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退隐之后,人类已经逐渐遗忘这些伟大存在的形象,他已经很久没看过有画师能还原出黑夜女神的半分神采。
莱恩比较特别一点。
这位性别、年龄都一概不知的画家,从来不会勾画女神的正面。往往只是一道夜色下倚在窗台边的背影,或者是懒躺在花园中、用层层叠叠的紫罗兰盖住面庞的睡姿。
在莱恩的画作中,黑夜女神似乎褪去了神明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会在赏月时披上丝绸的披肩;会因嫌弃阳光,拿花朵遮挡面容。
唯一的共通点,是女神的脚下、身后,永远铺着雪白的人骨。
单就这一点,曾亲眼目睹女神伟力的N,就愿意为莱恩这精准抓住女神核心特质的画一掷千金。
相比之下,其他画师的画都平凡而套路,没有新……嘶。
老宅男的眼睛忽然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咚咚!”
台上响起司仪的敲桌声。他皱着眉抬眼望去,眼皮还没撩起一半,再度被搬上台的东西刺了一下双眼。
“画作:《黑夜的神战》!创作者是名为……呃,名为‘牛马’的画家。”
“他别出心裁地采用宝石的碎屑替代了黑色颜料,当光线落向画布,也暗喻着人们将视线落向神战的战场时,你就会发现,天地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唯有黑夜!唯有黑夜女神的伟力!是这世上唯一令人挪不开视线的璀璨存在!”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
“这也太噱头了,我觉得只是哗众取宠。”
“黑夜女神的神力……抱歉,在我心中,无光与深薮才是黑夜女神的神力该有的特质。”
“这画估计不便宜吧?毕竟使用宝石绘制的,但全都是碎屑……呵呵,就算是冲着收藏宝石拍下它,我都嫌亏。”
众多不看好的负面评论中,只有N微微瞠大了眼睛,目光直直落在画面中那些闪耀的、黑色纱幔状的神力上。
刺目他也不在乎,他想起千年前与女神相见的那惊鸿一面,想起对方身遭如同冥河水母般漂浮的黑色纱幔,想起那本属于无光黑夜的神力,是如此粲然夺目,以至于他在目睹之后,失明了整整数日。
他甚至懒得去看后面莱恩的画了——毕竟莱恩有怪癖,画从来只在白天拍卖,这一幅晚上卖的明显只是假画。
“300万罗币。”他毫不犹豫地一锤定音。
司仪:“呃。”
司仪:“抱歉,这位客人,画师已经给自己的画已经定下了价格,他不要金币,想要……200个活人。”
“?!”台下顿时爆发出更加的议论声。
N也愣了一下。
他在拍卖会泡了近千年,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拿“活人”当报价的。换成一般人,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但他不一样,作为巫妖王,他城堡内的人祭还少吗:“我可以给。”
“!!”台下简直掀起了议论的浪潮。
司仪举起小锤子,自己喊的时候都觉得怪怪的:“200个活人!200个活人!还有客人出价吗?”
这怎么可能有啊,台下纷纷闭嘴。
司仪:“——成交!”
一锤定音,N也没兴致再等其他画了,直接起身,迫不及待地大步迈向取货的房间。
这房间是专供懒得看完拍卖会、拿完东西就走的客人准备的,N起身时,周围的人再次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都是常客,谁都晓得海因男爵对神明相关的艺术品有多痴迷,有时候跟个冤大头似的,是好是坏他都要。
所以当N同意以“200个活人”的价格拍下《黑夜的神战》时,他们还在迟疑地想,这是不是又是海因男爵的冤大头行为啊?看到啥跟神明沾边的东西,不管要花多大的代价,总之就是要得到。
但是,拍完这副《黑夜的神战》就起身走人,这行为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后面可还有好几样与神明有关的商品呢,甚至还有另一幅同样题材的画作,海因男爵为什么看都不看就要走?
太怪了!这不对劲!
这副《黑夜的神战》究竟有什么特别??
于是,拍卖会还没结束,旁边侍立的工作人员就被揪着问了好几遍:
“呃,有没有别的作品?抱歉,这位画家好像是头一次拿自己的画出来拍卖,没有第二幅作品。”
“想见一面?呃……他不是我们拍卖场养的画师,看他做画的颜料也能猜到吧,他应该并不缺钱。”
“能不能代为联系,请他作画?我可以跟主人反馈,帮您问一问。”
取货的房间里。
笑容甜美的女仆们为N送来画作,N以难得珍重的力道和手法接过画作,仔细查看,刚想询问200个活人怎么交付、能否和画师见上一面。
一位女仆将金托盘放在N手边的圆桌上:“客人先生,这是画师为拍下画作的有缘人准备的礼物。”
“?”N抽出点注意力,扫了眼金托盘,看见一张有些厚的信封,“感谢信?”
以前也不是没收到过,他一般看都懒得看,出了拍卖行就会直接扔掉。
但再看看眼前这几乎与他记忆中的女神一模一样的画作,他心想,难道画师也是个和他一样活了千年的非人种族?
那这封信,应该别有意图。
他轻轻放下画,拆开了信封。拿出信仔细阅读,然后……
噗通,落进了坑底。
雷文的文笔,加上朝辞给的爽文套路,来自中世纪的老宅男何曾吃过如此狠毒的双人联动杀招!
层层反转的阴谋布局烧干阅读者的脑细胞,对峙拆招令人血脉卉张!
第三章末尾,眼看着一个爽点就要掀上高潮了。
N翻了翻信纸,又来回翻了翻,差点一口老血梗住:“……没有了吗?他是不是少给了什么?”
女仆们的表情很茫然,仿佛在说:这是白给的赠品啊,您还想要什么?
N:“…………”
*发出尖锐的爆鸣*
N的催更信辗转送到疗养院时,康柯正和员工们聚众泡澡。
天鹅湖里虽然没有天鹅,但湖水很澄澈。月光下,湖面美得像打了光的钻石。
康柯靠坐在石岸边,旁边水面上漂浮着一颗扁扁的毛团。
毛团剧烈颤抖,系统嚎啕大哭:【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泡正儿八经的澡,不是泡维修用的机油呜呜……】
还是退休好啊!
康柯心虚地目移了一瞬,看向浅水区正在玩水的幼崽们。
妖精虽然愚蠢,但着实美丽。
他们都有着鸦羽一样黑的头发,月色下白得反光的皮肤。
线条漂亮的身躯上覆盖着深紫色的纹路,从胸膛一路蜿蜒过平坦的小腹,最终收束进被浴巾包裹的胯骨下方,很容易勾起人一些不太纯粹的想象。
“院长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理这些美丽笨蛋?”
身边的水流被扰动,朝辞在他左手边轻轻坐下:“没有自保的能力,美丽就是原罪。”
朝辞没解他的发髻,甚至换回了他来时穿的古裳,单薄的中衣被湖水浸湿,透出冷调的肉色:“雷文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杀第一任院长?”
康柯大概能猜到:“觊觎他的美色,或者觊觎他的能力。”
放在他刚入职那会儿,能生出这类心思的人,根本进不了总局。
但随着顶头的那位陷入沉睡,总局的筛选开始出现问题……
或许在那位沉睡之前,一些曾经无暇的人,就已经在不断地迁跃中,沾染上了糟糕的颜色。
“利用院长的权限逼迫病人、利用疗养院的便捷掠夺世界……这类事件一直在发生,但都被掩饰得很好。通缉犯先生的出现,还真是意外打了个好窝。”
康柯率先转开头,结束这段关于总局的对话。
他没回答朝辞最开始的问题,毕竟他们俩谁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所谓“怎么处理妖精”,只是朝辞用来引后面话题的砖。
对妖精,没什么好办法可讲的。说来说去也就两个方面:自身变得强大,社会有法度道德约束。
前者有朝辞的剑术和政治课,足以。后者就得靠雷文这个统治者努力了……都在稳步推进中,没什么好焦虑的。
康柯放松肩背,靠在冷石上看向远方。
湖岸边,伊瑞尔正赤着上身,坐在一块白石上,低着头吹叶子。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张厌世脸,但肢体姿态,显然是放松的。
更远的方向,一小团黑色猫崽纠缠着雷文,大逆不道地试图扒光老师,一起泡澡,却被死死守住衣服的雷文暴躁地挨个锤头,变成一群流泪猫猫头。
明明是有些吵闹混乱的画面,落入眼中,却显得有些安逸美好——
刚刚还在谈正事的灰毛猫瞬间蹿出水面,呲溜向散发着“我很好逗,快来逗我”气味的老实菇:“哈哈!学生们别慌,为师来助阵!”
被溅了一脸水的康柯:“……”
康柯缓缓闭眼深吸气:“。”
一场猫菇大战,从晚上十一点,持续到凌晨。
康柯起身穿衣时都在纳闷,他是不是低估员工们的精力充沛程度了?白天外勤,晚上种田,两班倒还有劲儿打架?
要不把外勤时间拉长一点……
“嗯?猪猪刚吐进来的,拍卖行来信了。”
灰毛猫饶有兴致的声音打断了院长的邪恶念头:“我看看……请我作画?”
康柯凑过去看信:“最高报价三百万罗币?你接吗?”
灰毛猫哂笑:“散尽千金,都不如让我看个乐子。”
比起赚钱,他更期待的是N的反应——啊,找到了!
白色信纸后,还有一张黑底金墨的信,是来自N的,借由拍卖场转交。
信的内容极其简练:
【后续呢?】
短短三个字,力透纸背,从差点被划破的信纸可以看出,寄信者是如何咬牙切齿,如何破防,如何想把作者抓了煲汤。
断章狗!不得house!
断章猫:“哈哈!”
他立即撰写回信,故作为难表示自己的主业是个破画画的,写作只是忙里抽闲的娱乐,之前只是出于对购买者的感激,分享一下自己写出的只言片语,感谢喜欢。
只是感谢,绝口不提啥时候下一次更新。
鸽子精是这样的,它可以跟你分享天南海北的见闻,但不可以聊聊更新。
晃荡着坏水将信寄出去,朝辞再度看了一下拍卖会寄来的信件:
“N已经把200个活人送到交易地点了,我催小菇去接。”
人祭归来时,天刚蒙蒙亮。科里亚正在田地里——闲逛。
对,闲逛。
科里亚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身边还有更多和他一样不可思议的人,此时正茫然地杵在田地里闲聊:
“按理来说,今天我应该还在割野草……”
“我也是……可是昨天晚上,龙骑士大人挥着大镰刀,一个人就把整片荒地上的野草都给割了,新买的粮种又还没送来……”
“龙骑士大人昨天说,等粮种到了,他还来田里帮我们种……”
“…………”
“这、这样,真的好吗……?”
田地里,人们仰着一张张茫然的脸,忍不住发出心底的疑问。
在这片崭新的、本该充满待办事务的土地上,他们忽然有点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不行,这怎么能行?
“等、等粮种来了,一定不能让龙骑士大人再亲自下地了!天底下哪有领主种田,子民赋闲的道理?”
“对,对啊!我前几天还看剑士阁下和龙骑士大人争吵呢,说龙骑士大人公务本来就多得没空睡觉,两眼青黑了,居然还跑来帮人种田,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人类的范畴,可以不睡觉不休息等着见光明神了?”
“……剑士阁下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有点毒。不过我看龙骑士大人,最近的脸色确实很疲倦的样子,确实不该再来帮忙了。那、那活都被龙骑士大人干完了,还要我们做什么?”
真是拔农具四顾心茫然。
科里亚没加入讨论,只深吸了一口气,嗅到泥土与草汁的清爽香气。
放在半个月前,他是根本闻不到这种田野香的。
森寒的风会卷走所有的气味,冻僵他的鼻子。
贫瘠的黑曜石岩层会杜绝野草扎根的可能,积雪再替其助纣为虐。
他也不可能只穿着一身薄衣,站在田里看朝阳,龙息雪山只有蒙蒙的雪幕,看不见日升日落。
但现在,在搬迁之后,这些无法摆脱的绝境都没了——
温特城堡远离龙息雪山,这里没有风雪,气候和罗曼大陆同步。
大片开阔的土地围绕在新的聚居地周围,没有黑曜石岩层,只有深而松软、被一年又一年的野草滋养得肥沃的土壤。
唯一的缺憾——缺水,也被龙骑士大人轻易解决了:
田地的高处,被挖掘出一个百来平米的坑。
身为贵族炼金师的龙骑士大人在坑底刻画了空间法阵,每时每刻,都有龙息雪山的积雪从坑中溢出,又被周围的火石烘烤融化,干净的融雪水积成小湖,又被引流向各处田地。
原本Level Hard的生活忽然变成Level Easy,哪怕龙骑士大人许诺的“一定会将送往巫妖塔的人祭接回来”无法实现呢?科里亚也承认,龙骑士大人是迄今为止最优秀可敬的领主大人。
虽然龙骑士大人、剑士阁下都有做出承诺,说一定会接回人祭,科里亚仍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从巫妖王的手底下讨回已经送出的祭品?别犯傻了。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肖想这种天方夜谭。
人们的闲聊仍在继续:
“话说回来,咱们是不是不该继续称呼‘骑士大人’了?继承边境侯的爵位后,龙骑士大人应该就是侯爵大人了吧?”
“可是继承仪式还没举行,爵位就不算正式继承。咱们还是不能这么叫。”
“继承仪式能顺利举办吗?龙骑士大人的作风,一看就很不合帝都那些贵族老爷的胃口,如果给他使绊子……”
“唉!看东边!那是什么?!”
科里亚下意识地随着这一声忽然拔高的惊呼,看向东北方,瞧见一行白金色的车队,沐浴着晨光缓缓靠近,车队之后是百来个——
科里亚的眼睛骤然瞠大,思绪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冲向东北方:“——海莉!”
他务实的思维尚且转不过弯,还在想“怎么可能”“怎么做到的”“天啊,我是不是在做梦”,不敢置信、狂喜、惑然已经在他的身体内交织。
科里亚只是这场久别重逢大场面中的一员,更多的人从闲聊和呆愣中惊醒,狂喜地奔向那支车队:
“人祭——龙神在……不!龙骑士大人在上!龙骑士大人真的替我们将人救回来了!!”
“我的女儿!!我是不是在做梦?”
“等等,白金色的马车?圣殿的人也来了?解救人祭,圣殿也帮忙了吗?还是来举行继承仪式的?”
——猫猫办事,向来一箭多雕,当然是两者皆有之。
马车上,雷文手中正拿着一面金色的圆镜,巴尔德优渥的五官在金镜中更显得神圣不可亵渎,虽然雷文只想狠狠给本尊一拳:
“很抱歉,你亲自前来,我却不在圣殿。”
“执事已经将你的请求转告给我……你想用圣殿做挡箭牌,让巫妖王误认为人祭返乡之事有圣殿的插手,从而将可能招致的报复集中在圣殿身上,对吗?”
雷文:“……”
不是,你这话……你这话怎么说的呢,他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家伙懂不懂成年人的委婉话术?!?
巴尔德显然没打算在同谋者面前装委婉:
“很狡猾的计谋,但的确是降低人员折损的最优方法。”
“我同意,不论怎么说,你愿意答应我的提议,我们就是同盟。”
巴尔德似乎身处一个奢华的私人宅邸里,看看周围繁多的炼金饰品,这宅邸应该并不属于他:
“就像之前约定的那样,光明神骨会在继承仪式上正式交付给你使用。”
“至于你说的‘病人和边境侯留下的人合谋刺杀,被手下的剑士悉数斩杀’……不必担心,我会在半个月内送一批新的死刑犯过去。”
“希望在此之前,你能够在雪山准备好安置病人的据点。”
龙骑士将雪山民全部接到城堡周围安置,原本的地窖就不方便再收容病人了,以免传播瘟疫。
将据点改建在雪山也是好事,本来宜居的地方就该安置子民,荒僻的地方才该设置瘟病据点。
巴尔德没有和龙骑士多聊的意思,毕竟他一点不能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从金镜的联络开始,对方就在用“你这个骗子,你骗我好深”的幽怨眼神瞪视他,可偏偏这人又答应了他的试验要求……
算了,他为什么要了解一个会当众大喊“吃人的恶龙!受死吧!”的人的想法?
巴尔德的视线扫向左侧的大床,将手伸向金镜,准备切断联络。
装饰奢靡的大床上,一具矮小臃肿、腐烂变形的身躯正俯卧在其上。
因为林根郡不断爆发的黑沼,他这段时间一直没空来检查边境侯的尸体。
刚刚他在房间内仔细探查了一圈,又验了一下尸体,确认边境侯只是自然猝死,以他的年纪和生活习性来说,忽然暴毙很正常。
腐肉的臭味令他不适,他准备离开了。可手指刚按上金镜边缘,就听对面的龙骑士问:
“继承仪式,你不来吗?”
雷文没参加过多少贵族的继承仪式,他懒得去。
如果去,那肯定是奔着灭门去的,继承仪式自然也就打了水漂。
唯一一次体验完整的,也就是他继承帝位的那一回,巴尔德作为阻拦他最厉害的人,居然坚定地表示要亲自主持这场继承仪式——
巴尔德:“?只是侯爵的继承仪式,我为什么要亲自出席。”
他觉得龙骑士这话问得很可笑,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僭越。
放眼整个罗曼帝国,有那个资格邀请圣子主持继承仪式的有几人?
从巴尔德的角度来看,只有雷文一个。
巴尔德不耐烦的掐断了联络,完全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谁。
而另一边被鄙夷了的雷文:“……”
雷文:“…………”
@#¥@#你丫给我等着!!你最好是没事落进我手里!!
巴尔德虽然没有亲自出席,但出于对合作者的关照,还是派出了一位紫衣主教、一队来自奥罗拉圣殿的牧师操办仪式。
雷文打算在这场仪式的尾声,公布有关“人类与非人种族平等共处”的法则条例,这些天一直忍气吞声地和死猫、伊瑞尔泡在一起,拟立、打磨详细条款。
直到仪式开始的前一夜,他才猛然想起:
“继承仪式,好像是得在前任的遗物的见证下,做跪礼礼拜的。”
虽然礼拜的是光明神,但边境侯的遗物就在他面前啊!这不还是他拜边境侯!
那老东西,何德何能!!
雷文秒变喷火菇,从黑麦草田里拔地而起,冲到康柯床边用力一锤:“我要请假!!”
床晃了两晃,还好没塌。
还以为又要旧事重演的康柯顿松一口气:“请假不行,但你可以先去办自己的事,回来再补。”
老板是贴心的,但贴得不多。
雷文:“……”
雷文退让:“好吧,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康柯已经起身了,他这几天赖床有点多,身体很不得劲,是打算活动活动筋骨来着,“可以,去哪。”
雷文顿时露出有些触动的神情,攥成拳的手不知觉松开了几分:“和我……去取父母的遗物。”
这个决定看起来很简单,但对于雷文这种晚上不睡觉,就爱搞内耗的人来说,是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的。
自从登基以来,他就再也没有触碰过父母的遗物。
或许是出于埋藏自己过去的软弱、打算自我封闭的决定,或许是对自己屈服于现实,放弃理想感到丢脸,无言面对死去的父母。
总之,那些遗物被他收藏在宝库的最深处,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碰……
但现在,他重新拾起了自己曾经的理想。
而取出父母的遗物,对于雷文来说,就像是一场重新取出过去的自己、过去的理想、过去那些被认为是软弱的情感的郑重仪式。
他希望在这场改变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康柯,能够参与这场重要的、象征着新开始的仪式。
他还以为康柯不会答应同行,毕竟之前死猫几次邀请同行,康柯都婉拒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在院长的心里,他比死猫重要啊!
单纯只是不想跟坏猫一起犯贱的康柯:“?”小菇又在想什么,之前还怒气冲冲,现在怎么又得意上了,“不走吗?”
“走走!”雷文立马上前,调好侧门的锚点,“只耽误一会,很快的。”
他将门直接设在自己的宝库内,康柯跟在雷文身后出门时,脚下踩到的是滑动的珠宝山,向四面滚动开来的金币,像一条条珠光宝气的河。
康柯对这些财宝没什么兴趣,又不能换疗养点。晃悠到墙边时,过人的听力倒是捕捉到宝库外守卫的闲聊:
“诶,你们听说了吗?西南那位边境侯死了,现在是他的私生子继位,一个千年不遇的龙骑士!”
“??真的假的?居然能驯服那条冰霜巨龙?”
“听说他的政令都很亲民,现在西北、东南有些骚乱,都是看到隔壁的新政令掀起的。”
“他这是动了所有贵族盘子里的奶酪啊……帝都有些老不死的,得要坐不住了吧?”
“可不?我听父亲说,有些势力的领头羊已经在准备发难了。这位龙骑士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发尼玛难!自己找不到罗曼王戒,登不了帝位,就跑去找别人的麻烦是吧?”
“唉……我也不在乎那个龙骑士的政令亲不亲民。亲民倒是好了!我要是在西南,就怂恿他来帝都插一脚,反正现在帝位空悬,稍微有点身份兵权的人都能争一争,一位爱民如子的龙骑士登基,总比迎接新一任暴君强吧?”
康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前任暴君·现任龙骑士:“……人呢??”
不过就是听八卦听入迷了点!菇怎么就不见了?
不过他给雷文带的银颈链没反应,那应该就不是想逃,这是又干什么去了呢……
顺着颈链的指引,康柯一路隐匿行踪,步入一间宽敞的、金碧辉煌的——
雷文正怼着墙上那金花洒忙上忙下,完全没听到自己即将迎接什么麻烦,光顾着拆那莲蓬头了:
天知道他多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像模像样的花洒啊!打从上次院长卖掉了他的矿泉水瓶花洒,他现在想淋浴,就只能去蹭隔壁死猫的芭比粉闪光花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