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这次骑是的共享单车，后面有座。
“去。”温瑜走过去，跨腿坐后面。
“扶稳啊，马路杀手要上路了。”纪昀嘴角斜挑，踏出脚踏板，一阵风溜出去。
到明崇楼下，纪昀径直要走楼梯
“哎，有电梯。”
刚迈上楼梯纪昀一怔，收回脚时脸上憋红，见温瑜脸上揶揄笑，脸上半天没憋出个字，正好电梯开了急忙一脚窜进去。
等电梯门都关上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小声嘀咕：“蠢了蠢了……”
温瑜闻言，别过脸低笑出声。
“是挺蠢。”
纪昀见他和平时没两样，犹疑了下问：“就你黑粉丢垃圾那事……你没事吧？”
温瑜闻言，神色微收，抿了抿唇微笑：“还好，只是把你屋子整脏了，放心，我会打扫干净再退租。”
“退租？！”纪昀讶异，“这就不住了？”
温瑜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怎么，心疼房租？放心，会多给你一个月房租让你有时间找租客。”
“我是那么扣的人吗？不对，我差那点钱儿吗？”纪昀察觉话不对又改口。
“没什么，我会搬去和我……妈一起住。”温瑜说到后面还是下意识改口称“温若岚”为母亲。可能即使他自那以后从来不再喊她一声“妈”，可对外人说起时，或者说对纪昀说起时，他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家庭环境。
反正他应该早就忘掉当年那个小哑巴了。
明崇311里还真坐了不少人，他们来时，教室外面看已经拉上了窗帘，前门锁着，从后门进去时，电影已经开始放了。
裴淙心察觉到他们来了，兴奋地朝他们招手：“快，快过来，就坐我后面这儿。”
两人走过去，坐他留下来的位置继续看。虽然没看前面，但恐怖片气氛渲染得很到位，没几分钟就能大概摸清背景。
温瑜对恐怖片其实不太感冒，不算有多怕，也不算喜欢，小时候倒挺喜欢看香港那些蹦蹦跳跳港式鬼片，记得有个台每天中午放一部僵尸片他就看得津津有味的。哪知道连看三天，接着两晚上做噩梦有僵尸追着他掐脖子。那时候温若岚拍戏忙，家里经常他一个人，做噩梦醒来就不敢闭眼，刚闭眼那僵尸就追着又掐上来。
后来温若岚拍戏回来，他从梦里惊醒被发现后，被温若岚逼问下吞吞吐吐才说实情，她就找了个土方子给他立筷子泼水饭，嘴里念念叨叨让他亲生父母不要再担心他。
小温瑜小时候倔，不相信鬼神那套，心里愈加不满温若岚这种迷信行为，哪知道却还真管了用，之后再也没做过那么滑稽梦。
他想着想着出了神，嘴角不由微勾笑起来，在他身旁看到正恐怖的地方，偶尔侧过眼瞥到他在惨白的白光下那瘆人的一笑，差点没被吓到。
察觉到纪昀目光，温瑜冷着脸转过来看他，见他又快速扭过头看向显示屏，心里不由疑惑。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揣测……他难道想起我是谁了？这个念头才出来，就被温瑜在脑海中迅速删掉。
不可能。
才到九月末，天气虽然转凉了些，可北方晚上还是闷热。教室里没空调，只有几个大风扇在慢腾腾地摇。
坐他们前排的裴淙心带了把扇子撑开，看到气氛诡异地方，就忍不住拿扇子挡着，又透过扇子缝儿继续看。
温瑜坐他正后面，看他小动作那么多，不由好笑，小声跟他说：“你到底是要看还是不要看？”
裴淙心侧头悄声回他：“看啊，不过我用个扇子挡着就没那么怕了。”
纪昀听到立即逮着机会揶揄他：“还说你不怂？”
真正的大佬廖青筝则双手抱着手，翘着二郎腿，面上云淡风轻地看着显示屏，一个字也没说。
电影到精彩处，诡异阴森的氛围更加浓烈，配上整个关上灯拉上窗帘，漆黑黑教室，四下里又除了影片里恐怖音效都静悄悄的。前面几个女生看得贼起劲，但又都害怕得手攥着手。后面的男生看着稳如老狗，其实个个心里慌一批。
温瑜看进去以后，也觉得有些瘆得慌，座椅后脚处微微往后仰，在意识上恐怖的地方目光移开……
电影里女主满头冷汗，四周总有种被个幕后人紧紧盯着的错觉，她听到浴室里一阵莫名其妙响起滴水声，缓缓挪步走近，打开门弯着身子从一条细缝看进去。
“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温瑜右前方发出，吓得班里十多个人陡然一跳！
“廖青筝你吓死人啊！”前面被吓得齐齐从座位上跳起来女生回头盯着肇事者廖青筝皱眉埋冤。
廖青筝单手抚着胸口拍，灯光暗，但也看出来是真吓坏了。
温瑜其实刚刚也被他的惊叫声吓了一跳。
廖青筝强装镇定地解释：“刚刚有……算了。”
刚刚有一点红点出现在门缝里对上那只眼睛上，看上去，血淋淋。
班里其实刚刚就没几个人真敢看那一幕，所以没发现奇怪，但温瑜看了。那个红点明显不是电影里原有的。
他明锐地侧过头看纪昀，见他正和裴淙心一唱一和地调侃廖青筝，便没说话，继续看。
电影放后面时，那个诡异红点竟然又出现了。
“啊！”有人惊叫出声，前面立即有人看出来不对，皱眉：“谁啊？”
温瑜一手抓住罪魁祸首，“别玩了。”
纪昀藏着激光灯手被他拽住，只能讪讪地看他笑：“不玩了不玩……”
“楼上什么人？在教室里鬼叫什么？！”楼底下远远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男声。
班里人惊得跳起来，立即有人跳上前去关计算机投影仪。
“哎！别开灯——”洛启宣说晚了一步，已经有女生下意识去开灯，听他一说，又啪嗒关上。
“……”得，人要上来了。
“快快快，赶紧收拾东西撤！”裴淙心匆忙指挥他们撤。
温瑜起身也要猫着身子撤退，出门时，看纪昀竟然跑阳台去了，他走过去看他拿着激光灯对着楼底下射来射去。
“你干嘛？”温瑜到他身边才发现底下那人也拿着个激光灯朝他射来射去。
“他射我，我就射他啊！谁怕谁？”纪昀斗志昂扬地拿着激光朝楼下一顿乱晃。
楼底下那人也气急败坏地乱晃回来。
“……”温瑜赶紧拉他走，“快走，等会人上来了。”
纪昀不服气地又晃了几下，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往大楼另一个出口方向小跑，“怎么了？他不就个学生呗，怕什么？”最近白桦男生那边是有些无聊的喜欢拿激光灯照楼上乱晃。
温瑜咬牙，跟看白痴似的低声对他说：“那是白溱！辅导员，你没听出来啊？”
断后另几人匆匆追上来：“快快快，洋鬼子要上来了！”
纪昀愣住：“……洋鬼子？”
裴淙心边跑边说：“刚也不知道哪个傻逼在楼上拿激光灯跟洋鬼子对着乱射，卧槽，他刚刚骂咧咧要把那兔崽子逮住办了！”
“……呃。”
第27章
“小瑜，你的房间都收出来了，就在右边有阳台那间，你先可以先进去看看，我怕装饰的你不喜欢，所以就弄得挺素净，等你有空了，再好好装饰一下。”温若岚有些局促地接过他手中的行李，边回头跟他说话边引着他往那走。
温瑜看着温若岚稍显慌忙又喜悦侧影，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和温若岚关系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吗？不是，是六年前那次，他在试镜中一次次被淘汰，被拒绝，被看似饱含遗憾地say no。
他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拚命拚命再拚命地在舞蹈室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舞步，最后虚脱扭伤脚昏迷不醒后被前来打扫的人发现送到医院。
他昏了多久他记不清了，只是醒来听到她背对着温瑜，对前来探病钟余良说：“要不，我解除对小瑜收养关系吧……”
隐隐恢复意识睁开眼小温瑜听到这句话，陡然如坠深渊。
丢了吧，没用就该丢掉。
你还年轻，都没嫁人，何必带个累赘……
丢了吧……
养了也五六年，当初能蹭到的社会新闻也早就凉了。仁至义尽，现在既然没用，就丢了吧。
“可是小瑜和Kstar签了十年长约，他明明也很有才华，缺的只是像纪昀那样曝光度，只要他再加把劲儿再加把劲儿绝对能成为像纪……”钟余良说着目光突然看到温若岚身后醒来的温瑜，话头一变：“……小瑜，你什么时候醒的？”
温若岚闻言浑身入血液逆涌，惊得回头看向病床上的温瑜。
钟余良最先发现温瑜状态不对，立即开口：“小瑜，你别多想，你妈刚刚只是——”
“他不是我妈！”少年犹如一头受伤小兽，突然爆发出力气一挥手将病床前所有的东西打落在地，轰然一阵破碎声，满地狼藉。他双眼通红，拚命隐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不能哭，你不能哭，你不能让他们瞧不起，你不能哭。
温瑜自那次受伤后再也没有喊过温若岚一声“妈”，自领养后本来就话少的他，更是和温若岚相看无言。
长期参加各种选秀节目被刷，公司后进孩子又聪明漂亮还懂得配合，温瑜很快就被公司高层决定雪藏至彻底从童星定位转型。
这一雪藏，便是漫漫无期。他消极地面对昏暗的世界，站在角落里看其他的孩子登上舞台，星光璀璨。
奇怪的是，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连续获得几部电影大奖，登上无数头条，成为全娱乐圈宠儿纪昀，却毫无预兆地宣布，无限期退出娱乐圈。
温瑜再怎么发狂地找，也找不到他半分音频。
他有时候会躲在昏暗的房间里几天不出门一遍遍看那张老式的影碟《晓光》，哪怕后来几年纪昀有更出色代表作，他却独爱这一部，像当年那个抱着蜘蛛侠玩偶小男孩怔怔地看着显示屏中从废墟中出来的男孩，在曙光之下回过头来的那一眼。
“看那里，那里有光。”
温瑜伸手拂过温若岚为他收拾的旧物里，那张褪色变黄影碟塑料盒，还有一个被摆好姿势站在里面红衣蜘蛛侠。
温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扑哧笑出声。
十年来，温瑜自以为初见到纪昀，是那次lucky “死神”杂志拍摄，他僵在原地，看他跟看陌生人似的又如当年那般，侧身歪着脑袋在他眼前笑。
他藏在袖子里手忍不住攥紧，一次次破口而出的话全部被狠狠按回去。
不会有人记得他。
他用冰冷面具包裹自己，内心燃烧那火舌愈盛，他就强撑着覆上更厚一层冰。
透明的冰块里燃着火光。
“小瑜，吃饭了。”门外传来温若岚声音，门没有关，她却没推门。
温瑜看出她对自己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又忌惮，她怕什么？怕他曝光她这些年来的慈善收养不过是一场虚伪作秀，还是怕他彻底和她闹掰，从此再也没办法得到他赚来的大笔金钱来支撑她那虚荣的上流生活？
温瑜放下手上的东西，盖上盖子，转身往外走。隐约听到有人敲门，然后温若岚开门，和门口人攀谈。
听声音，像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知性优雅又干练。身边还跟了个有些吵女孩。
温瑜穿上棉拖，懒懒地走出去，他平时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的住处，今天不同，他挺想把他住温若岚这里的事情传出去，最好她以后能一直被狗仔骚扰。
他斜勾唇，套着宽松却显型居家服，伸手挠挠头发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故作亲昵地说：“谁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亲昵又妩媚，带着年轻男孩子娇气。
转角看到温若岚转过头看着他发怔，他内心邪恶地愉悦起来，转过头时却僵在了原地。
左边站着个身穿一身黑白V领套装女人颇有些玩味地盯着他，她旁边的长马尾女孩手里拿着块蛋糕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而温瑜之所以也僵住，是因为这个女人后面还有个戴着黑色卫衣帽，双手揣兜，大长腿懒懒地搭一边靠着男生，他刘海挡着眼睛，只能看到修长的鼻梁和不断咀嚼泡泡糖嘴。男生闻声扭过头来时正好随口吹了个大泡泡。
然后听到了温瑜那声独属于年轻男孩子娇媚……
“砰——！”口香糖泡泡炸了，随即爆笑出一声鸡叫，哦不，猪叫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想不到温瑜你回家是这样撒娇的！！！”
不用看脸了，这声音纪昀无疑，更何况，他旁边的那个女人是红极一时，容颜如永驻影后蓝莲。
温若岚尴尬地笑笑，温婉地出声解围：“小瑜这孩子就是给我惯坏，爱撒娇，出去冷冰冰，回来就跟小孩似的。”
温瑜早就冷下脸站一旁没说话。倒是纪昀还跟犯羊癫似的停不下来，他旁边的女孩嫌丢人似的伸胳膊使劲给他打暗号也没用。直到蓝莲扫过去一记冷刃，这家伙立即老实地立正站好。
温若岚认出那男生是纪昀，想起什么，连忙笑：“这是小昀吧，跟我家温瑜是同学对吗？”
“对啊阿姨，他就住我对床。”纪昀连忙卖乖，完了又补一句：“我们关系特别好。”说完怕温瑜反驳还特地给他使了个眼色，拚命眨左眼。
温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蓝昕见状，开心地将手上蛋糕连盘子递上去：“温瑜，我是你的粉丝，今天我过生日，这个蛋糕请你吃！”
女孩太热情，让温瑜有些不大好意思再冷着脸，他伸手接过来礼貌地微笑：“谢谢，祝你生日快乐。”
“啊，不用谢，我还总听我哥提起你呢。就是想让他给我一张你的签名照，也不知道他和你说了没有……”
蓝昕微低头作不好意思的娇羞状，纪昀见她这么厚脸皮刚要开口，就听温瑜温润好听的声音说：“没问题，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有没有照片……”
“不用不用！我这就有！”蓝昕立即转身从纪昀身上的大口袋里一顿掏。
温瑜一怔，看纪昀看着女孩又宠溺又无奈的样子，心里某处隐隐有些失落。
“好了，好了，就签这里就好。”蓝昕快速将笔帽打开递给他照片和笔。
签完，蓝昕兴奋地抱着签名照捂脸，温若岚在旁边微笑：“这女孩子真可爱啊，她叫什么名字？”
“蓝昕！阿姨我跟我妈妈姓，我叫蓝昕，日子旁加个斤两的斤。阿姨……还有温瑜哥哥喊我‘小昕’就可以了。”她说着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温瑜。
一旁的蓝莲对着温若岚淡淡一笑：“好了，不打扰你们吃晚饭了，有空可以到隔壁坐坐。”
温瑜看着纪昀拉扯着一直想再和他说话蓝昕，两人打打闹闹地离开，热闹逐渐远去，直到温若岚关上门，转过头来继续笑着和他说话：“小瑜，你们班同学还挺好玩……”
“别装了。 “温瑜转身坐下，看到问若岚脸上的笑容转瞬皲裂，他心里终于有一丝快意。
从房间洗完澡，他打开冰箱，被塞得满满的冰箱，随手拿了一瓶冰牛奶回房间。到阳台，撬开瓶盖仰头闭上眼喝起来。
他发现自己似乎比纪昀还要矮那么一点儿，最近开始有规律地喝牛奶并做伸展运动。
咕嘟咕嘟咕嘟……一瓶喝下去，冰凉的牛奶顺着肠胃淌下去，他舒服地喟叹一口气。
“大半夜喝牛奶，不怕胖哦？”眼前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温瑜心口一跳，下意识睁眼往后退一步。
“你——你怎么过来的？”温瑜问完，立即转头看向阳台外，才发现隔壁阳台离他这只有几十厘米的间隔，跳过来，易如反掌。
只不过这是在17楼。
“你不要命了？！”温瑜明白过来，看他嬉皮笑脸，那簇被寒冰紧紧包裹的火焰顿时窜上来，猛地上前攥紧他的衣领又气恼地一把推开他，“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高？！你要是不小心踩滑了会摔死！会没命的你知不知道？！”
纪昀没防备，被他一把推倒，靠在阳台的围栏上，刚刚被他紧紧拽住又推开地方还微微发麻，也不算特别疼。
他看到温瑜眼睛里全是怒火，不由发怔，他是喜欢惹温玉生气，喜欢看他一本正经，冷冰冰君子表面下偶尔换个模样，所以他总是想方设法逗他。
只是这次，他好像真动怒了。
担心他吗？为什么担心他？纪昀还没往下想，就觉得心口砰砰砰砰跳得厉害。
温瑜冷静下来，看他跌在那里靠着半天不吭声，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他刚刚推得太重了，一时竟有些心软，嘴唇翕张：“你……”
“我错了！”纪昀突然抢先他开口。
“？？？”温瑜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立即起身冲过来，跟条拚命摇尾乞怜大狗似的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嘴里不停重复：“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所以，别生气了？我保证，绝不再犯！”
纪昀蹲你面前跟狗崽子一样一遍遍撒娇求饶。
这他妈谁顶得住。
温瑜别过头，耳根子微红，许久才故作冰冷地质问：“行了……我知道了。”
纪昀见他动容了，立即跳到他跟前继续撒欢儿，然后拽着他胳膊摇着问：“所以，我今晚跟你睡一起行嘛？”
温瑜心里面那冰块喀嚓，又裂了一条缝。他就这么直接出去，怎么跟温若岚说？他慢吞吞想了想，最后艰难地闭上眼压下一口气。
“好吧。”
温瑜暗自懊恼，他怎么就心软答应了。
温瑜不喜欢太宽敞床，所以这是一张只是稍微宽一点的单人床。
窄到没办法挤下两个近乎成年体格健壮的男孩。
温瑜躺下后，纪昀就直接在他身后跟着躺下来，察觉到身后探过来一只手。
“……你干嘛？”温瑜扭头盯着他，森然口吻让人不禁发寒。
可纪昀却不怕。
他顿了下，手继续往前伸到温瑜脸前，对他怒气浑然不觉：“不留灯？我关了？”
他是要关灯？
温瑜微抿唇，眼睫微垂，从嗓子里轻轻嗯了声，继而转过头去，习惯性地蜷缩在一侧，留给纪昀一个背影。
啪嗒，房间里霎时间陷入黑暗，然而适应了一会儿后，又并不是全然漆黑看不清。窗帘后微弱的光还能透过飘窗照到屋内，不至于让人睁眼瞎。
一张单人床，因为温瑜侧着身，反倒显得没那么挤，可他身后的纪昀却不愿就这么放过了他。他也侧着身睡，却是对着温瑜背。
纪昀盯着少年瘦削却不乏硬朗健硕的背，脑中突然出现了他之前在自家浴室不着一缕的背……越想越歪，他及时止住自己，忍不住出声，“……你睡着了吗？”声音出来，他自己都吓一跳。
那声音是低哑，带着介于少年蜕至青年时燥动，在此刻静谧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纪昀觉得自己疯了。他问完就后悔了。
这张床是真小，小到纪昀在他后颈随口说句话，他都能被热气喷到浑身僵硬。
温瑜僵着身子，闭着眼一字不发。
已经是初秋，北方夜，稍稍有点凉意。他们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夏凉被。温瑜只要微微一动，同盖一张被子纪昀就会发现。
纪昀在夜里等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轻轻在他身后说：“温瑜，我睡不着。”
睡不着干我屁事！我他妈也热的睡不着。
温瑜是热，但不是外在的侵袭来的热度，而是他自己身体里面冒出来。
他身后这个人就像个火引子，他一靠近，温瑜感觉自己这么多年覆上冰，干枯的草，全要被燎起来。
他为自己这种特殊情绪而感到恼怒，感到不快，感到羞耻。
他对纪昀，应当是怎样情绪？
他首先应该是恨。
恨他给自己所谓的光，所谓的希望，所谓的温暖。
然后转眼就消失。偏偏他还傻傻地以为踏进这个和他同样的世界，就能找到他，就能和他成为朋友，成为亲人……得到他的目光，得到他关爱。
可他今天看到了，那个女孩，叫蓝昕。
昕是什么意思？
被斧斤凿开黑暗后的光。
他虽然不承认，但听到这个名字，他就嫉妒，看到她和纪昀有说有笑又肆无忌惮，喊他一声“哥”的时候，他更是嫉妒地发狂。哪怕脸上覆上三尺寒冰，可他心里却一道道的皲裂。
温瑜嘴角苦涩地微笑，蜷缩着身体，在心里叹气。
他只是个石头而已。
一块又臭又硬的烂石头。
“怎么叹气？”身后冷不丁问出一句，温瑜一惊睁开眼，继而嘴角又固执地冷硬，收紧身上盖的薄被，冷冷回他：“你听错了。”
哪知身后的人却突然笑出声：“原来你真没睡啊。”
“……”温瑜。
纪昀见他又不作声了，枕着右手，盯着他的背影低声说：“没睡的话，咱聊聊怎么样？”
温瑜没回他。
纪昀权当他默认：“你不想说，我就说说我自己……”
温瑜听他这意思，是想叨叨个没完，皱眉：“懒得听，别说。”
被截断了话头的纪昀不由嚷嚷：“哎你这人，我这好不容易想抒情一次，推心置腹跟你深夜聊一聊，你怎么就还……”
还就不想听了呢。纪昀没说出后半句，他纵然想故意让气氛活跃一些，可自己都说着说着落寞不少。
过了许久，温瑜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说吧。我当助眠。”
纪昀听前半句还挺高兴，挺后半句差点被气笑，他拉了拉身上盖的夏凉被，习惯性地往温瑜方向靠近了些，几近要贴着他的背。
察觉道身后人的靠近，温瑜警觉地扭过头：“你干什么？”
纪昀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愣了下：“近一点啊，否则怕你听不清。”
怎么会听不清，纪昀低沉的声音贴着枕头就像在他耳边传过来。
温瑜伸手抵住他，怒视他：“回去，再狗一样地贴过来，我一脚踹下去。”
“好好好。”纪昀乖乖地往后挪了挪。
他盯着温瑜后脑勺，想了许久，终于犹疑着开腔：“温瑜，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自以为认识的人，其实有另一副面孔，他从前都是戴着面具示人，而面具下他……丑陋不堪，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人很恶心？”
纪昀问的很小心翼翼，连他自己未察觉的尾音发颤。
可温瑜没发现，因为他听到这话，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
他为了让人喜欢，装乖卖巧，谦虚谨慎，见人就扬唇微笑，努力往大家认为的那个努力勤奋刻苦又懂事乖巧积极阳光乐观的人设上靠。
可他真的这样吗？
纪昀见他不说话，话锋突然一转，“其实应该也没有那么糟对不对？”
如果不摘掉的话。
温瑜没说话，许久声音才从他那闷闷地传过来：“纪昀，你没有那么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