伞撑在上空,挡住了硫酸攻势。
“没事吧?伤到没有?!”
凌屿左手撑伞,右手抚着陆知齐的侧脸,正焦急地唤他回神。
“...是稀硫酸。还好。”
陆知齐的声音微哑,额前发丝因为晃动而散落下几绺,表情一如往昔清冷淡然,只是看着稍显狼狈。在黑伞的遮掩下,凌屿替他理好碎发,用拇指抚了抚他褪色的嘴唇,无声地安慰着。
“有我在。”
身后的骚动还没有停息。
楚峪狂热的粉丝见一击没有泼中,不死心地将手里的玻璃瓶丢掷了出去。凌屿将伞塞进陆知齐的手里,自己则从伞的遮蔽下离开。
他拽下肩上的背包,潇洒地反转一圈,完美地阻断凶猛的投掷,一个、两个,玻璃碎屑撞击背包后落地,凌屿踩着碎片,信步走到那个疯狂的粉丝面前。
“凌屿,你也不是什么好...”
污言秽语还没能说完,凌屿忽然猛地出拳,正中那人的腹部。
“啊!!!”
那一击又准又狠,指节坚硬,甚至还在击中的瞬间不怀好意地转了一圈,那人疼得脸色惨白,险些以为内脏被拧碎了。
他不得不双膝颤抖着跪倒,艰难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冷漠狠戾的眼。
“你果然...是装的...”
“装无辜么。楚峪会,我当然也会。至于你...”凌屿贴近,嘲讽一声,“不明真相的小丑罢了。我只觉得你可悲。”
“啊啊啊啊啊!!!”
那人本已被保镖控制住了身体,却恼羞成怒蓦地生出一股蛮力,朝着凌屿扑了过去。
“凌屿!!”
“凌屿哥哥!!!”
退得远远的粉丝目睹这一幕,惊呼声如同海浪拍岸而来。可凌屿根本没把这困兽挣扎放在眼里,他扭住了那人的手,本可以轻轻松松将犯人制服,可不知为何,面前那张扭曲的脸忽得染上灰白,如同掉了漆的马赛克,一点点地模糊成一片汪洋。头剧烈地疼了起来,紧接着,双耳刺过一阵尖锐的嗡鸣声,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被浸在了深海里,只剩压抑着的支离语句。
忽如其来的听力丧失让他微愣,动作也因此偏了角度,那个犯人用肮脏的指甲狠狠挠破了他的手肘,几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一片。
尖叫声更甚,仿佛要把天掀翻。
犯人被重新制服、粉丝也如潮水般重新涌了回来,将他簇拥在中心。明明身处嘈杂中,声音却越来越远。凌屿有些茫然地看向左右,那些人嘴型高张,发出的声音却细如蚊蝇。
直到人群被拨开,他的手腕被熟悉的掌纹裹住。
他抬头,看见了站在他半步之遥的陆知齐。那人似乎也在喊着他的名字,一声,两声,声音逐渐清晰,伴随着越来越强的人群背景音,一齐撞入耳畔。
“凌屿!!”
凌屿慢慢地弯了眼睛,朝他晃了晃手臂。
“啊,我没事。只不过我可能要重新回去包扎一下了。”
姜如心立刻取出一块干净的布,裹在伤口上,抚着他的背,将他重新带回医院,边走边低声说:“虽然说好要维持住受害者形象,但也没必要生生受这么重的伤。代价太大了。”
“是吗?做得有点过了啊。我以为这样受了伤的话,舆论会更好控制。下次我会注意的。”
凌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陆知齐没有说话,只是搀扶着凌屿的动作更小心了些。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袖口布料,凌屿还是感受到了那人指尖隐隐约约压着的颤。
明明被泼硫酸都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只是一个小抓伤,却引得对方失了平常的稳重冷静。
凌屿不由得揶揄两句。
“你怕什么?抓的是手臂又不是脸,没毁容。你是怕观星丢了一个吸金兽,还是怕你丢了一个暖床的情人?”
“...我是怕你脑子彻底坏了,出去危害社会。”
“呵。”凌屿抬唇轻笑,附耳低语,“我今天觉得你的声音特别好听,你能不能多跟我说两句?”
凌屿的伤口被陆知齐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引得一阵轻微刺痛。
“嘶...干嘛?”
“不想听你说疯话。快进去处理伤口。”
凌屿长长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朝着急诊处置室走。行至半途,陆知齐忽然喊住了他。
“嗯?”
凌屿回眸,略带疑问。
“包扎好以后,来停车场找我。我送你回去。”
一句半遮掩却完全藏不住的关心。
明明那人看起来那么淡然清冷,如山顶不化的冰,但眼底盈盈渡着光,仿佛冰雪融化似的暖人心。
凌屿难掩愉悦,嘴角都压不住了。他疾步快走,把陆知齐拉进了消防通道的楼梯口。他左手掐着陆知齐的下颌,把他抵在墙上辗转着亲。
一朝开了荤,他根本停不下来,像是狗嘬骨头,要把汤混着肉一同咬碎了吞下去。
“胡闹...唔...现在是做这个的...嗯...时候吗?”
“我本来就是个喜欢胡闹的疯子啊,你三年前就应该知道了。是不是,陆叔叔?”
凌屿仗着陆知齐纵容,又由外而内的吻了一遍。通道里昏暗没有光亮,正适合偷情,凌屿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直到陆知齐软倒在他怀里,凌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他单手顺着陆知齐的背脊下滑,一下一下,如同安抚猫儿似的:“别再招惹我了。我真的忍不住。你也不想看我变成随时随地发情的野狗对吧?”
“……”
“哎,我知道错了,别掐我肚子,痒...”
“……”
“哦不,不是,我的意思是疼...很疼,请陆董手下留情。”
“……”
一片昏暗里,陆知齐的喘息越发激烈,像是被气得无言以对。
浪够了的凌屿扭身坐在楼梯中阶,拉着陆知齐的手把他抱在怀里。后者没好气地甩开了他的触碰,而某身强力壮的青年反倒倒打一耙,半是撒娇地抱怨着。
“别推别推。我可是受了伤的病人。手臂有点疼,嘶...”
“……”
“呵。”
轻松拿捏住陆知齐心软的死穴,凌屿得逞地笑了。他把脸埋进那人的胸腹,上下左右地蹭,又过了很久,才轻声出言。
“陆知齐,我...有件事想问你。”
“……”
“HTY-76的神经损伤,可能会导致人失聪失明吗?”
“它的致病机理很复杂,有毒的高浓度代谢产物可能会导致脑神经二次损伤,进而造成听力和视力的减弱甚至丧失。”
陆知齐隐约听出了凌屿话里的犹豫。他单手抚着凌屿的侧脸,把那只只顾着埋头撒娇的人形大狗拉了起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怎么可能。”凌屿抬眉,“我是在想着,能不能让医生给我开个假诊断书,让我逃过姜总监的夺命连环通告单。我现在有这现成的借口不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是在我面前公然讨论翘班?”
“不行吗?我虽然是你的下属,但也是你的小情人。陆董不能给我开开后门吗?”
凌屿理直气壮的,陆知齐直接冷着脸指了指门口。
“...现在,起来,去处置室包扎!”
凌屿引起的舆论地震着实不小。
公关组花了心思才摆平论坛上的留言,法律顾问团则被关在会议室里一整天,讨论楚峪、傅堇还有其他涉事人员的处置,以及在这件事上‘观星’将以何种态度呈现给大众。
这次的案件黑暗、骇人听闻,‘观星’作为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自然收获了无数同情与关注;连带着前一阵子‘观星压榨艺人、吃人血馒头’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舆论风向本该逐渐托起摇摇欲坠的观星企业,Vince加入后带来的几笔注资也该足以让观星起死回生,但不知为何,资金流却诡异地停滞,而本该建立的观星医药部也被无限期推后。
仿佛无形中有只大手,隐秘地攥住了观星的主动脉,让它即将缺血停摆。不知情的职员还在为观星的起死回生而欢呼雀跃,只有少数接触到核心的高层管理者,才明白此刻观星半步深渊的处境。
“董事长,您都两天没休息了。”
秘书轻声呼唤着陆知齐。她端着咖啡站在一旁,眼中的忧虑只增不减。
“让财务总监来找我。”忙碌的陆知齐从文件中抬头,接过咖啡,稍微抿了一口,笑了笑,“谢谢,味道不错。”
“...是。”
秘书又担忧又赞叹。
担忧的是观星风雨飘摇的前景,赞叹的是陆董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微笑的强大心理状态。
不过陆知齐无暇顾及他人的眼光与赞美。此刻,有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
被切断的注资、被干预的生意、无法推进的医药合作——是阜理千方隐晦而坚决地表示了他们不满的态度。苏蕊与顾家的婚约作废,他却在此刻提出取消订婚。这种伤害苏蕊名誉的事,苏千禾绝不会坐视不理。
陆知齐很清楚,这件事完全是他的过错。是他的选择,导致了观星又一次的停摆低谷。
如今的奔忙与辛劳,他并没有怨言。那一夜,他选择了凌屿;现在,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而已。
陆知齐又在办公室熬了一天一夜,与管理层拟定了几个可行的方案,在太阳又升起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给我吧。”
陆知齐没抬头,熟练地单手擎在空中,想要接过秘书递来的咖啡,却不期然握上了一只略显粗粝的大手。
他诧异地抬眼,对方正摘下墨镜,单手撑在满是资料的工作台,挑了嘴角笑:“我来接陆董下班。”
陆知齐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掩饰住桌上的文件,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没安排?”
“我以为你完全掌握了我的行程,结果根本不关心我吗。”
凌屿大呼委屈,对方则轻笑一声,推拒三连。
“很忙,没空,别贫嘴。出去把门带上。”
“无情的资本家。”
凌屿早知如此。他反手拿起百叶窗的遥控器,将那些好奇的目光牢牢关在窗外。而他则自来熟地绕到陆知齐身旁,单手抬起那人的下颌,弯腰贴近,左右看了看,用指腹抹掉那人眼下的乌青,心疼地吹了吹。
“熬了几天了?有什么事比身体还要紧?”
“最近比较忙。”
“是因为我帮公司拉的几笔投资?这点小钱就把我们陆董忙成这样了?”
凌屿摇着尾巴,炫耀着求表扬。陆知齐失笑,好整以暇地靠在座椅上,一副资本主义嘴脸。
“我倒是还嫌不够。Vince先生还得再多努力。”
“我不需要努力,我每天都在等待上司潜规则我。我洗干净,上床,连姿势都摆好了。可惜,连续三天了,我都没堵到人。家里冷,我更空虚,没办法,我只好换个地方求关注。”
骚话随口就来,真不知道凌屿在国外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知齐用目光上下打量着那个穿戴整齐、精神焕发的男人,单手摘下眼镜,边擦边随口说:“看来你还是太闲了。我会跟姜总监说一声,让她多给你排点日程,免得...”
“别,饶了我。”
凌屿刚想说什么,手机却响起。凌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厌烦地按灭,然后环着陆知齐的肩,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把今天的行程翘了,是想跟你出去逛逛。你能不能把工作放一放,让我陪陪你?”
“...翘了?”
陆知齐想起账上难看的数据,神色微微一紧,本能地计算起因为凌屿任性违约而需要观星来承担的违约金。
凌屿亲昵地拉起陆知齐的手,努力说服着工作狂跟他一起翘班:“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租了一辆敞篷越野,今晚有流星雨,我带你去看...”
话还没说到一半,凌屿却敏锐地发现了陆知齐不太对劲的脸色。
“...你怎么了?”
“……”
“不是真的被吓到了吧?”凌屿好笑地俯身吻了吻那人冰凉的嘴唇,“说是翘班,也只是开个玩笑。我工作做完了,跟姜总监请过假了,她也同意了。”
“...是这样。是我反应过度了。”
陆知齐面色稍霁,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凌屿把对方的手托在掌心,另一只手又轻又柔地抚摸着那人手腕压出的红痕,像是在撸一只白猫的皮毛。
“我看你是太累了,只想着赚钱可不行。熬在办公室里三天,聪明的脑袋也会变傻。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简单吃一顿饭就好。公司楼下有一家...”
“不行,别想着敷衍过去。我们刚遇见那年,我不知道你的生日;第二年,刚好遇上枪击案;第三年,我不在你身边。现在我回来了,当然要好好帮你庆生。难不成,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要跟别人一起过?!”
凌屿细数着他们的曾经,期冀着今夜的相聚,语气末了,甚至带了醋味。
陆知齐忍俊不禁,亦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揉了揉额角,努力驱赶疲累,强打精神查看自己的日程表,几番操作,终于在夜晚挤出了两个小时的空档。
“好,我今晚会回家吃饭,之后,可以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给你做大餐,海陆空大杂烩,甜品红酒都有。”
凌屿反坐在办公桌上,单手撑着椅背,把陆知齐圈在怀里俯身一吻,在唇齿相依处,依依不舍地反复确认着:“你会早点回来的,对吗?”
“我尽量。”
陆知齐从不是随意许诺的人,他口中总是辗转着模棱两可的退路。按理说,凌屿早已习惯,也不至于太过失望,可今天的青年仿佛格外执拗,非要一五一十地问个明白。
“不许跟别人跑。就今晚,你是我的。”
他的眼神黝黑清亮,带着渴盼与单纯,陆知齐心口一软,伸手揉了揉那孩子的头顶。
“哪儿学的霸道。”
“别让你的‘小情人’等太久。”
凌屿又含住了陆知齐的唇,又轻又长的一吻,极有技巧地勾住了陆知齐的气息,却在意乱情迷前半步,坏心眼地收回了舌尖。
“剩下的,晚上来找我要。”
陆知齐被吻得耳根低红,面颊飞热,扭脸望着窗外天空许久,才慢慢压住心口的燥热。
那小狼崽子真的长大不少,都会玩欲擒故纵了。
光是想想,险些后腰又要打颤。陆知齐径直把剩下的半杯凉咖啡喝干,苦味很好地压住了欲望的甜腻,又唤起了现实的满地狼藉。
陆知齐揉了揉太阳穴,轻叹口气。
“...真是一笔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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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千禾确实发怒了。
一方面是心疼苏蕊遇人不淑,另一方面是觉得堂堂苏家被区区一个小辈扫了面子。当埋头工作的苏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苏千禾已经开始全面围剿观星传媒了。
“爷爷!我不是解释过了吗?Newlife的危机,不是知齐哥的错;准备取消订婚的事,也是我和他商议后的决定。你干嘛迁怒他?!”
“我不迁怒他,难道还能责骂你?骂你,跟打我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苏千禾瞥了孙女一眼,冷哼一声。
苏蕊又气又无奈。在她漫长的前半生,她已经尝试过无数次说服这个顽固的老头子,可每一次,均以失败告终。
“...爷爷,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的成功和失败,都是我自己的事。它没必要牵扯到苏家的金字招牌,也没必要跟你的人格名誉挂钩。”
“所以,你才非要去国外去念书?才非要跟几个不靠谱的人一起创业?就是为了摆脱我?”
一个家族的大家长手握权威多年,自认为可以庇荫一切;而一个雏鸟学飞的壮举,在他眼里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顶撞。
这样的对话,也似乎经历过无数遍了。
吵架,不欢而散,再次吵架。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眼看着两人又要再一次被循环吞噬,苏蕊却忽得愣住了。她的视线落在桌边一个老旧褪色的手枕,角落里的小蝴蝶结已经裂丝,却依旧摇摇晃晃地扎根在那里。
那是爷爷送她的第一个诊脉手枕,为了把它打扮得可爱,衬得上苏家漂亮的小孙女,苏千禾亲手替她缝上了那枚蝴蝶结。
爱被时光晒得褪了色,可依旧古板地守护着回家的路。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摆脱您。我只是...想活出自己。Newlife,是我和知齐哥的心血,我想看着它长大,就像...您看着我长大一样。”
苏蕊微垂了眼睛,泪水盈满眼眶,而后,一滴、一滴地落下,沾湿了裙子。
苏千禾好久没见过苏蕊流眼泪,那仿佛只存在记忆里、属于孩子的任性与撒野。苏蕊长得太快,反抗与成长来得猝不及防,仿佛雏鸟从他的羽翼下毅然决然地逃了出去,这让他恼火、失落,又仿佛被背叛、被丢下。
可终究...这是他最爱的孩子啊。
老人愣住,嘴唇嗫嚅着,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拄着手杖,慢慢地回屋,丢下了一句服软的话:“今晚,让那个陆家的小子来一趟吧。”
屋内弥漫着醉人的红酒味,甜中带辣,闻着便让人动情。
烛台安静地挑起三支白蜡烛,烛影摇曳,映出桌前的人影。凌屿俯身摆着餐具,又用餐巾纸将它擦得一尘不染。
他期待着弥补两年前那次错过的告白仪式。
与两年前的一无所有不同,这次,他成功帮陆知齐拉到了那笔至关重要的投资,解了观星的燃眉之急;又把楚峪那个畜生送进了监狱,也算是间接替陆家姐姐报了仇。
这样的话,陆知齐的心会不会偏向他多一些呢?
凌屿等不及,干脆拿出手机,准备给那个工作狂打电话,却收到了其他人的最后通牒。
那通电话反反复复,像是下定主意要打破凌屿营造的旖旎氛围。
见无法逃避,凌屿也只好接起。
“林医生。”
“连续两天给您打电话,您都不接。很抱歉打扰您的工作,但我们还是想问一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入院?”
对方显得有些焦急,而反观凌屿却是满不在乎。
“下个月吧。不急。”
“...以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我们还是建议尽早入院诊察治疗。”
林医生很委婉地表达了担忧。凌屿左耳夹着手机,右手闲闲地拨弄琴弦,半挑了唇,无所谓地说:“听力还剩一大半,我觉得再撑个一年半载没什么问题。”
“恶化速度不一定呈线性。或许您这辈子都不会完全丧失听力,但又可能明天就会完全听不到。再加上您工作的特殊性质,昼夜颠倒的作息,这些不利因素可能都会加重您的病情。从以前那些HTY-76神经中毒的病例分析来看,您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如果可以,还是请您尽快入院治疗。”
医生的话中肯且严厉,凌屿揉了揉额角,不得不暂时妥协:“我知道了。等我安排好工作,我会去的。”
搁下电话,耳畔又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声。
凌屿用掌根狠狠抵住眉峰,双眼紧闭,忍过一阵剧烈的疼痛,肌肉才脱力般松懈下来。
“...这种小概率事件,怎么老是发生在我身上。”
凌屿哑着嗓子抱怨了一句。
神经抽疼得厉害,起了一身凉汗,后背黏腻腻的;两年来习惯性的疼痛,在最近两天愈发强烈,已经到了吞了药也觉得难捱的地步。医生的告诫总是没错的,拒绝接受的只有绝望的病人而已。凌屿不得不接受,自己病情逐渐恶化的事实。
“...你啊。再不回来,我恐怕就又得走了。”
凌屿望着手机,无奈地抱怨一句。急于摆脱这种虚弱的感觉,他进厕所冲了个澡,擦着湿发出来时,被家里极淡的香味裹住。温馨感迎面撞上,凌屿仿佛拥人入怀。他手指用力扭着毛巾,心窝又烫又痒,对陆知齐的渴望已经顶上了巅峰。
那些在大洋彼岸忍受孤独的日子已经过去。此时此刻,他就站在陆知齐的卧室里,守着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