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西楼挑眉,饶有兴味地回问:“哦?他唤的就是晏郎君,怎么,你何时姓了晏?”
说话间,柳若非被两人绕得糊涂,他略显诧异,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儿,随即试探着朝晏西楼尴尬开口:
“啊!这位郎君也姓晏?这样看来,二位郎君的容貌、眉眼的确有些相似,可是兄弟啊?敢问郎君名讳。”
兄弟你个大头鬼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同眼前这冰块脸像?傅良夜咬牙切齿地腹诽。
晏西楼在一旁倒是镇定自若,他只淡淡地瞥了柳若非一眼,不咸不淡道:
“柳郎君怕不是记错了,这里只有我一人姓晏,晏西楼。”
柳若非疑惑地朝傅良夜望去,斟酌片刻道:“那这位晏郎君,不不不,那恩公……”
傅良夜盯着晏西楼心虚地干笑了一声,头一回尝到了尴尬为何物,打了个哈哈道:
“在下傅良夜,晏月白是为了掩人耳目胡乱起的,柳郎君实是误会了。”
他都有一头撞死的心了,姓氏那般多,怎么当时非得选晏呢?英雄难过美人关,绝对是晏西楼给他下了蛊,嗯,绝对不是自己当时鬼迷心窍满脑袋都是他,绝对。
晏西楼掀开眼皮意味深长地瞥了傅良夜一眼,望见人面上愈发扭曲的表情,从喉咙里哼出一声了然的笑,唇角不动声色地弯了起来。
“二位恩公不如进寒舍一叙,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普洱,请二位郎君尝尝。”
柳若非察觉到二人之间若有若无的亲昵,心下了然,也无意多问,只起身去掀了暖帘,邀人进屋小叙。
“好,我也正巧有要事要请教柳郎中。”
傅良夜笑着回应道,回身嗔怒地瞪了人一眼,抬脚便朝柳若非走去。
晏西楼忍俊不禁,连忙起身跟上。
“怎么又同我置气?好,我不该笑你,只是没想到你竟是起了那般有趣的名字,晏……”
傅良夜面上难得地添了抹薄红,抬手死死捂了晏西楼的唇,实在忍耐不住打断道:“嘘,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别说了!”
自家猫儿的小心思被人戳穿,此刻碍着面子下不来台,心里正别扭着,正是得哄的时候。
可他此刻心念一转,无端起了逗弄人的心思,眸中笑意流转,抓着猫儿的腕子把小爪子移开。
“名字还蛮好听的,晏—月—白,是么?”
“你…你今日怎么回事儿?找茬儿是吧!”傅良夜急得一跺脚,索性堵气不去看人。
“好了,别气了,是臣的错,是臣…自作多情了。”
晏西楼盯着人飞红的面颊,心中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唇畔笑意愈盛,只探手去揽人的腰,盯着人的眼睛一本正经道:
“其实…我内心甚是欢喜,从未有过的欢喜,因而忍不住得寸进尺。”
傅良夜瞳眸轻颤,佯装嫌弃的撇撇嘴,哼哼道:
“少来这些甜言蜜语,本王可不吃这套。”
言罢,他抬脚便走,却再也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哎呦,怎么办,他傅良夜啊,还真就吃这套!
作者有话说:
小宝叽os:什么兄弟?人俩儿那是夫妻相!
第71章 心头血
被晌午的日光暖洋洋的一晒,竹窗外择好的草药散发出了淡淡的清苦香气,那气味儿顺着风儿吹进了竹屋里,与案几上燃着的樟香杂糅在一处,嗅起来竟是沁人心脾。
晏西楼望着茶盏中飘着的茶叶,用茶盖在水面轻轻一刮,抬盏啜饮,缓缓将盏内的茶汤饮尽。
“浓爽适口,回味甘醇,果真是难得的好茶,再配上这樟香与药香,只让人心旷神怡。品茗焚香,这般雅趣,柳郎中竟对茶道也有钻研。”晏西楼落了盏,颔首称赞道。
柳若非替人绪了茶,唇畔漾起抹温润的笑:
“茶以口入身,身心同受,香以鼻入身,达身体经络。两者相伴,相得益彰之余又显得妙趣横生,既符合于道,又安养于心,是疗养身心之道。”
“早就听闻柳郎中精通药理,妙手回春。今夏冀州大疫,郎中更是挺身而出,救百姓于水火,令晏某好生敬佩。”晏西楼话音停顿,抬眸对上柳若非的眸子,语气淡淡,“我平素说话不喜兜圈子,如今便开门见山,望郎君勿怪。想必柳郎中已见过那些‘活死人’,不知以郎中之见,那些因瘟疫死去的人,因何会变成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闻言,柳若非肩头一顿,斟茶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滉洒到衣袍上,落下一处淡褐色的水渍。
“百姓皆言此为旱魃,瘟疫时正值大旱,或许当真是灾年异象。我生性胆小,对那些很是恐惧,是也无甚见解。”柳若非不甚自在地躲开了晏西楼的目光,垂睫擦着衣裳上的水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晏西楼挑眉轻笑,目光犀利地扫过柳若非衣袍上的茶渍,调侃道:“唔,柳郎中果真是胆小,晏某只是好奇,向你提了提那些怪物,你的手便不稳了。若是我再多问一句,柳郎中怕不是要骇得晕过去!”
柳若非神色一变,将手中的茶壶撂在案几上,语气微恼:“我被柴元丢进山洞中,那些东西险些要了我的命!我惧怕它们也是人之常情罢!晏郎君何必咄咄逼人?难道你就没有害怕的东西?”
晏西楼并未答话,指腹徐徐摩挲着杯沿儿,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只是静静地盯着柳若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若非心下一乱,慌忙避开了他的眼神。
这厢傅良夜正盯着竹窗外架子上摆着的坛子愣神儿,见屋里二人大有剑拔弩张的架势,连忙将注意力转回柳若非身上。
今日晏西楼的确有些反常,估摸着这人在闹什么小脾气。他见气氛如此凝重,忙着接过话头,笑着打圆场道:“哎呦,要说晏郎君怕的东西?有啊!有的是!别瞧他那副不好惹的模样,其实晏郎君怕的东西可多了!他呀,也怕那活死人,怕得要死!这般追问你,只是想讨些能驱赶怪物的草药或者熏香罢了。”
晏西楼抬眼瞥了傅良夜一眼,面色这才稍有缓和:
“的确,晏某也甚是恐惧那些怪物。郎中被柴元丢进活死人堆儿里却毫发无伤,我猜…郎中可是有什么秘法?”
听二人这般一唱一和,柳若非虽仍心怀芥蒂,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苦笑道:“哪里有什么秘法,或许只是我瞧起来不甚好吃?又或许只是侥幸罢了。”
“柳郎中说笑了,我猜啊,那是你行医治病、救死扶伤应得的福报,怎能说是侥幸?”傅良夜适时地笑了几声,抬眼向窗外瞧了瞧,将手中的杯盏落于案上,“时辰也不早了,我与晏郎君还有些要事,这便不叨扰了,柳郎中好生将养,过些时日我二人再到你这儿蹭茶。”
“恩公客气了,今后若是再想饮茶,只管来这儿便是。”柳若非眉目含笑,对傅良夜亲切道。
他侧头瞥向晏西楼,面上的神色僵了一瞬,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收敛。
傅良夜同晏西楼向屋外走去,行至门前,望见用来挡风的暖帘儿中间竟然被剪出一个大洞,忍不住好奇道:
“这帘子中央怎的有个窟窿?可是那家淘气的小童偷偷剪的?眼瞧着天要冷下来,柳郎中可要抓紧补好才是。”
柳若非望着帘子上的窟窿弯了眸子,只携着笑意温声道:“恩公说得是,这帘子中间儿本来绣着朵并蒂莲,有两个小童喜欢得紧,我便剪下来送予他了,也算是成人之美。”
闻言,傅良夜心中微颤。
这般温厚的柳郎中,实在让人不忍生出怀疑的心思。
他忽然觉得方才对柳若非的试探,荒唐得令人发笑。
柳若非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眸色霎时黯了下来。
他向下扯了扯衣裳袖子,转身正欲回屋,却闻得身后一声呼喊——
“柳郎君,我回来啦!照着你给我画的图摘的!喏,你瞧瞧,若是都对,我这便替你送到医馆里去!”
小虎子背着个竹筐走了过来,抬手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将竹筐从肩上撂下,笑眯眯地抬头望着他。
柳若非摇了摇头,指尖搭在心口上按了按,呆呆地看着筐里的药材愣神:
“不必了,近日我身体有碍,就不去医馆坐诊了。”
“哦哦,那倒也是,郎君也要注意身体。”小虎子点头称是,朝傅良夜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对柳若非笑道:“方才我似乎瞧见了永宁王爷与晏将军,他二人方才来寻郎君么?哎,就是王爷把郎君从洞里救出来的。还有那晏西楼晏将军,果真是战神啊,我昨夜亲眼看着的!好家伙…取人脑袋跟割菜似的,真想跟着他一起上阵杀敌啊!陈停云也是,他也很佩服晏将军呢!”
小虎子一开话匣子便说个不停,脸上露出崇拜的神色。
柳若非闻言微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忙着问道:
“你说,方才那二人是谁?”
“晏西楼晏将军和永宁王啊,听说是皇帝派他们来冀州平匪的,郎君不知道么?喔,好似真的没同你说过…”
小虎子挠了挠头,紧接着笑嘻嘻地安慰道:“郎君现在知道了就好啦,他们不会记挂在心上的,晏将军可与冀州那些个吃里扒外的官儿不一样,那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呐!”
“哦,竟是晏将军么?怪不得那般谈吐。”
柳若非若有所思地呢喃着,瞳孔却缓缓散开。
“柳郎中!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小虎子看出了柳若非的不对劲儿,连忙关切地问道。
未料得小虎子话音方落,那柳若非身子晃了又晃,竟是掩唇吐出一口血来!
“郎中!”
小虎子被骇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去搀扶,却被柳若非一把推开。
鲜血从指缝缓缓滴落,又渗进土里,将地面染成了不详的深赤色。
“你走罢,不必管我!我…我只是太累了,让我歇歇,歇歇。”
小虎子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未料还没等他开口,便被柳若非连推带搡地关在了门扉外面。
“郎君!郎君!”小虎子一下一下敲着门扉,语气焦急。
“小虎子,别来了!”
柳若非用门阀紧紧锁住柴门,自己颓然倚靠在门前,捂着心口大口喘息起来。
直到门外叩门声渐息,柳若非才扶着墙沿儿勉强起了身,蹒跚踱进了竹屋内。
他呆坐在榻上望了会儿天,而后从方枕下摸出一柄刀来,又熟练地寻了一只青玉瓶,指尖缓缓地拂开衣襟,竟是颤抖着手,将刀尖儿向心口刺去。
刀尖儿剜开血肉,带出泥泞粘稠的水声,柳若非死死咬住下唇,痛得闷哼一声。
滴答,滴答,是血滴入玉瓶底的铮铮声,仿佛春日落在屋檐上的雨滴。
鲜红的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不一会儿便盈了满满一盏心头血。
柳若非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虚弱得连刀柄都握不住,但唇角却徐徐上扬。
他只将那青玉瓶用瓶塞盖好,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随手捞了一顶斗笠戴在头顶,起身朝门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晏将军持续吃醋ing,开启狂怼模式。
ps:今日两更呦~
第72章 同床共枕
傅良夜两人在街巷间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能瞧见几个推着车的小商贩,在烈日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吆喝。
“郎君,要不要尝尝这石蜜,榨甘蔗汁煎作,甚是甘甜,入口消释,还能益气补中呐。”
小贩见晏西楼走至近前,连忙热略地介绍道。
“瞧着不错,站在边上就能嗅到甜味儿了。”
傅良夜探头瞟了一眼,只见那一块块澄黄的糖饼被蜡纸包着,在太阳下晒得有些融了,不过看那色泽,味道必定不错。
晏西楼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递与小贩,让他按样儿包一些,小贩瞧见银子笑成了一朵花儿,手脚麻利地包了满满一包,临走时又特地多塞了人几块儿。
“看来平定匪乱后,百姓的顾忌也少了许多,再过些时日,城里便又能热闹起来了。”
晏西楼将纸包拆开,捡了一小块儿小心翼翼地掰开,抬手喂进傅良夜嘴里,自己也含了一块儿。
傅良夜只把糖饼嚼得嘎嘣嘎嘣响,点点头咿咿呜呜道:
“唔,果然很甜!真想看看冀州热闹起来的样子,好吃的东西一定很多!”
晏西楼宠溺地擦去傅良夜鼻尖上不经意间沾上的糖渣,闻言点了点头,叹息道:
“是啊,这儿的山水风物都与北方不同,冀州城…想来该是个顶漂亮的地方。”
傅良夜垂眸盯着脚底下的影子,缓缓地推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似是心有忧虑,忽地抬眼望向晏西楼道:
“对了,还没问你,晏郎觉得那柳若非为人如何?”
“仅仅是一面之缘,何以看出其为人?”
晏西楼蹙眉沉吟片刻,许是觉得回答欠斟酌,又继续说道:
“柳若非于冀州危难之际舍身而出,明知不可而为之,可见其心性良善。只是今日他的确对我们有所隐瞒。”
“但他又能隐瞒什么呢?”
傅良夜迫不及待地将一直纠结在心头的疑问说出了口,抬眼对上晏西楼的眸子,不由得不由得合扇叹息:
“罢了,但愿柳郎中能坚守本心吧。”
他转身朝柳若非那间竹屋望了一望,只低下头忧心忡忡道:“说到这儿,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全都因我疏忽,才让那些怪物逃出山洞。”
“昨日情势危急,你能全身而退已非易事,若是我,也未必有你做的好。”晏西楼说着,盯着人额头上结痂的疤痕,仍旧一阵后怕,他回想起傅良夜那是全身是血站在火中的画面,只觉心如刀绞。
“少来安慰我,错了便是错了。”
傅良夜神色有些低落,脚步也放得慢了些。
“我已下令加强城内巡防,一旦有蛛丝马迹,便直接禀报,你不必挂心。”
言罢,晏西楼停顿了一会儿,忽地勾起唇角,朝人温声哄劝道:“只是你这两夜都未曾好好歇息,又有伤在身,如今最要紧的事儿便是养精蓄锐。”
这话儿听着有些耳熟,傅良夜抿唇笑了笑,也当真是配合晏西楼,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府邸,掩唇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瞧起来的确有些憔悴。
“还当真有些遭不住了。”他可怜巴巴地盯着晏西楼,眼睛里困得湿漉漉的,“今早其实抽空眯了一觉,但是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噩梦,醒来同没睡也无甚不同,不如……”
晏西楼挑眉,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轻笑道:“不如怎样?”
“都说梦魇是小鬼扰人,瞧晏将军这一身杀伐之气,定能驱鬼镇魂,不如晏郎在榻边儿陪我一陪,让我睡个安稳觉罢。”
傅良夜摇头晃脑,嘴里含着块儿甜滋滋的石蜜糖,睁着双大眼睛开始新一轮胡诌。
晏西楼眉眼弯弯,趁着人张嘴,紧忙将糖块儿塞进了人嘴里。
“臣陪你便是。”
是夜万籁俱静,月朗星辉。
傅良夜从榻上睁开眼睛时,晏西楼的手臂正横亘在他的腰间,两人的手指黏糊糊地纠缠在一处,从手心沁出薄汗。
他朦胧着眼睛向竹窗外瞥了一眼,望着皎洁的圆月与院中的竹子放空思绪,随即又缓缓地合了眸子,感受着颈后那人平稳的呼吸,一下一下,如绒毛般拂上自己的皮肤,勾得心里乱乱的颤。
傅良夜的心从未如此安宁过,晏西楼仿佛是独属于他的一味包治百病的药,好像无论事态有多糟,只要他在身侧,自己的内心便会求得半分安稳。
想来想去,天上地下也唯有晏西楼一人,能管得住他傅良夜了。
他从晏西楼的臂弯里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用目光去描摹他的眉眼。
熟睡中的人颊边发丝凌乱,瞧起来倒是少了几分生人勿近的距离感,眉头也放松地舒展开,平添了许多温柔。
这般瞧着,好似也没有那般不可亵玩儿了。
傅良夜这般想着,伸手去揉晏西楼眼尾的那颗小痣,只将那红痣摸得又艳了几分,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手,贴上去亲了亲。
“若是你此刻醒着,见我亲你,耳朵尖儿肯定又要红了。”
傅良夜痴痴地望着人,嘴里嘟嘟囔囔的,不到一会儿,困意又渐渐袭来。他向人怀里挤了挤,缓缓地正欲合眼,忽地闻得卧房外叩门声阵阵——
“晏清鹤!清鹤!”
晏西楼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急忙望向身侧的傅良夜,只见他也同样被扰醒,此刻正匆忙地披上外袍,拿了剑向门前走去。
“娘的,怎么还不醒!”
陆漾川在门外忿忿地骂了一声,这厢抬腿正欲踹门,未料门扇忽地从里面打开,险些马失前蹄。
“晏清鹤!出大事儿了,火上房了还做春梦呢!怎的睡得这般死,饱暖思淫欲,古人说得话儿真没错!”
“能不能说正事儿!”
门内冷不丁地传来一声怒喝。
陆漾川被吼得一愣,抬袖细细地揉了揉眼睛,待到看清眼前开门的人是傅良夜,神色陡然一僵。
前几个月被人踢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他不由得紧着咽了几口唾沫。
傅良夜如今才没工夫同他计较,只将手中的剑一晃,冷冷地瞟了陆漾川一眼,凛声问道:
“快点说,哪里出了事儿?”
“城…城南义庄。”
陆漾川不敢怠慢,立刻答道。
作者有话说:
老夫老妻的甜甜日常,睡觉也要贴贴。
第73章 义庄活尸
灾荒之年有人客死他乡,有人穷困潦倒无以为殓,最终只得余下孤魂四处游荡,如同一球随风飘扬的柳絮,至死也寻不到落根之处,只得将那具腐朽肉身暂时寄顿在义庄里,难归故土。
此处义庄本是冀州官府为恤孤矜寡所设,大疫之时被用来寄放棺柩停尸。这里地处冀州城南荒郊,方圆几里人烟稀少,而最先发现异状的是一老者——正是这义庄的看守。
现如今他已被骇得浑身发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方才我问出了几句,大概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陆漾川怜悯地瞟了那老者一眼,摇摇头叹息出声:“起初他发觉棺木好似在动,还当是老眼昏花看错了眼,直到他嗅到扑鼻的血腥味儿,这才发现那躲在棺椁里吞食尸身的怪物,于是从便义庄里慌乱逃了出来,这不,正巧儿被巡城的弟兄们撞见。”
晏西楼打量着那被吓得疯疯癫癫的老者,抬眼问陆漾川:“子洵,可有派人进去探查?”
“进去是进去了,但那怪物甚是狡猾,许是见人多,不知躲到了何处,愣是没见着影儿。又或者早就趁机逃走了,这谁也说不准。”陆漾川观察着晏西楼的面色,扁扁嘴做无奈状。
晏西楼望着义庄内被风吹得摇曳的烛火,心底陡然生出几分寒意,只沉声朝陆漾川道:
“子洵,你带人守住义庄外围,我再进去察看一番。”
“我与你同去!”
闻言,傅良夜三两步走至晏西楼身侧,长剑应声出鞘,白刃嗡鸣声阵阵,在月下泛着寒光。
这一下可吓坏了那老者,他被眼前闪过的剑光吓得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挪动着身子,偷偷地向人群身后移去。
傅良夜后知后觉地侧过身,欲吩咐手下将那受惊的老者带回去好生照看着。也正是这时候,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邪风,义庄的门扇发出了尖利的惨叫。
“啪!啪!啪!”
伴随着几声闷响,棺椁旁侧的烛台一个接一个地被风吹翻在地,火舌迅速地点燃灵堂随风飞扬的白色帷幔,冒出了滚滚浓烟。
火光照亮了义庄的每一个角落,忽地,那老者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颤抖着手向后指着,嘴巴惊恐地张大,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处!
“啊啊啊啊!”
他涕泗横流,拼命抓挠着地面,嘴巴惊恐地大张着,唇瓣不住地颤抖,似乎是想要警告身边人,却是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已是惊恐到了极点!
晏西楼注意到了老者的异常,他蹙眉回头向义庄内看去,瞳孔霎时紧缩——
只见幽幽鬼火之下,数十只“活死人”被烈火炙烤得低低嘶鸣,它们匍匐在棺椁底下,满脸皆是粘稠的血液,正张着血盆大口,扭动着脖子,朝着义庄外众人露出了森森利齿。
“鬼,鬼啊,好多吃人的鬼啊!”
老者恐惧地用手抓着眼睛,一张脸被自己抓得血迹斑斑,拼命地哭喊出声。
“怎么可能?那是,那是……”
傅良夜面色忽地变得煞白,他的瞳孔剧烈地颤动起来,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着。
可是他不会认错,那张恶心的、布满化脓毒疮的脸,还有那被陈停云硬生生扼断的,此刻正在摇摇欲坠的头颅,无一不向他证明着眼前那只活死人——那只正用那一双腐烂生蛆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怪物,正是那早已死去的大当家柴元!
理智的弦“啪”的一声崩断,傅良夜的瞳眸中不知何时攀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握着剑柄的手徐徐收紧,他望着那些在义庄中大快朵颐的柴元,只觉怒从心头起。
柴元为什么会变成活死人?脑海中反反复复地问,他迫切地想要知晓答案,为何他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还要为祸人间!
傅良夜心下乱成一片,提剑便欲闯入义庄,却被晏西楼眼疾手快地扯住。
“晏西楼!放开我!”
傅良夜拼命挣动着腕子,却被人死死捏住动弹不得。
也正是此刻,从义庄后山传来了两声低吼!
那吼声似是从胸腔中发出,在静寂的夜里荡起了回音。
义庄中正大快朵颐的活死人们几乎在瞬间便停止了吞食,嘴里纷纷发出含混粘稠的嘶叫。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它们如同听到狼王召唤的群狼般纷纷嚎叫附和,霎时尖啸声此起彼伏。
下一刻,还未待傅良夜等人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它们便转身奔逃,快速向义庄外撤去。
活死人变形的肢体怪异地扭动着,但行动起来却如同猿猴般灵便迅速!它们轻而易举地翻过了义庄四周筑起的高墙,朝着吼声传来的方向迅速移动。
义庄身后是一座小山丘,名唤姑妄山。此山位于云衔山北侧,地势较云衔山更险,因此鲜有人迹,这倒是它们藏身的好去处。
“晏西楼,我看到了柴元!陈停云亲手杀死的柴元!晏西楼,你知不知道,你放开我!”
傅良夜凤眸猩红,汹涌的愤怒冲垮了他的理智,只得抖着唇语无伦次道。
“什么旱魃现世、活人诈尸,这一切只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噱头!从始至终,这些怪物便只是有人故意制出的活尸!让我去!我要弄个清楚!”
傅良夜心急如焚,他不管不顾地挣扎着,想要逃脱晏西楼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