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秋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但嗓音干涸的和沙漠的旅人一样,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您不知道,段先生一下飞机,连行李箱都没有放好,风尘仆仆就赶到医院来看您,对您啊用情太深了。”
楚惊秋灰暗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仿佛水飞溅到油锅中,猛然爆炸出火星子,他指尖微动,想要询问段衍在哪里。
身体还没有动作,他的指尖被人握在掌心里,水杯凑到他的唇边,他喉结微动,顺着水杯喝了下去。
他抬眸,眼里倒映出段衍的身形。
他似乎是刚才才来到医院,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甚至慌乱之中外套的纽扣都扣错了,脸颊被寒风吹的苍白,但即便如此,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波澜不惊,唯独在对上楚惊秋视线的那一刻,他眼中如湖水般平静的情绪才泛起了圈圈的涟漪。
谭安安低声对段衍说了什么,段衍骇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事就好。”段衍半蹲在楚惊秋的面前,垂眸看着扎入他手背上的针头,“你只是奔波劳累,太疲倦了,低血糖犯了。”
楚惊秋把那一杯保温杯里的水全都喝完了,干涸的嗓子才好受了许多,他舔了舔唇瓣,小声道:“抱歉,我没想到……”
“……让你担心了。”楚惊秋话音一转,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被段衍握在掌心里面,他用指腹轻轻触碰着段衍的掌心。
才发觉段衍的手心里没有一点温度,冰凉的如腊月的飞雪,齐豫山的机场在郊区,从郊区打车到市中心少说也得要一个小时,而段衍显然是没有等到一个小时,看着他额间冒着汗,头发凌乱的模样,呼吸粗喘着,就知道段衍应当是中途奔波过来,掌心裸露在外面,接受着寒冬的触摸。
“对不起,我没有和你说我是来参加谭仁的葬礼,我怕你担心。”楚惊秋低声道,因为谭仁也是参与段衍被领养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事件的人之一。
但很明显段衍不知道其中的事情,他眸光闪烁,晦暗不明,似乎有许多话要开口,但最终都被段衍吞了下去,他揉了揉楚惊秋的脑袋,“我在你的身边,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
殿里发生的所有,还有邵润令写在日记本里的那句话,都不得不让楚惊秋生疑,段衍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可是他应该回答什么呢?
他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回答呢?
段衍,他真的是普通人类吗?
他为什么会被盯上,目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一个个迷雾一般笼罩在楚惊秋的思绪上,将他掩埋住在废墟下面,被逐渐吞没,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光亮,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段衍了。
他目光闪躲,不敢去对上段衍的目光,只是在他掌心里的指腹上轻轻颤抖着,抿着唇,对段衍的话没有任何的回应。
段衍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低声问他:“吃不吃糖?”
楚惊秋想自己是因为低血糖犯了才昏倒的,刚好补充点糖分,他没有随身携带糖,以为段衍是带了糖,于是点了点头。
他刚要伸手去拿段衍说的糖,但他的掌心被段衍紧紧握在手心里,没有得到掌心里的糖,得到了亲自送入口的糖。
楚惊秋被迫仰起头,他的下巴轻抬,唇瓣被段衍含住。
饱满的唇珠被反复的舔舐着,楚惊秋眼睛微微瞪大,让段衍有了可乘之机,湿漉漉的吻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他被迫张开唇,接受段衍的入侵。
灵活的舌如同蛇一般钻入他的口腔中,楚惊秋下意识的想要躲闪,但段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的手抵在楚惊秋的脑后,骤然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另外一只手强硬的撑开楚惊秋的十指,与他十指相扣。
从段衍口中渡过来水蜜桃味的糖果在水声之中弥漫开来,他吞下两人交缠的滤津,无处可躲的软舌被段衍缠住,楚惊秋只觉得舌根发麻,发疼。
段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肌肤之上,带来微微的战栗。
段衍的吻像是一场暴风雨,要叫楚惊秋溺死在这场风雨之中,他甚至呼吸不上来,眼前炸开点点的白光,手指紧紧的攥着段衍,后面似乎是无力般,软软的垂落了下来,他只能被迫张大嘴巴,接受段衍强硬的亲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口中的硬糖在他们二人来回的交缠之间逐渐软化掉,水蜜桃的味道逐渐消散,段衍咬住楚惊秋的舌尖,仔细的吮吸着,末了,尖锐的牙齿在上面仔细摩挲着,还是没有咬下去,只是在退出他口中的时候,在楚惊秋的下唇轻咬了一下,才肯放过楚惊秋。
楚惊秋眸光涣散,大脑软的和一滩水似的,手指无力的垂落下来,眼尾泛红,面色染红了绯红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唇瓣红肿,下唇的牙印清晰可见,眼神无辜湿润如同刚出生的小鹿般,软萌迷离的看着段衍。
段衍的心化作一滩水,在他的眼尾处亲了亲,楚惊秋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抖,无言的氛围在两个人之间晕染开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亲吻彼此。
楚惊秋的心头狂跳,目光慌张的乱飘,口中还残留着段衍的味道,他只觉得四肢要如同火一般的燃烧了起来,心脏砰砰乱跳,他肯定心率超过一百了。
“好吃么。”段衍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一路而上,段衍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似乎脱离了少年的清爽,反而多了一丝成年人的沉着。
“……嗯。”楚惊秋低着头,从耳根子到脖颈的肌肤都变得通红,他呼吸错乱,思绪纷飞,嘴里那颗糖的味道他早就忘了,但段衍这么说,他还是下意识的用舌尖舔了舔上颚,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尖都被舔舐的肿了起来。
段衍笑着额间抵着他的额间,轻轻蹭了蹭,道:“提前放假了,学校里的期末考试都考完了,我们休整下,明天回栖于县,伯父伯母很想念你。”
楚惊秋身子略不可闻的一僵,“景同哥那边呢。”
“我们回去过个年,再回京州,他那边太忙了,抽不开时间。”段衍微微睁开眼,黝黑的眸子如星辰般闪亮,里面都是楚惊秋的身影。
“爸妈……”楚惊秋心下一跳,原身因为一直在外面打工和学习,原身的父母不会打电话,但会在每周来慰问楚惊秋,然后每个月打个生活费,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饿着自己之类的。
他不知道原身是如何和爸爸妈妈相处的。
楚惊秋的家庭很单纯,爸爸入狱,妈妈过劳患癌去世,他没有体会到到底什么是父母的爱,但是从每周妈妈给他发消息,给他分享自己在家里做了什么,母鸡生了鸡窝,家养的小狗和隔壁的小母狗跑了生崽去了,怎么样。
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唯独是真的没办法才会和楚惊秋说一两句,但更多的是让楚惊秋好好照顾自己,她会说自己没本事,没有办法给楚惊秋很好的生活,让他受苦了,否则他可能会过上很好的家庭生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爸妈从人贩子手中买来了他,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养大,却从没有给楚惊秋找亲生父母,他妈妈内心里还是充满愧疚的。
“好,我想今天晚上就走。”楚惊秋目光灼灼,紧抓住段衍的手。
“……”段衍没想到这么快,但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好。”
“哦,对了。”楚惊秋抬头在四周随处看着:“陈浮呢?”
段衍见过陈浮,只是每次见面打招呼都是淡淡的,算不上多热情,这让楚惊秋以为段衍并不喜欢陈浮,毕竟是陈星的弟弟。
“他家有事情,先回去了。”段衍淡声道,“就是他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楚惊秋看到段衍的手机上有一通陈浮的电话,表面上点头没有多怀疑,但心底下有了疑虑。
陈浮和段衍几乎没有交集,更别提交换号码了。
在段衍出去和护士交接的时候,楚惊秋赶忙给陈浮打了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第二个电话直接被挂断,随后那头给楚惊秋发来了条消息【家中有事情,回头聊。】
楚惊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紧紧盯着那条短信,然后迅速删掉了。
“和谁聊天呢。”段衍交了费用,抬头看了看快要见底的输液瓶,问道。
“没,没睡。”楚惊秋手一僵,他调出一个界面,故作轻松道:“和导师说呢,马上要寒假了,我来不及回去,索性项目有了一点点的进展。”
段衍看着最后输液瓶见了底,叫护士来拔掉针头,他站在一旁,忽然来了一句:“你喜欢你的朋友吗?”
“朋友?”楚惊秋顿了下:“你指谁?”
“陈浮、邵泽、蓝怜等等。”段衍轻抬眼,直视着他:“哪里还有不满意的吗?”
楚惊秋觉得这句话格外的怪异,却不知道哪里很奇怪,他对朋友之间有没有不满意,这也不能改变啊,这些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随意更改设定的机器人。
“没有吧。”楚惊秋顿了顿:“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他们长这么大,都定型了。”
段衍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们动作很快,在出了医院后,就踏上了回栖于县的车,齐豫山和栖于县离得不远不进,坐高铁很快就到了,只是他们的家在山村中,至少要等专门去山里的汽车。
楚惊秋坐着颠簸的汽车,来到了村里的路口,这里路途泥泞,还得坐一段牛车或者驴车才可以渡过去。
他直愣愣的站在村口,手里拖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被段衍紧紧攥着,他回眸,看着那张艳丽的脸庞在枯木枝树前格格不入,他想,段衍生来就是不属于这里的,他应当是被人在掌心里呵护的。
“小衍……”他想着要不自己去里面找个人出来,让段衍在这里等着,他不想让段衍沾染上这里的泥泞,一瞬间,他甚至想说我们不进去了,回去吧。
只有他和段衍。
【“小秋,跑……快跑……永远不要回头。”】
【“楚哥,我很想你,但我回不去了,你一定要走下去啊。”】
【“活下去,惊秋!”】
【“楚惊秋,你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怪物,你怎么会爱上一个怪物!”】
【“看到了吗,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
【“……”】
楚惊秋身体猛然一抖,他的手掌心出现了细密的汗丝,段衍立刻察觉了他的异样,低声问道:“怎么了?太紧张了?”
“不是……就是想念爸妈了。”楚惊秋勉强的扬了扬唇角,面前却逐渐浮现出了横尸遍野的场面。
“伯父伯母来了,他们会是你想要的家人的。”段衍亲昵的蹭了蹭楚惊秋的耳垂,伸出舌尖在耳垂上轻轻舔舐了一下,楚惊秋一颤,耳边逐渐染上了绯红。
“小秋!是小秋回来了吗?”
随着前方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仔细听还有细微的铃铛声,从前方树梢的拐角处,传来一道女声,那女声沧桑,但却掩饰不住的欣喜。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楚惊秋却遍体生寒。
那张脸,分明是他现实生活中早已经去世母亲的脸!
段衍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中充满缱绻眷恋:“喜欢吗。”
“你的家人。”
第81章
“怎么了, 崽崽?”楚妈围绕着一件满是补丁的围裙,她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了楚惊秋的面前:“你最喜欢吃的碱水面,昨天你爸去赶集抓门买的, 他现在去镇上给你买鸭子了,很快就回来了。”
楚惊秋整个人坐在板凳上, 像是被胶水沾上了般, 动弹不得,喉咙紧缩着,不敢抬头去看楚妈,那张和他母亲一样的脸。
“不吃吗, 崽崽?”楚妈站在他的对面,热切的目光紧紧凝视着他,让楚惊秋汗流浃背。
“没,没有, 妈, 前面有点晕车,胃口不是太好。”楚惊秋白着一张脸, 对上楚妈的视线, 他既恐惧又心酸。
本该死去的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还成为了原身楚惊秋的母亲, 心酸的是他一直很想见到母亲, 去感受母爱。
他低头夹了一根碱水面,入口的那一瞬间, 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面条软嫩滑烂, 汤汁里都是大块的肉,两个满满的荷包蛋盖在面上, 楚惊秋扒拉了好一会儿才夹到一根面。
一口咬下去,刻印在骨子里专属于妈妈的味道扑面而来,泪水滴答滴答落在面里面,楚妈慌了,手足无措的想要去抹楚惊秋脸上的泪水,但她手上都是粗茧,指甲缝里还有刚下农田残留的泥土,生怕脏了楚惊秋那张白嫩的脸蛋。
“崽崽,不好吃吗?不好吃就不吃了,给后面的鸡吃,妈再给你下一碗,啊。”
楚妈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去擦拭楚惊秋的泪水,只是伸手要去拿楚惊秋的碗。
楚惊秋摇头,带着细微的哭腔,“没事,妈,就是太久没吃到了,太好吃了,比我在京州酒店里吃的面还好吃。”
楚妈不安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诶诶,那就好,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孩子他妈!我回来了,给儿子下鸭子吃。”
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妈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冲门外喊:“来了来了。”
“崽崽,你在这里等一下啊。”
楚妈像是对待小孩儿似的,对楚惊秋轻声细语,含在手心里怕化了似的。
楚惊秋吞咽下喉咙的那根面条,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攥着筷子的指尖却泛着白色。
在山村的时间过的很快,楚惊秋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父母的爱,长辈的关切。
自从他回来的消息传播后,他作为这个山村第一个大学生回来过寒假,很多邻居都跑到家里来看他,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许多东西,有自己养的鸡鸭,有包着红包,还有的拿着刚晒好的腊肉……
楚惊秋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的像一个孩子。
“诶,楚妈。”邻居家的一个大妈嗑着瓜子,晒着太阳,陪着楚妈闲聊,她的脑袋伸进门口,看了看坐在椅子上吃着面条的楚惊秋,道:“小秋这孩子以前不是都不吃面的么,怎么这一回居然吃面了?”
“我看你们两口子以前等小秋回来都是煮米饭诶,还说小秋一吃面就吐,从京州回来就转性咯?”大妈只是随口问了一嘴,楚妈的身子一顿,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似乎是卡住了,僵硬着保持原本的姿势。
“楚妈?你咋不说话,我和你说隔壁家那小妮儿……”
大妈没想这么多,立马转了话题,但楚妈还是刚才的表情。
楚惊秋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筷子一顿,太熟悉了这副表情。
像是……程序突然出现bug的机器,代码出现了错误,无法继续运转下去了。
“楚阿姨,我妈让我给您带了熏肉。”段衍冷淡的声音响起,让原本僵硬的楚妈逐渐有了动作。
“啊,啊。”楚妈僵硬的舒展了下脖子,发出两个怪异的音节,“小衍啊,好啊,晚上给崽崽做熏肉吃。”
在楚妈转头的一瞬间,阳光照在她的肌肤上,楚惊秋看到了在脖子后面一颗浅淡的痣,他心一沉。
妈妈的皮肤没有这么白,黄黄的肌肤上,几乎很难看到她身后那颗浅淡的痣,可是……
面前的楚妈身后那颗痣明晃晃的印在肌肤上。
楚妈转头,对上了楚惊秋的视线,那双眼睛无任何的情绪,仿佛一个被控制的人偶,但在对上楚惊秋的一瞬间,眼中充满了楚惊秋熟悉的慈爱,“崽崽,要不要辣椒炒肉啊?”
“好啊,妈。”
楚惊秋脸上带着笑,但那笑意远不达眼底。
照例,吃完了晚饭,他出去围绕着山路散步,看看天边的晚霞,呼吸山村新鲜的空气。
走到山路的分岔路口,前面跑来一个村民,他喘着粗气,看见楚惊秋一家,整个人跪下来,“求求你们,救救我孩子!”
那村民指着山路的另外一头,那头深幽似悬崖,连晚霞的光都照不进去,似乎被无边的黑暗给吞噬了般,寒风萧瑟,树叶被吹的摇曳,投落长长的影子,里面仿佛有无形的怪物。
楚妈面色白了一瞬,她拨开了那人拉着自己衣摆的手:“怎么能往那里走呢,会得罪神的……不能去,不能去。”
“求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大牛,大牛他经常帮你们干农活,你们就这么见死不救吗?”村民的声音嘶哑,死死拽着楚妈的衣角。
“……”楚妈陷入了沉默,但那头是一个禁忌之地,尤其他们村庄的人不能进去,进去了就会受到诅咒,这是村长明令禁止的。
他们村庄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犯了错,就要送到这个禁忌之地,进去是完好无损,出来就是森森白骨,有时候根本死不见尸。
楚惊秋心跳一惊,他想起了陈浮给他的那个坐标,他来这里这么久了,根本找不到那个坐标所指的位置,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在那个禁忌之地。
“妈,我去救他!”楚惊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楚妈的长相和他母亲长相一模一样,但又很不一样,楚妈的五官似乎是被强制安上去一样,有时候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明明说着隔壁去世奶奶这种悲伤的事情,她的唇角却是上扬着,面色扭曲着。
“不许去!楚惊秋!”楚妈声音尖锐嘶吼着,带着沙哑。
楚惊秋眼含眷恋的看了一眼楚妈,虽然她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但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好,不似作假,他冲着楚妈大喊:“妈妈,其实我吃辣椒过敏。”
尤其是对山村里这个辣椒过敏,小时候他就是吃了这种辣椒,全身不满了红疹子,口吐白沫,妈妈抱着他,冒着大雨给他送到了急诊室,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辣椒了。
这件事他对谁都没说,包括段衍。
身后狂暴的楚妈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停顿在原地,直到楚惊秋跑进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踪影,楚妈整个人松懈了下来,随即,她的头以诡异的弧度扭曲了一百八十度,看着从身后缓慢踱步上来的段衍。
楚妈整个人的皮剥落了下来,那是原本从陈浮身上剥落的皮,只是进行了二次利用而已
段衍黝黑的眼眸如同无尽的深渊,“手杖原来在那里啊。”
楚惊秋打开手机的灯光,既便灯光开到最亮,这里如同一座被黑暗笼罩,迷障重叠的迷宫,和深海一般,阳光根本照不进来,他的灯光投射在枝叶上,投射下扭曲的影子,树木挤堆在一起,粗长的枝条扭曲遮盖在天空上,这里看不到一丝丝缝隙。
楚惊秋屏息着,小心翼翼的走着,踩到了破碎的枝叶,发出细微的声响都足以让他神经紧绷起来,他手心出着细密的汗,手扶着树干,弓着身子往前走。
前方似乎来到了漆黑的洞口,楚惊秋心口处的肌肤发着滚烫的温度,小腹都在隐隐做疼,楚惊秋拧着眉头,心脏在剧烈的狂跳,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问他:“真的要继续往前走吗。”
“放弃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一定要去追求所谓的真相吗?”
“踏入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楚惊秋呼吸一窒,手机的灯光突然熄灭了,他整个人处在一片的寂静之中,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湮没。
寒风如同鬼魅在耳边喊叫着,叫嚣着,不要进去,身后似乎有人在直视他,要将他往黑暗中拖曳着。
“嘀——地图导航很高兴为您服务。”
寂静的黑暗之中,原本熄灭灯光的手机突然发出亮光,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个女声楚惊秋很熟悉,就是那个在实验室里的女强人,喊他楚哥的女人。
但从后面开始的响起的声音却不是那女人的声音,先是发出了滋滋滋的电流声,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哭泣、呐喊、尖叫声,还有一些交谈声。
「报告张局!有地外信号了!」
「……开启捕捉地外信号来源,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楚工,你为什么要反对这个计划,它是一个全新的能量核心,地球如今资源枯竭,全球移民的工程根本不可能完成,它是唯一的希望。」
「……成功了,成功提取它的能量了,将它命名为S/C/P——S/L/D1号,超/危/级1号。」
「警告,警告,失控,数值超脱出临界点,实验体即将突/破出来,即将突/破出来——」
「局长,彻底失控,先前打了基因进化试剂的人,基因断裂,变成了异种。」
「局长!没有多余的能量去抵御了,基地即将沦陷!」
「……和它合作吧,作为代价,我们会把他交给你。」
「……我宣布,开启QY计划。」
女声重新响起,带着细微的笑意。
“欢迎回来,Chief。”
楚惊秋脚一滑,整个人往漆黑的洞里倒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楚惊秋微微睁开眼,在看清眼前的视野之后,瞳孔皱缩,看着眼前的一切,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这里和外面贫困的山村完全是两个世界,两个完全的极端,外面还在使用老旧的老人机和带着天线的电视机,而这里面,充满了高度精密的仪器,比楚惊秋导师实验室里的还要精密。
楚惊秋从骨子里翻涌上来一阵熟悉感,他明明没有见过,可却知道这个仪器要怎么使用,数值是多少。
就好像,他曾是这间实验室的主人。
实验室没有开灯,亦或者是说没有灯源,光源来自于一个个透明巨大玻璃罐中的青幽色液体。
楚惊秋只要一看,就知道这些青幽色液体正是他导师花了数十年所追求的,被誉为‘神的恩赐’。
前面的罐子中什么也没有,楚惊秋慢慢的往前走,在走到中央的时候,里面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比实验室里所有的玻璃罐都要大的玻璃缸,里面漂浮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上连接着无数的管子,那些管子从天花板延深到各个小的玻璃缸中。
那悬浮的人背对着楚惊秋,单单是看着背部,漂亮的蝴蝶骨,如玉的肌肤,在青幽色的液体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好似他们不是在做什么实验,而是在欣赏博物馆里最美丽的镇馆之宝。
楚惊秋拖着沉重的步伐,往玻璃罐的前方走着。
在看到那人面容的一瞬间,楚惊秋什么都明白了。
这张脸的面容和段衍的一模一样。
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闭合着,冷艳的面容此刻安静的睡着,唇瓣闭合,他的身子舒展着,悬浮在青幽色的液体中央。
只要是看了一眼,永远叫人忘不了的面容。
楚惊秋注意到在玻璃罐的旁边,贴着什么。
「名称:SLD1号,供体。」
「制作人:赵鸣、谭仁……」
「资助人:楚家、陈家、封家」
楚惊秋颤巍巍拿出赵鸣给他的那个破碎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