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作者:卧底猫  录入:10-19

兀真坐在马上,遥遥望着南边被风卷起的黄沙,他从子夜等到天明,又从天明等到日落,巴图尔的大军还是没有回来。
“太愚蠢了。”兀真遗憾地轻笑,“早和他说过,朔西的城墙是凿不穿的,可惜他是个没脑子的犟种。”
乌尤跟随在他身侧,问道:“王上,我们何时行动?”
兀真微微扬唇:“事不宜迟,就今夜吧。”
夜幕已降,巴图尔仍死战不退,在关外扎了营,开始了夜以继日的车轮战。
陷马坑已经被尸体填平了,他带领族人挥着弯刀,踏着同胞的残骸,成功将战线推到了拒马墙前。
卫临风这两天几乎没合过眼。拒马墙只能防住马,却防不住人,总有漏网之鱼顺着土墙爬过来。他和高邈、常驷只能轮流带领重甲步兵,与那些翻过墙的瓦丹人近身作战。
卫昭在后方城墙上指挥着全局的兵马调度,粮草、兵器源源不断地往敌台填充,战况虽然焦灼,但众人还算有条不紊。
直到东南方向传来一声突兀的啸箭声,卫昭才惊异地抬了头,望向远处。
那个方向,是关内?
有传讯兵从城墙马道上飞驰而来,连滚带爬地翻落在地:“卫都护,卫都护!燕云坡……迟迟未举平安火,怕是前一个时辰内,已经失守了!”
“什么?”卫昭神情骤变,“为何不见烽火求援?”
那士兵脸色煞白:“还不清楚,但方才求援的啸箭是燕三营发出来的,一营和二营,毫无动静……”
寒凉夜风中,卫昭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没有动静,就意味着很可能全军覆没了。
燕云坡共设三道关卡,一营驻扎在烽燧附近,若遇袭击,应该第一时间点燃烽火,即便因为什么缘故没能点成,二营也该听见厮杀声,及时求援。
瓦丹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在一个时辰内连灭两营?
卫昭思及此处,陡然一惊,想到了兀真养的细作。
他们长着大烨的脸孔,能在黑夜中遮蔽身形,若是先混入营中杀人,再偷几匹马和盔甲假扮朔西突骑,谁能辨得出他们?
卫昭一把抓住传讯兵的胳膊,急促道:“快,加急往后方大营传令,让阿澜警戒细作,不要放任何可疑之人入营!”
传讯兵赶忙应了:“是!”
卫昭往战场上看了一眼,卫临风还在与巴图尔的兵马交战,短时间内没法撤身。
燕云坡的缺口必须补上,不可让寒蝎族趁虚而入。
卫昭提了重刀,果断扬声下令:“玄晖营听我号令!后翼两千兵马,随我前往燕云坡阻截外敌!”
“是!!”
后方大营驻扎在朔西边境的枢纽之处,承担着后勤补给的作用。
自开战之后,陷阵营将士主动分担了巡查任务,本该返程的押粮队也留了下来,在庞郁的指挥下,帮忙往前线运送物资。
祝予怀的伤势已经好转,可以下地行走,也跟着军医照看伤兵,忙得脚不沾地。
伤兵大多是从白头关用板车拉回来的,但这日深夜,谢幼旻在营外巡逻时,却意外发现了一匹落单的战马,上头还驮着个血肉模糊的士兵。
谢幼旻着急忙慌地把他带回去,但还是晚了一步,这人已经断气了。
卫听澜闻讯赶来时,祝予怀刚查南山里也挨过一鞭,伤口和这很像。
卫听澜蹲下身来,翻出那士兵的腰看完那人的伤口,有些不可置信,抬头看着他:“这是鞭伤,重鞭……”
他还记得,前世卫听澜在图牌,视线一顿。
燕三营。
他的目光顿时凝重了,攥住腰牌起了身,向后吩咐道:“所有人披挂战甲,听从于思训调遣,守好大营,不要放任何人进来。焦奕,侯跃,带四百人跟我出营。”
祝予怀忙跟着起身:“等一下……”
卫听澜与他对上视线,知道他放心不下,上前用力抱了他一下,从怀里掏出玉韘,塞到了他手中。
“大营中军械充足,不要怕。”他摸了摸祝予怀的脸颊,稳着声音说,“等我回来。”

第126章 终章
陷阵营很快集结起来,侯跃牵来了战马。卫听澜接过缰绳翻身而上,最后望了祝予怀一眼,便驱马向前,下令道:“出营!”
营门打开,四百余骑浩浩荡荡跟了出去。祝予怀握紧了玉韘,目送着他们策马扬尘,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他知道,卫听澜此去是为顶上燕三营,为援军争取时间。
但已经入关的瓦丹人行踪难料,如果卫听澜与他们正面相遇,免不了一场硬仗;倘若双方错过了,后方大营就将成为阻断入侵的最后一道屏障。
于思训已开始调用军械,床弩、投石机都被挪了出来,轮子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敬衡听到动静,被赫苏搀扶了出来,见祝予怀伫立久望,他出声安抚道:“别担心,战前朔西已坚壁清野,即便瓦丹人侥幸入关,朔西突骑仍有办法扳回一城。我们只需守住大营,拖到援军夺回燕云坡,关内的瓦丹人就如同瓮中之鳖,有来无回了。”
祝予怀收回目光,垂眼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玉韘,温润玉质上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微微叹气:“我都明白。”
战场刀剑无眼,他虽明白,却还是会害怕。江敬衡知道他心中所虑,只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丑时山间起了风,营外草木萧萧。
哨兵分散在瞭望塔和云梯上眺望四方,忽见远处有人骑马而来,立刻挥旗警示下方。
对方大约十几人,穿着朔西突骑的甲胄,似乎都受了伤,艰难地行到了营前。
于思训示意众人按兵不动,带着少许人走到木栅后,问道:“来者何人?”
其中一人吃力地摘下令牌,扔了过来:“瓦丹夜袭,燕云坡请求支援……”
于思训接住了令牌,皱眉道:“燕云坡?尉迟将军何在?”
对方停顿一瞬,哑声说:“将军身中数箭,仍在死守。”
说话间,他身后有个浑身染血的士兵抬起头,像是痛得太厉害,虚弱地呼救:“救命,救救我……”
于思训的眼神凝重了些,吩咐道:“先放伤兵进来医治。”
立刻有人上前,将木栅拖开一道口子。那十几人千恩万谢地走近,还没碰到栅栏,于思训忽然抬了下手。
须臾间,箭楼上万箭疾发,直冲营前而去。这十几个“伤兵”脸色骤变,纷纷滚下马躲闪,动作敏捷,全无受伤的模样。
于思训拔了刀,冷然道:“燕云坡三营守将,没有一人姓‘尉迟’。你们还有多少人,一起上吧!”
见事已败露,藏在山林间的瓦丹步兵不再遮掩,持盾举刀冲杀出来,另有一批细作乘着风翅从高地飞跃而起,想要从上空入侵营地。
然而大营之中,将士们将黑布哗啦一掀,露出了隐蔽其下的重军械。
投石机的铰链已经拧到最紧,装上石块后,猛地投射出去,把细作连人带风翅一块打落下来,还顺带着撂倒了几名瓦丹人。
这种杀器的恐怖程度远胜弓箭,无形的威慑力让步兵们心生怯意,冲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慢就容易扎堆,人挤人地挨在一块儿,投石机命中的几率就更大了。
远处马道上,兀真和乌尤也带着骑兵赶来了。
“不许后退!”兀真恼火地喊着,“投石机只能远程进攻,想活命就往前去!”
乌尤也在后扬鞭威慑,逼得那些畏惧的步兵重新跑了起来。
但这种被逼出来的气势是脆弱的——冲到营前的瓦丹人惊恐地发现,木栅之后又推出了一架床弩。
架在上头的重箭寒光闪烁,一发就让冲在最前的士兵开膛破肚,血溅三尺。喊杀声顷刻又弱了半截,瓦丹人虽围了营,却不敢贸然近前,只能装模作样地抵御箭楼上疾发的箭雨。
兀真在后面气得咬牙,见床弩迟迟未发第二支箭,便高声喊道:“都怕什么?他们的重箭数量有限,摆出来不过是虚张声势!抓紧攻营,先入营者受上赏!”
于思训轻笑一声,在瓦丹人好不容易攒起一点勇气往前涌时,第二支重箭发了出去。
惨叫声响作一片,于思训用瓦丹话道:“与其猜我有几支箭,不如猜猜营中还有几架床弩。”
他表现得实在太过镇定,兀真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不管于思训这话是真是假,他们现在已经错失了攻营的最佳时机。
他原本的计划是趁着巴图尔在前线吸引战力,带着寒蝎族深入敌后,打朔西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能速战速决烧了后方大营,赶在在白头关察觉之前,从燕云坡迅速撤离。
但现在这形势明显不对,朔西大营竟提前做了布防,说不定白头关也得到了消息,正在前往燕云坡的路上。
如果大营一直久攻不下,等燕云坡关口被夺回,他们就回不了瓦丹了。
等到第三支重箭架上来后,瓦丹士兵已开始畏缩不前。兀真虽然不甘,也只能愤懑地作了决断,调转方向道:“撤!”
然而他们才回过头,就见后方不知何时窜出了一支兵马,挡了他们的退路。
卫听澜竟去而复返。
他原本是想带着四百人抄近路支援燕云坡,但在岔道口遇到了白头关的传讯兵,得知他爹已经带着玄晖营去了,去前还下令要他严守大营,他就听话地转道回来了。
没想到这般巧,正好把兀真包了饺子。
瓦丹人不知内情,还以为朔西是提前设的埋伏,个个都变了脸色。
卫听澜只愣了瞬息,很快反应过来,高声道:“兀真在此,别放他们走了!”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双方彻底混战起来。
瓦丹人已乱了阵脚,卫听澜几下就杀到了兀真跟前,被一道重鞭截住了路。
他侧身一避,对上了乌尤鹰隼般的眼睛。长鞭卷着凌厉杀意袭来,卫听澜被迫后仰躲开,只能放弃兀真,专心应付乌尤。
两军战在一处,营地中的投石机和床弩就没法用了。
于思训果断下了令:“陷阵营听令,随我出营围剿兀真!”
大营中本就有朔西将士留守,陷阵营是额外的战力。眼下是除掉兀真的大好时机,不冲出去拼一把,太可惜了。
营中战鼓敲响,木栅被撤到两边,留守的陷阵营将士跟着于思训飞驰而出。
祝予怀登上了云梯,紧张地观望战局,忽然瞥见队伍中有道显眼的银光——谢幼旻提着银枪,竟也跟着出营了!
谢幼旻是奔着截杀兀真去的。
陷阵营主力从后方包抄瓦丹,他却孤身窜进了山林,快马加鞭地从战场边缘绕了个大圈,目标明确地从林间俯冲而下。
“就你小子叫兀真是吧?!”
长枪抡出一道银色的残影,正想往山林逃跑的兀真吃了一惊,慌忙抬刀抵挡,弯刀和枪身“铮”地一声擦出了火星。
兀真问:“你是谁?”
谢幼旻喝道:“你管我是谁,记住我的枪就行了,看清楚,这叫寒英十二式!”
他出枪迅疾,一招比一招更狠,打得兀真措手不及。乌尤远远看见了,想转身来救,却反被卫听澜寻着破绽,一刀刺中了臂膀。
乌尤额上青筋暴起,竟不顾伤势,抬手捉紧了他的刀背。
卫听澜拔不回刀,眼看长鞭朝自己抽来,只好弃了环首刀,一屈身避开攻势,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乌尤得了短暂的喘息,转头就朝谢幼旻去了。
谢幼旻边打边骂,兀真听到“寒英十二式”,已经明白过来,神情也变得嘲讽:“你是江敬衡的人?”
谢幼旻恼火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直呼定远伯的名字!”
兀真笑了:“我不配?你们北疆的战神,在拓苍山里只有给我当狗的份。”
谢幼旻的怒火蹭地窜起三丈高:“你找死!”
寒英十二式是定远伯独创的枪法,他承袭了这枪法,心里就把定远伯当作了师父,绝不容许旁人辱没寒英枪的主人。
谢幼旻打急了眼,没提防身后,只依稀听见卫听澜吼了一句什么,下一瞬铁鞭的寒光就扫到了眼前。
谢幼旻浑身一凛,本能地横枪阻挡,谁料那长鞭牢牢卷住他的兵器,把他连人带枪拽下了马。兀真当即俯身一刀,要砍他的脑袋。
卫听澜来不及救,几乎喊破了音:“快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有什么暗器破风而去,啪地打中兀真的手背,割出一道血痕。
一枚沾血的铜钱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兀真愕然抬头,又一枚铜钱刚好直冲他面门而来,他惨叫一声,松开弯刀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铜钱竟如刀刃一般锋利,削去了他脸上半块肉。
卫听澜顺着望去,只见庞郁策马而来,指尖拈着第三枚铜钱。乌尤见势不对,飞身挡上前,卷起谢幼旻的银枪猛地朝庞郁掷去。
庞郁敏捷地偏身,长臂一捞勾住了枪杆,喊道:“世子,接着!”
谢幼旻捡了条命,飞快地爬了起来,接住了他扔回来的银枪。
乌尤一回头,卫听澜也提剑逼近了。
陷阵营仍在前后夹击,瓦丹人疲于应战,三个少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竟让乌尤头一回生出了棘手的感觉。
谢幼旻一脚踢飞了兀真掉落在地的刀,率先朝乌尤扑了上去。
乌尤再次挥鞭,又快又准地缠住了他的银枪,想要故技重施。然而谢幼旻扎稳脚跟,使出浑身力气猛一转身,反把乌尤给拖下了马。
谢幼旻喊道:“卫二!”
乌尤滚到地上,想要奋起挥鞭,可鞭子铰住了银枪,被谢幼旻死命按着收不回来。
卫听澜眨眼间疾驰而至,抬手一剑,扬起一大片血光。
乌尤被一剑封了喉。
兀真见势不对,策马想跑,但庞郁抬手一掷,那马被铜钱镖削了马腿,嘶鸣着把兀真甩了下来。
这一下摔得不轻,兀真仰倒在地上几乎站不起来。周围有瓦丹士兵想来救,被谢幼旻和庞郁分别截住,卫听澜一鼓作气冲到了兀真身前,借着跃下马的冲力,举剑狠刺下去。
兀真却抬起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剑锋。
剑尖离兀真的胸口只差寸许,两人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杀意。
兀真半边脸血肉模糊,笑得几乎有些狰狞:“你看起来对我恨之入骨,就这么杀了我,有些可惜吧?”
卫听澜目光冰冷:“毒蛇死了才不会咬人。”
“哦?”兀真恶劣地勾起了唇,“你当真不想知道,白驹在王帐中遭遇过什么?”
卫听澜握剑的手愈发用力:“闭嘴!”
兀真双手渗血,却像是觉出了什么趣味,咬牙讽笑道:“大烨的天之骄子啊,被我关在牲栏里,像畜生一样供人凌辱、取乐,谁都能把他当做玩物,毕竟他那么美……”
卫听澜眼底发红,他很清楚兀真这是死到临头了,故意编谎刺激自己,但他还是被激起了怒火。
他想起了祝予怀满身的伤,还有他在自己怀里昏死过去的模样……就这么一剑杀了兀真,的确难解心头之恨。
兀真笑意渐深,由双手攥剑改为单手,慢慢叹气道:“真遗憾啊,湍城之乱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就让你活下来了呢?”
卫听澜被愤怒侵占了神智,等意识到不对时,已晚了一步。
兀真松开的那只手摸到了藏在腰间的匕首,猛地拔.出来,朝他腿上刺去。
是那把淬了“天谴”的匕首!
前世兀真死前的诅咒犹在耳畔,卫听澜瞳孔放大,抽身不及,浑身的寒毛都叫嚣起来,忽听一声箭啸横向而来,精准地打落了那把匕首。
卫听澜惊愕地转过头,看见了祝予怀。
落月弓的弦声犹如鹤唳琴鸣,祝予怀竟骑马出了营,一路开弓放箭,射倒了缠斗谢幼旻和庞郁的士兵。
易鸣掩护在祝予怀身侧,砍翻周围的瓦丹士兵,一边骂道:“卫二!你愣什么!”
卫听澜被骂得回了神,一转眼就见兀真爬了起来,要去捡地上的兵器。
他不再迟疑,抢先一步狠力刺穿了兀真的脊背。
兀真挣扎地呕了一口血,拄刀还想起身,又被追上来的谢幼旻一枪捅穿了心脏。
血溢出了嘴角,兀真的身形晃了晃,狼狈地跪倒在地。
濒死之际,他模糊地看见大营云梯上有道白衣猎猎的身影,一如当年那个立在青丝阙关口击退千军的银袍将军。
“江……”
他瞪着涣散的眼睛,却看不清那人站在高处时的模样。
就像他学了大烨的笔墨书画,也从来画不出梅花的傲骨。
兀真跪在地上,颤抖地咯着血,向大营的方向伸出双手。
卫听澜举剑一斩,从后砍下他的头颅,提了起来。
“兀真已败,顽抗者死!”
陷阵营将士们高声呐喊着,前后夹击,收拢了包围。瓦丹人见主将已死,越发溃不成军,胜负已经明了了。
大营之中战鼓激昂,留守后方的朔西将士都欢呼起来。
江敬衡站在云梯之上,攥着拳头轻轻咳嗽,眼中却浮现笑意,一错不错地遥望战场。
赫苏为他披上披风,小心劝说道:“您风寒未愈,别吹风了,眼下战局已定,总可以安心了。”
江敬衡摆了摆手,一边咳嗽,一边笑出了眼泪:“寒英枪后继有人,大烨后生可畏……我是高兴啊。”
大营防守战大获全胜,即便有少数漏网之鱼从陷阵营的重围中逃走,也被夺回燕云坡的卫昭逮了个正着。
寒蝎族的精锐主力就这么全军覆没,兀真的尸身被送到白头关,挂在城墙上示众。
巴图尔打起仗来不计后果,其他部族的首领早已心怀不满,一看到兀真的尸首,更是骇然色变,打起了退堂鼓。
除了巴图尔还带着赤鹿族在前拼命,其他部族都开始消极应战,暗中撤离兵马。卫临风坚守着白头关,敏锐地感觉到瓦丹的攻势在减弱。
如此持续五日后,卫临风带着玄晖营,趁夜出了白头关。
巴图尔的部下连日苦战,疲累不堪,营地守卫松懈,他们轻而易举便放了把火,点着了赤鹿族的营帐。
高强度的征战压力,让赤鹿族上下都精神脆弱,压抑到了极点,以至于这突如其来的火势,竟引发了一场歇斯底里的营啸。
巴图尔披甲冲了出来,声嘶力竭地指挥救火,可营中士兵已不再听从他的指令,疯了一般胡乱劈砍,丢盔弃甲地奔逃。
更要命的是,没有援军。
赤鹿族的营地一着火,其他部族就知道是玄晖营前来夜袭,招呼也不打一个,都趁乱各自逃了。
卫临风只带人在远处冷静地看着。营啸发展到一定程度,士兵们便会精神崩溃、自相残杀,玄晖营无需动手,赤鹿族自会溃败。
一夜的残酷暴动过后,巴图尔就这么荒唐地死在了自己部下的手中。
天明时分,满应春带着北疆兵马从东而来,他们一路围剿了许多溃逃的瓦丹士兵,把十二族兵马彻底冲散了。
卫临风带着瓦丹舆图,与满应春在草原汇合,准备整兵继续往北清缴。
但这时,远处草野上出现了两匹白马。
桑弥身着草原女子的丧服,肩扛白旗策马而来,身后跟着她的侍女。
两个女人停在大烨兵马之前,桑弥翻身而下,白旗在风中招展,像白鹭的翅膀。
她仰视着卫临风,用蹩脚的大烨话道:“赤鹿族愿意臣服大烨,退到喀达岚湖以北的地带,未来十五年,绝不南下进犯。请卫将军高抬贵手,不要将我的族人赶尽杀绝。”
“十五年,”卫临风在马上看着她,“足够让你的孩子长成一只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桑弥平静地直视他:“只要大烨的新君愿意,十五年时间,也足够在边境建立一个互市。”
满应春听出这意思了,嘲讽道:“要谈判就派使者来,瓦丹十二族那些自诩勇士的家伙龟缩不出,反倒推一个女人出来和谈,算什么?”
桑弥从怀中取出一方印玺:“瓦丹王印在我手中,我不是作为谁的妻子或女儿站在这里,而是作为王帐的主人,来与大烨的新君和谈。”
卫临风审视着她,她的眼睛像喀达岚湖一样沉静,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卫临风道:“赤鹿族愿意臣服,可不代表其他部族就会听话。”
桑弥依旧镇定:“我自有劝服他们的办法。瓦丹的土地不适合耕作,仅靠狩猎和放牧养不活多少族人,每到寒冬或灾年,我们只能饿着肚子南下抢掠。要不是活不下去,没有人愿意冒死打仗,要么战死,要么就是饿死、冻死、病死,如果卫将军生在草原,会怎么选?”
卫临风没有说话。
桑弥继续道:“从古至今,中原与草原的矛盾皆因资源纷争而起,我们需要粮食,你们需要马匹和矿产,我们就有合作的可能。”
卫临风沉默地盯了她许久,道:“我给你三日时间,让十二族递上降书,至于和谈事宜,我会上书澧京,请圣上决断。当然,如果你们想效仿兀真,耍诈降的手段……”
他将长槊一挥,削断了桑弥手中的白旗,冷声道:“朔西突骑会踏平草原,送你们去见喀达岚湖的水神。”
桑弥望着被枭首的白旗,淡然一笑,抬手按肩,向他施了个瓦丹的礼节。
“将军放心,桑弥从不食言。”
边境的战事就此告一段落,朔西和北疆的军队回到了关内。
捷报和瓦丹的降书先后送往澧京,赵松玄经过朝会商议,同意了谈判,准备派使者前往朔西,实地考察之后再谈互市事宜。
不管桑弥的臣服是真心还是假意,瓦丹和大烨交战这么多年,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就信任彼此,朔西突骑和长平军仍要继续驻守边关,和谈的事也要慢慢地磨。
赵松玄对封赏犒军一事尤其上心,卫昭劳苦多年,早该封公,卫临风战功显赫,也当封侯。军中所有将士都要论功行赏,朝廷六部和军中都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
但胜仗之后的忙碌总是令人欢喜的,即使是谢幼旻这个懒蛋,被庞郁抓去干活时也勤快起来,逮着个人就炫耀:“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有军功?没错没错,我和卫二一起攮死了兀真,当时情况是这样的……”
卫听澜却对封赏的事全无兴趣,他每天就窝在祝予怀的帐子里,和易鸣抢喂饭换药的活计。祝予怀自那夜拉开落月弓后,背上刚养好的伤又渗血了,可把他心疼坏了。
祝予怀对此很无奈,他的伤其实并不严重,但卫听澜这阵仗总让他怀疑自己得了绝症。
“濯青,”他不知第几次为难地劝,“我伤的只是后背,手上那点擦伤早就好了,我可以自己吃饭。”
卫听澜却护着碗:“那不行,你又救了我一命,不让我报恩的话,我夜里睡不着觉。”
易鸣蹲在帐子门口呵笑:“睡不着你就起来跑两圈,实在不行哐哐给自己两拳,我保证你睡得比谁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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