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好的菌子冷油下锅,用勺子不停搅动锅里,直到散发出浓郁的菌香。顾家院子里都是香味,连路过的人也停下脚步,踮起脚朝顾家院里张望。
“这是做什么哩,闻着比炖肉还香,”一婶子舍不得走,还想打听打听。
张翠兰也不懂这个,但自己闻着是格外香,对着院外的婶子遥遥一看道:“炸菌子油呢,云哥儿琢磨出来的。”
菌油是个新奇东西,往年镇上也有卖的,但配方不一样做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有的人单单知道要用菌子下油锅炸,却不知道如何添加配料,做出来也不好吃。
江云手上的配方是祖父留下来的,亲娘走后,只有他一人知道。从前在江家不想炸出来便宜了刘桂花,现在到了顾家,也成了自己的家,从不想遮掩着。
第一锅实验品出锅,江云做的是五香素菌油,没有加辣椒肉,适合不吃辣的人吃。
“娘,您尝尝。”菌子切了丁,做出来的油咸香诱人。
张翠兰拿了半个馒头,就着馒头尝了一口,眼神瞬间亮起来。云哥儿做的时候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吃的时候菌油还是咸香的,菌丁也脆脆香香的。
“这果真不错,我原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油,这可比肉还好吃,”张翠兰难得嘴馋了一回,就着菌油吃了半个馒头不够,又再吃了半块。
油香四溢,顾承武睡意全无,穿了衣裳从床上起来。他也闻见了,除了想尝尝江云手艺之外,也是想趁着休假的时间多和夫郎接触。
江云见人进了厨房,神色微亮,端着菌油小跑上前,还给拿了半张饼子,道:“你、你试试,刚出锅的。”
被夫郎眼巴巴望着,顾承武眸光微动。哪怕江云拿的是刀子,他也得吃一口不是?
入口瞬间,菌油香溢满舌尖。顾承武平时不善言辞,眼下也没忍住,道:“比镇上食肆酒楼的好吃。”
菌油不是江云独创,大的酒楼都有,但味道总是很一般。江云做的不一样,纵然是下了多次馆子的顾承武,也觉得制作的很成功。
做的菌油一致得到家里人认可,江云目光中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我、我多做几样,加肉、加辣椒的也有。”大历吃辣的人不少,尤其他们所在的青州,是盛产辣椒的地方,更是无辣不欢。
不爱吃素的,也可以往菌油里放鸡肉丁,拌面最是一绝。
“成,你只管做,娘给你打下手,”张翠兰一身的干劲,有了这口好吃的,她能连着吃一个月呢。
熬油也废柴,张翠兰对顾承武道:“柴房那捆干树枝子你给抱来。”
一家三口分工明确,院里大黑对着灶房叫个不停,似乎也闻到了想尝尝。
第32章
天边翻起鱼肚白, 要赶集的人早早打着灯,等着坐陈老伯最早一趟牛车去,尤其今天是大集, 若要卖东西,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顾承武并不急,他有小枣红,只要不迟到, 也能骑马慢悠悠去。远处大路上是行色匆匆的行人,耳边是江云细微带着温热的呼吸。
江云起的早, 一睁眼就轻轻穿衣,怕动静太大惊动枕旁的人。顾承武睡的安稳,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醒来还是那样。
刚嫁进来时,江云也蜷缩在角落不敢乱动,怕被男人嫌弃。如今虽然熟悉了,也只是敢侧着睡, 不敢随意翻身。
刚穿上衣服,顾承武就从睡梦中醒来, 声音是微微的沙哑低沉。
他一手揽住江云的腰, 不让人下床,道:“今日你歇着,我来做饭。”早饭是最简单的, 就是添水添米煮成粥, 他随手就能做了,不用小夫郎起那么早劳累。
被揽住腰的一瞬,江云脸颊蓦地一红。他最怕痒,尤其是腰,一碰都不行。顾承武那一碰, 他只觉得腰瞬间软了,很奇怪的感觉。
“没、没关系,我不困了。”江云胆怯腼腆,平时说话都是小声的。他不偷懒,是个勤劳的,想着早点起来把一家人饭做好,让顾承武吃个热乎的。
况且昨天炸了好多菌子油,他还想装一小罐给顾承武带到镇上去吃。当然这些藏在心里的关切,江云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只能默默付诸行动。
顾承武不强求人,江云要起来,他也穿了衣裳和江云一起到灶房做事。
菌油炸的油亮鲜香,张翠兰梦里都在抱着菌油吃,惦记了一晚上。大早上起来,难得多多了一道凉拌菜,用的麻辣味菌油,换做平时都是饼子配粥对付一顿。
辣子吃的一家人嘴唇红润,看上去气色也足,看着大家都爱吃,江云心里都是欢喜和成就,脸上也是浅浅的笑意。
吃完饭,顾承武去看后院关押的狐狸,昨晚睡觉前给放了吃食和水,今天红狐眼神都精明了些,被绑起来的时候,还有力气“桀桀桀”叫。
要出门的时候,见小夫郎急匆匆跑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顾承武腿一顿停下等他。
“这个、你拿着,晌午可以吃。”江云小声开口,把手中小罐捧到顾承武面前,怕漏油,又用麻绳捆着盖子,虽然不多,也够吃一整日了。
罐子里装着麻辣菌油,还有小袋子里刚烙好的鸡蛋饼,热乎的闻着很香。
这么珍贵的东西,就是江云起大早给他做的。顾承武眸光微动,看向夫郎的神情也逐渐柔和,温声道:“成,我带上。”
江云习惯性敛眉低头,没留意到顾承武眼中的缱绻。只是觉得顾承武声音和平时都不一样了,似乎没那么拒之千里。
顾承武还想说今日早些回来,张翠兰的声音就在灶房遥遥响起。
“没几天就中秋了,趁着大集买些果子、馅料回来,咱也做个月饼吃。”乡下人节俭,买不起现成的月饼,能自己花功夫做就不错了。
况且是搬新家第一个中秋,也是云哥儿嫁来的第一个节,可得好好过。
“好,”顾承武答应一声上马离家,再不走就该误了时辰。
家里银钱都拿来置办房子,仅剩的三两都在顾承武手上。月例等到月底才发,不知道这只狐狸能卖多少钱,若卖的多了,也能多买些果子。
赶大集的码头是最热闹的,人挤人拥堵的很。顾承武刚来就遇上李四带着捕头巡逻,因两人都有事,李四给顾承武找了个好位置,两人聊了几句就各自分开。
狐狸还在挣扎,但不知道是不是畏惧顾承武的威严还是被吓怕了,嘤嘤地缩在带子里,只露出一个头,不敢到处跑。
这种特殊猎物一般不需叫卖,就有人上赶着来瞧,来看热闹的大多是逛集市的百姓,自然没钱买,就是觉得稀奇。
“这就是火狐狸?毛色真好看,还是只公的,”有人识货,自己买不起,只能眼巴巴看着。
也有人问了价钱,“多钱一只?”
顾承武一口价:“二十两。”
刚报完价钱,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二十两够一家人吃两年了。看的人被价钱吓跑,人也越来越少。
普通的狐狸也许便宜,可这火狐珍贵罕见,若是在府城只怕能抬价到四十两。
愿意买红狐来养的,都是些有钱的老爷,不缺二十两银子。他开出的价不算高,若有人愿意买,也能早些还完干娘的钱。
人群刚散开,一辆锦盖小轿停在面前,里面一个年轻公子对随侍耳语几句,随侍便立马拿着钱袋子上前。
“我家主人看上你这只狐狸了,你开个价。”说话的人不卑不亢,但也是客气的,态度不强硬。
再看那坐轿子的人的派头,后面的随从就有四个,轿子更是宝盖华顶,一看就不缺钱。
顾承武面不改色:“三十两。”
若是刚才看热闹的人群还在,一定会被他狮子大开口改价给吓到。
然而轿子里的年轻公子只是轻笑一声,道:“成交。”
狐狸缩在袋子里,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眼神也睿智清明。随侍打开一看,毛色卖相确实不错,当即拿出三锭银子交给顾承武。
顾承武耳力非常,听见那年轻公子走的时候和随侍闲聊,“家父喜爱狐狸,正好作他老人家生辰贺礼。”
有钱人家养些小宠司空见惯,顾承武从军时还听老将军说过,皇宫里的贵人们连老虎、长虫都养,对比之下一只狐狸也不奇怪。
三十两,整整三锭,握在手上沉甸甸的,白花花的大银子往怀中一放,干娘那里借的钱算是能还上了。
起初张翠兰是不要顾承武还的,青瓦房她也住,照道理她也是该出钱的。但顾承武执意要还,既认了张翠兰做干娘,就是该赡养长辈的。况且还了三十两,他心里也轻松,以后再赚的钱就能拿来养夫郎。
卖了一大笔张翠兰不知晓,她吃饱喝足才想起:“昨个儿炸的多,我想给你徐大娘和张婶子拿些过去。”
这东西是江云琢磨出来的,张翠兰怎么也要征求江云的同意。
“可、可以,我去装,”以前没出嫁时,徐大娘和张婶子就常帮他说话,他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装罐子的时候也是满满一罐。
过了晌午家里事不多,趁着秋高气爽,江云把一家人的衣服都拿去河边洗。新房离小河近,这几天还没到深秋,河水也不冰,大家都趁着入冬前翻洗衣物晾晒。
皂荚也还剩一些,搓成沫就能把衣服洗的干净,这东西山里都有,比胰子便宜太多,用多了也不心疼。
正好河边还有一块石头,拿来搓衣服很方便。江云微微一笑,觉得运气好找到了好位置。
刚走到石头边准备蹲下,却被身后一人推开,江云没端稳,盆子掉在地上,顾承武的一件衣服随河水飘走。
那还是一件较新的,河水湍急,江云急的快哭,脸色都发白,想都没想就要跳下水里去捞,河水打湿了半身衣裳。
旁边一个刚嫁来青苗村的姑娘赶紧拦下他:“你疯了,衣裳重要还是命重要。”
“那是我、我相公的衣服,”他害怕的说不出话,手都是发抖的。
新媳妇是村长家的二儿媳妇周芝芝,一张圆脸还有些稚气灵活,她见江云这副模样,还以为江云总被相公打才害怕。
周芝芝指着刚才推江云的小哥儿,生气道:“我看到了,是他故意撞你。”
被指认的小哥儿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偏偏被看见了,他叉着腰不甘示弱:“这地儿又不是你一人的,我先来就是我的,你拿我怎么着?”
“行了水哥儿,不就是记恨顾家没看上你吗,也不至于欺负人云哥儿吧,”一个妇人翻了白眼。
其他婶子跟着道:“云哥儿什么性子我们还不知道?”谁还不知道,就是仗着软柿子好欺负。
江云愣住,想起这就是之前给顾承武说亲的吴水。若不是他被顾承武救下,也许现在住在顾家的就是水哥儿了。
吴水和江云是两种性子,吴家一家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泼辣,骂人的时候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吴水的泼辣是继承了他爹的,得知自己看上的人被别的哥儿抢了,当即就扬言要撕破江云的脸。
江云身弱,不是吴水儿的对手,比起吴水他现在更担心衣服,脸色吓的没了血色,不知道今晚要怎么跟顾承武解释。
“别理会这种人,你来我这洗吧,”周芝芝把江云拉到自己的位置上。
江云眼眶微红,道:“谢、谢谢你,”低头时,豆大的泪珠掉在手背上,带着滚烫的疼痛。
他这才发觉,刚才想跳下河拿衣服的时候,手背在石头上磨掉一层皮,正往外渗血。
吴水霸占了江云刚才那片地方,还横了那几个帮腔的妇人一眼。
另一个和吴水关系要好的小哥儿在村里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开口道:“都知道江家有个结巴哥儿,给老鳏夫都不要,怎么就进了顾家的门?莫不是还没成亲就有一腿了吧。”
话说的这样难听,那几个妇人都变了脸色,都知道江云被刘桂花这样编排过,顾承武曾经拿江顺德杀鸡儆猴,村里没人再敢提这茬。这小哥儿是不知道,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连吴水听了这话都有些怵了,但又不甘示弱。
硬着脖子道:“谁说……谁说不是呢,”到底是发怵,说话声也越来越小。
名声是大事,一个说不好就要毁了人家一生的。江云平时胆小怯懦,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要为自己分辨一二,即使他们说的没错——自己说话口吃。
“我和我相公、规规矩矩,没有做、做见不得人的事,你是在污蔑我们,”江云分辨时已经冷静许多,只是眼眶还红着,手指也在发抖。
顾承武教训江顺德的事情众所周知,江顺德那条腿这辈子也别想好了。吴水这才后怕起来,背脊一阵发凉,谁知道顾承武会不会来找自己算账。他要是打了自己,又认识县衙里的捕快,自己难道还能找人分辨不成。
“我就是随口说说,哪里算污蔑了,”吴水平时再泼辣这时候也怕了,端起盆子就和那个小哥儿跑了。
江云长这么大,也只有和江家闹掰时才争执过,但那也不算陌生人。今天是被逼到这个份上的,加上还丢了顾承武的一件衣裳,他只觉得头昏脑胀,连怎么洗完衣服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第33章
还没到中秋的日子, 云水县已经有过节的氛围了,街市上都挂满了灯笼,拜月的仪式也早早准备。
小地方不是皇城, 没有严格的宵禁,中秋灯会能开到大半夜,有那想赚钱的也会在这时出来摆摊。
顾承武记着张翠兰的嘱咐,把要过节做月饼的点心果子都买好。核桃、杏仁、葵花子都是必不可少的, 还有糖霜饴糖,若有大人带着小孩子来窜门, 也要给拿两颗。
“看一看咯,新做的枣泥月饼、梨膏月饼……”小贩嗓门高亮,刚喊完,就有小孩子嚷嚷着要吃,见了走不动道。
“阿娘,给我买一个吧, ”六岁大的娃娃扯住妇人的衣袖,不给买就坐在地上哭不肯走, 大有撒泼打滚的架势。
路过的人都看一眼, 妇人被看的无奈,给了小子一巴掌,没好气骂:“吃吃吃就知道吃, 咱家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快给老娘爬起来。”
狠狠挨了一巴掌,小孩哭的更洪亮了,他老娘实在没办法,才掏出四文钱给买了巴掌大一个,一边叮嘱“回去别说吃了饼子”, 家里大的小的三四个,要都买了哪来那么多钱。
县上铺子里的月饼也有不贵的,普通的五仁就很便宜,也有糖馅和肉馅,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味道就是比自己家做的好吃。
小贩开开心心收钱,听见铜板叮当作响,脸上都是褶子。一抬头,面前落下一高大的身影,是个极高挑俊朗又神色肃穆的男人。
压迫感太强,小贩小心翼翼带笑问:“客官您需要什么?”
顾承武看了眼前五花八门的果子月饼,没想好要什么。他不爱吃甜的,这些本是要买给江云和张翠兰吃,但想了许久,也不知道江云喜欢吃哪种口味。
小贩灵机一动道:“咱家铺子枣泥是卖的最好的,大人小孩都爱。若不喜欢甜食,也可买些咸肉火腿的,实实在在的馅,好吃还管饱。”
顾承武沉吟片刻,道:“一样包三个。”
“成,一共是三十文,您拿好。”肉馅的六文,素馅四文,油纸一包就好。
除却自己买的,箭场老板也大方,给手下每位师傅都发一斤咸肉过节。不是所有人月例都有顾承武高,有那不会箭术只能打杂的,一月只有七百钱,普通的箭术师傅也才五两,平时一日三餐也舍不得吃肉,这一斤肉也成了香饽饽。
顾承武是大多权贵子弟点名相授的,箭长老板为留住人,才给涨到十两。就是过节礼,也比别人多拿了袋白米。
大包小包放在马上,回家已是西山斜照。
袅袅升起的炊烟,在暮色下晕染出安静祥和。顾承武骑马进院子时就闻见熟悉的饭菜香,只是没看见张翠兰,料想是带着菌油窜门子去了,家里只有他和江云。
“我回来了,”简单四个字,却能听出倦意和归属感。
灶房里很安静,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微黄的火光映在江云的脸上。顾承武一如既往去瞧江云,却发现夫郎的异常。
小夫郎坐在灶前,微红的唇抿着,眼眶通红。虽然能看出正极力隐忍克制不让他发现,但下意识的抽泣还是暴露了。
以前也见江云哭过,可不是这般委屈巴巴的样子。顾承武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贴近江云低声询问:“怎么了,告诉我?”
江云没料到顾承武今天回来这么早,听见院里的声音,他匆匆擦了泪珠子,可还是没掩饰住。
更多的是害怕,顾承武衣服被自己弄丢,若让他知道了会不会嫌自己笨拙。一害怕就忘了今天被吴水欺负的事,看向顾承武的神色畏惧小心。
他抽抽噎噎小声道:“你的衣服被、被我弄丢一件,冲到河里去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江云害怕颤栗,说着就抽泣的更厉害,刚憋回去的泪珠子又落下,滚烫地滴在顾承武手上。
原来是这件事,顾承武松口气,还以为小夫郎又被人欺负了。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抬手用手指擦去江云脸颊的泪,缓声道:“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做一件就是。”
况且他常年打猎,最是费衣服,有时候一个月就能破三件衣服,张翠兰也从不说什么。没的为了一件小事,让夫郎难过伤心。
江云愣住,想起以前在江家不小心洗坏了江墨的衣服,被刘桂花摁着狠狠揪了一顿皮。
顾承武蹲在面前,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神安抚温和。江云心里的害怕逐渐淡去,对上相公的目光带着些依恋,因为哭了鼻子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第一次忍住羞怯主动抱了顾承武,将头埋在男人颈间,不敢抬头看顾承武,手指悄悄抓住顾承武衣袖。
顾承武手一滞,被娇娇软软的小夫郎抱,是从没有过的事,他没敢动,怕惊吓了江云,就任由江云抱着。
眼角余光一瞥,才发现江云手上受了伤,伤口猩红看着可怖。
“手怎么伤的?”他捧着江云的左手,眉眼间蹙的紧。
换做以前,江云定然以为顾承武是不高兴了,但现在他不那么想。
白天被无端污蔑的事情江云不想告诉顾承武,怕因为自己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便遮掩过去:
“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摔了,不痛的。”
说完身体一轻,竟然被顾承武拦腰抱起,往卧房里去。
这……这还是大白天,要是干娘回来看见可怎么好。江云脸颊微红,稍稍埋着头,肉眼可见的难为情。
顾承武将人放在椅子上,拿出柜子里的金疮药,给江云涂抹上:“往常在军中常受伤,涂了这药,便好的快。”
药方是军医研制的,不仅止疼,涂上还冰冰凉凉特别舒服。
被细心照顾的感觉很好,江云肩膀松懈下来,他不会表达,只能小声道了句“谢谢”。
顾承武收好药膏道:“你我夫夫一体,无需言谢,”他没读过几本晦涩的圣贤书,在军中也只研读兵书,但承担责任保护家人的基本道理还是明白的。
更何况小夫郎红着眼委屈巴巴的模样让他心口一揪,总想着多赚些钱,以后才能雇人照顾好他。
上完药,张翠兰正好从徐大娘家里回来,那三罐子菌油被夸的跟山珍海味似的。
“你张婶子还问,咱家卖不卖,她好多买些呢。我去的时候其她婶子也在,都想买点,”张翠兰过问江云的主意。
菌油这么受欢迎是江云没想到的,蒸天的委屈都在见了家人后消散,他想了想点头道:“可、可以,菌油还多。”
他也能给家里赚钱了,虽然不知道该卖多少,但总归是笔进项,赚不赚的也是一种成就。
张翠兰也高兴,转而又愁起来:“就是这价钱该怎么定,乡里乡亲,也不好卖太贵。”
大历朝一斤菜油三十文,这是本金,更别说做菌油还要添加其它调味料,人工又是一笔钱。张翠兰不懂这个,将目光看向干儿子。
顾承武常在镇上,比他们有所了解,略一思索道:“或可按半斤起卖,镇上寻常菌油半斤也要二十五文。”
油是个金贵东西,村里不是人人都舍得,有那贫困的三五天才敢吃一点。
江云看了看张翠兰,才试探道:“那卖、卖四十文一斤?”
张翠兰拍板定下:“成,就按云哥儿说的来。乡里乡亲的,咱赚个辛苦钱就是。”
卖菌子也不是长久生意,菌子只有每年春秋雨后才有,过了季便吃不上了。倒不如少赚些钱,在村里还能积攒些人缘,往后遇见事了也好有人帮忙。
江云喜欢被接纳被认可的感觉,他浅浅一笑,下意识看向顾承武,才发觉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蓦然对视,江云不好意思收回目光。
顾家卖菌油的消息一夜间传出,有人只听过没吃过,也有人听都没听过。
“那能有花椒油好吃?”
“我年轻时倒是在镇上吃过,和花椒油是不一样的味道,用来下面凉拌最是鲜香了。”
两妇人结伴同行,也是听说了顾家卖菌油的消息,买不买都想去瞧瞧热闹。
“不就是菌子下锅炸,谁家不会做似的。”也有人不屑。
也没几个人听这种酸话,都知道菌油不似花椒油制作简单,不同的方子做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还有那心思不正的,到处打听顾家菌油的配方。好在江云的配方是记在脑子里的,没有用文字记下。
“别挤别挤,大家都能买到,”张翠兰一大早就在门口摆起摊,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和江云忙的脚不沾地。
徐大娘和张秀兰自然是第一个支持好姐妹生意的,跑来抢着买,也是赶上开门红。
罐子打开一瞬间,扑鼻的菌香传来,几步外都能闻见。
“我闻着是挺香,比镇上卖的还好吃哩,反正也不贵,买些回去给家里娃娃尝尝。”
原本持怀疑态度的人也没话说了,多多少少也买了些。
张翠兰昨夜就定好了价格,等人多了便扬起嗓子喊:“素油半斤二十文,荤油半斤二十五文。”
江云各打开一坛子给众人瞧,有人一眼就看出荤油加了鸡肉丁。
“给我来半斤荤油,”一老夫郎挤到前面,从荷包里拿出铜板,喘口气道:“我家那老的小的成天嚷嚷吃肉,哪有那钱给他们买肉?买点菌油回去,尝尝肉味也是可以。”
顾家是猎户,不缺肉吃,菌油里加的肉丁也都是指甲盖那么大一颗,也能吃个香味出来。排的人不少,江云手上没停,拿了杆称称油,一点不缺斤少两。
正忙的时候,一个黄鹂般的姑娘声在面前响起,“麻烦给我装两斤荤油。”
这声音很熟悉,江云抬起头才发现,是昨天在河边帮他说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