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擦干水珠,动作柔和得好像他的手是什么易碎品。
他边擦边说:“我妈过世得早,但她曾经跟我说的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手是人的第二张脸,一定要干干净净的。”
但他后来发现,很多人不这么想。
手伸得太长,是要遭报应的。
所以,一定要呵护好没有弄脏的手,千万不能被染黑了。
纷杂的回忆袭来,他又想起那段至暗时刻。
上司的欺压,绝症的发现,生活的无望让他不堪重负。
吵闹声又开始了,重重叠叠地从四周压缩过来。
如同沉入了水中。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水面穿来。
唐玉安和他站得很近,好看的眉轻皱着。
精致的脸上似乎有些担心,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吗?
他忍不住问道:“你是真实的吗?”
唐玉安眨了眨眼,睫羽微颤。
“如果你分不清,可以放出你的精神力感知一下。”唐玉安拉过他的手贴在他自己的心口:“我和幻影不一样,我有体温,也有心跳,能感受到吗?”
他回到了现实。
妈妈说的也不全对,他想,一个人的手不仅是他的第二张脸,还是他的第二颗心脏。
现在,两颗心脏似乎正在同频共振。
当天晚上,唐玉安抱着镜子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有把精神力注入将其开启。
虽然他是被强制带走的,但于辽起码在他眼前,是个可控的因素,而不知身在何处的神秘的K就另当别论了。
K之前告诉过他,每次的通讯只能由自己开启,唐玉安问他为什么,对方说是因为他没有精神力。
在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新兴的变革运动,但仍有很多人用精神力等级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
精神力微弱或者几乎没有的公民常常得不到重视,被偏见压得抬不起头。
这让K给唐玉安的感受存在一股割裂感,但不论他如何追问,K都不再透漏了,只说让他有任何事都可以找自己。
“心情不好,想要谈心也可以。”
当时唐玉安看到这句话时心里七上八下的。
如果真能拥有一个可以随时单方面联系的倾诉对象听上去是件好事,但唐玉安无法确定他是敌是友,万一这人想要温水煮青蛙,通过操纵他的感情利用他怎么办?
而且为什么有人想要和自己谈心呢,他就是一个不能停下脚步的过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了解他是毫无意义的。
唐玉安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把感情视为洪水猛兽,但他就是无法再做到迎合任何种类的感情。
你越重视一件东西,丢掉的时候就越难过,还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它。
他拥有的东西很少,从头数起,他的小熊,他的意识,没有了。
他的身体甚至都不是一直属于他的。
所以,他会在感受到苗头的时候及时止损。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帮助主角走上他们应该走的路,好好完成一个工具人的使命,一直走下去直到走不动为止。
至于其它的,他便不奢求了。
在他想要封闭自己时,他习惯用开玩笑的话掩盖自己的异常。
他问K:“等我每天半夜找你把你吵醒,你就会后悔有这么一个成精一样的闹钟了。”
没想到K一本正经地回应:“可以。”
唐玉安:?
他现在真的觉得K接近自己是一项任务,不然为什么这么敬业?
K:“我不睡觉的。”
这就有点超过了,唐玉安也失眠过,头疼欲裂,不自主地流泪,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人怎么可能不需要睡眠呢,K一定夸张了。
谁能一整天随叫随到?
自己一个工具人都需要短暂的休息,否则他的精神状态会影响他完成任务。
他感觉到K似乎很希望自己多联系他,橄榄枝摆在他面前,他需要选择是否踏入这片可能存在陷阱的迷雾。
他把镜子收了起来,再也没有开启过。
而这回,唐玉安又一次放弃了。
他躺在于辽给自己铺好软垫的床上,把包丢在一边,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他一直在想,于辽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绑匪。
他之前说过喜欢蓝色因为那是大海的颜色,于辽便把他的房间布置成了一片简易的海洋,就连抱枕都是配套的。
他之前就感觉到了于辽的心细,但却不知他能认真到这种程度,晚上在他睡前还用泡沫包住了原本有些粗糙的床角。
唐玉安当时想阻拦他,说自己又不是看不见怎么会磕到呢?
于辽义正言辞地反驳,万一你梦游了怎么办?
你又不像我一样能自愈,他说,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伤痕了,不想再添任何一道。
唐玉安这才想起他说的是自己的胳膊,其实已经转好很多了,只是还有些发痒。
但于辽不听他的,硬是把他按住涂抹药膏,说是可以促进修复消除疤痕。
他涂得很仔细,低着头,厚厚地敷了一层,即使唐玉安不知道药膏的价格,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可以了,”他说,“其实我不在意这些。”
伤痕又妨碍不到他完成任务,所以他无所谓。
于辽帮他整理好衣袖,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你怎么样都是最好的,但看到这痕迹,我会伤心。”
他已经清楚如何与唐玉安沟通了,只要把重点从他身上移开,他就能立刻体谅。
小神仙对任何人都怀着一种宽厚的悲悯,但独独看不见他自己。
他忍住想要亲吻那泛红的指节的冲动,把一切多余的声音屏蔽。
小神仙唯一的不幸,可能就是遇到自己这个思想不正常的人了,想用黄金打造的笼子把他锁在人间。
不过这笼子可以造得大一点,只要他不在意,就和宫殿没有区别了。
“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我就在旁边。”
于辽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都说得非常仔细,像是反复咀嚼过的。
如同一个郑重的承诺。
唐玉安心中微动,如果于辽没有因为事故染上重病的话,应该是个很有责任心很努力生活的人。
于辽抬头看他,他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这话说出口了。
于辽冲他一笑:“真的吗,你这语气听上去是要给我升职。”
最好能从朋友往上升一升。
他没把话说明白,唐玉安以为他在谈工作。
一想到郑直对于辽的所作所为,他就感到愤愤不平,如果没有成绩的置换,于辽便会拥有另一种崭新的人生。
“我觉得你完全值得更高的职级,当然那本来也就是你的。”
于辽问难道比魏朗星还高吗,唐玉安不知如何回答了。
于辽也不再逗他,而是收了笑,告诉他其实他曾经是有晋升的机会的,但上司把他的功劳冠上了自己的名头,而他除了一句不冷不热的夸奖什么也没得到。
可能因为单独的部门不直接和总部接触,唐玉安先前还对局内的人际关系不大了解,这时他才真切感受到了沉重的层层压迫,随着层次的降低愈发深重。
暗箱操作,让多少被无奈选中的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玉安记得自己看过于辽直属上司的照片,身子滚圆,秃顶,皮肤涨红像个皮球。
“会有办法的,”他说,“他和郑直做错了事,不会逃脱惩罚的。”
但他这话说得很没底气,自己都觉得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安慰。
不过于辽却很是领情,笑着把一个云朵样式的小夜灯放在他床头。
唐玉安诧异地看向他,自己并没有和他说过怕黑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于辽也没解释,只是帮他调节了一下亮度。
“做个好梦。”
他没告诉唐玉安,把因为药物沉睡的他带过来放到床上的时候,唐玉安拉住了他的衣角。
梦中的睡美人似乎有些害怕,呼吸不太平稳。
手指绞着他的衣服,喃喃道:“太黑了……”
泪珠浸湿了睫毛,安静地滑下来。
于辽对噩梦一点也不陌生,老实说他根本不在意,因为与白日的幻觉相比,这些完全假模假样的东西不值得他的关注。
可唐玉安的噩梦却让他苦恼,动也不敢动,只能用手帕轻轻擦干净他的脸。
于辽给他开了一盏小灯,黑暗中的战栗消失了。
微光之下,他沉静得像一朵在夜晚的花园里静静散发着清香的玫瑰。
只是这朵玫瑰用来保护自己的刺不知被谁拔掉了,这让他变得更加容易受伤。
不过没关系,自己会把他移到温室内,让他不用再经历风雨。
于辽没有离开,一直坐到第二天凌晨。
唐玉安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此刻将自己埋到被子里,在舒适的小窝中打了个滚,把自己包了起来。
这种睡法让他很有安全感。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有几个晚上是在床下度过的。
随时可能被攻击的记忆仍然清晰,他控制不住。
后来,他发现魏朗星有时候甚至会训练累了直接在地上午睡,他便强迫自己改掉了这一习惯。
这里到底是不同的,起码在部门的大楼里,你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不用担心子弹击破窗户。
唐玉安压住了被角,温热的呼吸打在他抱起的胳膊上。
外面挂的风铃发出轻柔而悦耳的声音,让他的心绪平静下来。
还真像是度假,他想,可以给于辽颁一个最周到绑匪奖了。
就是不清楚魏朗星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寻找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魏朗星,正在用绷带包扎自己流血的右手。
他面无表情,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跟他一起行动的王文听到动静以为出了什么变故,慌忙拔出武器冲了进来,结果看到了一地的碎玻璃和滴落的鲜红血迹。
他忍不住开口:“魏队长,休息一下吧……”
他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再工作了。
魏朗星冷冷道:“我等的了,他能等的了吗?”
王文不说话了,唐玉安的失踪可把他吓了一跳。
自从上次他亲眼看见唐玉安以一种常人做不到的方式救下左听寒之后,他就对这个看上去瘦弱安静的新职员完全改观了。
当时的情况谁也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唐玉安却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一个素未谋面的队友,这样的胆量让他敬佩。
自那天起,唐玉安在王文心中便达到了和屡次立功的魏朗星一样的高度。
一个领头英雄,一个后起之秀,他们难分伯仲。
而且他感觉唐玉安与保障局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身上多了一股让人容易亲近的感觉。
和他说话非常自在,不像是同事,更像是朋友。
而且他打听过了,唐玉安对所有人皆是如此,态度从不因等级的高低而变化。
这才是保障局要员应该有的样子!
哪像有些人,问是白纸书,扮是笑面虎。
可惜的是,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就像他的样貌一样,是天下独一份的。
王文本来还期待后面在任务中碰到唐玉安,但没想到刚入职不久,自己甚至还没怎么好好和他接触过,他就出了这样的事。
而且说起来,由于辽引发的事情也和他有关——如果不是他没控制好状况让子弹意外打到了人,根本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虽然他知道于辽是一颗早晚会爆掉的炸弹,但作为引线他还是对造成的事故感到愧疚。
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与唐玉安朝夕相处的魏朗星呢?
所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劝不动。
寻人不到,他们只能来到于辽的家中寻找线索,显然魏朗星是想到唐玉安就是从这里被绑走的才一时失控。
王文收拾着地上的碎玻璃,突然听到出去继续搜查的魏朗星急切地喊他的名字。
他快速跑过去,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忍不住扭头抱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于辽冰柜的底层,冻着一颗人头。
数小时前——
享受着清晨的魏朗星预料不到后面发生的事,还是活力满满的,甚至起了个大早破天荒地想尝试一下自己做早餐。
做任何事都需要循序渐进的,他想,如果不能一夜之间成为五星级酒店的领头大厨,起码至少能做一个不炸厨房的普通人。
他的愿望实现了,厨房不是实验室,不会随便做错了哪里就发生爆炸,但加工出的东西却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他用筷子拨了一下盘子里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杂粮牛肉饼。
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家里的配方一直是这样的,怎么换了个掌厨的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被打击到了的魏朗星百思不得其解。
这东西绝对不能给唐玉安吃,他想,不能破坏我在他心里伟岸的形象。
趁他还没从于辽那里回来,赶紧去外面买点能入口的吧。
也不知他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小夜灯陪他。
魏朗星心情烦躁,放弃了继续做蔬菜汤的想法。
好巧不巧,同样起了个大早在楼里到处转悠的谢存飘了过来。
每次谢存见他,不是完全无视他就是阴阳怪气地喊他魏队长。
他知道谢存不服自己存心想找他的茬,但如果自己反唇相讥得太过,唐玉安可能会觉得他有偏见且针对新队员。
真不知道他跟唐玉安背地里嚼了哪门子舌根,让他还专门找上自己说应该多了解一下谢存。
之前对左听寒也是这样的,唐玉安和他说,只要你愿意了解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矛盾都是误会引起的,每个人外表之下都掩藏着一颗金子般的心,只是你一叶障目看不到而已。
所以,面对这只多事的花蝴蝶,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有时候他会感到一阵气恼,觉得唐玉安有些太一视同仁了。
起初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像一对双子星,整天互相旋转。
但后来来了个左听寒,又来了个谢存,一个冷得吓人,一个热得发烫。
要是他们并排贴近一点站,说不能就能互相抵消了,像冰火消消乐一样。
其实如果真要把他们两个相比,魏朗星宁愿和左听寒共处一室,起码他除了把自己藏在角落里试图冻死所有人什么也不会做。
但事与愿违,他在早餐大业失败的谷底挣扎的时候,偏偏是谢存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这人还相当不屑地看了一眼他努力的成果,然后故作惊讶道:“呦,魏队长这是要忆苦思甜啊,不愧是人间劳模。”
魏朗星:……
这下心情更不好了。
他语气不善:“你除了对其他人指指戳戳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吗?”
谢存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诶呦,大清早可别这么大火气,容易衰老,小心长皱纹。”
魏朗星深知自己明明还年轻,不会被他的话所动摇。
他指着门口:“出去,别烦我。”
平日里谢存可不是能随意赶走的人,但这时候他正巧要出门。
拿上他那成天炫耀的可改造成悬浮车的豪车钥匙,他丢下一句“我去接唐唐了,队长你别担心,等我们在外面吃饱了会给你打包点剩饭回来的!”
谢存惯会给人起外号,第一次跟左听寒见面就叫他末路赛车手,弄得左听寒用目光狠狠戳了他几刀。
他这人就是自来熟,上赶着亲亲热热地喊人家小名,这算不得什么,魏朗星就这么给自己催眠。
要不是做饭耽搁了时间,现在他已经在路上了,还能被这家伙抢先?
真是一道菜难倒英雄汉啊,他感叹着把那堆黑糊糊的东西吃干净了。
不能浪费,而且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也勉强可以入口。
如果换作自己,可能会直接喝营养剂,方便又省事儿。
不过唐玉安似乎对这东西有些抵触,并不是他不能接受稍微带着点奇怪的味道,他更像是不习惯服用快餐制品。
他曾经问起这件事情,当时唐玉安咽下一口玉米饼,告诉他营养剂给他一种药物的感觉,他不喜欢。
剩下的话唐玉安没有说出口,他不会告诉魏朗星,曾经有个世界的他诞生在实验室中,整日接受大大小小的药物与针剂,在他看来那种状态甚至不算活着。
他的四肢被束缚住,每天昏昏沉沉,即使系统只是个机器人,他也会在脑袋里与它聊天。
因为他害怕,如果保持沉默的状态太久,自己会忘记怎么说话。
那些研究人员有时会在他的脑袋里植入各种记忆观察他的反应,这让他有一种被完全拆开来的错觉。
梦境和现实混为一谈,思维被打散重塑,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堆细沙,顺着缝隙流淌,可以摆成不同的形状,任何人都能用手把他苦苦维持的样子打碎。
那段时间,他偶尔甚至分不清楚哪些记忆是植入的,哪些是真实的。
他问系统:“你是我想象出来的吗?我是不是疯了?”
系统虽然有求必应,但它无法回答这样灵活的提问,只能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主线剧情即将开启,主角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到达,请宿主配合完成任务!】
是了,他有任务要做,那就是当好一个实验品,成为让误入的主角发现反派私自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从而发生转变的契机。
主角往往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坚强那么勇敢,他们是需要慢慢成长的,有时是长期的耳濡目染日积月累,有时只需要一个瞬间。
而唐玉安,在这里充当的就是在关键时刻推他一把的浪潮。
他中间按照剧情偷跑过一次,并成功撞上了初入社会,虽然稚嫩但怀有一腔热诚的主角。
主角对他这个几乎是一片空白,对任何事物都无比感兴趣的人生出了一种保护的欲望,两人共同在废土上努力活下去。
不过好景不长,因为一次意外,他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抓了回去。
主角以为他已经死去,直到深入敌方窃取情报时见到了被绑在实验台上的他。
只要这一秒,他就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平凡人物,变成了势要拔除毒瘤势力的潜行者。
唐玉安被他抱着离开的时候,外面满是交火的声音,但他只能勉强听到主角一遍又一遍恳求他不要走。
目的达到了,他也该离开了。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听到主角隐忍的抽泣声,他还是想告诉他,不用这么伤心,时间会磨平一切。
你很快就会忘了我的,只是这次我不用留在这里感受这个过程,也算是幸运。
药物让他思考起来变得迟钝,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直到被传送到下一个世界,他狠狠掐着自己直到渗出血迹,疼痛传来,他才确信他还在现实中。
那记忆刻得太深,以至于他在见到装在小瓶子里的营养剂时,产生了条件反射般的厌恶。
但入乡随俗,他不能让自己的异常引起别人的注意。
况且,今后肯定有没时间吃饭需要服用营养剂的时候,他必须克服心理障碍。
于是,他找了个好天气,拿出各种口味各种牌子的不同营养剂,打算给自己来一个脱敏治疗。
但他高估自己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胃部主动排斥这样的液体,刚刚喝下去的立马就会吐出来。
他并不气馁,只是像个执行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机械性地继续喝,继续吐,直到成功为止。
到了最后,他的喉咙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终于能勉强喝下去了。
可能是他的脸色太过糟糕,那天魏朗星简直是大惊失色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要说没事对方肯定不信,唐玉安便告诉他,自己只是看了一篇小说,有些感同身受。
魏朗星非常理解这种情感,便说他姐姐也是这样,看个肥皂狗血剧都哭得稀里哗啦的,魏朗星因为这件事嘲笑了她好几回,然后被她一边哭一边追着打,他又碍于爸妈在家不敢还手。
他知道唐玉安的共情能力强,突发奇想问他如果能选择成为一个小说里的人物,他会选择谁。
他问得爽朗又坦荡,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唐玉安想了许久。
最后,他缓缓抬头,看向魏朗星的眼睛:“我想做一个普通人,一个安分守己,能吃饱饭,能睡好觉的普通人。”
这场谈话已经过去了很多天,此时的魏朗星吃完自己做的黑暗料理,看着透过窗户的阳光,倏得想起这句话来。
自己当时还好奇地问唐玉安,难道你不想做主角吗,气运加身,以拯救世界为己任。
唐玉安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他说太多了。
魏朗星以为他说的是责任太多,或者是变故太多,但唐玉安其实说的是带来的情感太多。
他这样患得患失的人承受不起。
魏朗星后来一直在琢磨他没说完的话,还在姐姐打电话喊他带父母检查身体时提了一嘴。
姐姐笑他这么大人了怎么这点简单的道理还不懂。
平平淡淡才是真,知足常乐是最宝贵的品质,她说,等你有了对象,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就知道了……诶呀我忘了,你跟工作结婚了,没空找对象。
“也不是……”
他嗫嚅了一句,对面的姐姐立即警觉,噼里啪啦地来了兴致开始审问他,被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但他还是把话听进去了——
认识唐玉安以后,他慢慢习惯了用真正的食物代替营养剂。
说实话,他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不是食物有多让他感兴趣,而是他看唐玉安吃饭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慢条斯理,像只优雅又可爱的黑猫。
他第一回把知足常乐四个字咀嚼出了味道。
得了投喂的乐趣,他便开始痴心妄想自己动手,这也是他想在唐玉安回家前尝试一下做早餐的原因。
他正刷着盘子,却接到了谢存的电话。
唐玉安和于辽一起不知所踪,看守的人被下了药。
盘子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魏朗星在拉开冰柜门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他会和一颗人头对视。
他看着那眼皮未合上的死鱼眼,感到一阵恶寒。
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不知道把唐玉安带去了哪里。
一想到唐玉安现在可能会害怕,可能会受伤甚至更糟,魏朗星就心急如焚。
于辽,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偏偏选择他……
冰柜的上一层,甚至还冻着于辽自制的冰淇凌。
自己和唐玉安甚至还品尝过,那时唐玉安还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
唐玉安说,你这水平完全可以出去开店了。
当时于辽笑了笑,回答说这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他喜欢冻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