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城市各地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哀鸣遍野。
在他全力压制住地狱三头犬忍不住开始志得意满时,他得意的神情僵在了他血色的脸上。
连通着他脚下的阵法,浩瀚如海的怨力似乎变弱了。
很快他发现,这并不是他的错觉,涌向他的怨力真的变弱了,甚至开始反向流失……
岳正扬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脑中一声嗡鸣。
为什么……为什么寅迟觉得没事?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着急?
他猛的抬头看向寅迟:“你?你做了什么?”
寅迟很欠地一摊双手道:“你居然不知道吗?我还是跟你学的呢。”
岳正扬:“……”
方棋也明显感觉到了对面攻势的减弱,他没问,却猜到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诧,“你……”
“嘘。”寅迟抵住了他的唇说:“用不着告诉他。”
“……”
市区内,在方棋他们追踪到了公园之后,程锦也跟着喻明忠离开了警局,她没有方棋他们那样的实力,不敢随意在鬼域里开术法通道,只好跟着警察一起安分地乘坐交通工具。
车最终停在了市中心医院。
医院向来是怨气最重,死人最多的地方,被鬼域覆盖之后,医院就是最先沦陷的地点之一,此时聚集在此地的术师也最多。
喻明忠是个实干派,明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还半点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程锦跟在他身后,原本是想保护他来着,却在进入住院部大楼后,在一只鬼朝他们扑过来时,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喻明忠自己迎了上去,用他贴满了符咒的一根警棍用力一挥,直接断了那只鬼的头。
程锦:“……你不害怕吗?”
喻明忠随口道:“只要能打中,是人是鬼都一样。”
“……”
程锦发自内心地说:“警察叔叔你好帅,我觉得我要爱上你了。”
喻明忠:“……”
他无语又无奈,一转头却见跟着他的女生忽然变了脸色。
程锦眉头微紧,猛的看向住院部大楼外。
原本除了黑了点还算平静的天空忽然聚起了雷云,云层之间有电光闪过,雷云底下,有一股阴冷的气息破土而出,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了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彷如天崩地裂。
喻明忠也听到了声音,却不明状况,只能问:“又出什么事了?”
程锦沉声道:“攻击方式变了。”
喻明忠:“什么?”
什么意思?
程锦道:“这片鬼域里的东西,就是你现在看得见的这些黑雾,是由人的怨气和煞气凝聚成的,之前只是侵染人的精神让人变得暴躁失控,但现在,是冲着杀人去的,枉死的人会变成鬼,和你刚刚断头的那只一样,会被操控然后继续杀人,直到这片鬼域里一个活人都不剩!”
喻明忠:“……”
他们应付现在已有的鬼和狂躁的人就已经被逼到极限了。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时,空中满溢的怨煞却突然分了流,好像被某种东西牵引着,分散着朝不同的地方汇聚而去。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留守在孙家的孙又青,因为他们家的库房成了牵引脏东西汇聚而来的地点之一,而被怨煞吞没的库房上方凭空出现了一个法阵,法阵由纯净的阴气绘制而成,却看不清是个什么阵。
孙又青从小专修阵法,一时也懵了圈。
他们家什么时候被人布了个他看不懂的阵法?还是用阴气绘制的!
阴气……
他忽地想到什么,朝着库房大门看过去。
他记得上次抓影鬼时,程锦给他们家送来的罗盘,现在就放在他家的库房里。
第140章 绝境
程家送的罗盘是寅迟做的, 他用阴气绘制法阵的做法前所未见,如果出现在库房上方的阵法和那几个罗盘有关,就只可能是寅迟留下的。
可现在出现的阵法, 和寅迟当时画在罗盘底部的阵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法阵。”
“……”
身后有声音传来,孙又青蓦地回头, 脱口叫了一声:“爸。”
来人没应他, 只是说:“你把聚阴阵从那个阵法中拆分出来, 再看看。”
孙又青一愣,顿时心领神会, 惊讶道:“是聚阴阵和一种……封印的法阵?”
“他是把三种不同的阵法绘制在了同一块罗盘上,针对影鬼的是一种,还有另外两种, 被他刻在了罗盘内部的金属盘上。”
“……”这样也行?
孙又青张大了嘴, 很快又反应过来,回头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拆开看过?”
孙父:“……”
知子莫若父,道理反过来也是成立的。
孙父没理他,继续说:“怨煞太多, 靠他的阵法封印并不牢固, 别掉以轻心, 去叫人一起加固封印,如果你不想以后露宿街头的话。”
孙又青:“……”
封印的法阵只是一个提醒, 身处鬼域, 想彻底净化一座城市的人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但如果只是封印, 就简单许多。
影鬼事件时, 寅迟送出去几百个罗盘,借着“警民大合作”把罗盘和里面隐藏的阵法分散到了城市里的各个地方。
玄门中人注重风水, 为了避免邪祟入侵,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多会设置一些驱邪的东西,就算罗盘里的聚阴阵启动,将怨煞引入,一时半会也对住所里的人造不成伤害。
而突然汹涌变得有攻击性的怨煞之力,分散流往几百个罗盘所在的地方,将战场从整个林江市缩小到了罗盘聚阴的地方,只要守好那些地方,市民就不会被影响。
就算有几个漏网之鱼,全市的民警也足以搞定。
鬼域是岳正扬的主场,他有着全知视角,很快通过“窥视”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不由得愤怒到面容扭曲。
那些抓影鬼的罗盘……他居然从那个时候就做了准备了!
“没办法啊!”寅迟尤嫌给他的刺激不够,叹息道:“我又不会钻耗子洞,要一个一个去找你留的后手,效率太低了。”
岳正扬被他气得要吐血,眼睛死死地瞪着,他漆黑粘稠的身体上有微弱的白光闪过,他新抢来筑起的信念的屏障不够牢固,因他的情绪波动,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在背后凝出了一只手,伸向黑雾中的某个位置,那是他掳掠而来有着坚定信念的人,他们确实各个难缠,要夺取他们的信念之力极为不易,但也不是所有人的防御都那么密不透风。
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坚定如一,还能坚持,只是遭受到的痛苦还不够而已!
他在黑雾的掩盖下精准地抓到了一个人。
他以为他抓到了一个人。
却在他用力要把人拽至身前时,手里却抓了个空,锁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瞳孔一缩,猛的偏离了原地,勾魂锁从黑雾里冲出,差点把他穿胸而过。
他腿都没了的身体自然不太站得稳,不倒翁一样在低空划了一个半圆,还没来得及直起身,三头犬近身一声咆哮,三团火球从三个方向将他包围,火焰从他脸侧擦过,焚毁了他的一边鬓角,一只眼睛被烧掉了一半,眼珠子连着被烧焦的半边颧骨,整张脸狰狞又可怖。
这还没完,在他仓皇躲避火球时不小心在地面落了一下脚,就在他落脚的位置,陡然升起一个法阵,由阴气连成,却蕴含着能将他锁住的功德之力。
岳正扬早已经狼狈至极,几乎被逼到了绝境,他黔驴技穷,只能舍了被困住的肉.身,漆黑的液体从姚思宇的身体中脱离,隐没在了浓雾的黑雾之中。
“啧,比泥鳅还滑溜。”
寅迟淡淡地收了手,又看向空中“不分你我”的那些黑雾,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过你现在连最后一具躯壳也没了,你这副样子连避雷针塔都出不了,与其同我们僵持在这里在这个蜗牛壳里东逃西窜,不如乖乖回地府,你觉得怎么样呢?”
“……”
空气中的怨煞翻涌了一阵,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阵阵回音:“回地府?去体验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吗?”
他怎么可能会去?
他会变成这副样子,本身就是逃脱地府的刑责,轮回早夭,不过是地府刑责的其中一种。
就算他意外得到了轮回镜,就算他带着记忆转生,也逃脱不了轮回的痛苦。
他初生平庸,既然得到了轮回镜,那就是他的造化,是上天给予他的赏赐,合该由他来享受的。
那一世,他靠着窃取那些玄门高手的记忆,习得了玄门中那些不予外传的绝技,也曾在玄术界有过一席之地。
他不复往日低贱,被万人敬仰。
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可他再怎么高贵,也免不了生老病死。
他死了。
死后入了地府,被审判,喝了孟婆汤,又入轮回。
他想象中的后世,是他如小说话本里一样重启人生,带着比别人多一世的记忆,在世人的夸赞与崇拜中,用不了多久就会重回往日巅峰。
可故事不是这样的。
轮回镜留存了他上一世的记忆,只有记忆而已。
他从一个胚胎到出生,从一个婴儿长成到幼童,到他勉强能理解他经常看到的那些记忆代表着什么,就花了他足足七年。
他注定早夭啊。
七年的时间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噩梦却远不止如此。
因为他的轮回是惩罚,他注定不会有什么建树,他资质平庸,就算拥有着玄术界的百科全书,从一片空白重新开始研究,也比不上那些玄学世家有天赋的小辈的进度。
他还是那么平凡,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拾前世的风光,而在他好不容易有了点成绩之后,他病了。
病来如山倒,请来的郎中告诉他,他没几年可活了。
多么讽刺?
他那么拼命,那么努力,到头来还没开始享受努力的成果,他就又要死了。
他不甘心!
如果他就这样去轮回,他的下一世又会是什么样子?无非是重蹈覆辙而已。
所以他做了决定,他不会再去轮回了。
他用他剩余的时间,翻遍了所有玄术高手的记忆,终于找出了逃脱轮回的办法。
他开始炼魂,开始不停地更换宿体。
他的记忆不会再丢失,他学过的东西不会再忘记,他不管换了谁的身份,都是“天纵奇才”,都是注定会被人仰望崇敬的存在。
这才是他憧憬的人生!他已经做到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一具完美的,能永久使用不用再更换的身体。
被人仰望了太久,他不甘于再当一个“人”。
而且到了近代,地府在人间设立了办事处,给他炼魂寻找宿体增添了不少阻碍,他更加迫切地寻找一具不会被侵蚀的身体。
就在二十多年前,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惊才绝绝,天赋是他三百多年所见的人里,绝无仅有的一个少女。
他们是在玄术交流大会上认识的。
那个少女的出现,她身上璀璨的功德之力,让岳正扬看到了希望。
他同样窃取了少女的记忆,根据她的记忆,伪装成最能打动她的样子,接近她,俘获她,他们一起完成委托,进出鬼域,他们水到渠成地走到了一起。
最后一次进鬼域,他假死脱身,是因为她有了孩子,他不能给她一个名分,因为他不能引人注目。
他暗地里关注着他们娘俩,他看着他的儿子长大,他完美地拥有了能最大限度承受怨煞侵蚀的太阴体,同时也完美继承了他母亲在玄术上的天赋。
那简直是为了他量身定制的一副躯体。
他明明差一点就能成功。
就只差一点!
事到如今,他梦寐以求的人生被别人占取,占取他人生的人居然还劝他放弃他本可以唾手可得的一切,他有什么资格?
他凭什么?!
“就算是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拉所有人给我陪葬!”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岳正扬凝出形体的瞬间,他的魂体就被锁定了,三个方向突发的攻击却没人触碰到他,他在凝形的同时,数十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其中正对方棋的,刚好是方铎那张“睡”得人事不知的脸。
勾魂锁在触及活人鼻尖时仓促折返,重新落回方棋手里,他顿时眸色一凛。
寅迟也沉了沉眸道:“傀儡术!”
“……”
活人傀儡的片刻阻拦,岳正扬的魂体已经不见了踪迹。
几秒钟后,地动山摇。
他们正处一座避雷塔下,但是现在,地面翻覆,支撑着高塔的地基瞬间塌陷,原本落在避雷针上就消弭不见的惊雷,分毫不讲理地朝着蜗牛建筑底部的阵法中心而来。
两人一犬在巨塔倾塌时就躲到了半空,眼看着象征着天罚的天雷落下,落在他们刚刚待过的地方,巨响震彻之后,蜗牛建筑霎时只剩下一片废墟。
惊雷落地之后并没有停下,随着一团黑雾追踪而去,黑雾所过之处,紫色的惊雷毁天灭地,带着撕破虚空的长风,掀起烟尘滚滚,连空中聚集的乌云都被搅成了粉碎。
照这么下去,整个林江市,非得被夷成一片平地不可!
第141章 怨天
几次三番被避雷塔引走的天雷像是终于找准了目标, 轰响的雷鸣声震耳欲聋,南岸公园所在的地区被照得亮如白昼,同时也惊醒了刚脱离傀儡术的控制, 从噩梦中苏醒过来的数十个人。
方铎刚一睁眼,就差点被当空劈下来的雷光闪瞎了眼, 他紧急避了个险, 垂眸抬手, 遮住了光,却又差点心脏骤停。
他居然是浮在半空中的。
不只是他, 他周围还围了一群人,一个熟面孔都没有,各自身份不明, 一个个茫然四顾, 下一秒肝胆俱裂。
在他们惊叫出声之前,一阵剧烈的失重感袭来,脚底一震,他们又踩在了实处, 仿佛刚刚的凌空踏步只是刹那间的错觉。
“这到底……”
“带他们去最近的派出所, 看好他们。”
“……”
等人带着未落的话音走远了, 方铎才蓦地反应过来,那句话似乎是对着他说的。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最近的派出所又在哪儿?
岳正扬在他们忙于救人之际, 转眼窜出了千米之外, 朝着人群密集的市区,他的目标明确, 是那些被罗盘上的法阵汇聚而去的聚阴之地。
最近的一个封印地被他撞破, 一道漆黑如墨且粘稠的怨气柱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那冲天的怨煞被岳正扬的魂体吸收了一部分, 引下了天雷,却在天雷要劈中他时被他飞速避开,死板的天雷不会拐弯,遭殃的就只有聚集在封印地的人。
玄门术师联手维持的封印阵被撞破,受了极重的反噬,地府鬼差要忙着抗雷还要忙着救人,根本顾不上去追那诡异至极的黑雾。
方棋他们追踪的步伐也受到了雷击的阻碍——总不能放着被波及到的人群不管。
“这样下去不行,如果让他回收了那些封印里的怨煞,就算他最后逃不过天罚,这座城市也很难留下活口!”方棋沉声道。
岳正扬这一出“攻敌必救”太刁钻了!
他魂在前面飞雷在后面追,劈不中他就会殃及无辜,追他的人想救无辜就必须放慢速度,这成了一个死局。
没想到岳正扬一个靠杀人苟活的人,居然也有同归于尽的魄力,甚至他拉下水的不仅是整座城市的人。
还有天。
怨煞缠绕的黑雾里缓缓凝聚出了一张脸,那张脸平平无奇,脸上布满了扭曲与疯狂,那是属于第一世,属于那个普通的农户子的脸。
既然天道对他不公,让他一次又一次功败垂成,那他临死之前,就让天道自己毁掉它亲手维系的秩序公道。
他要让象征天罚的天雷,劈死所有无辜的人!
“啊——”
雷鸣轰响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有人被雷劈中了。
惨叫声戛然而止的瞬间,一道锁链将尸体穿胸而过,险之又险地从天雷下救下了那人的灵魂。
方棋飞速将那抹灵魂装进了玻璃罐里。
可空中的雷云越聚越多,雷霆破空,划过天际。
那一道道闪电,如巨龙在半空中翱翔,组成一幕画卷,又像漆黑的夜空被撕开的口子,藏着吞魂噬骨的巨兽。
被波及到的范围太广了,他们救不了所有人……
“也不是没有办法。”寅迟突然说。
方棋:“……”
他转头看过去。
寅迟目视前方,平静地说:“前面是一片林地。”
他顿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着方棋说:“在他穿过林地之前,帮我拦住他。”
方棋:“……你要做什么?”
没等到回答,他已经看到了答案,垂眸的瞬间方棋瞳孔微缩。
他看到寅迟的身体开始融化了……就和望湖山上,属于冉禄的身体开始融化一样。
他有些惊愕地抬头,还没看清寅迟的脸,一只已经被浸染成一片漆黑的手就蒙住了他的眼睛,那人一如既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看了我的身体,可是要对我负责的,以后可不许嫌弃我。”
“……”
贴在他眼帘上的“手”,并不像“冉禄”融化之后的怨煞那样阴冷蚀骨,甚至比寅迟本身的温度还要温暖一点,带有一种柔和的力量,那只融化的手在他脸上划过,之后在他脖颈间暧昧地流连了一会儿,最后抚住了他的背……
方棋睁眼时什么都没看到,背后却多出了一股推力。
寅迟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做?
方棋来不及细想,他片刻不敢耽搁,借着那股推力加速追上那团越来越凝实的黑雾,任由身后的惊雷落入人群密集之地。
他们必须取舍,是只顾眼下的人,还是阻止岳正扬横冲直撞继续摧毁这座城市。
他连开了几个术法通道,缩地成寸,最终赶在岳正扬出林地之前撑开了结界。
远处,落雷最终也没伤及无辜,人群的头顶忽然多出了一块黑色的天幕,看着和引来天雷的那东西一样,做的却是全然相反的事。
寅迟挡下天雷之后并不停留,直奔林地而去。
劫后余生的人群一脸呆滞地看着天空,雷声暂时止歇,他们被震得差点失聪的耳朵缓缓恢复了听觉,嗡鸣声中,伴随着逐渐远离他们的一阵轻咳。
林地“出口”,岳正扬所过之处林木自毁,变成了一堆枯枝干木。
眼见着下一个“封印地”已经在不远处,只要再吸收一点能量,他的怨力会更上一层,天雷的强度也会增加,没人能阻止这场天地法则自相悖论,由他们自作自受的屠戮!
他想象中的尸山血海还没在他的脑海里形成具体的画面,前面好像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壁障,他来不及停止,迎面撞上了一条长鞭。
那长鞭看似寻常,却带着千钧之力,他仓皇间挡了一下,却被轻易震退,他的灵魂激荡不已,刚刚才凝出的实体差点再次被打散。
“你……”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林地后面在落雷范围之内流窜着那么多活人,鬼差怎么可能这么快追上来?
“你没救他们?”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扭曲的兴奋:“你作为鬼差居然见死不救,这样算来,那些人可都是因为你而死的,这份孽债也会算到你头上一份的!”
方棋并不理会,扬手又是一鞭。
那鞭子是勾魂锁所化,岳正扬恨恨地咬了咬牙,黑雾一挥,他眼前空间扭曲,寒声道:“这里可不是望湖山,这里是我的鬼域,就凭你一个死了不到一年的鬼差,就凭你?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
岳正扬形态一转,就要再次化作无形融入地面。
他像一头雪地里的狐一样一头扎了进去,却没能成功渗入,他撞上的不是绵软的土地,没有可容他逃跑的缝隙。
地下迎接他的,是和他同源,又和他相斥的某种东西。
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时,悍然发动的攻击将他从土里拔了出来,本该被他扔开的天雷,稳准狠地砸中了他的灵魂本体。
“啊啊啊——”
那一刻,岳正扬所有的感官被一阵白光淹没,他五感尽丧,魂体崩裂,凭着本能重新聚合的灵魂本体,居然短暂地失去了他被雷劈中前后的记忆。
他听见一个声音说:“他一个人不够,不是还有我吗?”
“……”
天雷劈中一次之后在空中定了格,电光涌动的黑云聚集在岳正扬头顶,又一道天雷不止歇地劈了下来。
岳正扬大概还是不舍得死的,他全力躲开了那道雷,却又被人故技重施给撞了回来。
这一次,他看清了阻拦他逃跑的东西。
和他的灵魂本体如出一辙的,浓稠至阴的黑雾,和他不同的是,那些黑雾间有金光流转,那是让他们阴秽不堪不容于世的本体得以在世间存续的东西,是他曾经近在咫尺求而不得的东西。
现在成了困住他的牢笼。
他眼中妒火中烧,又难以置信:“你释放了你体内的力量?”
任何力量的防护都是有限制的,寅迟体内的功德,在保证了他的精神不被侵染身体不被崩坏的同时,也限制了他对自身力量的使用,他每一次动用他体内的怨煞之力,对他身上的功德都是一种损耗。
他在望湖山上锁住整座山上的怨煞尚且还能维;持住限度,可在这片覆盖了整座城市的鬼域,他能彻底压制住自己的灵魂本体,他自己必然也要付出代价。
高空之上,又有一片雷云缓缓凝聚出来,其中电光闪烁,仿佛天地都在颤抖,比之盯上岳正扬的雷云有过之无不及。
岳正扬发现了,他愣了愣,随即纵声大笑:“你现在,和我有什么不同!”
属于他的天雷终于劈了下来,一道接着一道,连成一片。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在天雷不断轰击之下,已经不成型的灵魂本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仰天控诉着他的不甘。
他怨天,怨地,怨人。
他恨天给了他希望又不断让他失望。
他怨地府给了他最让他痛苦的刑责。
他怨人,怨那个女人为了一个孩子背叛他,明明只要他成功,他们以后还可以拥有更多的孩子!
他怨这天地间的一切!
很快他的声音没了,雷声也没了,四周陷入了死寂,林地外的一片空地,现在只剩下一片焦土,好似所有事都已经尘埃落定。
困住岳正扬的黑金色牢笼缓缓褪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焦土之上。
很快落下来第二个人影。
方棋眉头紧蹙,并没有因为属于岳正扬的气息消散而放松警惕,他看着依旧暗沉的天空,还有依旧有电光涌动的雷云。
“岳正扬灰飞烟灭了……为什么雷云还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