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当诉讼律师,结果法庭外差点被捅两刀,仗着身手好,一拳给人放倒——”韩俊帅仰头灌了一口啤酒,不无感慨道,“结果这一拳太猛了,给人揍得躺医院俩月,他被吊销了律师执照。这家伙顿悟,学法不能跟傻逼好好讲道理,于是转而干起了安保公司——”
“哈哈——”韩俊帅讲着讲着,自己都乐了,端起酒杯跟他一碰,“这年头,做诉讼的没点防身本事都不行,还是你们做非诉的好。”
裴逐穿一身西装,虽然已经脱掉了外套、摘了领带,但仍然跟着油腻脏乱的大排档不搭。他更不吃鲫鱼、嫌刺儿太多费劲,于是只一口一口闷喝啤酒。
韩俊帅喝到两颊酡红,似是有些醉了,话也变得格外多起来,颠三倒四地回忆他们的本科时候,说班上同学,如今都天南海北——
“操,特么普通法律师都没有的做,基本都去港市……那个谁谁,长得好漂亮的,去英国留学,明明是个京城人、却大老远留在了那边……”
这说的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女孩,憋了三年半,他终于鼓起来勇气表白。
结果人姑娘脑子清醒,早已经自我规划明白,半点都不拐弯抹角,当场就问,你家有条件去英国留学么?不能一起出国,还是不要开始了。
而不能留学,至今仍是韩俊帅的心头伤痛——因为没条件出国,如今他博士后都快念完了,却也只能做个小小的教学助理。
裴逐听着他这些醉话,端起酒杯凑到了自己唇边,可漆黑狭长的眼神却看向了另外一边——
盛聿恒穿着一身兜头围裙,手拿记事本,站在缤纷的霓虹光影当中,冷着一张寡淡白皙的面孔,正给客人点单。
而犹如冥冥之中,他恰在这时抬起头来,两人眼神猝不及防相撞。
裴逐没收回视线,反倒是眉眼下压,若有所思一般,“……”
盛聿恒也是一脸坦然,随便他怎么看,但客人一催促,就又低头给人点单了。
韩俊帅自己喝了六七瓶后,发现裴逐才喝了三瓶,于是S属性大爆发,非得他喝多少、裴逐就得跟着喝多少。
“这世界上难道没有公平吗?”他脸颊通红,看起来像头倔驴,嗓音铿锵,“学法不就是为了献身给公平吗——”
他们总共也就点了两条鲫鱼、一盘炒田螺、一盘花生米,结果脚边最后却空了整整两箱啤酒。
韩俊帅醉到晃荡不稳,走路回去都是问题,恰巧碰上一群男大学生,认出是学院老师,于是十分热情、给架着带回学校了。
裴逐也醉了,细碎黑发松散垂落额前,他连一惯冷冽的眼神都迷蒙下来,结完了账,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酒瓶拌了个趔趄。
但下一秒钟,他却被稳稳揽抱住了腰,一挺阔坚实的胸膛靠了上来,“小心——”
盛聿恒摘掉了围裙,也没带那老土的黑框眼镜,璀璨霓虹之下,他双眸黑沉深邃,嗓音低沉,“我送你。”
他架起了裴逐的一条胳膊,半搂抱着,带他来到了车旁。
而就在伸手进裤兜,想要掏找钥匙的时候,醉醺醺的裴逐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猛然发力,反手拧住了他手腕,直接将人压在了车门上。
他们二人身形,在这一瞬间完全颠倒对调——
裴逐双眼清明、没有半点醉意,戏谑一般凑在了他的耳畔,呼吸温热、嗓音沙哑而又性感,“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什么时候喝一晚上还不醉,你才真正在这一行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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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聿恒的瞳孔当中,划过了那么一瞬的猝不及防。
但下一秒钟,他就低垂下了眼睫,似是一朵清纯无比的小白花,嗓音低沉威压,“领导……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掏车钥匙……”
裴逐却半点不信,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几乎是钳制一般,凛冽恶狠地逼问道,“——你接近我究竟是什么企图?”
“您真的误会了……”盛聿恒脸色苍白,额头都疼出了冷汗。
他额头被迫向后扬起,露出伶仃突兀的喉结来,缓缓滚动,“被辞职了之后……我一直都在反省自己的错误……”
“辞职”两字,好像一根游丝般的细针,乍然戳中了裴逐的脑神经,他恍然大悟一般,“你就是为了报复我?”
但下一秒钟,他的眉头就颦蹙在一起,似是想不明白——可这也太巧合了。
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来京城出差?又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跟韩俊帅约饭?
——倘若是人为,这小子难不成还有上天入地的神通不成?
“真的是误会……”盛聿恒似乎疼得厉害,眼睫纤长,乖顺无比地低垂下来,喉结又上下一滚,“好疼……”
这小子明显就不对劲——
裴逐顿时呵斥,“别耍花样,给我老实交代!!”
“……”盛聿恒沉默了一瞬。顿了顿后,他忽然抬起了眉眼,眼神格外深邃熠亮,嘴角向上翘起一丝,“这样吧……您要是不信,就跟我一起回宿舍,我把我的所有证件、档案都拿给您看。”
裴逐瞳孔一怔,擒拿他的那只手,又下意识施加了力道,几乎将人强按在了车门上,嗓音恫吓,“少耍花招——”
盛聿恒的胸口、乃至下半身都砰的一声撞上车门,强制而又微妙的力道,让他此时喉中不由发出了一声隐忍闷哼。
结果,这一丝呻吟入耳,裴逐脸上先是错愕。
下一秒钟,内心被唤醒恐惧,他陡然松开了手,转而抽出了手帕,似是嫌脏一般,反复搓揉每一根手指,“你特么——”
“领导……”盛聿恒转头看他,明明还是一张呆批脸,但眼神格外漆黑,唇角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哂笑。
“好了,闭嘴!”裴逐烦不胜烦,他大脑思考不及,抬起长腿又朝着他屁股上踹一脚,“去你宿舍,带路。”
盛聿恒站直了身体后,就开始不断搓揉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但被他做起来、就有几分慢条斯理的张力。
他转头看向了副驾驶,似是想起什么、嘴唇一动,“领导,要不要……”
但裴逐显然也还记着这茬——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给下属开车。
他眉眼下压,不耐叱责,“小吃街离东门也就几百米,开什么车开车!”
于是,盛聿恒就只能遗憾收回了视线,顿了顿后,他稍一颔首,“那您等我几分钟,我回烤鱼店收拾一下东西。”
七八分钟后,他的高大身形,出现在了烤鱼店大门口。
他手里还拎着那个仿佛救过他命一般的帆布包,踮脚抬头,将大门上的防盗门给哗啦拉了下来。
裴逐穿一身深蓝条纹衬衫、西装外套挂在了手肘上,正身姿修长,静站在对面马路牙子上,手中攥着打火机,准备点烟。
他眉眼深深,近乎凝涩的审视一般,将人从头打量到尾,“……”
盛聿恒身高足有一米八六、将近一米九,但并非壮硕的体型,窄而纤薄的肌肉覆在高大骨架上,但仰头抬手时,仍能看见线条分明的肩胛骨,就似是飞鸟的羽翼一般呼之欲出。
但下一秒钟,当裴逐意识到自己在看哪里时,瞳孔先是一怔,随后就颦蹙眉头,似是无比厌烦,闷闷抽自己的烟,“……”
——这就特么是一只土狗!还是最呆批的那一只!
盛聿恒锁好了门,就背着帆布包,朝着马路对面走来。
裴逐一把踩灭了烟蒂,歪了歪脑袋,“走吧——”
政法大学位于郊区,环境静谧安逸,宪法大道两旁种植了高大无比的银杏树,秋冬天叶黄如繁星点缀。
而深更半夜,月光从枝叶缝隙中洒下,光影斑驳、树叶参差沙沙,似有一种不可言说宁和气氛。
裴逐双手抄兜,奢侈高昂的手工皮鞋,踩着一地金黄银杏落叶,他独自闷头走在前面,身影孤高而又纤瘦。
忽然,寂静空气当中响起轻微的咔嚓一声,裴逐极其敏锐,当即就转过头来——
“你刚刚在干什么?”裴逐眉头颦蹙,犹如审问。
“……”盛聿恒果不其然低下了脑袋,就仿佛被问到了关键,而他又有不可言说的尴尬隐情。
“说——”裴逐瞪着眼眸,也果不其然地愠怒起来。
停顿了也不知道多久,盛聿恒才往前走了两步,情景再现一般、伸出脚掌踩住了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而影子里落满了干枯银杏叶,这一脚踩下去,顿时发出了咔嚓声响。
他还是一张呆批脸,低垂着脑袋,嗓音也沉,“很抱歉……我在踩您的影子,作为报复。”
裴逐也低下头来,用匪夷所思的眼神,凝视着自己被踩住的影子,这一瞬间,他就仿佛被活活噎住了一般,“……”
——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幼稚”的报复了。
而盛聿恒也很巧然地、在这时轻轻转移开了话题,看向了一边,开口说道,“我的宿舍楼,就在这里。”
“嗯?”裴逐看着不远处那栋红砖老楼,眉头颦蹙起来,“你都研究生了,还住六人间?”
“是的,很抱歉。”盛聿恒低垂眉眼,他向来都是道歉第一名,“我是贫困生。”
听到这话,裴逐喉头噎了一瞬,他就仿佛无奈又无语,被堵住了任何毒舌的可能性,“……”
盛聿恒却好像丝毫都不避讳自己的贫困生身份,身体力行地带着他在绿化带中的小路穿行,用手拨开拦路的密匝树枝,“请往这边走——”
裴逐在这校园当中,读完了本科和硕士、简直就犹如老家一般,比他还要熟悉百倍,哪还用得着领路。
他从不习惯走在别人身后,刷刷几步,就又越到了前面去——
“请等等——”连提醒的话都仿佛来不及。
下一秒钟,宿舍门口扫来一束好似捉奸一般的手电筒强光,伴随着阿姨的叱责嗓门,“我看是谁这么晚回来——!”
而就在手电光即将扫来的前一刹,裴逐被攥住了手腕,向后一拉,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以一种强制又暧昧的姿势抱在了怀中。
盛聿恒背对着宿舍门,他的高大身形几乎挡住了大半视线,从松散领口中、散发着一股老式洗衣粉的清爽干冽的味道。
他不可自控地、将鼻尖埋在了裴逐的发丝当中,一片强光照射当中,低垂纤长的眼睫下,显出了一抹浓稠情愫、格外缱绻深邃。
宿管阿姨眉头颦蹙,似是不满,“都门禁了,怎么还不回宿舍?”
“马上。”盛聿恒双眼垂闭,微微一笑,“女朋友哭了,哄完马上就回去。”
腻歪小情侣应该是每一栋宿舍楼门口的特产——
就仿佛见惯不惯,宿管阿姨推开了宿舍大门,先自己回去了。
而下一秒钟,盛聿恒的胸口狠狠挨了一胳膊肘,怼地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捂住痛处,呛咳了好几声,“咳咳……”
裴逐眉头颦蹙,似是嫌脏一般,在自己的肩头屈起手指掸了掸。
“晚上十一点门禁。”盛聿恒站直了身体,如实回答道,“而且现在要AI刷脸才能进楼了。”
裴逐已经毕业多年,确实是不知道这些。但他恐惧任何肢体接触,眼神十分厌恶,“少动手动脚。”
顿了顿后,他抬起头仰望整栋宿舍楼,喉头轻微一滚,“……我们怎么上去?”
十分钟后——
裴逐带着一股羞愤、又几欲杀人的表情,穿着一身紧绷修身的西装,艰难地从一楼男卫生间窗户中翻进来。
他嘴里不住威胁,“你小子死定了……我一定会让你在法律界混不下去……”
盛聿恒却充耳未闻一般,还怪好心,伸手拉了他一把。
“很抱歉。”他眼神黑沉,依然是道歉第一名,“我会跟校长信箱反应,宿舍男卫生间的窗户应该扩大一些。”
“……”裴逐已经半只脚落在了地面上。闻言,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北大?”
盛聿恒真就低头思忖了片刻,一板一眼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可能我比正常人聪明一点。”
裴逐啪的一声,立刻就将他来拉自己的手给甩开,干脆利索地从窗口跳下,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
——他才不想被传染傻子病毒。
盛聿恒转身,抓住地上的铁制框架,又将它原封不动安装在了一楼窗户上,然后跟上了裴逐,一路来到了二楼走廊尽头。
窄窄一道宿舍门,两旁贴着近乎褪色了的红对联。而他们头顶上就是一道横批,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法海无穷”。
盛聿恒掏钥匙开门,声音淡淡、又在道歉,“对不起——屋内可能稍稍有些乱。”
裴逐对于男生宿舍是个什么鬼样子,完全心知肚明,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掏出手绢打算捂住口鼻。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岂料,凡是视线所及之处,都堆满了汗牛充栋、密密麻麻的考研书、法考、CPA的书和复印材料——都格外眼熟。
足足十几摞、垒了足足将近一人高,且歪斜松垮,随时都有倾倒下来的可能。
“随便坐吧。”盛聿恒见惯不惯,随手抽出来一把椅子,在表面随手擦了两下。
他又转过身来,拿起一个老旧的铁皮茶盒,往一次性纸杯当中夹了些细碎茶叶,然后拎起了脚边一保温暖壶,往里面沏冲开水。
一片湿暖馥郁的茶香,顿时在空气当中氤氲开来。
趁着裴逐双手插兜,转身环视着一整间宿舍的时候,盛聿恒稍稍侧了侧身、形成了一个视线死角。
他手头很稳,而且脸不红心不跳,掰开一小颗蓝白色胶囊,将里面的些许粉末,倒在了茶水当中。
他视线下垂,顶着一张呆板无趣的脸,且很毕恭毕敬,手掌捏着茶杯,转身就要递给裴逐,“领导——请喝。”
裴逐垂下狭长眉眼,淡淡扫了一眼这杯粗制滥造的澄黄色茶水,停顿了片刻之后,他才抬起手接过来。
在那么一瞬间,盛聿恒微微抬起了视线,他瞳孔好似幽邃深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翘起——
但下一秒钟,几乎是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裴逐端着茶杯,哗啦一声径直将滚烫茶水全泼在了盛聿恒的脸上!
“你把我骗来这里——”裴逐双眼眯起,近乎凛冽审视一般,嗓音格外低沉,“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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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腿部挂件
热水已经在暖水壶中放了整整一天,因而已经算不上是开水,只是温度仍然稍高、混合着茶叶碎渣,被一起泼到了脸上。
盛聿恒满头满脸都是水渍、黑发垂落耷拉。他张开嘴唇呛咳了几声,显得猝不及防、且十分狼狈。
顿了顿后,他脑袋偏向了一边,抬起手掌,抹了一把口鼻,就似是无可忍耐一般,狠狠骂了句方言脏话。
而裴逐仍好整以暇,他一只手插兜、另外一只手嘎吱捏攥着一次性纸杯,微微勾起了唇角,等着看他爆发——
而沉寂了几秒种后,盛聿恒却只是抬起了湿淋淋的眉眼,极其深邃地看过来一眼,“你就这么怀疑身边所有人,难道不孤独吗?”
这话实在是不符合预期——裴逐稍稍怔愣了一瞬,嘴角有几分抿紧。
盛聿恒又抬起手掌,抹了一把脸,他似是有些无法忍受,但嗓音却依然强硬压抑、带点梗塞,“只是你喝酒了……我才给你倒了杯醒酒茶。”
“领导——”但他情绪还是挺稳定,像是一只老实忍耐的水豚。明明身上湿漉又狼狈不堪,却又抬起手重新倒了一杯茶,嗓音淡淡道,“我一直在讨好你。”
盛聿恒端起茶杯,再次递到了裴逐面前。
只是这一回,他眉眼垂落,似乎反思一般,可又实在是笨拙,“可能……我做的不太好。”
“……”裴逐凝视着面前这杯茶,瞳孔瞪大凝颤着、喉头顿时就仿佛噎住了一般。
讨好——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算是哪门子的讨好??
裴逐又不是个傻子、还有着远超常人那般精明,此时有几分被愚弄了的愠怒,刚想骂两句。
但下一秒钟,他便看见盛聿恒那双小心翼翼回避到一边、深沉又隐晦的眼。
——就和他在玻璃上偷偷画爱心那时一模一样。
盛聿恒确实是有点美色在身上的。脖颈白皙修长,因转头而牵扯出鲜明的线条,向下蜿蜒、隐没在了空荡的领口当中,喉结伶仃突兀,在此时缓缓上下滚动。
他这低眉顺眼的好学生样,真就像是个绝无仅有的大呆瓜——频频拍马屁,却都拍在了马蹄上。
裴逐的喉头也开始凝涩、似有几分尴尬不适般,上下轻滚了滚,“……”
他单手抄兜,在此时低头凝视面前这杯粗制滥造的茶水,似乎能从澄黄色的倒影当中,看见自己的脸。
其实——他也不是百分百的对。
而就在他迟疑这片刻,盛聿恒却好似会错了意。
他将端茶杯的手掌收回来、又毫不犹豫地抬起,再次将这整整一杯的热茶,兜头淋在了自己整张脸上。
他紧闭双眼、任由水流蜿蜒纵横,在这时淡淡问道,“够吗?”
盛聿恒就仿佛诚心悔过,见他不答话,这一次干脆直接将整个热水壶都拎起来,哗啦一声径直从头顶浇淋了下来。
他身形高大窄瘦,白衬衫湿漉半透、狼狈不堪地紧贴身形,显出一片暧昧不清的肌肤颜色。
“领导——”下一秒钟,盛聿恒抬起自己的湿漉眉眼,很深、也很无奈地看过来,“我其实很庸俗,就只是为了钱。”
“两万块钱的工资,在你们眼中不算什么,但是——已经足够买我的命。”
裴逐有被震惊到,眼神隐忍、嘴唇翕动,“……”
但他生性多疑,下一秒钟,眉头颦蹙,似乎还是不相信一般,想再激将说几句什么。
但就在这时,他余光一瞥,有些迟迟地看见,自己身后整张墙壁上,都贴满了无数荣誉、奖状——
这做法老土得有些眼熟,而在裴逐的记忆里,就只有在山区乡下、务农人家才会如此炫耀——家中终于出了个读书的好苗子。
盛聿恒虽然是个行走的棺材板、人又很呆批,但他仍是个万中无一的、考上北大又跨考法硕的寒门贵子。
没经历过的,其实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将自己压榨到地步——
连睡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计算在内,上课、撰写论文、参赛、做项目、面试、实习……仿佛将己身血肉,都献身碾碎在了“社会”这个巨大齿轮当中,吱呀连轴转个不停。
“就算是称斤卖两——”盛聿恒低垂下来脑袋,微微一笑,似是很能看得开,“我也只是想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
吱嘎一声——裴逐手中的一次性纸杯,被他给彻彻底底捏瘪了。
“够了!”他被说到头痛,似是无可忍,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绝非善类、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真没想到这世上还能有人卖可怜卖得如此曲了拐弯。
裴逐都有几分暗自咬牙,“实习期工资四千五,总共三个月,但能不能转正由组内三位律师一起考评——”
他在这时抬起眉眼,眼眸深邃犀利,这一眼,更像是个警告,“收起你多余的小心思——”
“我不需要任何讨好,在我手下——足够‘优秀’才是唯一的关键。”
话毕,他就不想在这再待下去,抽出手帕捂住口鼻,转身就想要走——
盛聿恒仍然是一张呆批脸,只是这次多了些毕恭毕敬,谆谆嘱咐道,“请您爬窗的时候小心一点,窗户还是有些高,千万别扭了脚。”
裴逐简直够够的了,他一个年薪百万的合伙人,回一次母校竟然还要爬男厕所的窗!
他狗嫌人厌一般,耷拉着眼,恶狠狠道,“从现在开始,你再多说一个我不爱听的字,就扣五十块钱工资。”
他已经足够人美心善——且看他一天一百五的实习工资,够扣几次的!
裴逐来京城开会一趟,却不想竟拎了个腿部挂件回去。
他躺在五星级酒店的柔软大床上,睡到深更半夜,仍不免怒从心生、咽不下这口子气,狠狠锤了一下床垫,看不得一个实习生特么过得比自己还舒服。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摘掉了丝绸眼罩,拿起手机直接就发了个语音过去,“订两张机票,明天下午出发——”
但这条语音慢悠悠的,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被接受,对面只发来了一个表情包——
【盛聿恒】:[OK]
裴逐的命令没被二十四小时响应,早已经超级不爽,但他万万没想到,等上了飞机还有更让他不爽的——
他手中端着杯美式,另外一手拿着机票,在飞机过道当中僵站了许久,转身一巴掌兜在了呆批下属的后脑勺上。
他仿佛在看胎神,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特么给你的上司——就订经济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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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信盛,他一整章都是“演技”。别人演绿茶,他演绿茶白莲花小呆狗、还是疯癫隐藏版。?
第16章 警惕不高
裴逐今天穿了一身Brunello Cucineli的深蓝色西装,平驳领、单排扣,手腕扣了一条翡翠表盘的百达翡丽,踩着一双哑光驼色牛津鞋。
他这一身从头到脚,少说也得个六位数,当看到人满为患、挤挤挨挨的经济舱过道,陷入了人生从未有过的沉默当中,“……”
今天这飞机内,差不多被一个老年旅行团差不多给包圆了。
一个个身材迥异、苍老白发的老头老太太们,头顶戴着统一的小红帽子,闹哄哄地、就仿佛在菜市场中抢菜一般,“哎哎,空姐!看看我这是坐哪……”
“老伴,记得把洗好的水果拿下来……”
“哎呀,什么时候能起飞啊??”
“洗手间呢,我想上个洗手间!”
而这些吵闹声、拥挤声,让裴逐脑门上逐渐青筋暴起,仿佛忍耐已经到了尽头,不由自主咬紧了自己的牙关——
他紧闭双眼,就如同要生剥血肉一般,从牙缝当中挤出几个字句,“盛、聿、恒——”
“哎哎——”但没成想,身后的人流却忽然朝前窜涌着、硬生生挤了上来,“到底还走不走?”
“什么人啊?!”
“堵着过道想干什么?”
裴逐身形猛地一晃,然而下一秒钟,一双宽大且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伸了过来,牢牢稳固地拢住了他的脊背。
盛聿恒的高大身形,似是一堵铁壁铜墙,挡在了他和身后人流之间。
“稍等。”他脸上面无表情着,看起来很唬人。
裴逐就这么不太情愿地、乃至半强制性地坐在了经济舱的座位上,哪怕盛聿恒已经主动将靠舷窗的位置让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