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暂时放下了勺子。
秋华年专挑有蜜的、果丁多的地方吃,反正是自家做的,大不了再补些蜜和果丁,可以随便放开了吃。
秋华年吓唬着孟圆菱,谁知竟是只吃了几口的苏信白不舒服起来了。
苏信白皱着好看的眉毛,脸色略有苍白,单手捂着小腹,努力想让自己不显得失礼。
秋华年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去请个大夫瞧瞧。
他和孟圆菱都好好的,应该不是酥山的问题,不过现在也吃不了了,他让金婆子把酥山撤下去,和金三以及苏信白带来的下人分着吃。
秋华年让苏信白去躺椅上坐着,苏信白躺了一会儿,终于没那么不舒服了。
最近天气热,奶霜每天都藏在花树下打盹,刚刚才顺着门边溜进正房蹭冰气。
秋华年把奶霜抱起来,放在苏信白膝头。
“大夫马上就来了,你摸摸猫,转移一下注意。”
奶霜乖巧地伸出嫣红的舌尖,舔了舔苏信白的手指,乖乖趴着任苏信白抚摸。
苏信白的身体可容不得马虎,祝府的下人紧跑慢跑,很快就接来了附近街上的大夫。
大夫拎着药箱被领进门,全程不敢抬头,用帕子搭着苏信白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又问了几个问题,点墨一一回答了。
大夫重新把了一遍脉。
“公子应当是有了身孕,骤然吃冰有些受不了,缓一缓就好了。”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苏信白愣在原地,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点墨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问大夫,“多长时间了?分明十来天前把平安脉的时候还说没有呢。”
“一月有余,这时候的孕脉弱,摸不出来很正常。老朽也是自诩经验丰富,加上其他反应验证,才敢这么说的。”
苏信白纤细的指尖抖了抖,轻轻吸了口气,努力定下心神。
“点墨,给大夫赏银,还有……让人告诉经诚。”
“自然要立即告诉,哥儿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安排。”
为了不打扰苏信白,点墨风风火火带着人走了,正房里只留下苏信白、秋华年和孟圆菱。
秋华年和孟圆菱的视线都落在苏信白身上,苏信白脸上镇定,耳朵尖和脖子却都红了。
秋华年笑道,“一月有余,那也就是上巳节拜完高禖娘娘一个来月,大公子的效率挺高的啊。”
苏信白羞得无言以对,“华年!”
孟圆菱也有些不好意思听,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赶紧装作无事地抬头。
他和云成年纪都小,成亲前娘和嫂子叮嘱过,成亲后孟福月这个姑姑也不催,不急着要孩子。
云成记这叮嘱比他记得还牢,除了成亲那天晚上情不自禁没守住规矩,之后都一直克制着,没弄到里面去过。
自然也就不会有孩子。
结果现在屋里两个真正有经验的,反而被秋华年一个没正经经验的压住了,理论知识,恐怖如斯。
祝府的下人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祝经诚,祝经诚赶来的时候,顾不得仪态,额头上全是夏天烈日晒出的汗水。
他眼睛发亮,急匆匆进门,视线里只剩一个苏信白,想要立即过去,又想起自己现在身上满是热意和风尘,硬生生停下。
苏信白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低声问,“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家里最常用的大夫,好好再把一次脉,给你开安胎药,以后我就守着你,哪也不去了。”
苏信白脸上发烫,“你守着我不干正事,那我成什么了?”
祝经诚现在简直像个愣头青,那些在他手上吃过大亏的生意人看见,怕是会惊掉下巴。
秋华年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屋里还有他和孟圆菱在呢。
苏信白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祝经诚这才反应过来,对秋华年和孟圆菱拱手道,“多谢二位照顾信白。”
“应该的,大公子别忘了请客就好。”
祝经诚点头,“等孩子出生,自然要大宴全城。”
祝经诚专程请来的名医再次为苏信白把脉,开了安胎药,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祝经诚听得比价值千金的生意还认真。
等苏信白身体上的不适消失了,祝经诚才让人把紧急改装得更舒适的马车赶来,接苏信白回府。
坐在马车上,祝经诚脸上的笑意仍未褪去。
苏信白受不了,轻轻拍了下他。
“你收敛些吧,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怎么着了。”
“夫人有了我们的子嗣,还不许我高兴吗?我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回去就立即给岳父府上送信,还有许多友人……”
祝经诚在用了冰的凉爽车厢里搂着苏信白,兴致勃勃说了好一会儿,庆幸地感慨道。
“幸好我最近生意忙,做那事没之前那么频繁,看见你睡着了不忍心打扰,多是亲一亲摸一摸就罢了,没影响到孩子——”
苏信白抬手用指尖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一张清冷漂亮的脸早已经红如翡玉。
府城的日子一日又一日地过着,随着秋闱的接近,家里有考生的人不免紧张起来。
秋华年收到许多帖子,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某某寺庙、某某道观里为杜云瑟的科举敬香祈福。
还有些供着文曲星、文殊菩萨的寺庙上门来化缘,保证只要点多少斤的灯油,就能得到保佑。
秋华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合理范围内给了些布施,至于那些想骗钱的,绝不上当。
苏信白怀孕之后,成了祝府上下最要紧的宝贝疙瘩,他怀孕反应严重,不怎么出门了。
孟圆菱忙着管秋记六陈的生意,最近城里多出了许多家仿照他们开的店铺,蚝油的仿品也是越来越多。秋华年想了一些办法应对,孟圆菱是执行者,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秋华年闲暇之余找不到人出去消遣,只好接一些其他帖子。
那些约着去烧香拜佛的帖子,无疑是最多的。秋华年知道自己礼神的心不是特别诚,一般不去,只有那些特别感兴趣的会多看一看。
“这青芜庵离府城有足足十多里地,平日没怎么听说过,怎么突然要请许多人去那儿拜神?”
秋华年把帖子合上,瞧了眼题跋,“还是知府夫人下的帖子,真是奇了怪了。”
休沐回来的杜云瑟闻言皱眉,拿过帖子扫视一遍。
“你不要去。”
“我肯定不去,这大热天的,坐马车走那么远路,庵里还肯定没有冰,也没有冷饮吃,谁去受那罪。”
秋华年故意笑道,“你要是害怕自己考不上,求一求我,看在我是你夫郎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去一下。”
杜云瑟失笑,把帖子放回原处。
“若求这个,我不如直接求华哥儿。”
“求我什么?”
“你对我说一句,比神佛的千万句都管用。”
秋华年愣了一下,勾起唇角。
“那今年乡试,你能是解元吗?”
乡试第一名称解元,会试第一名称会元,殿试第一名称状元。
三试均为第一,则为连中三元,是几百年难出一次的奇迹。
“我说过,要给华哥儿考状元。”
状元之前的每一试,也一定会拿下。
作为一位贫寒书生,这是他能献给心上人最好的礼物。
秋华年和杜云瑟贴了一会儿,眼尖地瞧见杜云瑟衣领里有蚊虫叮咬的痕迹,手臂内侧也有些热痕。
清风书院虽然是辽州第一书院,但学子众多,不乏贫寒出身,学堂和宿舍里不可能一直用得起冰。
如今天气炎热,杜云瑟每日辛苦读书,着实是吃了苦头。
想到自己每天吃着冷饮,吹着冰风,坐在纱窗里,抱着猫在躺椅上乘凉,杜云瑟却闷在罐头般的室内辛苦读书,秋华年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轻轻吹了吹衣领内蚊虫叮咬出的红痕,如羽毛般的凉意划过皮肤,杜云瑟的身体瞬间绷紧。
秋华年未有察觉,伸出手指戳了戳。
“给你送去了避暑的香珠,不管用吗?”
香珠是用众多中药材碾碎和蜜揉成的,挂在身上,有避虫和提神的效用,秋华年买的都是最好的。
“管用的,但山上蚊虫多,不可能万无一失。”
杜云瑟出身农家,十岁离家随恩师穷游走遍大江南北,什么苦没吃过,向来不在意这些身外条件。
只要秋华年和九九、春生过得好,他自己怎么样无所谓。
秋华年皱眉想了一会儿,杜云瑟骨节分明的手指抚平他的额心,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揽着他的腰。
“我想到了!”
“嗯?”
“我要做清凉油。”
“那是何物?”
“保护你这个小龙男不被虫子咬的。”
杜云瑟困惑之后,轻笑着摇头。
“那我就等华哥儿为我做出来了。”
古法清凉油的材料虽然贵,但只要有钱,在古代并不难买到。
今天已经迟了,秋华年只能等第二天再研究制作。
脑子里过完这些事,秋华年重提起刚才的事情。
“知府夫人的邀约有什么问题吗?你直接叫我不要去?”
秋华年隐隐能感到其中的蹊跷,知府夫人虽然喜欢礼神拜佛,但很少一次性邀一群人一起,还是去青芜庵这样偏僻的小庵。
虽然是多心,但秋华年不免联想到还未侦破的拐子案。
自从知府司泾带人破获了一个窝点后,那群拐子的嚣张气焰瞬间低了下去,许久未再犯案,这也就增大了破案的难度。
现在这事主要由司泾亲自负责,提刑按察使司从旁协助,按察使素来与司泾不和,称病不管。
古时候,寺庙尤其是专收女尼女冠的庵观,很容易和人口买卖牵扯。
对不清楚拐子案始末的人来说,知府夫人的举动顶多是突发奇想,但知晓前因后果的秋华年却能想到更多。
杜云瑟语气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知府大人暗中请动了都指挥使大人手下的兵马。”
“嘶——”
难怪杜云瑟让他不要去,原来是已经风雨欲来了。
“青芜庵真的和拐子有关?”
“不一定是它,但它肯定是明面上吸引目光的靶子。”
秋华年心事重重地点头,心中祈祷,拐子案能尽早告破,坏人们都被绳之以法,受害者都能与家人团聚。
第二日秋华年和孟圆菱一起出门,采买了干薄荷、樟脑、桂皮、丁香、茶油、蜂蜡,都是换着铺子打散买的。
在现代世界,清凉油最早出自清末,是一对在缅甸开药铺的福建父子发明的,缅甸气候湿热,蚊虫众多,这对父子将中药与东南亚流行的药草配方结合,制出了清凉油。
清凉油又称万金油,不仅可以防虫止痒,提神醒脑,还能活血消肿,治疗轻度烫伤,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
哪怕发展到现代社会,清凉油依旧流行,秋华年作为一位合格的生活区视频博主,自然复刻过。
回到家后,秋华年开始制作清凉油。
第一步是将干薄荷、樟脑、桂皮、丁香等药材用药碾碾碎。东西太多,秋华年操作了一会儿沉重的铁碾胳膊就酸了,索性叫金三来做,他在旁边看着。
所有原材料都变成粉末后,秋华年把它们按一定比例混合起来,倒入茶油全部浸湿,搅拌成均匀黏稠的糊状,静置上一天一夜,让茶油充分提取香料里的有效物质。
到了时间,再盖上盖子,上火蒸两刻钟,做最后的提取。
这一步之后,就可以用白纱布过滤糊状混合物,将茶油全部挤出来。
此时的茶油已经有了浓郁的复合型香味,和清凉油所差不多了。
但这时候的茶油保存使用不易,还得再来一道步骤。
那就是用小火加热茶油,在里面加入干净的蜂蜡,蜂蜡融化后,搅拌均匀,趁热将小锅里的液体分装入比铜钱稍大些的广口矮身小罐中,冷却之后,就凝固成了清凉油。
无论是色泽、质地、味道还是功效,都与现代卖的清凉油所差无几。
做好之后,秋华年迫不及待地用食指揉了一点,涂在太阳穴上,大脑顿时凉飕飕地清醒了。
秋华年知道这是做成了,立即拿了一大包,去清风书院送给杜云瑟。
清凉油的原材料并不便宜,但材料转化率高,秋华年大致估算了一下,平均下来一两银子的原材料能做出十小罐。
而且这东西每次用量不多,节省一点的话,一小罐就够用一两个月了。
秋华年拿这么多,除了要分给云成一些,也是方便杜云瑟送给同窗和师长们。
费些自己做的东西换人情,非常划算。
清风书院外院游廊上,秋华年和出来的杜云瑟找了个角落说话。
秋华年拿出一罐清凉油,打开盖子,纤长透粉的食指在墨绿色的膏体上打着圈揉了几下,垫着脚抹在杜云瑟两侧的太阳穴上。
秋华年发现,杜云瑟最近又长高了些,而他自己像是不长了,两人的身高差更大了。
一阵风吹来,清凉油提神醒脑的效果瞬间发挥,明明处在炎夏中,杜云瑟却感觉到了凉意。
“被蚊虫咬了,在咬痕上涂一点就不痒了,觉得闷热的时候也可以在太阳穴上涂一点,这味道还能驱虫。”
秋华年给杜云瑟殷殷叮嘱,“东西不贵,你放心用,要多少都有。”
“这几小罐给云成,这几小罐我待会儿去看看闵乐逸,余下的都是你的,你可以送给师长与关系好的同窗,不够了就回家拿。”
杜云瑟含笑点头,表示自己全都认真记下了。
杜云瑟进去后,秋华年打算去看闵乐逸。
这些日子他给闵乐逸下了许多帖子,但闵乐逸只来了一次,那位郁氏推荐的嬷嬷,严格到让秋华年直皱眉。
秋华年想起祝家的小学堂也请了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不放心地问过九九。
九九说祝家的嬷嬷远没有那么严厉。
“嬷嬷会教我们一些规矩礼仪,也会讲许多她亲眼见过的故事,提点我们其中的内情,告诉我们该如何行事。”
“但嬷嬷说这些东西知道就好,必要的时候能做出来,不吃亏就够了,没必要处处绷着学成个能供进庙里的泥像。”
“不过嬷嬷也说,如果我们日后要嫁到那种规矩森严的地方,比如说宫里、王府里、讲究极多的世家大族里,学成现在这样是不够的。但我们年纪还小,家里也没有要求,所以她就宽松着来了。”
秋华年听完后放心了些,摸了摸九九的头,顺便强调九九以后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所以永远不用那么学。
但与此同时,他对闵乐逸的担心却更重了。
闵乐逸还以为自己只要熬过几个月,熬到乡试之后就能结束折磨。
但听了九九转述的那位嬷嬷的话,秋华年不免想到,郁氏一族内部的日子,对闵乐逸来说恐怕比现在还要可怕。
秋华年来到与清风书院相邻的闵府的正门,对门房说明自己的来意。
门房却说闵乐逸接了帖子,出门赴约去了,秋华年只能让门房转交清凉油,遗憾离开。
秋华年虽然不去知府夫人组织的青芜庵礼神活动,但一直关注着相关消息。
现在不好打扰苏信白,秋华年便让接触的人多的孟圆菱多留意一些,也让金三和金婆子注意外面的风声。
事实上,他根本不用做这些叮嘱,因为青芜庵发生的事情,在帖子邀约的当天就传遍了全府城。
“你说知府夫人在青芜庵发现了来历不明的女冠?”
金三点头,“千真万确呢,提刑按察使司的捕快们出动了不少,现在城里都在传,之前丢的那些小姐和哥儿,都是被寺庙拐没了。”
秋华年点头不语。
这事其实有些蹊跷,毕竟知府夫人是提前几天大张旗鼓要去的,青芜庵就算真有问题,幕后之人也该早就清理干净了才对。
怎么会放在那里,一下子就被知府夫人发现?
说不准,这是知府司泾设的一个局,为的是打草惊蛇,把幕后之人引出来。
听到这些消息回来的孟圆菱说,“华哥儿,我听说闵家小公子今天也去青芜庵了。”
“乐逸?”秋华年叹气,“只要收到帖子,那嬷嬷肯定要他去,不管他是不是受到排挤,能不能和其他人相处得来。”
“乐逸这次没出什么事吧?”
“应该没有?我听到的消息是那青芜庵里的贼人藏不住了,想把身份不明的女冠杀人灭口,被闵家小公子发现救了下来。这是好事啊。”
“乐逸受伤了吗?”
“我专门问了,说是没有,他的身手肯定不会受伤的。”
秋华年说,“我准备些礼品,回头上门慰问一下他吧。”
青芜庵已经被官兵团团控制住,今日神佛自然是拜不成了。
为了防止知府夫人请来的贵眷们出现意外,所有人被统一护送到了知府家的附近的大庄子上。
事发突然,闵乐逸和跟着自己的下人们没在一辆车上,他也不想去找,一个人蹲坐在僻静处发呆。
脚步声打断了闵乐逸的思绪,他回头,看见的不是嬷嬷,而是个更讨厌的人。
“苏小姐,有什么事吗?”
苏信月居高临下看着闵乐逸,一副找事的样子。
“看来传闻不错,你确实规矩多了,终于不再满口的村言粗语污人耳朵了。”
闵乐逸眉毛一竖,“苏信月,听说你被嫡母关了将近三个月的禁闭,刚被放出来又想关进去吗?”
“你——”
苏信月正欲争吵,突然听到一声咳嗽,两人回头,看见了带闵乐逸的那位嬷嬷。
苏信月立即收敛神情,举止娴静地站在一旁。
闵乐逸低着头站起来。
“闵小公子,老身终于找到你了,这里人多眼杂,请小公子跟老身走吧。”
闵乐逸脚步犹豫,他知道他肯定又要挨训。
“闵小公子?”嬷嬷语气平静地又叫了一声。
闵乐逸余光看见苏信月幸灾乐祸的眼神,一时气闷,跟在后头走了。
嬷嬷把闵乐逸带进一间房间,里面空无一人,桌上设着茶水。
“这里是庄子上管事分给小公子的暂歇之处。”
闵乐逸吞咽了一下,嗯了一声。
嬷嬷转头,“这里无人,老身就在此处问一问小公子规矩吧。”
“今日在青芜庵,小公子为何以身犯险?”
“我敬完香,走到侧面想躲个清静,突然听见呼救和挣扎的声音,我怎么能不管?”
“小公子可以出来叫人过去。”
“当时近处只有贵眷,我是最能打的了,等去外面叫护卫和小厮进来,人都已经被勒死了!”
嬷嬷淡淡道,“那也是她的造化,是老天要她死。小公子千金之躯,怎能立于危堂之下?”
闵乐逸吸了口气,想要辩驳,生生忍住。
嬷嬷见他不服气的样子,皱起眉头,脸上皱纹加深,像严峻的沟壑。
“这样要命的事,小公子还不知反思?小公子本就因为打架名声不好,这次动手的事情再传出去,不怕给家中蒙羞吗?”
“我都是没办法才出手的,上次是为了救猫,这次是为了救人!”
嬷嬷目光冰冷,看得闵乐逸浑身不自在。
“小公子今日这是第几次出言顶撞了?如果不想让老身教,老身即刻便可辞馆离去。”
闵乐逸想到父亲和郁氏一族,怕真气走嬷嬷,自己没法交代,只能服软。
“嬷嬷别生气,我不会再乱说话了。”
但这一次,嬷嬷并不打算就此收住。
“小公子还未认错。”
闵乐逸抿了下嘴,握紧小拳头,倔强地保持沉默。
嬷嬷皱眉,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根柳条。
“我还从未这么和小公子立过规矩,看来今日是不得不动手了。”
筷子粗细的柳条长约一丈,柳叶被摘了,树皮还带着青色,末端被嬷嬷拿在手里,微微摇晃。
“小公子伸手吧。”
闵乐逸僵硬了一瞬,把两只手并在一起伸起来,拇指和食指上的针痕还未消去。
“小公子认错吗?”
闵乐逸不说话,他不想承认自己救人是错的。
唰的一声,柳条打在细嫩的手心,瞬间留下两边凸起的红痕。闵乐逸肩膀抖了一下,一声不吭。
“小公子认错吗?”嬷嬷的声音愈发冰冷。
闵乐逸还是不说话。
又一道柳条落下,鞭打在细肉上,声音在空旷的屋里回荡。
“小公子认错吗?”
一连打了数十下,一次比一次重。直到手心已经红肿一片,几丝破了皮的地方露出鲜红的肉,闵乐逸依旧一声不吭,倔强地死活不开口认一个错,哪怕是假意认错他也不肯。
嬷嬷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硬点子,她知道闵乐逸的手不能再打了,不然就真要留疤留伤了。
她放下柳条,淡淡说道,“小公子先好好想一想,明日老身再来问你。”
听见身后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闵乐逸呆呆站了一会儿,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手上的伤钻心地疼,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这样挨过打。
之前在南边乡下,小时候的他太淘气,祖母必要时也会打他几板子,教他道理。
但那时候挨的打,和今日挨的打,一点儿也不一样。
闵乐逸茫然地走出屋子,他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是避着人走着。
一直走到没人的墙角边,几丛花树下,他又被熟悉的人拦住了。
苏信月瞧了眼闵乐逸发红的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脸上止不住的得意。
“我就知道你要挨打了,痛哭流涕的时候是不是后悔死了?”
她是专门等在这里看好戏的。
闵乐逸反应过来,忍着手上的疼痛扬声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从来不后悔!”
“还嘴硬呢?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闵乐逸不明白。
“有娘生没娘教的野哥儿,太可笑了。你真没看出来?郁氏根本就没瞧上你,不然早就定亲了。”
“郁氏一族的大夫人如果真没权利给郁闽定亲,她何必专门来一趟?不过就是看你不行,才找借口推脱,说她一个人决定不了,再送个嬷嬷教你,给你个机会好好改过。”
苏信月看着闵乐逸,眼神复杂,有嘲讽也有嫉妒。
“如果不是你父亲是郁闽的恩师,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辽州郁氏是何等人家,郁闽又是公认的天才,你这种野货也配?”
“你胡说!”闵乐逸下意识反驳。
“瞧出来郁氏打算的又不止我一个,这些日子你在外头赴宴,谁不把你当笑话?背地里都打赌你究竟能不能改好呢。”
苏信月见闵乐逸眼睛红了,畅快而满意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