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往他头上扣了个爆栗,笑骂道:“你这小奴才秧子,还敢抱怨起老子来了!”
说完不等八宝抗议,便压低了声音:“小奴才,今日师父就教你一个乖——旁人也就罢了,靖远侯世子,以后但凡是这位的事儿,咱们可得悠着些。”
见小徒弟不解地看过来,常喜也不多解释,只笑:“你啊,还得多学着点儿。”
九岁不到就净了身,进宫三十余载,从一个最低贱的洒扫小黄门混成太子身边最得力的首领太监,常喜早已习惯了将主子的喜恶当成是自己的喜恶。
因此,虽然搞不清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在意起一个不起眼的侯府世子,甚至还特意从大相国寺讨了佛珠给他。
但既然萧扶光是太子看重的人,做奴才的就只能加倍的敬重,这才显得他将主子的每一句话时刻都放在心上呢……
八宝细细的给他按完脚,常喜便把人赶去歇息,自己拿帕子擦干了脚,哼着曲儿趿着鞋子泡好了一壶酽茶,在桌前坐下。
直到闻承暻批完了折子,他又过去亲自服侍太子就寝,这才回到下处自己囫囵睡了。
按照吏部以往的效率,从任命下达到官员正式走马上任,至少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
可谁让萧扶光这个官职来得不一般呢。
去吏部的传旨太监刚走,吏部上下就火力全开,不到十天就搞定了全部流程,并贴心的派人到侯府通知:一切都打理好啦~请萧世子也赶快走马上任吧~~
萧扶光:谢谢啊……
由大丫鬟湖笔伺候着重新穿上了穿好了青翠欲滴的从七品官服,又对着镜子正了正纱帽,看着镜中绿油油的自己,萧扶光不由吐槽:“为什么总感觉现在的情景很眼熟……”
湖笔正在检查他荷包里的东西有没有遗漏,听到这话就笑道:“少爷是不是紧张了?您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紧张些也难免。等以后天长日久,少爷您加官进爵多了,也就惯了。”
她说的都是讨口彩的吉祥话儿,但被她这样一说,萧扶光倒是终于想明白这莫名的即视感是哪儿来的了——
这种即将奔赴刑场的心情,以及心底慢慢弥漫上来的淡淡心慌,分明就和上辈子每天上班前的感觉一模一样啊!!
他忍不住向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自己心情的对象吐槽:
【呜呜,上辈子命苦打工也就算了,都死过一回穿越了,怎么还要让我打工啊!】
看他矫情得那样,小美压根儿懒得搭理,自顾自美滋滋的看着挑战任务页面——
常喜上门的那天,系统小美灵机一动,紧急加了一个“替太子解决没办法处理的物品”的挑战任务,居然被认定成功了。
萧扶光领赏之后收获了大量系统经验,小美二升三的进度条一下子暴涨到30%。
这经验来得实在是太容易,因此哪怕都过去好几天了,小美仍然在傻乐。
见系统不搭理自己,新任社畜小萧只能愤怒地出门,愤怒地上班。
光禄寺衙门坐落在内城西北角,靖远侯府则在西南边,距离不近也不远。
内城不让纵马,萧扶光骑在马上由昔墨牵着,在差不多辰时三刻的光景赶到了衙门正门口。
他本来以为自己到的算早的,谁知刚进大门,就见一个深绯色官服的人影领着一众官员迎了出来,对他笑道:“想来这位便是靖远侯世子?倒让我们好等!”
萧扶光观他服色,便知是时任光禄寺少卿刘秉琳,连忙一揖到底,朗声道:“下官太官署令萧扶光见过刘大人。”
却并不回应对方刚才埋怨自己来迟了的话。
刘秉琳一笑,上下打量了这位侯府世子一通,方才过来亲手将他扶起,又道:“今日你到任,汤大人本打算迎你的,只是不巧陛下吩咐了一件要紧的事情须得他亲自去办,只好嘱咐了我来。”
说罢,又执着萧扶光的手,将光禄寺有品级的官员都一一向他引见。
到一位笑容可掬白白胖胖的官员时,刘秉琳着重介绍:“这位便是你的副手,太官署丞彭文质。”
两人互相行了礼,刘秉琳又冷不丁道:“彭大人能力卓绝,差事办得也漂亮,就是福气少些。”
见萧扶光不解,他才笑着补充:“原来的太官署令在乞骸骨之前,曾向汤大人举荐过彭大人,想让他接任。谁知汤大人折子都拟好准备交上去了,陛下又突然下旨……”
他截住了话头,可在场的众人谁会不明白他的未竟之意呢?
知道少卿是刻意想让这靖侯世子下不来台,不少属官都幸灾乐祸,其中甚至还有人笑出了声,半点没掩饰想看萧扶光笑话的意思。
见此情景,彭文质看向萧扶光,面上似乎有些尴尬,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萧扶光一点儿眼神都没分给他,只对刘秉琳道:“听您这么一说,连下官都替彭大人觉得遗憾了,难怪您忍不住给他打抱不平呢。”
刘秉琳努力想打断他:“本官并非此意……”
萧扶光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姿态依旧是谦恭得体,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诛心:“只是既然陛下已经金口玉言点了我做这太官署的主印,方才那些话,我劝大人以后还是少提为妙。免得到时候有人曲解了大人关爱同僚的美意,还以为您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呢。”
本朝重文轻武,成风已久,作为科举整图出身的官员,刘秉琳当然看不惯靠恩荫进身的世家子,尤其是靖远侯世子这种在京城颇具“令”名的世家子。
因此,他一早就拿定了主意,想要给萧扶光一个下马威。
谁知道萧扶光和他想象中头脑空空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形象完全不一样,伶牙俐齿得很。面对自己挖好的坑,对方不仅不往下跳,甚至还反将一军把他给踹坑里了。
刘秉琳咬咬牙,还想再说些什么。
萧扶光却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对他敷衍的拱了拱手:“下官初来乍到,对公务尚且生疏。既然您说彭大人办差漂亮,下官便这就带他下去,让他给我好好讲讲其中的门路吧。”
说完看也不看光禄寺少卿漆黑的脸色,竟然就直接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彭文质瞄一眼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一眼眼睛都气红了的少卿大人,不知道自己是该跟着直属上司走还是留在这里。
刘秉琳见他神色纠结,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冲面面相觑的众人吼道:“都什么时辰了!一个个还在这里杵着!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吗?!”
属官们一哄而散,彭文质见状,赶紧一溜小跑,追新上任的太官署令去也。
到新单位第一天,就当众给顶头上司难堪,萧扶光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本来嘛,他和光禄寺完全就是因为兴平帝乱点鸳鸯谱才扯的关系。
他一个侯府世子,以后肯定是要子承父业去兵部或者枢密院任职的,这太官署令的位置就算给了他,他又能占多久?
何必要为此闹得场面难看呢?
【你说这个光禄寺少卿的脑子不好使,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萧扶光是真的想不明白,大家一起和和气气地敷衍两年,至少让皇帝、张婕妤面子上都好看了,再和和气气地分道扬镳多好。
这刘秉琳怎么非要踩自己一下,难不成这就能显出他的威风了?
【他哪里来的威风,刚才被你怼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小美公正又犀利。
萧扶光:【那是他自找的!你当他今天是真心给下属打抱不平呢,他分明是在在挖坑引我说些不该说的话。】
他这个官儿怎么来的,全京城谁不知道。今天他但凡敢顺着刘秉琳的话往下解释,不管他回答什么,估计都会被曲解成怨怼,弹劾的折子明天就能出现在皇帝的案头。
【……】
人类的世界太复杂,小美表示理解不了。
不过它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了一句:【有人来了。】
来人正是方才事件的导火索——时任太官署丞,彭文质。
他依旧是之前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只是胖乎乎的脸上却有些细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就算萧扶光心里还憋着气,但作为空降的关系户,在面对苦主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心虚,不由得缓和了声音:“彭大人来的正好,本官刚想找你好生请教署内的各项事务呢。”
彭文质正色道:“属下职责所在,哪里担得起大人一个请字。”
说着,便将太官署当前的情况与萧扶光一一分说。
原来,光禄寺作为“掌邦国酒醴膳馐”的机构,其下还分列了太官、珍馐、良酿、掌醢四署,分别执掌国家正式典礼上要用到的膳食、珍品、酒水和调料四类物品。
其中当属萧扶光所掌管的太官署工作内容最多、最冗杂,除了要负责典礼上的一切饮食供应,还负责陈设祭器——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器的摆放可是极其讲究,一丝一毫都错不得的。
彭文质一边细细地讲解着各署之间的分工,一边又条分缕析地将各项工作关联的人、事说的清清楚楚。
听得萧扶光不住地暗自点头。
说完了光禄寺目前的情况,又回答了来自上峰的几个问题,彭文质这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向萧扶光请示道:
“如今咱们衙门里其他事情缓缓倒也无妨,只有一件得讨您的示下,咱们给万寿节拟好的膳单,呈上去又被礼部发回来好几回了,这几天如果还不能定下来,只怕会影响宴席筹备的进度。”
萧扶光惊讶:“圣寿不就在下个月吗?菜单都还没定?”
肉嘟嘟的脸上挤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彭文质无辜的看向新任太官署令:“说的是呢!再晚个三五天,只怕珍馐署采买都来不及了。”
萧扶光:……
好好好,你们的光禄寺都爱这么玩儿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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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萧:本来上班就烦[○?`Д?? ○]
从明天起恢复18:00更新啦~
上一章修了一下文,删了些系统和主角的对话剧情,补充了太子的出场镜头~~
有空的小伙伴可以倒回去再看一下,但是不看也不会影响对下文的理解啦。
新太官署令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收获颇丰——
敌意满满的上司、阳奉阴违的下属、deadline近在咫尺却进展不顺的大项目……
怎么不算收获满满呢?
但上辈子做过苦逼打工人的好处就是,在面对职场压力的时候,萧扶光反而能更加冷静地分析当前局面。
首先,如果他真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估计在见识到刘秉琳和光禄寺全部属官集体刁难自己的阵仗后,心当场就能凉透了,接下来的日子难免会用对抗的心理和同僚们相处。
但实际上,“能拉来全体属官到场充数”和“所有属官都和自己同仇敌忾”这两件事之间根本不能直接画等号。
刘秉琳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先入为主,希望给自己造成一个“整个光禄寺都不欢迎你“的印象。
可惜了,萧扶光并不吃他心理战搞人心态这一套。
其次,彭文质提到的万寿节膳单一直未能定下来的事,只怕水分也很大。
针对万寿节这种每年都要办的重要庆典,礼部肯定有一套成熟的方案,下级部门太官署只需要照章办事即可。
典礼上的菜品和食具器皿都是有定例的,不可能存在标准模糊的问题。
彭文质说膳单被礼部打回来好几次,不知道该如何修改,多半就是在说谎。
【所以啊,他们就是瞅准了我年轻好糊弄。】
萧扶光都给气笑了。
【可是下个月就是万寿节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不然跟你爹说说?】
小美忧心忡忡,今年开春之后萧扶光就一直忙得要命,连日常任务都没时间做,现在又摊上这档子事,他还能有时间拯救美人吗?
不知道系统在想些什么,萧扶光还以为它单纯是在担心自己呢,还在那里安慰它:
【放心啦,这点小事我自己能搞定,犯不着搬救兵。】
要是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就搬出世子的身份,那不成了以势压人了?萧扶光可不愿意这么干。
第二天,萧扶光便拉着太官署的全体属官开了个小会。
太官署令虽然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其实所辖人员众多。
按制太官署这样的机构,应当下设令一人,署丞、少府、典事各四人,供膳两千四百人,其中只有令和丞算在官僚体系中,少府、典事和供膳都只能算是吏,不入品级。
但这些小吏往往都是父子相继,世代相传。对于衙门里的各项事务只怕比正儿八经的官员们还要熟悉的多。
只是等萧扶光见到自己的下属时,却发现除了昨日已经见过的彭文质,便只有两名少府、两名典事和数位供膳的头头到场。
他不由奇怪道:“其余的典事和少府哪里去了?”
彭文质将脸一垮,委委屈屈的:“萧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年礼部主张俭省,裁撤了不少冗官冗员,咱们太官署更是首当其冲。您前面的张大人上折子辩过咱们事务繁杂不能轻易减员,但那些礼部老爷们哪里管这些!”
见他又在煽风点火想激发自己对礼部的不满,萧扶光并不接茬,反而顺着这番话给他强行上价值道:
“如今光景艰难,北边不安宁,南方又连年水患,连陛下都以身作则、厉行节约,礼部自然也要上行下效。至于你我之流,也合该勠力同心,共克时艰才是。”
他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此时教训起下属来竟然比积年的官员还要像模像样。
彭文质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和其他人只能拱手称是,道:“谨遵署令大人训示。”
萧扶光这才满意收手,又细问其他几人的分工。
得知其中一个姓郑的少府便是负责此次万寿节膳单的,萧扶光问道:“昨日彭署丞已给我说过膳单的事情,现在是什么章程?”
听他提起万寿节,彭文质总算又来了精神,也不让郑少府回话,赶忙答道:“昨日您刚走,礼部就又把膳单给打回来了,说是发回修改,偏又不肯告诉究竟要怎么改!下官刚才还想请您示下呢。”
他说话的间隙,萧扶光瞟到郑少府神色明显有些不安,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退缩了。
或许可以从郑少府这里入手?
萧扶光心道。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萧扶光也不愿意再和这些人虚与委蛇,端起茶盏留下一句:“往常是怎么做的,你如今循例先准备着便是。”
彭文质:“可是礼部那边……”
将茶盏随手放到桌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萧扶光笑的比他还要无害:“礼部不批那是他们的事,咱们不做,那就是咱们的错。彭大人为官多年,怎么这点道理都看不明白?”
老资历想在新领导面前倚老卖老,也得看看上级买不买账。现在萧扶光很明显不愿意卖彭大人这个面子,那其他人也要重新掂量一下他的份量。
彭文质感觉周围几个小吏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了些变化,暗暗咬牙,强撑起一个有些僵硬的笑脸:“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去筹备。”
萧扶光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又是拱手一礼,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另一个姓蒋的少府凑过来和彭文质走到一起,悄悄啧舌:“咱们这位新署令大人,长得倒是风流俊彦,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不好相与的性子。”
彭文质和他是经年的老友,并无顾忌,此时也卸下那仿佛钉在了他脸上的笑容,不屑道:“他们这等纨绔子弟,仗着天生的好家世便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这种人哪里会办差?”
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眯缝眼此时也露出了几分阴狠:“我倒要看看,万寿节的时候他拿什么交差。”
敲打完下属后,接下来几日的太官署一直风平浪静,萧扶光这个新手的工作也总算上了正轨,对本衙门的工作勉强能做到胸有成竹。
今日他刚忙完回家,就见大管家萧福等在那里,远远地就朝他招手:“大少爷,侯爷在书房等您呢。”
靖远侯主动找他?
这可当真难得。
相比于对这辈子的母亲赵明珠的亲近,萧扶光和靖远侯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不尴不尬的。
古人奉行抱孙不抱子,主张对儿子要严厉管教。
萧扶光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幼童,本来就缺乏那份子女天生对父母的濡慕。靖远侯又执意要做个严父,两人都不肯主动亲近对方,天长日久,关系自然生疏。
一进书房,萧扶光先规规矩矩地向父亲请安。
靖远侯站在那张宽大的紫檀书桌后面,正在欣赏桌上铺着的一幅字画,见他来了,抬头笑道:“过来看看,这是你二弟新写的。”
萧扶光往前走了两步,也没看清写的什么,便赞道:“均匀瘦硬,疏密有致,果然好字!”
他夸赞地一本正经,表情也十分真诚。
靖远侯却在此时笑了出来,起初他还只是无声微笑,后面却不加掩饰地越笑越大声,仿佛真被萧扶光说的话逗乐了一般。
萧扶光卡了下壳:“额……不知儿子说错了什么,惹得父亲如此大笑?”
靖侯边笑边摇头,如是良久才道:“我哪里是在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养的两个儿子,都是一样的德性。”
萧扶光:?
他对萧云升的态度虽然一直客气有礼,做足了长兄该有的样子,但凭心而论,萧扶光可看不上他二弟那小家子气的做派。
萧伯言知道他还没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也不点破,只提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
“你弟弟这字写得是好,只是太过执着于笔法,格局欠缺,便显得气度不足。”
“观字如观人,他字写的匠气,为人眼界也实在有限。”
他当着孩子的面,如此肆无忌惮的贬损另一个孩子,搞得萧扶光附和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不过很快他自身也难保了。
只见萧伯言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回他身上:
“他一个庶子,眼界就是再窄,顶多也就带累他自己。你未来是要承爵的,若还和他一般,‘胸中无丘壑,只见眼前山’,将来连累的可是整个侯府!”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萧扶光也知道这不是辩解的时候,他干脆利索的跪下请罪:“都是儿子不好,还请父亲息怒。”
虽然一直不甚亲近,但萧伯言对这个嫡长子的看重是毋庸置疑的。
此时见他跪下,心先软了一半,挥手示意他先起来,自己往那桌前的太师椅上坐下,才重新看向萧扶光:
“你且说说,这几日,你都在忙些什么?”
当然是忙着太官署的公务啊!
你一个当别人老爹的,连孩子工作了都不知道吗?!
萧扶光当然不敢真的这么回话,整理了一下言辞,才小心回道:“儿子自得官之后,如今已到任十日有余,这些天都在勤谨奉公,不敢有失。”
靖侯却冷冷一笑:“放着正经事不做,整天与一个从九品的末官斗法,你便是如此奉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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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文武
靖远侯越说越气,一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萧扶光道:“你堂堂侯府世子,整天只知道着眼于这些微末小节,毫无眼界胸襟可言,这叫为父如何能放心将偌大侯府交给你?”
这是靖远侯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口吻来指责萧扶光。之前哪怕萧扶光在外招惹多少美人,又和多少宗亲权贵扯上关系,他也最多只是敲打一番,从未如此生气过。
萧扶光实在不明白他暴怒的点是什么,只能实话实说,向他剖析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儿子整治下属也并非无的放矢,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儿子想的是先将太官署内部整肃好,日后才好专心办事……”
“糊涂东西!”萧伯言厉声打断他,又问,“当初你是为什么去的光禄寺?”
“因张婕妤之故。”萧扶光答道。
“既然是因张婕妤之故,你如今又在做什么?竟真的就在这个小衙门里蝇营狗苟、一心钻营了起来?”
萧扶光一惊,才发现自己这几天沉浸于与光禄寺的人见招拆招,竟然连自己最初并不愿意被牵扯进文官群体的初心都给忘了。
他站直身体,真心实意地向靖远侯行了一礼:“都是儿子一时想岔,差点误入歧路,多谢父亲提醒。”
见他已经明白过来,靖远侯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教诲道:“咱们家虽然久不领兵,袭的却始终还是武将的官勋,做孤臣方才能显出咱们的忠心。”
“你如今为了争一口气,就与那起子文官争权夺利,别说收拢一个太官署,就是收服整个光禄寺,于你又有何益?难不成陛下还会因此犒赏你?”
“陛下的确性子宽仁,但他对武将的忌惮,较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家已然是树大招风,你万不可再沾惹上任何弄权的名声,不然到时候,抄家灭族之祸便在眼前。”
久居上位,萧伯言当然知道玩弄权术的滋味有多让人上瘾。
但是在看到连续两任帝王都在努力削减武将集团的影响力,甚至不惜将身边的太监作为监军安插到军队里去之后,他便意识到,权力已经是靖远侯这个身份最不能染指的东西。
因此,虽然正当壮年,萧伯言仍然选择早早从行伍中脱身,只在兵部领了一个不起眼的虚衔,整日与清客们饮酒作乐,甚至不惜自污来证明绝无争权夺利之心。
虽然这样做会让侯府越来越远离权力中心,可看看被夺爵问罪的镇勇、宁武两家侯府,萧家能保住爵位已是万幸,又能再奢求什么呢?
萧扶光作为侯府的继承人,韬光养晦、不沾权柄,是他未来唯一能走的路。
靖远侯今日对他发这么大火,也是为了在尚未酿成大祸之前,先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站在书房正中,世子爷低着头,听着父亲的教诲,都一一认真领受了。
萧伯言见他虚心听训,并不为自己辩解,胸中那口气也慢慢散了,又道:“原本想着等你加冠之后再为你谋职,不想中间出了这样的事情,连师爷都没来得及预备。我已经差人为你加急寻访到了两个,半月后便可抵京,届时让他们协助你料理公务便是。”
说到师爷,萧扶光想起一人,此时便道:“先前母亲为儿子聘了一位西席,仍住在府上。他是举人出身,文章极好,也有见识。儿子既然已经出仕,他在府里反倒尴尬,不如让他做个幕僚,也算两全其美。”
靖远侯也听夫人说起过周镜明,并不在意,只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安排便可。”
萧扶光忙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