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六合城住着不少修士,他从小也在修真氛围长大,知道一些常识,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修真者,不曾踏入修真世界,修士们的许多行事做法,对身为凡人的他来说都像听传说一般,是难以理解的。
比如几百岁老头娶个二十岁道侣啊,比如一闭关就过去十几年啊,再比如高阶修士只吃丹药不吃饭啊……
“你说的这些算什么难以理解。”听完他的感慨,高个守卫摇摇头,不屑道,“不都是很平常的小事吗?修真者要是处处跟凡人一样,还叫修真者?”
“嗯,倒也对……”
“得了,今儿还是让我给你开开眼吧。”高个守卫忽而神秘道,“好叫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难以理解。”
“什么?高哥你又听说什么了?”
高姓守卫祖上三代以内出过修士,岳丈家还开了个散修常住的客栈,消息比旁人灵通,总是能知道一些普通人探听不到的隐秘。
“我是听我岳丈喝酒后说的,他是在给客人送东西时听了一耳朵,”高个守卫道,“说咱们六合城里,最近有位修真者修炼成痴了,专门花灵石雇人来砍自己呢。”
“啊?真的假的?”矮个守卫都惊呆了,他是知道修真者皆好斗,可雇人砍自己什么的,有点夸张了吧。
“真真儿的,这事就发生在修真者才能进的洛井巷里。”高个守卫讲得活灵活现,仿佛自己亲眼看到一样。
“那天,我想想啊,对,一共去了一千多个修真者,那阵势,黑压压一片啊,连街边一户人家养的小狗都给吓得不会叫了,他们排着长队,一人一刀,劈头砍脚,足足砍了一整天,被砍的那位愣是毫发无伤,最后你道怎样?”
“怎、怎样?”
“最后那修士仰天长啸一声,举起身边酒坛便饮,连饮十坛方止,直说他们力道太轻,不如挠痒!”
“一千多刀,毫发无伤,还不如挠痒?”
矮个守卫震惊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要说被凡人刀剑砍一千刀后无事倒也可能,但被其他修真者砍,“不可能吧?”
“你瞧瞧,我骗你干什么?没有刀剑不侵的能力,人家也不敢雇人砍自己不是?”高个守卫说,“传言可是有鼻子有脸的,六大宗门你知道吧?”
“知道啊,六大宗门谁不知道?”
“既然你知道六大宗门,就该听说过千机谷吧?雇人被砍的这位不是别人,他正是千机谷的……”
“抱歉,打扰一下……”
却在此时,两人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声音辨不明出处,仿佛直接在他们耳畔发出。
两人均是一惊,停下话头,惊疑不定四处看去。
一只黑白相间的圆盘从天而降,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那圆盘显然是个飞行法器,其上站着一位褐衣修士,二十多岁,皮肤苍白,身型瘦削。
“仙、仙长有事吗?”高个守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虽然也跟修真者对过话,但这位修士很不一样,明明表情像是心不在焉,万事不入心,偶尔扫视过来的眼神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
“抱歉,打扰了。”
褐衣修士态度很和善,先道了声歉,才解释说,“我偶然路过,无意听见两位的只言片语,你们刚刚是否提到雇人被砍和千机谷的字眼?”
两守卫对视一眼,高个的点点头,如实道,“是的,仙长,我们是在讲六合城最近一个有名的传闻。”
他接着便把之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褐衣修士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继续问道,“雇人砍自己的修士出身千机谷?你可曾听说具体是千机谷何人?”
“听说是……”高个守卫回答道,“听说是千机谷的少谷主,一位姓苏的仙长。”
他敏锐地发现,自己说完这话后,褐衣修士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眼神……怎么说呢,有种震惊、诧异又一言难尽像被雷劈的复杂。
高个守卫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连忙道,“仙长,我也是道听胡说,一知半解,若您想了解细情,还是找其他……”
“不需要。”
褐衣修士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打断了高个守卫的话,越过两人向城内走去。
半晌,他的身影明明已消失在城门口,声音却又在两守卫耳边响起。
语气在斩钉截铁中,莫名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雇人砍自己,我不……我是说,苏少谷主不可能做,此事必为谣传!”
六合城,西内城的五方街。
这里是与洛井巷齐名的修真集市。集市入口是散摊区,沿街两侧摆有许多摊位,其中所卖货品多是各秘境出产的灵植、灵矿、功法,同时也有摊主自制的符箓、丹药等。
摊主们皆口齿伶俐、能说善道,每见行人走过,都会热情叫卖一番。
“新挖的苦若草,品相完好,各位道友看过来,三块下品灵石一棵!”
“刚从东区秘境得到的火灵根剑诀,一块中品灵石一份,走过不要错过!”
“自制防御符啊,自制防御符,可抵筑基期修士一击,五块下品灵石一张!”
大有不买就是吃亏,不看就会后悔的架势。
而在这熙熙攘攘、你卖我买的热闹气氛中,一位褐衣修士却显得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
这修士行色匆匆,脸紧板着,眼神深沉,浑身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吓退了一众本打算上前推销的摊主们,也骇住了迎面碰上的行人。
他所过之处,众人皆退避三尺,愣是在喧嚣的街道上,走出了如入无人之境的感觉。
然而,一众被冷脸和气场吓退的修真者们不知道,什么生人难近、脾气不好,完全是假象与错觉。
别看这修士脸上总是淡淡,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其实不过是面部表情缺乏,他的内心戏比谁的都丰富多彩。
就比如现在,在一张冷脸的掩饰下,谁都看不出他的脑海中正上演着怎样一场暴风雨般的咆哮。
怎么回事?这个六合城怎么回事?六合城的修真者又是怎么回事啊?他才一年没来六合城,居然就被传了这么离谱的谣言,他这小身板被砍一千刀,像话吗?喝十坛酒,像话吗?气死他了,到底是谁在背后造谣……
从脑内咆哮的内容上便能看出,这位褐衣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刚在城门口向守卫打听消息的那位。当然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就是离谱谣言的主人公,如假包换的千机谷少谷主,苏以灏。
苏以灏为何会出现在六合城?
这还要说回一个月前,蒋泊文派人将身份牌送去千机谷,请托他帮忙研究石牌内的阵法。结果,苏以灏这一研究,就研究了一个月,直到今早才出关。
他在这石牌的阵法中有一个大发现,迫不及待想跟蒋泊文打听更多情况,于是一出关就马不停蹄地离开宗门,赶来六合域。
却没想到,蒋泊文尚未见到,倒先在城门口听到个“大消息”。
本来苏以灏只是路过,无意偷听,奈何修士耳力不凡,哪怕那两人声音不大,还是有“被砍”、“千机谷”的字眼传入耳中。
涉及自家宗门,苏以灏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这才有了之前主动搭话的一幕。
起初听完“修真狂人求砍千刀”的怪事后,苏以灏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千机谷的?不能吧,听着像是万法门那群体修干出来的事啊。
可随即他又一想,不对,倒也不是全无可能,万一是某位阵修在用这种方法测试防御阵呢?想到此处,内心戏极其丰富的他就开始琢磨了,如果这位“修真狂人”出自千机谷,他能是谁呢?
吃瓜是快乐的,吃同门瓜更是其乐无穷。
那个瞬间,苏以灏的大脑转到极致,一下就罗列出一堆候选瓜来,其中最耀眼的,当属他们六合城驻地的负责人,以防御阵见长的孙长老。
虽然知道可能性极小,但一想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孙长老,先被砍一千刀,再喝上十坛好酒,仰天长啸的画面,苏以灏脑海里的小人就乐得直打滚。
哪怕不是孙长老,其他人也行啊,他同样能笑一整年。
结果万万没想到……
当得知大瓜就是自己时,苏以灏是震惊的,更是迷惑的。
他都一年没来六合域了,为什么会传出如此离谱的谣言?目的何在?
六合城的修士们,实在是太让人迷惑了。
然而,此时的苏以灏还不知道,今天这趟六合城之行,他遇见的迷惑行为,可远远不止这一件。
“鹅、美、净?”
苏以灏站在街角一家店铺前,僵硬地仰起头,一字一顿读出古木匾额上的刻字。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先看了看左边,是一家丹药铺,又看看右侧,一家成衣坊。
没错啊,夹在丹药铺和成衣坊之间的,合该是蒋师兄开的店铺啊,专售法器与符箓的“文器阁”。
怎么现在,这是……
改卖烧鹅了?
瞧这店名,鹅,美且净,任谁看都是卖烧鹅的吧。
苏以灏再次迷惑了,蒋师兄一个守一宗的剑修,要资源有资源,要背景有背景,不卖法器改卖烧鹅?为什么啊?
“客人,进店看一看吗?”
许是见他在门口站的时间太久,一位身穿蒋氏铺面专款店服的店员主动出来打招呼说。
看,他当然要看,他必须要看,他要看看是怎样的烧鹅,竟比法器还赚钱。
苏以灏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完全不显,仿佛经常光顾的客人一般,神色淡然地点点头,跟在店员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店门,他便先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卖烧鹅,仍然是法器店。
可接着,他又疑惑起来。蒋泊文的店铺,风格向来都是灰黑两色的低调布局,可如今这家铺子的内部装饰甚是多彩,墙壁上刷着赤、蓝、金、绿、棕的五色条带,天顶上垂着晶莹璀璨的华丽灯盏,就连柜台上摆的货品,也是五彩斑斓的。
“客人请看!”
一进门,店员就引着苏以灏走到右手边的一处柜台前。
台面上有一白绸托盘,其内摆着五种颜色的剑穗,主体都是一种动物的头,有狐狸、熊、鸡……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这些剑穗是以落桑蚕丝编成,并用五色灵草染色,水火不侵,剑气不伤。一块中品灵石一个,买四个额外赠送一个,凑齐一套。”
“客人,您看怎么样?这可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一套,送礼自用,都是上乘之选。”
苏以灏:“……”
“客人对剑穗不感兴趣?那再看看蒲团如何?”
店员说着又拿出一只红色蒲团,扁扁的,圆圆的,有鼻子有眼,表面图案正是一只火红色的狐狸脸。
“这蒲团不光能用于修炼打坐,也可靠坐。”店员尽职尽责地介绍道,“客人觉得怎么样?”
苏以灏:“……”
不怎么样,六合城的修士是怎么回事?苏以灏迷惑不已,剑穗就算了,为什么蒲团也要买动物形,难道在狐狸脸上打坐,汲取的灵气会更精纯吗?
“客人若是也没有买新蒲团的打算,我们这儿还有品类齐全的符箓,都出自千机谷符修之手。”
这家店里会卖千机谷的符箓,苏以灏并不意外,毕竟蒋泊文与千机谷的合作,还是他搭的线。
既然是自家符箓,也没什么好看的,苏以灏正要摇头,却听店员又说话了。
“正好,早上到了一批符,新出的样式,客人有没有兴趣看看?”
符箓还分新样式老样式?他这个千机谷的少谷主怎么不知道?
苏以灏再次迷惑了,他忍不住说,“拿来,我看看。”
见顾客终于开口要看,店员顿时大喜,他立刻弯下腰去,从柜台下方拖出一个大木盒。
木盒一打开,便现出数摞码放好的符箓来,分门别类,整齐有序。
灵火符、爆破符、聚灵符、净尘符……应有尽有。
单看用纸和运笔,的确是他们千机谷的符箓没错,可是……
苏以灏死死盯着那些符箓,准确地说,是盯着那些符纸上的暗纹。
符纸是一种以灵草浸润制成的黄纸,一般来说,空白符纸上是没有任何花纹的,但也有一些符修,为彰显独特,会在制作符纸时用特殊的灵草汁勾画出暗纹,形成暗纹符纸。
暗纹形状不一,苏以灏见过化用竹柏梅菊等植物的,也见过选取祥云等自然元素的,就是没见过直接画动物的,还是头大身子小,长相奇特的动物!
六合城的修士……
不对,店员说这些符箓出自千机谷?
苏以灏沉默了,他检视进店以来的经历,剑穗、蒲团、符箓上接连出现类似的动物画像……
难道说,这五种动物的奇特画像中暗藏着某种玄机?
“哇,师兄你看,新式符箓!”却在此时,一个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咱们买几张吧。”
“上次来时不是买过?”另一个年长些的修士道。
“可这上面的动作跟之前那个不一样啊,你看,这个是眨眼的。”年轻女修挤到柜台前,小心捧起一张净尘符,眼睛里似盛满了星星,“买张净尘符吧,又不贵。”
“你上次买的符都还没用完呢。”师兄无奈道。
“为什么要用?多可惜啊。”年轻女修理所当然地反驳说,“啊,还有一尾狐的蒲团,我也要买一个。”
“符箓就算了,你说花纹不一样,可是这个蒲团……”那师兄说,“我记得,和你前天买的一模一样吧?为什么要再买一个?”
“师兄,这你就不懂了吧。”年轻女修哼了哼,“好东西必须一次买两个,一个拿来用,一个拿来看!”
旁听到全程的苏以灏:“……”
好吧,是他想多了,不是这五种动物的奇特画像中藏着玄机,而是你们六合城的修士有点憨!
然而,就在他断定这些乱七八糟的动物,约莫只是蒋泊文为了生意,在迎合六合城修士的独特审美,本质并无奥秘时,大门一开再一合,又一波客人走进店中。
那是三位修真者,互相之间以道友相称,显然都是散修。
“张道友,到了,就是这里,提供上塔石。”为首散修进门便说。
“王道友,我能去吗?听说排位赛高手云集……”右后方的矮个子修士忐忑道。
“张道友,莫想什么能不能的问题,我这样的都能混个‘坚韧灵植’的段位呢。”左后方稍胖的修士说,“你别犹豫了,早进塔早点把五行灵兽养起来,一尾狐、金色鸡……什么都好,最近塔里约莫要有大动作,得快点赶上。”
“齐道友指的可是考验?”最先说话的王姓散修忽而道。
“王道友也碰上了?”齐姓修士说,“你是不是也在练习模式时,忽然掉到一个到处是结界和陷阱的草原里了?”
“不是,我是掉进了一片沙漠,不过我看留影壁上其他道友说,考验场景很多的,有的在湖边,有的在悬崖上,还有在地底的……”
“这样啊……我最近忙着修炼,都没看留影壁。”齐姓修士说完,抱怨道,“说来那个考验忒奇怪,塔灵也不告诉我任务是什么,害我只能瞎走,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火球砸死了”
“我不是被火球砸死的,我是掉进水坑里淹死了。”王姓修士也恨恨道,“谁能想到沙漠里会有个大水坑呢?你说这合理吗?”
“沙漠里的水坑?噗,王道友你的运气……”
三人边说边走向二楼,声音渐渐远了。
站在柜台前的苏以灏面露沉思。
上塔石、通天塔、五行灵兽、留影壁、考验……
这些都是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符箓上画着的五种动物,又落到去往二楼,说是借用上塔石的散修们身上……
莫名地,苏以灏联想起蒋泊文托他研究的石牌。传话之人曾告诉他,那是一枚境引,而他今日来六合城的目的之一,也正是想问问这境引背后的秘境。
毕竟这个境引中的阵法……
想到此处,苏以灏收敛心神,转头对店员正色道,“劳烦告知你们东家,就说千机谷苏以灏前来拜见。”
苏以灏到后院时,蒋泊文正在练剑。
他的本命灵剑是把扇子剑,即是他随身常带的那把。藏刃于骨,合则无锋,剑如此,人亦然。
假山石边,白衣剑修身姿轻盈,长袖翻飞,一招一式皆是凌厉杀机。
而当剑刃收拢,灵扇摆合,杀气瞬间消弭,又变回了总是笑眯眯的好师兄。
“苏师弟?”好师兄飞身落到苏以灏近前,神色有些惊讶。
其实苏以灏今早出关时,曾向蒋泊文传过讯,说要来六合域详谈石牌一事,但让蒋泊文没想到的是,才到中午,苏以灏就来见他了。
“你……”蒋泊文想到一个可能,“你是不是还没去过千机谷驻地?”
毕竟要是先去了千机谷驻地,知道他弟弟最近都干了什么好事,别说今天,明天恐怕都没时间来了。
苏以灏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只是不在意地点点头,便急切地直入主题道,“蒋师兄,你店里的东西,是出自那个石牌的秘境吗?”
果然没回千机谷啊,蒋泊文点头承认道,“如果你指的是五种动物画像,确实是,在那个秘境里,它们是象征五行的灵兽。”
“五行灵兽,五行……”苏以灏眼睛倏地一亮,追问道,“莫非这个秘境中,果真有与阵道相关的传承?”
自蒋泊文认识苏以灏以来,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大的表情波动。
果真、与阵道相关,听这话的意思……
蒋泊文摩挲着扇子,猜测道,“苏师弟,你是不是在石牌阵法中发现了什么?”
“嗯。”提起阵法,苏以灏严肃了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那石牌内的阵法极不寻常。”
“真的?”这下子轮到蒋泊文激动了。
苏师弟竟真的发现了奥妙,难道他今天就能借由阵法,解开神塔主人的神秘面纱吗?
想到此处,蒋泊文迫不及待地一抬手,将苏以灏让进屋内上坐。
“来来来,苏师弟,功法传承之事先不急,你快给我说说,这石牌中的阵法,怎么个不寻常法?”
世人皆知苏以灏研阵成痴,一提起阵法相关,他的话可就多了,只听他讲道,“蒋师兄应该知道,境引是一种跨空间的定点传送阵……”
修真界普遍认为,秘境是一种独立于修真界外的封闭小空间,引导修士进入秘境的境引,其作用就如同钥匙加门,其功能说白了,就是跨空间传送。
“对我们阵修来说,境引不仅是秘境入口,更是我们研究传送阵法的绝佳材料。”苏以灏继续说,“像是如今修真界百域之间的传送大阵,就是在你们守一宗苍云秘境的境引阵法基础上变化而来的。”
这个蒋泊文当然知道,他更知道的是,阵修们对境引阵法的研究,古已有之,不然他也不会想到把石牌拿去给苏以灏看。
只是不知,苏以灏提起修真界对境引的研究来,是想表达什么。
这时,苏以灏又接着说了,“在境引阵法方面,我们千机谷的记录应该是最全的,自天劫以来,修真界的阵修前辈们研究了大大小小无数秘境的境引,共提炼出一千八百四十二种传送阵法。听起来种类繁多,可其实,这些阵法大同小异,阵纹基理的变化都不大。”
“苏师弟,你莫非是想说……”听到这儿,蒋泊文悟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这个石牌里的传送阵和那一千八百四十二种都不一样,是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种?”
“岂止不一样那么简单!”苏以灏越说越激动,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这个石牌里的传送阵,它很复杂很复杂,它的每一处细节、组成、结构,都和其他境引阵法不同。”
蒋泊文到底是个剑修,对阵法只稍有涉猎,他有点不太明白苏以灏为何激动,就算发现了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种阵法,又能如何?不仍然是传送阵吗?
苏以灏一看就知道自己没讲清楚,他抿紧唇,四下环顾,想着该如何更好解释。
忽然,他看到了桌上的茶盏,灵机一动,比喻说,“好比这茶盏,烧制时,无论是用六合域的土,还是千机谷的土,都只是细节末节的不同,仍跑不脱瓷器范畴,蒋师兄能理解吧?”
蒋泊文点点头。
“如果我们不烧制,而是取一块玉,从内中掏空,也能做出茶盏,也能喝茶,但跟烧制出的茶盏是完全不同的。”
“哦……”蒋泊文似有所悟,“苏师弟的意思是,其他境引阵法好比取土烧瓷,而这石牌的布阵手法则是掏玉成杯,两者都能成阵,手法却截然不同?”
“不,”谁成想,苏以灏摇了摇头,“师兄说反了,其他境引阵法是掏玉成杯,这石牌才是取土烧瓷。”
“哦?怎么说?”蒋泊文一愣。
“阵法都是独立的,”苏以灏解释说,“聚灵阵是聚灵阵,传送阵是传送阵,若要兼做两用,必须取两重阵基,分别布下两种阵法,布阵时尤其注意,两种阵纹绝不能交汇错乱。”
“这石牌阵法不一样!它的阵纹是可变、可添加的。”
刚拿到石牌时,苏以灏只觉得这阵法的阵纹很复杂,乍一看不知是何阵,可当他查遍千机谷珍藏的各类典籍,潜心闭关苦思一个多月,才发现另有玄机。
“它的基底是一个传送阵,但布阵之人用一种巧妙的手法,改动了几处阵纹,在其中嵌入许多小阵,”苏以灏说着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我才疏学浅,只能看出哪里做了改动,完全搞不清小阵的功用。”
蒋泊文对阵法没兴趣,他关心的是,能不能通过手法,顺藤摸瓜推断出布阵之人,“这么说,这种布阵手法十分独特了?”
“当然!”苏以灏如有荣焉般称赞道,“多重小阵回环相嵌,浑然天成,奥妙无穷……”
独特就好,蒋泊文越发满意,追问道,“既然手法独特,苏师弟你能判断是出自哪门哪派,哪个阵道大师之手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天劫后的。”
“蒋师兄,看来你还是没听懂我说的。”苏以灏叹了口气,“天劫前如何我不清楚,天劫后,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蒋泊文一愣,却听苏以灏解释道。
“天劫以来,传承断绝,如今修真界各宗各门的功法,追本溯源,皆出自天劫后留存的秘境。”他说,“别的功法我不清楚,至少在阵法上,各大秘境流出的阵道和它们的境引阵法是一脉相承的,均在那一千八百四十二种之内。”
换句话说,天劫后,阵修们的布阵手法都是“掏玉成杯”式的,没有例外。
“所以我才急着问你,这个秘境中是否存在与阵道相关的传承。”苏以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