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刑厄来了。
霍序则的眼睛现在已经恢复,如果他不想与他人眼神接触,出门必定需要蒙住自己的双眼。
然而他可以手动封闭自己的眼睛,可越来越不受控制的精神丝还是在刑厄出现在观察办门外的第一时刻,精神丝就将信息反馈进了霍序则的大脑。
包括如今刑厄的副官刘磊承潜意识里没能忍住的心声。
霍序则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丝不去探究他人的私人脑域,现在还只是潜意识心声,过不了多久可能就是无意识入侵他人大脑,占领、破坏,最终彻底控制他人变成没有灵魂的傀儡。
霍序则必须要死,还得要快,必须赶在自己的精神体蜘蛛长过刑厄的白狮大小以前,被刑厄的精神体用血液凝固异能一击毙命。
这是人类幸存者最后的机会。
也是南部基地研究院最后一名研究员被迫自杀前,留给霍序则最后的话。
霍序则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嵌在嘴角的温和笑意都收了一点,诚恳问:“在讨论工作问题以前,我能先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话是对刑厄说的,可霍序则蒙着白丝的眼睛却是“看”着刑厄的副官刘磊承的方向。
刘磊承聪明伶俐,立即反应过来这位眼睛不太好使的霍先生如果不是不小心看错了方向,那么就是“私人问题”需要自己回避。
刘磊承马上说:“刑哥,我有份文件落在办公室了。”
刘磊承善解人意小跑步离开后,刑厄与霍序则一起站在北部基地大楼门禁处门口看着楼外的瓢泼大雨。
“你想问什么?”刑厄问。
在霍序则开口之前,刑厄又说:“站里面一点。”
今天中午的暴雨太大,雨水反溅到了霍序则的鞋尖上。
霍序则从善如流后退半步,开口:“我想知道,昨天下午你为什么召出自己的精神体?”
“因为想显摆自己是异能者了吗?”
霍序则抛出问题的同时,甚至十分不负责任地给出了个恶意揣测选项。
刑厄闻言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霍序则。
几秒后,他又拧紧眉目别开眼睛。
“不是。”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浑身绷得像根直挺挺的劲竹,喉结反复上下滚动,张了张嘴,又闭上。
“对不起。”可是他又说。
霍序则面色很平静,探出一只右手伸入身前的雨帘中:“既然不是显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难不成是为了一个瞎子的自尊心?
霍序则不负责任地想:这也太扯了。
第09章 关于暗恋
霍序则瘦得厉害,明明身姿挺拔、身高优越,可他穿着黑色的T恤衫,除了肩宽合适仿佛到处都空荡荡的。
当他将手伸入雨中,暴雨噼里啪啦打在霍序则凸出的腕骨上,又高高跃起反溅到小臂上挽着的T恤衣袖上。
刑厄强迫自己错开视线,忍了几秒钟,又猛地看回来,终于还是伸手将霍序则伸出去的手一把按回遮雨檐下,又飞速收回。
整个过程,动作又凶又狠,如果不是霍序则恰在这时感知到了一句不合时宜的心声,大概都会以为是自己咄咄逼人的问话将人逼急了,生了气。
【袖子都湿了!】
精神丝传递回来的话,让霍序则白丝下闭着的眼睫都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接收到了刑厄情绪稍嫌暴躁的心里话。
在刑厄伸手将他的手按回檐下的一刹。
也是在同一时间,霍序则不可思议地联想起,昨天刑厄让自己坐上他的精神体前,自己当时是不是刚好踩进过一个水坑?
袖子湿了又不是手断了,为什么要在意?
昨天的精神体难不成还是因为……鞋湿了?
霍序则不禁为自己举一反三地推导论断,感到匪夷所思。
他曾猜测,刑厄应该是比自己的脑域进化等级更高的身体强化者,因为他记得当刑厄昨天下午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放出精神体白狮。
狮身齐平霍序则胸口以上,那么白狮的整体大小不出意外就会在自己两米高的蜘蛛之上。
而且霍序则无论主动被动都从没接收到过刑厄的任何思绪线索,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进化等级比刑厄低,所以精神丝反馈不了对方的任何信息。
可刚才霍序则第一次接收到了刑厄的心声,是因为他们的等级差距可能相差并不大,只有身体接触时才会接收到对方的情绪和心理?
“我们……”
触及不到刑厄的内心意动前,霍序则怀着疑惑一点点靠近试探,可现在偶尔听到了一句,霍序则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我有什么值得你对我特别优待的吗?刑厄。”
霍序则心思百转千回,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独栋别墅,精神体代步,还有刚才匆匆赶来阻止他进入观察中心工作,甚至还编出自己有外出任务的谎言给他无中生有了份工作。
在对方不清楚自己的特殊性与危险性的前提下,刑厄图什么呢?
然而霍序则问完又有些后悔,因为无论对方的答案是什么,刑厄和他最终都只能是刽子手与死刑犯的关系。
“刑哥!”
好在霍序则冲动完自我悔悟之时,救星来了。
离开没多久又匆忙返回的刘磊承上前凑到刑厄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刑厄的眉心又一次蹙起。
“送他回去。”刑厄留下一句话,径直冲进雨中。
霍序则异能成长速度远超普通异能者,虽然不是强化在身体体能上,但要听一句就在近前的悄悄话还是易如反掌。
刚才刑厄的副官刘磊承附在刑厄耳边说的是:“观察中心有异能者出逃了。”
霍序则进入北部基地前也在北部基地外围的观察中心住过一个月,他非常清楚观察中心里外守卫森严,关卡层层,基本只进不出。
异能者会从观察中心出逃只可能是因为被怀疑高危感染,而异能者本人并不愿意留在观察中心坐以待毙。
“你不用跟着去吗?”霍序则当做没有听见对方说了什么,只是委婉询问被留下来的副官。
他还冲对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现成的雨伞,说:“我不需要送,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刘磊承听后却摇了摇头:“我跟不了,刑哥做的任务都是危险系数五级以上的,我就是个普通人,去了也只会给刑哥帮倒忙。”
刘磊承挠了下头,年轻青涩的面庞露出一丝不好意思。
企图靠进入观察中心工作“感染”的途径暂时被阻断了,刚才观察办的主任明显是看刑厄脸色办事的,霍序则没理由说服刑厄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进观察中心,目前这个计划就只能暂时搁置。
得了上级护送任务的刘磊承怎么都不肯让霍序则独自回家,等二人到达霍序则所住的独栋别墅大门口,虽然打了把伞,但在夏季暴雨的侵袭下,两个大男人身上都不可避免浇了个透。
霍序则没好意思让人家年轻副官就这样湿着回去。
“进来擦干一下,等雨停再走吧?”
霍序则邀请人进屋,给了对方一块干净毛巾,又摸了摸门口的时钟知道已经快要下午一点了,想到冰箱里还有昨晚剩下的食物,霍序则又马不停蹄热了饭菜下楼摆到刘副官面前。
刘磊承没想到霍序则一个盲人居然还会自己做饭,忙推拒:“这怎么行,霍哥留着自己吃。”
然而话没说完,他就被霍序则打开保鲜盒的食物美味,引得肚子咕噜一声。
刘磊承憋红了脸,当即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麻烦你送我回来,都耽误你吃饭了。”怎么也被叫了声“哥”,霍序则保持着面部表情不变,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做太多了,不嫌弃是昨天晚上做的话,陪我一起试试毒?”
五年末世里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哪有嫌弃隔夜饭的道理。
刘磊承抱着盲人做的食物能熟就是胜利的心理开动,扒了一口后,眼睛倏然锃亮,一阵风卷残云三下五除二就给保鲜盒干了个精光。
霍序则没什么胃口,面前的保鲜盒都还没动,好笑地问:“饱了吗?冰箱里还有一份,我给你拿来?”
刘磊承连忙摆手,想起霍序则看不见,他又赶紧拉住起身要去上楼拿食物的霍序则。
“不,不,真不用了。”刘磊承不好意思道,“就是没想到这么好吃,真的太好吃了!我吃饭一直很快的,我真的饱了!霍哥的排骨炸得特别入味!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一顿隔夜饭被刘磊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霍序则老脸都有点承受不住,倒是没再勉强小副官再追加一份。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自己那份保鲜盒中的排骨,半天没往嘴里塞任何食物,反而主动聊起:“小刘听声音很年轻,你跟着刑厄很长时间了吗?”
突然听到自己上级的名字,刘磊承一瞬间挺直了下腰背,看得出刑厄平日积威深重。
在刘磊承心里,面前的霍先生受他们老大那么多特殊照顾,曾经一定是刑哥极好的朋友,所以他也没有隐瞒保留。
刘磊承坦言回答:“我跟了刑哥快五年了,丧尸病毒刚爆发的时候,刑哥救了我,我就一直跟着他。”
霍序则点点头,“哦”了一声,顺势问:“刑厄救了你?你们怎么遇上的呢?”
老实说,霍序则现在对刑厄实在很好奇,在他的视角里他跟刑厄不过是很多年前话都没多说过几句的高中校友,可在北部基地重新遇见后,刑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超出霍序则的这个认知。
莫非看起来冷面煞神一般的刑厄,其实骨子里是个热心肠?末世遇见不平,什么人都要拔刀一声吼?
可这也太不符合能坐到“首席执行官”这个位置上的人该有的人设了吧?
霍序则这边脑子里正头脑风暴给刑厄按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反差头衔,刘磊承道:“丧尸病毒爆发的时候,我当时还在学校上课,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到操场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吵闹。”
“后来广播来了,先是让我们都待在教室不要出去,后来又说让我们回宿舍关闭门窗,再后来……”
刘磊承试图回想当初,直到现在却感觉脑子依旧是木的,有种踩不到实处仍在梦中的浑浑噩噩之感。
“后来学校广播站广播停了,只剩下让人心慌的忙音,学校不让带手机,一整个宿舍楼就那么几个同学偷偷带了,他们给外面打电话,听说外面都乱了,他们要回家……”
刘磊承面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变得有些苍白:“我其实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活下来的了,学校乱了,街上也很乱,我回了家,但家里没人,我在学校耽误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期间一直联系不上我家人。”
“宿舍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我们吃了,后来我回了家又等了爸妈很久,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丧尸病毒爆发初期,人们很快意识到了它的严重性,可那时候其实谁也没有预料到这场灾难竟然会持续五年之久,并且到了今时今日,幸存者们自己都已经不敢确定这场灭顶之灾究竟还有没有最终结束的一天。
又或者当那一天到来,有自己独立思想、能够发展科技文明、正常繁育后代子孙的人类到底还会存在吗?
霍序则可以想象刘磊承都经历过什么,同样生活在这个残酷时代里,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一天天苟活到的现在。
“出了事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真没错,遇到刑哥的时候,我已经饿得连跑的力气都没了,身上的校服都已经被丧尸抓烂了。”
刘磊承声音有些低落,不过又很快重整旗鼓,语气止不住的崇拜自豪。
“刑哥可厉害了,带着行动不便的妹妹,还顺手帮我解决了丧尸,异能也特别牛!是我见过最牛的异能者!”
“如果没有遇到刑哥,我应该也早就死了。”最后,刘磊承这样说。
年轻副官朝气又丧气,霍序则没有出言安慰对方,末世里安慰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只是不愿对方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你以前成绩一定很好?”
“不能带手机应该是读高中吧?”他随口调笑,“高中生就有本事跟着北部基地异能最牛的首席执行官工作,佩服佩服。”
谁知刘磊承听了霍序则的话,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都是刑哥罩着我!他特别照顾我!”
刘磊承道:“执行副官职位公开竞选的时候,刑哥特意给任职要求上加了一条高中必须拿过年级第一,不然这种职位哪轮得上我。”
“年级第一啊……”霍序则下意识喃喃。
刘磊承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高一运气好考到过一次第一,刑哥设置这种指向性条件不就是给我开后门吗嘿嘿。”
心跳不轻不重咯噔一声。
霍序则诡异沉默一瞬:不会……这么凑巧吧?
雨停送走小副官前,霍序则又塞了一份加热好的保鲜食盒让刘磊承带走。
他原来是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希望年轻力壮的小副官可以帮忙多消耗一份。
然而当晚上八九点,别墅花园外的雕花铁门传来声响,霍序则切切实实又一次感到了意外。
而第一次意外,是霍序则中午在北部基地大楼接触到刑厄心声的那句“袖子湿了”。
霍序则花了一下午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劝服自己少自作多情,不要贸然对号入座,结果晚上从三楼卧室窗边随便往外看了眼,好不容易镇压下去的自恋情绪腾腾腾又沸腾起来。
他快速下楼打开别墅大门走出去,花园铁门外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个人——
是……刑厄。
由于出门出得急,霍序则连见人时该蒙在眼睛上的丝巾都忘了拿。
出门看见人他倒是想起来了,但这会儿再返回去拿东西太刻意了,好在刑厄进化等级够高,就算真不小心对视几眼,应该也不至于轻易被霍序则影响。
假装自己还是瞎子的霍序则慢慢走过去,为了演得逼真,他边走边问:“谁?”
站在铁门外的刑厄说:“刑厄。”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报的全名。
霍序则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乱飘,定定“看”着门外,雾灰色的眼眸微弯,左侧脸上的酒窝浅浅显现:“怎么不出声呢?来多久了?”
其实刚才花园铁门的异响动静极细微,如果不是霍序则的精神丝无意识缠绕在了这所房子里的角角落落,他可能都不知道刑厄来了。
对方来多久了?这个时间来做什么?为什么没按门铃就站在外面?
脑域进化的结果就是霍序则越来越爱发散性思维,他脑子里盘旋着无数个可能性推测,最终答案却是刑厄伸进雕花铁门缝隙的一个保鲜盒。
霍序则怀着颇为复杂的心情,收下已经提前被洗得干干净净了的食品保鲜盒。
这是他下午塞给刘磊承的那个。
现在刑厄将食盒还给他,所以这盒饭菜最后是刑厄吃的?
霍序则告诫自己不要再对刑厄好奇,不要再去靠近对方,可刚才他忘了蒙上眼睛出门。
他看见了刑厄。
跟高中时给人的印象差不多,盘靓条顺的凶悍酷哥,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但其实靠近过去又会发现,酷哥有血有肉还爱学习。
可现在……酷哥的脸被谁弄伤了?
霍序则垂眸让自己将不自觉定在刑厄眉心正中那条长疤的视线收回。
他眸底凝着疑问:这样长的疤,稍微偏一点就会祸及眼睛,深一些则是可能致命。
“一个盒子也值得北部基地的首席执行官亲自跑一趟?”
刑厄让自己的副官送自己回来,就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
霍序则遏制住对一门之隔的人愈演愈烈的旺盛求知欲,笑了笑调侃:“让执行官吃隔夜饭,小刘这副官做得不够称职啊?”
铁门外的刑厄摇头:“很好吃。”
顿了下,又说:“叫我刑厄就好。”
其实刑厄大老远这么晚专门送一趟保鲜盒还给自己,霍序则至少应该体面地邀请对方进屋坐坐。
然而霍序则下午才刚刚打定主意不要再深究刑厄的行为动机,不要再多想对方默默做的那些背后到底图什么?要什么?
霍序则如今已经一无所有,无论刑厄为了什么,他都给不了,也给不起。
所以霍序则此刻失礼至极,连二人之间的花园铁门都没有主动打开。
“是饭菜不合口味吗?”霍序则知道自己应该拿着盒子转身进屋,但他的脑子和身体分离了。
他听到自己问:“你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像觉得饭菜好吃。”
霍序则刚才从刑厄手上接过饭盒,并没有再听到什么刑厄的心声。
但铁门外的人情绪不太好是事实,这人眉头到现在还紧锁着。
铁门外的刑厄本来牢牢定在霍序则手上保鲜盒上的视线抬起,喉结滚了滚。
霍序则不敢跟人对视,怕被发现不是瞎子的事实,他只是继续问:“还是中午的事情很棘手?”
“你,没有受伤吧?”
霍序则在心里叹气,他觉得自己蒙不蒙眼睛并没那么重要了,他该缝上自己的嘴。
门外的刑厄果然一怔,下意识回答:“没有。”
“没有受伤。”他又重复了一遍。
霍序则出门忘了蒙丝巾,半个多月前才自己弄瞎的眼睛恢复太快,飞行员5.2的视力又太好。
刚才只一眼,他不仅关注到了刑厄眉心的伤,也一眼看进了对方眼底的沉郁。
霍序则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门外的刑厄又沉默了。
霍序则自我检讨了一秒就干脆放纵了自己,他从前大概是大少爷做久了,天生就爱随心所欲。
见刑厄拒绝回答自己,霍序则想起什么,又好脾气地耐心问:“你晚上还有事吗?回家的话,我送你吧。”
刑厄:“……”
霍序则笑了下,一手收着饭盒,一手插进兜里,人站得挺直,就是整个人莫名透出了点子慵懒意味:“怎么?对一个瞎子送人回家的能力存疑?你不是还让我照顾你妹妹?”
刑厄摇头:“没怀疑你的能力。”
他认真解释:“但我不需要送。”
霍序则还是笑:“开玩笑的,我刚好想出去走走,那就当陪我散个步?”
就这样,下午刚痛定思痛决定与高中老同学保持距离的霍序则被晚上的自己乱刀捅死,霍序则跟刑厄说让他等一下自己,又回到别墅放食盒。
霍序则在刑厄到来前,已经换了睡衣在房间里躺尸了好一会儿了。
北部幸存者基地的昼夜温差较大,霍序则晚上穿着睡觉的是一件灰色卫衣,带帽子的那种。
他刚才开门出去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将保鲜盒放回厨房,霍序则又回了一趟三楼卧室。
他的头发太长时间没剪,已经长到脖子位置了,晚上刚洗过头发,长发软塌塌地顺柔垂在耳后,霍序则鬼使神差到浴室喷了两下子发胶,随手抓了个型。
离开浴室,他又想换件衣服,当他下意识考量哪件衣服更适合哪条裤子,匹配哪双鞋时,霍序则打开衣柜的手猛地一顿。
他在干什么?
他说去散步,是想借机问问关于刑厄妹妹的事。
霍序则异能进化方向在脑域强化,他的精神体蜘蛛吐出的丝线是神经丝,中午刘副官提起过,刑厄的妹妹没有截过肢,那么如果刑厄妹妹的腿部不良于行问题是与神经有关的,他或许还能够帮上点忙。
可既然是想帮点忙,就当还了老同学大方馈赠别墅、借精神体给他代步的情,他又为什么要进浴室照镜子喷发胶,现在还在这里挑衣服?
他难不成还想出去孔雀开屏?
梁幸过去就一直唾弃霍大少爷在末世里逃个命,还放不下自己一箱子衣物宝贝。
好友甚至昨天还在骂他骚包。
霍序则此时此刻冷静审视自己,竟惊觉自己被骂的真不冤。
长出了口气,霍序则揉揉脸,镇静地关上衣柜门,又一把将卫衣后面的帽子往头上一扣,完全遮住被发胶精心固定好的发型。
下楼后,霍序则拿上玄关的白丝巾认真戴好,这才柱着把长柄伞慢慢踱出院子,打开别墅花园的雕花铁门。
仿佛戴回完美假面的霍序则唇角微抬:“久等了。”
第11章 关于暗恋
刑厄与霍序则走在路上,末世电力供应紧张,哪怕“异能区”别墅这块都相隔很长一段路才有路灯,且灯光昏暗。
霍序则开门见山问起刑厄妹妹的腿。
刑厄说:“四岁的时候摔下楼出的事,脊柱损伤,末世前做过两次手术,但恢复情况很有限。”
刑厄回答妹妹的身体问题时,全程语气平静,仿佛没带任何感情,即使提到恢复不理想,也没有表现出沉重伤感。
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已经对自己妹妹的身体情况麻木认命,不再怀有任何期待,甚至是对妹妹本人漠不关心。
另一种则是,刑厄从未气馁放弃,所以没有半分消极情绪流露。
霍序则哒哒哒握着雨伞走在路上,心中有了个联想:“我记得,你高中成绩挺好的。”
他突然问:“那时候经常迟到早退是为了你妹妹吗?”
霍序则从前听说过刑厄家里的一点情况。
他知道刑厄的家庭条件不是太好,会进入他们高中就读完全是因为中考成绩足够优异,免了高中三年学杂费被学校请进来的。
而像霍序则高中所就读的那种普通学生想进,除了成绩考量,更重要的门槛是还必须缴纳高额赞助费用的贵族学校,最大也最难根除的陋习大概就是校园霸凌严重。
毕竟师资力量再好,升学率、出国率再高,学生成绩与人品德行从来也没有直接关系。
在这样的学校里,学生还未步入社会,就已经提前以家世、财力、父母地位为参考准则在校园团体中形成了森严顽固的阶级歧视。
而明明认真学习也成绩很好的刑厄之所以会变成他们高中同学口中谁都不敢惹的“煞神”校霸,就在于刑厄如果按照家庭条件划分,在学校本该属于“受欺负”的弱势群体。
可偏偏刑厄不惯着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霸凌者。
高中时期的霍序则“圣父病”其实挺严重的,或许是中二少年都有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梦,他曾经因为和朋友在这类事件上意见不合而决裂。
闹崩时,对方说霍序则像个居委会大妈到处多管闲事。
于是,当正想管闲事的霍·居委会大妈·序则第一次遇见刑厄,他的闲事没能管成,因为刑厄从来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霍序则不止一次亲眼见到刑厄打架,也无数次看着刑厄站上周一的操场升旗台念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