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好......还好你是对的,小文很不错,”余引墨想起秦铎也方才在对话中的神色和态度,点了点头,“哎,也不知道心疾是什么样,等秋狝回去,带他去老归那吧。”
第五仲熙茫然抬起头:“啥?要去找归伯伯?那我也要去!”
第五穆兰慈蔼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将烤好的鱼递过去,“傻子,快吃吧。”
第五仲熙一脸懵地接过烤鱼。
“徐徐图之吧,”第五言又向火堆中填了把柴,这支柴火带了些潮,火声毕毕剥剥。
“可惜今上固执,若是能遇到成烈帝那样的明主便好了......”
“那帮崽子惹你不快了?”
秋日早晚寒凉,秦玄枵知秦铎也身子还带着心疾,估摸着人怕冷,便早早命人在帐中点上暖炉,将帐中的微凉的寒意驱散。
见秦铎也回来,双眸一亮,起身向前迎了两步。
秦铎也掀开皇帝的营帐帘子,走了进去,温暖的气息将他暖盈盈地簇拥起来。
“没什么,小孩子要跟我比试骑射,要我赢了才肯道歉。”他舒适地眯了眯眼,将外袍解下,挂在帐中一旁的衣桁上,“懒得跟他们争论,便应下了......不是说不监视我了么?”
秦铎也淡淡回答秦玄枵的话,顺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热茶,抬眸问他,最后的问句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埋怨。
秦玄枵动作没有停顿,等秦铎也饮啜热茶暖了身子后,接过茶杯放好,才说:“朕早让人撤回来了,今日是青玄在一旁看到,怕你受欺负,才告诉朕的。没有监视。”
“喔。”秦铎也应声。
他最近在秦玄枵身边似乎有些无所顾忌了,怎么方才没经思考,直接将心中话说出了口。
换做之前,或者上辈子,他都绝不会有这种不经思考便吐露真言的时候。
秦铎也敛眸。
索性秦玄枵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在意,堂堂万人之上的皇帝,都说是喜怒无常的皇帝,这会竟然耐心与一位甚至不算正经臣子的人解释。
秦铎也心中有些莫名,感觉有那种小小的蚁兽轻轻在心上踩下一个个小脚印,很轻很痒,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他皱了皱眉,没能抓住那一瞬间的感觉。
秦玄枵见他皱眉,以为秦铎也正在为此事困扰,便略带了些笑意,凑近了,想要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一边问:“需要朕去教训他们么?这么嚣张,背后定有家中大人的授意,在借针对你这件事来针对朕。”
秦铎也还在思索方才的感受,边想着,边向内帐中走,没注意,被秦玄枵一整个抱住。
“我知道,但不用。”
秦铎也这次罕见地没有立刻推开人,也许是帐中暖意醉人,也许是脱离了京城皇宫四方的天地,在自然的山风中,短暂地不用思索身份的对立,遵循本性一般静静相拥。
只几秒,秦铎也伸手拿开了秦玄枵搭在他腰间的双手,从对方的怀抱中脱离出。
“骑射,我不可能输的。”
秦铎也说这话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野性的顽劣,一点飞扬的锐利意气从惯常沉静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伟大的成烈帝对自己的骑射技艺很有自信。
在北疆广阔草场和荒野中奔驰长大的孩子,就连翘课也是去草原上射奔驰飞快的野兔。在纷飞战火中仗剑破城的青年,可骑于战马之上于乱战中一箭取敌军将领性命。
安平六年第二次秋狝后,他便再也没正式骑马射箭过,思及此,秦铎也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至于那个赌注,顺路而已,秦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便也没注意到,秦玄枵正怔怔地望着他的双眼,捉住了那一瞬间的锋锐,然后便瞳孔震颤,愣住,良久才缓缓回神,眼中神色复杂。
勾弘扬一直在帐内候着,见二人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互动,早已见怪不怪,安静地将晚膳摆好,非常识趣地离开了营帐。
“对了,我将司天监监正从慎刑司放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秦铎也一边换上休闲的衣袍,一边说。
秦玄枵的目光却始终在他身上流连,换衣时,衣领敞开,露出秦铎也修长白皙的脖颈。
脖颈上,秦玄枵曾经留下的咬痕已经快要消去了,只剩下淡淡的一圈,微不可见。
秦玄枵不满地微微皱眉,皱眉的动作一出,凤眸中那种鹰视狼顾的攻击性便毫不掩饰地迸射而出。
忽然秦铎也回眸撇了秦玄枵一眼,“你耳背?”
只刹那间,眉目舒展,仿佛方才那种眼神从没出现过般,说:“听见了,放了就放了,那人归你了,你随便用。”
秦铎也点点头。这事也算是从秦玄枵这过了明路。
直到秦铎也收回视线,秦玄枵才缓缓磨了磨牙齿。
咬痕快要消失了,这令秦玄枵有些不满,他有些想再咬上一口,咬上属于他自己的印记,昭告天下,这人是属于他的。
秦玄枵的视线再渐渐向下移,贪婪地将整个人一层层看在眼中,目光逐渐落到了那因换衣而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劲瘦的一截腰线,不禁眸色更深沉。
秦铎也换好了衣物,坐在桌前,扫视一眼桌上饭菜,问:“糕点呢?”
“没咯,”秦玄枵跟着坐在秦铎也身边,用手支着头,笑,“那是骗你回来的手段。”
秦铎也:“......?”
他转过头注视秦玄枵的凤眸,那双眼睛在烛火的照映下,薄雾被驱散,亮莹莹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秦铎也也微微一笑,嘴角掀起恰到好处非常完美的弧度,抬起双手,两手左右交叠,轻轻转动手腕,手腕的骨骼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的声响。
好像要揍人的前兆。
秦玄枵忽然本能地觉得这笑好危险,他噌地一声站起来,取屏风后取了糕点的包裹,急递过去。
“这这这呢,爱卿别气,朕逗你玩的。”
秦铎也:“......”
好幼稚啊这人!
秦铎也便不再理他,也不去动糕点,自顾自拾起玉箸,夹菜吃饭。
“爱卿为何会喜欢甜食?”秦玄枵见他好像消了气,又一点点挨过去,坐在秦铎也旁边,用玉箸给他夹些较远的菜食,放入碗碟中。
秦铎也听到,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一旁的糕点包装上。
是啊,为何?
上辈子幼时,边疆的生活其实蛮苦的,他父亲虽贵为亲王,他虽为亲王世子,但生活却并不称得上算养尊处优。
彼时北疆战火纷飞,朝廷软弱,供给的兵马粮草不足,父亲与众将士同甘共苦,往往在军饷不足时,父亲便用亲王的俸禄和封地税收来养着军队的支出。
衣食礼教并不缺,但缺的是零食和糖,还有玩闹的小玩意。
小孩子谁能抵御得了这些东西的诱惑。
父亲义正言辞地把这些称为“玩物丧志”,转过头来,母亲就悄悄将他们兄弟二人叫入内室,给他们小小的手里塞上麦芽糖。
弟弟秦泽之年幼不知事,秦铎也却偷偷看见父亲将外出买来的糕点零食给母亲,让母亲分给他们兄弟二人,大概是想维持一个严父的形象吧。
秦铎也就偷偷笑。
后来母亲去世了,父亲沉默寡言了许多,甜点零食没了母亲中转,父亲就趁着夜里放在他们房中的桌上。
就算后来他们长大了,不再是需要零食哄着的年纪了,父亲仍固执地每月带糕点。
后来朝中动荡,这个手握军权的亲王便成了眼中钉,父亲被召去京城,再也没回来。
从此就成了秦铎也定时去城镇中买些糕点零嘴,带给弟弟。
后来坐上皇位,有心人看出了他的喜好,在点心中下了毒。
他和弟弟险些双双丧命。
从那之后秦铎也明白了,皇帝的身份是为凤皇作鹑笼,便再也不敢有偏好,尔后一年年来,成了习惯。
这辈子醒来上街,摆脱了皇帝的身份,秦铎也看到了糖水铺子,便突然有了一种冲动。
他这辈子再也不是独坐高台的九五至尊了,他这辈子再也不用被天下所有的眼睛注视着了。
那为何不能顺从自己的喜好,去吃上一杯甜羹呢?
秦铎也的思绪千回百转,面上的神色依旧,只是愣怔几秒,便回神,专注于饭菜。
“没有缘由,就是喜欢。”他回道。
“那爱卿可不可以没有缘由地喜欢朕?”
秦玄枵目光始终都没有从秦铎也身上移开,此时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蒙了。
秦铎也震惊地抬起头,手一抖,玉箸中夹着青菜啪嗒掉入碗中。
秦玄枵似乎也在恍惚,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
因语气过于暧昧和轻盈,两人都不能将这句话中的喜欢与平日里那种最普遍的喜欢混为一谈,后将此时打着哈哈混过去。
是因为他们两个离了京城,都太过于放松了吗?
一时营帐之内只剩下火光声,帐内似乎混进来一只蛐蛐,时不时鸣叫,在这时候格外的有存在感。
“秦玄枵,你是皇帝,我是臣子,君臣应遵循礼义之道。”秦铎也先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啊?”秦玄枵歪了歪头,“那种事都做过了,还礼义?爱卿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自欺欺人?”
秦铎也顿住:“......”
还真是。
秦铎也之前一直拒绝深思,但今日被点破,便不得不思索。
他们两个这种古怪的关系,是不是也该到此为止——在没捅出更大的篓子之前?
“那依爱卿之见,若朕执意要立你为后呢?”
秦铎也:“?”
封为后位,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还是说秦玄枵觉得这是什么恩赐?这恩赐给你你要不要?
秦铎也垂眸,他从不信龙椅上的真心。
所以上辈子没有后宫,公务繁忙是一部分,另一个原因是他还知道,自己处在鹌鹑的牢笼中,真心算计在权力之中无法分离,他不想害任何一个女子。
“世家门阀怎会同意一个男后?”秦铎也不想跟他掰扯真心实意尊重与自由,便摇摇头,只说现状。
“不同意?”秦玄枵凤眸中闪过一抹戾气,“那就将他们都杀了。”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将世家门阀全都杀了,颠覆整个大魏。
省的勾心斗角,麻烦死。
“那便会暴动,然后仁人志士闯进皇宫清君侧,”秦铎也淡淡笑,“我会成为那个被清的君侧。”
秦玄枵愣了,旋即皱眉,冷声,“朕不许。”
世家也没那本事在他手中杀人。
“那你就别开这些玩笑话了。”秦铎也淡淡说。
“没开玩笑,”秦玄枵望着他,道。
秦铎也从那双凤眸中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朕喜欢你。”
秦铎也愣怔几秒,他看见那双映着烛火光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也陷在温暖的火光中。
也只有几秒,片刻后,秦铎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掉进碗中的青菜重新夹起来,不急不缓地送入空中,直至慢条斯理咀嚼后咽下去后,才开口。
秦铎也知道,这皇帝不过是在生命中偶然发现了无法掌控的刺激,所以简单的想要得到罢了。跟喜欢某个小动物、某个小玩意一样的道理。
“我不喜欢。”
秦铎也说这话时,却没有抬头看秦玄枵,视线虚虚地落在那份糕点的包装上。
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也许他原有机会知道,但成为皇帝后,便再也不会知道了。
那个名为“帝王”的鹑笼将他原本张扬的羽翼紧紧束缚住,自此以后,秦铎也这个人便被剥夺了所有属于个人的情绪。
他是属于大魏的,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任性,只有他不能,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成千上万的人。
他甚至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代表的究竟是“秦铎也”本身,还是“大魏的象征”这个集成的标志。
大概皇位只挑善人欺负吧。
“朕知道。”秦玄枵听了后,却没生气,也没有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继续给他夹菜。
秦铎也反而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皇帝。
好像从很早开始,这双凤眸望向他时,总是亮的,全然没了初见日的阴森和戾气。
“朕知道,”秦玄枵见他看过来,重复道,“朕只是表明心意,爱卿不必介怀。”
“你......”
这狗......竟然没有再过来动手动脚?
秦铎也还以为秦玄枵会凑过来,用那双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圈起来,用唇齿噬咬他的脖颈,故意做些恶劣的事。
“用膳吧,饭菜快凉了。”秦玄枵说着,将玉箸伸到他的嘴边。
秦铎也定了定,下意识低头叼住了玉箸上的肉丸,滑入口中。
凤眸略向下偏移,秦玄枵看见了秦铎也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用过的餐具,低头张口时,齿间露出一截舌尖。
秦玄枵忽然觉得耳根发热,迅速移开视线,落入秦铎也沉静的双眸中,这才定下心神。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欲望,除却身体上的,还有灵魂上的欲望。
秦玄枵发现仅仅是强制的触碰和接触,并不能缓解他心中一直以来叫嚣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他还想要这个人眼中有他。
他想过要将人囚禁起来,日日夜夜在他身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只能看着他,为他而哭,为他而失控。
但秦铎也闪闪发光,在御马飞驰的夕阳下,在阔正严肃的大殿里,在烛火摇曳的书案旁,都明媚地让他移不开眼。
秦玄枵不舍得让这光黯淡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中。
反正就是喜欢,今日的喜欢没藏住,一下子脱口而出了。
二人安静地用晚膳,谁都没再说话,就心照不宣地将方才那句表白心意的话翻篇了。
一时间营帐内陷入了无声的宁静中,偶尔只有那只不知道从哪混进来的蛐蛐在鸣叫,竟别有一番野趣。
吃过晚饭,秦铎也叫勾弘扬将近日的奏折搬进帐中。
秦玄枵:“?”
“什么时候把奏折装进马车里的?”秦玄枵指着那一箱箱的奏折,不可思议地问,“朕怎么不知道?”
勾弘扬指挥着下人将箱子放下后,向秦玄枵弯了弯腰,“陛下,您亲自吩咐的,文大人要做什么事都不用跟您说......”
秦玄枵:“......”
这箱子好像是砸到了朕的脚哈。
秦铎也没管秦玄枵的震惊,他径直走到帐内的桌案旁,从箱中取出奏折来准备看。
“出来便好好休息,怎么还带着奏折看?”秦玄枵走过去,凑在秦铎也身边,看着已经被摊开来放在桌上的奏折。
“今年的暴雨下在秋收之前,北边应该会抢收,南边应做好防雨的措施......”秦铎也翻看奏折,眉毛一点点拧在一起。
秦玄枵便伸手,用双手拇指按在他的眉心,顺着向外抹开,将他皱在一起的眉毛捋平捋顺,说:“大司农那日朝会上说过已将司天监的预测吩咐下去,命各郡县做好防雨的工作。”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秦铎也看着奏折中上报各郡县的状况文书,又重新将眉凝到一处。
不是文书中的结果不好,而是简直太好了。
万事顺利,没有一个郡县受灾。
多年的工作经验养成的直觉告诉他,某年若是在秋分左右下这么连绵多日的雨,那或多或少总会出现些农田被淹没的状况,那些受灾的郡县,便需要适当减免赋税。
国运既受命于天,那天道有常,百姓若因天时失了粮,那朝廷自该少收些,如此,方能永昌。
“若不放心,朕再命一路的巡吏去各郡县考察情况吧?”秦玄枵伸手将他的眉毛再次抹开。
秦铎也听了,点点头,他虽不想要去教导一个不属于他秦家血脉的孩子,但百姓的事情不是能让他任性的,秦玄枵的提议几乎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连带着看着眼前这狗家伙都顺眼了些。
真是莫名的合拍,奇怪的默契,他只说了个开头,秦玄枵就完全能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秦铎也压下心中的轻微痒意,移开视线望向桌案上的烛火。但愿是他多心了,或许各郡县的防雨都很到位,或许各地的雨势不大,也许今年就是个平平安安的丰年。
“现在就传回命令吧,让巡吏快些准备,明日出发。”秦铎也声音沉静,有条不紊地吩咐,“重点在南边,平原,去的时候要轻车简马,直接去田地中视察,然后将情况送回京城。期限就为十日,告诉这次的巡吏,回京后,会给他们本日的职钱中多些添支做辛苦钱。”
烛火光映在漆黑沉静的眼眸中,秦玄枵几乎被吸引了全副心神。
是啊,就是这样,这就是他喜欢的。
“遵命。”秦玄枵听见自己这么说。
次日清晨,林间晨光熹微,薄雾迷蒙。
营帐驻地周围响起各式各样的声响,秦铎也习惯性地早早睁开了眼。
听周围的声音,秦铎也知道是其他官员开始煮起早饭了。
秦铎也将身旁那家伙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抬起来丢下去。
然后那只手臂又黏黏糊糊粘上来,秦铎也被揽着腰向对方的怀中靠近了点。
“时候还早,爱卿何不多睡会?”秦玄枵刚醒,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无意识地向着秦铎也蹭了蹭脑袋。
秦铎也抬了下手,想将对方推走,却看在那双凤眸仍闭着,对方眉眼柔和的份上,没使力,只搭在秦玄枵的肩上。
秦铎也:“......”
心软什么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没动作,任由秦玄枵揽着腰,只是问:“你不起来做些早饭么?”
秦玄枵呢喃:“自有下人准备,又不用朕亲自动手。”
“难得出来,其他朝臣都享受这种亲自捕猎煮饭的乐趣,你不试试吗?”
对方顿了几秒,然后说:“将野外煮饭称为乐趣的,都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偶尔有机会,忽然想试试这种野人生活尝尝鲜罢了。你若是让他们日日烧火做饭,这些人必然会像个真正的野人似的,尖叫跑开。”
秦铎也想了想,赞成,便不再要起床,安心闭上双眼,难得空闲。
却没看到,秦玄枵感受着怀抱中的实感,虽没睁开眼,但是嘴角却微微勾起。
秦玄枵的手逐渐下移,不轻不重地在秦铎也身后轻轻按揉着,按着按着,就按到了腰下。
秦铎也身子猛地一僵。
他迅速睁开眼睛,看见秦玄枵笑盈盈地望着他,凤眸中闪过狡黠的窃喜,就像连哄带骗,将猎物骗进陷阱的聪明野兽一般。
“昨日的按摩如何,朕今日继续为你按一按?”
秦铎也:“......”
他就不该对这狗心软。
于是一掀被子,秦铎也直接起身,毫不留恋地下了床榻。
他转到屏风后,换上今日狩猎骑射的窄袖骑装。
转出屏风后,秦铎也又去拿护肩、护腕和猎鹰手套。
一身绯红劲装,墨发用黑红色的发带高束成马尾,衣装被纯黑的腰封和黑金腰带扣住,勾勒出劲瘦的窄腰。
秦铎也正用口叼着护腕的一边,另一手去将其扣在手腕上。
秦玄枵看着,忽然就愣住了,他忍不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弦弦弓声响彻,飞鹰奔犬走马。
太阳升起后,林间的薄雾便已消散了,晴空万里中偶尔有几片雪白的云,秋日的晨风带着凉意,将天地拉扯得极为瘦长高远。
早饭过后,秦铎也跟着秦玄枵来到了猎场的正中心,那里早早架起了一座木制的台子,台子最上方挂着座金钟。
秦玄枵今日也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骑装,骑装袖口缀有金龙缎边,头发束起,一条窄窄的黑色发带系在额前,将额发撩起,发带之上绣着深红色的忍冬云纹,修长宽阔的身姿挺拔潇洒,雄姿英发。
秦铎也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朝臣们也早早便到场等候了,秦铎也算是最后一个来的,跟在秦玄枵的身旁,其他朝臣只看一眼,颇有些熟视无睹了。
秦铎也将大臣们的反应收尽眼底,他知道,这步算是成了,不会再有人反对。他明面上还是朝廷的官,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还有另一层关系在,但无名无份,也就无人敢去追究皇帝的私事。
秦铎也和秦玄枵站定后,周围才有随从将在场所有人的马匹牵来。
御马司的侍者带着飞光和观月,来到他们二人身旁。
飞光不愧为千里马,仅仅一日的功夫,吃饱喝足后,整个马的精气神就又上了一层楼,一黑一白两匹马,气势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秦玄枵接过观月的缰绳,踩着马镫,长腿一跨,上了马背。
秦铎也没动,因为按照礼制,此时只有皇帝可以骑马,其他朝臣必须恭敬地站在原地。
到了规定的时间,礼官唱词,秋狝正式为秋收和围捕伤害庄稼的野兽拉开了序幕。
皇帝须以弓箭射中高台之上的金钟,金钟作响,意味秋收秋猎正式拉开序幕。
唱词完毕,秦玄枵却没动。
他骑在马上,却觉得有人该同他一样横刀立马,心里隐隐有些冲动。
“爱卿,”秦玄枵道,“上马。”
秦铎也歪歪头,秦玄枵骑在高头大马上,逆着光,身形暗暗,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圈浅白的光。
这声响并不轻,周围一圈的朝臣中,周、杨、文三家为首者均向这处看来,第五言目光中多了些担忧。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特权和偏爱么?
这一举动,就相当于在此时昭告满朝文武一样,宣布秦铎也可以与皇帝同等骑在马上,俯瞰天下,意味着他不是属于皇帝的一个玩物,而是真正的重臣。
秦铎也不在意此举有多么树大招风,他上马后会给他惹来多大的麻烦,他从不怕麻烦。
有敌意者越多,他便越可以从其中找到制衡之道,在各方的利益牵扯中,发展属于自己的人。
动机是好的,就是下次在这么做之前,至少向他知会一声。
秦铎也微微一笑,在朝臣面前给足了秦玄枵面子,标准地行了一礼,“臣,谢陛下恩典。”
说过后,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翻上马背,空中只余一抹绯红残影。
秦铎也伸手摸摸飞光雪白光洁的鬃发,忽然感到身后射来一抹锋利的目光。
自这辈子身体的感知力逐渐向他上辈子的能力恢复后,秦铎也对于身边气息的感知也越来越敏锐,此时这视线,绝对和世家门阀充满算计的目光不同。
秦铎也转过头,同那道目光的主人对上视线。
是蔺栖元。
竟是蔺栖元么?驻守北疆的大将,秦玄枵的舅舅,是秦玄枵非先帝亲生的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