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轩想到昨晚扔猪崽子回窝的时候,好像确实不小心把他的膝盖磕床沿上,一时竟有些?无法反驳。
苏云绕却?只当他是心虚,逮着不放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睡相也太差了,往后成了亲,还不得?把未来大嫂给踢跑了啊。”
苏云绕记不清自己昨夜是怎么回房的,不过想来多半就是被他大哥给踢疼了,自个迷迷糊糊跑回去的。
刘文轩已经提不起心气来计较,更?懒得?跟他掰扯到底是谁睡相不好。
喝完最后一口米粥,刘文轩重重地捏了捏苏云绕脖子,只说了一句“绕哥儿,你这?脑子真是半点烦恼都不装啊,很好!”,便?背着书箱出门了。
大哥有时候说话?就是神神秘秘的叫人听?不懂,苏云绕也不管他,吃完了早饭,帮着将卤肉煮好出锅后,他也换了一身衣服,挎着他的布袋子出门了。
《画皮》选角已经结束,演画皮鬼的是芳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材发育得?很好,前凸后翘,高挑顺溜,就是长了一个圆脸盘子,五官也不够精致。
苏云绕让柳大娘子找来一张素白?绸子,结结实实地盖她?脸上,用炭笔描边,将五官形状,脸部轮廓大致勾勒了出来。
接着便?是在绸子上绘制脸谱,然后再剪下来,黏上丝线……
苏云绕上辈子就做过这?种脸谱,如今再来一回,不说得?心应手吧,好在也不陌生。
只是这?头三张脸谱不过是平时练习用的,因此只粗粗几笔就画完,也不必描绘得?过于细致。
演王生的还是玉铃铛,采薇因为气质沉稳,上一回演的是官家小姐,这?一回则还是演同一类型的王生之妻陈氏,捉鬼的道士则找了一位跟柳大娘子差不多年岁的麽麽,小云仙没轮上在《画皮》里露面,可见柳大娘子在选角这事上,除了合适之外,还有一碗水端平的意思。
苏云绕如今这?花魁身份注定是用不久的,为了往后好脱身,因此不会跟姑娘们走得?太近,也不会参与太多的琐事,柳大娘子既然选好了人,他自然也是没意见的。
再说了,采薇、芳薇、小云仙等人,性子和相貌虽然各有不同,可舞艺音律本事,却?是谁也不差谁多少,并不影响舞剧的完成度。
苏云绕忙着制作脸谱,还要指导芳薇如何变脸,又要编排各场舞蹈,好在唱词都是话本子里现有的,只稍微改一改就成。
连着忙了五、六日,一整出戏都快练好了,瑞王殿下也好像把他给忘了似的,自从那日试探过后,便?再没派人来接过。
四月初一,前院的戏台和客座都已经整改装修结束了。
苏云绕正带着楼里的姑娘们一起做道具和服饰。
柳大娘子拿了一本黄历册子过来,跟苏云绕商量开张吉日:“这?背景道具要是做得?快,赶在初五开张就不错。”
苏云绕正在用铜钱穿一把收鬼用的铜钱剑,这?边绑好,那边又掉,很是烦躁道:“别想了,快不了,您再选一个往后的日子吧。”
柳大娘子翻了一页,再问道:“初六呢?初六怎么样?”
苏云绕没把红绳揪好,一下子脱手,穿好的铜钱叮叮咚咚洒了一地,有一枚正好滚到了柳大娘子脚边。
柳大娘子将其捡了起来,摇头道:“初六看来也不行,直接推到初十?左右吧,也好让芳薇她?们几个再练练,到时候才?好一鸣惊人。”
柳大娘子收好黄历册子,将铜钱放到篓子里,见苏云绕心不在焉地继续较劲,别有深意道:“瑞王殿下已经连着八日没来接你了,这?是好事啊!我?瞧你怎们还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
苏云绕放下铜钱,凑到柳大娘子耳边,叹气道:“若是好聚好散,那自然再好不过,可如今连由头都没给一个,便?突然冷了下来,您说我?能?不担心么?”
柳大娘子却?笑他没见识,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戳了一指头,冷哼道:“你傻啊,还要什?么由头,看腻了算不算由头?!”
说到这?里,柳大娘子又消息灵通道:“潇湘馆之前的头牌花魁灵湘姑娘被人赎了身,昨夜又推出来一个灵缈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还会极擅评弹……”
苏云绕本也没兴趣听?别个楼子里的风月八卦,见柳大娘子故意卖关子不说,他便?也忍着好奇不问,继续琢磨着那铜钱剑该怎么穿,实在穿不好,也不知道观里卖不卖?
柳大娘子见他不接话?,又戳了他一指头,好似看乐子一般:“那灵缈姑娘才?刚弹唱了一曲《临江仙》,就有人争相邀约,最后是瑞王殿下拔得?头筹,听?说今儿一早,就有王府的马车去潇湘馆接人了呢。”
苏云绕手里的铜钱又洒落一地,惊讶道:“瑞王殿下有别的花魁了?”
柳大娘子再戳了他一指头,白?眼道:“怎么?听?你这?口气,还醋上了。”
苏云绕揉了揉脑门,抱怨道:“您能?换一个地儿戳吗?人都快戳傻了。”
抱怨过后,又笑得?惊喜道:“大娘子,您说王爷如今有了别的花魁,是不是就想不起我?来了?我?是不是可换回身份来了?”
柳大娘子心里说不好,思索片刻后,谨慎道:“还是再等等吧,等灵风戏社的名?头打出去了,大多数人都不再提起百花楼,也不再提起凤舞姑娘了,你再换回来也不迟,如今就老老实实待在幕后,千万别再出去显眼了。”
苏云绕也是这?样打算的,心里不再揣着事,思维便?也清晰了不少,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穿出来一个歪扭扭的铜钱剑,再拆了重穿,可不就更?有经验了么。
经过两位“大股东”的一致意见,灵风戏社开张的时间最终定在了四月初八,同样也是黄道吉日。
苏云绕解决了一桩心事,下午回到家时,见他大哥又在书房里默写漕司卷宗,另一桩心事又浮上心头。
姑父和姑母他们都不在,前段时间将杏花村的宅院收拾干净后,又去木匠作坊那里定制家具去了。
苏云绕凑到他大哥身边,一边假模假样地帮着磨墨,一边好奇道:“哥,你之前默写的那些?卷宗,都送到哪里去了?”
刘文轩半点也不想跟他透话?,只敷衍道:“送到该送到的地方去了。”
实际上刘文轩是通过沈知孝的手,将卷宗账册送到了知府大人手里,至于知府大人又会送到哪里?刘文轩暂时猜不出来,只知道有人在秘密清查漕司卷宗,那人的地位绝对比沈知府要高!
苏云绕见他大哥瞒着不说,又继续挑重点道:“哥,你之前不是发现了一些?不可说的秘密么,你把那些?秘密说给让你默写卷宗的人听?了么?”
这?话?问得?实在绕口,主?要是因为苏云绕自己也是云里雾里,既不知道那秘密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看那卷宗?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重要,苏云绕只关心自家大哥有没有被牵扯进去。
刘文轩落下最后一笔,难得?没有敷衍道:“没说,不过那紧要之处,我?都刻意换了几笔笔迹,希望背后查案之人,能?看得?出来吧。”
苏云绕偷瞄看了一眼桌上刚默写出来的几篇卷宗,工工整整的馆阁体,字迹就跟打印出来的一样,谁能?看得?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第三十四章 笔迹藏锋
四月天?, 气温慢慢升高,王府水榭里琵琶声阵阵,抑扬婉转的女声正唱着?《蝶恋花》。
柴珃慢悠悠地往小鹩哥的嘴里塞着?剥好了的葵花籽, 空耳走?神, 其?实也没听得进去多少。
待一曲终了,柴珃没甚兴致地给玉九思使了个眼色。
玉九思心领神会?, 客气地将灵缈姑娘请出水榭,又派了护卫送她回潇湘馆。
灵缈姑娘起身时, 深情又留恋地瞧了瑞王一眼,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眼里顿时升起几分不甘愿来。
小鹩哥嘴里的葵花籽还没来得及吞,见主?子?还要再喂,忙呸了一声, 扑腾着?翅膀惊叫唤:“够了, 够了!撑死鸟啦, 撑死鸟啦!”
玉九思折返回来, 刚巧听了这话, 笑?着?夸那鹩哥道:“真?跟成了精一样。”
鹩哥转溜着?绿豆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狐狸精, 狐狸精, 和尚飞啦, 和尚的鸟也飞啦!”
玉九思弹了鸟嘴一下,这蠢鹩哥, 实在是嘴太贱了!
柴珃冷着?脸将葵花籽扔到瓷盘里, 闷声嫌弃道:“人跟鸟一样,算计太精了就是麻烦。”
玉九思知道自家王爷所指何事,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道:“还得是凤舞姑娘麻烦少, 王爷想要听曲,她就只吹曲,想要看舞,她就只跳舞,给钱也直接拿着?,从来都是银货两讫,只有嫌王爷抠搜的时候,却绝不会?说一些不图钱财,只求王爷怜惜之类的矫情话。”
柴珃想到那根木头一样,却又见钱眼开的花魁,可不就是点一下,她才动一下么,原本还嫌她不够机灵,如今才发现,太机灵了也招人烦。
玉九思为自家王爷着?想道:“要不明日还是接了凤舞姑娘过来吧?”
柴珃难得为人打算道:“百花楼关门改成了灵风戏社,听说凤舞姑娘好像只在幕后指导,别人既然想要低调,咱们又何必将人拉出来显眼。”
本就没有卖身青楼,迫不得已?才登台卖艺,又只是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等过两年名?声淡了,模样也长变了,才好回归平静生活,嫁人生子?,实在没必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趣,便将人给彻底困在了泥潭里。
玉九思琢磨着?凤舞姑娘心思透澈,王爷对她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的,这都开始委屈自己,也要替别人打算了。
不过这要是换作玉九思自己,真?要看得顺眼了,自然也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的。
抛开这些,玉九思又禀告道:“王爷,沈知府那边又送来一部分漕司卷宗,您要亲自看看吗?”
漕司有贪蠹,行事奸猾鬼祟,卷宗账本都是遮掩修饰过了的,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至少玉九思是看不出的。
柴珃倒是看出来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却不是卷宗本身,而?是默写卷宗的笔迹:“明明是相同的笔迹,偏偏就有那么几处,刻意藏了笔锋……”
柴珃取了玉管紫貂毫笔,蘸了朱砂墨,翻阅着?一摞卷宗册子?,将藏了笔锋的几十处案子?,全都圈了出来。
玉九思将那几十处被圈出来的案子?合在一起,比较过后,还真?就看出来一丝蹊跷,惊讶又惊喜道:“沈知府从哪里找来的默写之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洞察之力,竟真?能从一片太平的卷宗里发现问题,还想了这么一个隐晦的法子?,有意提醒咱们呢?”
柴珃放下毛笔,笑?了笑?,摇头道:“多半只是随手为之,看得出来就当是提醒了,看不出来也跟他没关系。”
玉九思闻言更是好奇:“王爷,要不属下去查一查,看一看这位过目不忘的学子?,到底是何来历?”
柴珃嫌他没事找事,冷眼否决道:“蛋吃到了嘴里,又何必管是哪只鸡生的,不过是一个普通学子?,既然不想牵连进来,便只当是其?无意所为罢了。”
玉九思那一丝好奇心顿时散了干净,诚心夸赞道:“王爷处处为人着?想,实乃仁义!”
柴珃踢了他一脚,恼怒道:“少拍一些不着?边际的马屁,之前让你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玉九思跳着?脚躲开,赶忙汇报着?最新进展。
第一件是金陵各大世家十五年前新旧家主?交替之事,查来查去,还是苏氏本家最可疑。
玉九思合理?猜测道:“皇后娘娘之父,您的亲舅公苏彦昌,本就是老?昌平侯唯一子?嗣,早早便被立为世子?,自幼风光,性格张扬,做事更是不顾后果,最后却因宠妾灭妻,丢了板上钉钉的爵位,只能退守金陵本家,十五年苏老?舅公病逝,换了苏舅爷当家,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庶兄,您的亲舅舅苏长青,其?表面上看着?懦弱老?实,行事却滴水不漏,这父子?二人,倒是最符合王爷您之前所猜测。”
当然,再是可疑,也讲证据,如今没逮着?狐狸尾巴,也只能继续盯着?而?已?。
第二件则是与苏长智一同遇害的漕司书吏苏成泽的家人之下落,这事却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玉九思只简单总结道:“苏成泽亡故后遗孀卷了钱财跑了,直接将两个襁褓中的孩子?撇下,由其?姑母抚养长大,靠着?杀猪卖肉为生,倒也活得安稳太平。”
手下的暗卫只查到这里,玉九思觉得于案件没甚用处,便没让人再继续深挖了。
柴珃大概也是同样想法,如今又找到了漕司卷宗之疏漏,之后的谋划便成了至少一半,再去搅扰苏成泽的家人,实在没什?么必要。
柴珃丢下手里的卷宗册子?,不按常理?出牌道:“与其?费尽心思地在继续挖下去,不如逮住合适的时机,直接往深水里丢个雷,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总能炸出来几个。”
如今查漕司卷宗,包花魁迷惑人心,都不过是为了找那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合适的时机暂且还未等到,又被灵缈姑娘的深情厚谊刺激过两回后,柴珃总算是烦躁得再也忍不下去了。
四月初五,《画皮》道具差不多全都弄好了。
苏云绕又带着?人搭背景框架,柳大娘子?听来新八卦:“潇湘馆的灵缈姑娘好像也被冷落了,瑞王身边又换了怡红院的花魁青芜姑娘,也不知道这新鲜劲儿能维持几日?”
苏云绕专心刷着?灰浆,脸上手上都是脏兮兮的,不甚在意道:“您一个开戏院的,怎们老?去打听青楼里的事?有这闲工夫,你倒是先想一想,咱们那戏票到底该怎么定价啊?”
柳大娘子?早就想好了:“咱们戏社对面的庆乐戏楼,名?角儿唱一场,最普通的茶座是五十文一位,包厢前排另算,我们就照着?最普通的茶座二十五文一位来收,你觉得怎么样?”
苏云绕觉得不怎样:“还没开张呢,您就自个先给打五折了?咱们这舞剧跟庆乐戏楼的杂耍翻跟头比,到底差哪儿了?用得着?自贬身价么?”
柳大娘子?胳膊肘仍旧朝外拐:“什?么杂耍翻跟头,人家唱的是武戏《威震天?》,光是演小兵的就有十好几人,打打杀杀的可热闹了,还有名?角儿姚广春撑门面,咱们哪比得过啊。”
苏云绕依旧不服气道:“好戏又不是靠的人多,咱们只凭一个独一无二,还不能让看客们值回票价了?他们有姚广春,咱们不也有……,恩,有前后两代秦淮花魁么?”
苏云绕看了看风韵犹存的柳大娘子?,又点了点明珠蒙尘的自己。
柳大娘子?被这不靠谱的瘪犊子?给气着?了,拧了拧他的耳朵,咬牙道:“咋的?意思是你要上台,还是要老?娘我也上台啊?”
苏云绕泄了气,怏怏道:“哎,咱俩就算了,还是指着?小云仙和采薇她们往后也能混成角儿吧,不过二十五文钱一个茶座实在太少了,要不三?十五文一个?”
柳大娘子?不是很有信心道:“涨了整整十文啊?秦淮北街那边最没名?气的戏楼子?才收十五文钱一个茶座,就这样还经常空场子?呢,咱们到时候别也稀稀落落的,还歹也是开张第一场,总得要营造个红红火火的好兆头不是。”
苏云绕满怀侥幸道:“那也不能赔本赚吆喝啊!之前不是去瑞王府上唱过一场么,瑞王殿下也说到时候会?来捧场的,应该不至于?冷清吧?”
柳大娘子?不看好道:“瑞王殿下连你都冷了,你还指望着?人家来捧场啊?”
瑞王殿下指望不着?,那位玉大人多半能来,当初可是他点名?了要先排《画皮》的!
不过苏云绕也不打算坐以待毙,琢磨着?写一些开业传单,到时候找人多的地方发一发,但?是票钱却是不能再少了!
没有打印机, 手?写传单实在太费事。
再说了,用草纸写吧,掉档次, 用宣纸写吧, 成本又太高?,总之弄传单这事, 它就不是一个好主意!
苏云绕索性裁剪了一块长?大约有三尺半,宽超过两尺半左右的白绸子, 准备弄一个舞剧宣传海报,半面?佳人?半面?鬼, 就这么极具视觉冲击力地呈现在上?面?,布局构图他都想好了。
苏云绕白天赶,晚上?熬, 直到初六黄昏时, 缠着着他大哥在海报上?写了剧名、时间、地点等信息, 一张设计惊艳的手?绘海报才总算完成。
苏云绕上?辈子报过书法班, 却?没认真上?, 这辈子不考科举, 自我要求也不高?, 一手?只能算是齐整的虾爬字, 根本就拿不出手?。
书房里?两张桌案拼成了一张, 白绸画布平铺其上?,刘文轩提笔收尾, 一手?楷书写得行云流水。
一家子晚饭都顾不上?做, 全围在书房里?看新鲜呢。
苏云绕很是满意,拿着一把蒲扇对着那墨迹轻轻扇,好让它早点干, 笑?呵呵道?:“明儿一早我就将这海报拿去?戏社,让柳大娘子找一个大木框子撑起?来,再让人?抬着沿着秦淮河吆喝两圈,我就不信吸引不来客人?!”
苏云绕点出海报上?的种种出彩之处,自我肯定道?:“瞧瞧这对比鲜明的冷暖色,够有冲击力吧!再看这排版,半面?佳人?半面?鬼,占了大半的位置,够抓人?心吧!再瞧瞧大哥写的这字,铁画银钩,苍劲矫健,功力够深厚吧!”
刘文轩不愿跟他一起?忘乎所以,谦虚道?:“三郎谬赞,我这字还远远谈不上?功力深厚。”
苏成慧看了那鬼脸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扭过头似是而非道?:“那鬼脸确实够抓人?心的,把我这心给抓得,晚上?睡觉时想起?来,估计都是毛骨悚然的。”
刘镇海倒是胆大,早早预约道?:“这《画皮》瞧着还怪刺激的,初八傍晚就开?锣啊,绕哥儿,你到时候多留几个茶座,咱们一家都去?给你捧场。”
苏云婷听了这话,怯怯道?:“啊?都得去?吗?可是看着真的好吓人?啊,哥,我可以不去?捧这个场吗?”
苏云绕没想到这海报居然还有劝退的效果,一时竟有些愣神。
刘文英见状赶忙帮着劝道?:“婷婷,去?嘛,不然到时候我们都去?了,可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了啊。”
苏成慧想说她其实也可以留在家里?跟婷婷作?伴,不过见三郎那期待又忐忑的模样,实在没忍心说出口。
当然,忐忑什么的,其实都是苏成慧自个在那儿脑补。
苏云绕坏笑?着将妹妹从二姐身后揪了出来,十分贴心道?:“别怕,到时候前半夜演《画皮》,后半夜跳《小狐仙下山》,你闭着眼听前面?,睁着眼看后面?,别怕啊,不吓人?的!姑父不是常说,兄弟姐妹要齐心同力,相互扶持,婷婷,你不会看着大哥冷场不帮忙吧?”
刘镇海在一旁点头道?:“对,当初隔壁胡同的小孩过家家,演土匪,要抢三郎回去?当压寨夫人?的时候,我是说过这话来着。”
苏成慧也想起?来了,大郎带着二妮子他们齐心同力,把隔壁胡同的小土匪们全都打趴了,知道?三郎是个男娃后,更?是哭得天昏地暗。
苏云婷苦着一张小脸,哭笑?不得道?:“三哥,你别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了,我去?给你捧场就是了。”
刘文轩抱着胳膊看他闹,完了才不算安慰地安慰道?:“舞剧新鲜,海报也新鲜,有人?接受不了,但总有人?喜欢猎奇,渴望寻求刺激,不至于冷场的。”
苏云绕眨了眨眼,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歧义,不得不强调道?:“大哥,我这可是一出正正经经的舞剧,没有那些太猎奇、太刺激的玩意儿。”
刘文轩只笑?了笑?不说话,暗道?:世人?敬奉神佛,畏惧妖鬼,别的戏院要么唱的是礼仪仁孝,要么唱的是肝胆柔情,你一来就是恶鬼披人?皮,掏心又掏肺,还不够猎奇刺激的?!
苏云绕倒也未必就没想到这些,只是他这人?两辈子都喜欢追求独树一帜,想法新奇又大胆,不去?试一试,总归有些不甘心。
你说来了都来了,不给金陵府的古代乡亲们留下点特别印象,往后野史上?怕是都没他名儿,那不是白来一回了么!
初七清晨,苏云绕将画了海报的绸子卷了起?来,早早就去?了灵风戏社。
柳大娘子找不来现成的木框子,苏云绕就自个用木条拼了一个灯箱似的玩意儿,将画着海报的白绸仔细蒙了上去?。
楼里?的姑娘们见芳微她们排练过好几回了,如今再见着这放大了恶鬼脸谱,倒也都不害怕。
柳大娘子将楼里的六个伙计全叫了过来,吩咐道?:“大石,你带着水生他们抬着海报,按照凤舞姑娘教?给你们的话,敲锣打鼓地沿着秦淮河吆喝两圈!”
大石和水生几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家无恒产,父母亲人?要么给人?当佃户,要么是四处打零工,能在戏社里?当伙计,已经算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了。
大石胆子大,他自己倒是不怕那鬼脸,只担忧道?:“大娘子,咱们抬着这鬼脸出去?晃,要是有人?嫌晦气,撵咱们,该怎么办啊?”
柳大娘子有些头疼,都怪绕哥儿这瘪犊子,一天一个主意,真要这么招摇一圈,他们灵风戏社怕是要大大地出名了!
柳大娘子不太有底气道?:“谁会撵你们啊……,要是真有人?撵,你们就走?快点,早些回来就是。”
大石得准话,便招呼其他人?一起?出门,分了两人?去?抬海报灯箱,另外四人?一个拿锣,一个挎鼓,剩下两人?则卖力吆喝。
一行人?从灵风戏社出发,往东边走?,先到的是甘堂桥,再到夫子庙……
青天白日,恶鬼招摇,有的人?退避三舍,有的人?好奇上?前。
大石跟水生几个本就是走?街窜巷长?大的皮小子,倒也不惧人?看,将那做成灯箱样式的海报给抬得稳稳当当,击锣的击锣,敲鼓的敲鼓,吆喝的高?声吆喝……
“铛铛铛、咚咚咚!”
“灵风舞剧,秦淮河独一无二的好戏,先看恶鬼批了美人?皮,迷惑王生不明东西,再看狐仙来人?间,入了凡尘又回仙山嘞!”
“灵风戏社开?业,四月初八正式开?锣,就连瑞王殿下看了都说好的灵风舞剧,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好不好看,你看过就知。”
夫子庙旁边的百味斋里?,柴珃正带着玉九思和刘侠客一起?排队买刚出炉的名点心,突然听见有人?扯了自己的名号当招牌,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玉九思往热闹处瞧了一眼,乐道?:“抬个恶鬼脸谱出来拉客,这都是谁想出来的好主意啊!不知道?还以为灵风戏社初八要演的不是舞剧,而是真弄了恶鬼跟狐仙来给金陵府的百姓涨见识呢,哈哈哈……”
刘侠客提着点心出来,很是期待道?:“真的有恶鬼和狐仙可以看吗?!在哪儿看呢,属下也好想去?涨涨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