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开:“…要?睡了?。”
陆司淮懒散地“嗯”了?一声,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水已经见底,说着“要?睡了?”的一群人还?杵着不动。
“打算在这站到天亮?”陆司淮问。
涂鸣钦几人进?退维谷。
理智告诉他们现在陆司淮正伤着,叶宁也还?在打点?滴,两人状态都不算好,各自睡一觉,等天亮比较合适,可直觉又告诉他们这事不能瞒。
最后还?是段开下定决心:“那个?,司淮,有一件事,我们……”
段开还?来不及说完剩下的话,他们看到陆司淮突然俯下|身。
“等会,医生说你这两天不要?挤压到胸腔,你……”
陆司淮却像是丝毫感觉不要?疼似的,依旧俯着身。
从段开他们的角度,根本看不见陆司淮做了?什么,只能看见他保持这个?动作,陷入长久的沉默。
“哥,你肋骨不能……”
“他来过了?。”
秦乐舟的声音和陆司淮的声线重叠。
陆司淮的声音很轻,压得很低,远没有秦乐舟那么清晰,可却一下砸在所?有人心上。
陆司淮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明明病房里光线很亮,他却好像站在阴影里,周身的压迫感和郁气几乎能凝出实质来。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冻结。
段开他们终于知道陆司淮刚刚俯身在拿什么东西。
一个?平安锁。
无人说话。
“他来过了?。”陆司淮重复了?一遍,声音更沉。
依旧无人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陆司淮将那枚平安锁拢在掌心。
“谁说的。”陆司淮身上郁气更重。
段开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
“我打算告诉他来着,但没来得及。”
“连环车祸,你那辆卡宴的照片传得到处都是,他看到了?。”
听到“车祸”两个?字,陆司淮喉结很重地滚了?一下,带动着胸腔上下久久起伏。
“他怎么来的。”
“开车。”涂鸣钦答。
“…自己开过来的?”陆司淮眼睛冷漠地垂着。
“不是,”秦乐舟道,“找的公馆的陈明,哥你应该也见过的,就那个?代驾,让陈明开过来的。”
段开他们看见陆司淮攥着平安锁的手有一瞬间的放松,就在秦乐舟说完这话之后,像是某条绷着的神经倏地松了?一下。
“他待了?多久。”
“…不久,就一会。”
“为什么不喊我。”
“…叶宁不让。”
“什么时候走的。”
最后一个?问题落下,整间病房被窒息吞没。
陆司淮视线一直落在平安锁上,许久没听见回答,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缓慢抬起头来。
冷白的灯光尽数落在他眉眼,陆司淮身上的温度在这一刻完全?剥落褪尽。
“…还?没走。”段开最终开口。
“什么意思。”陆司淮声音冷淡得不像话。
段开:“叶宁他——”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两下敲门声。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所?有人思绪。
段开他们扭头一看,是齐叔。
齐院长推开半掩着的门走进?来,看到醒了?的陆司淮还?有点?惊讶。
“你们都围这做什么?”
涂鸣钦:“…司淮醒了?,过来看看。”
“司淮都醒了?,不用这么多人看着,”齐院长手插在白大褂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倒是隔壁那孩子,烧还?没退,点?滴也还?没打完,怎么不留一个?人在那边守?心这么大。”
段开:“…………”
你真是我亲叔。
心大的到底是谁啊?!!!
每一个?字都敲在陆司淮心口。
他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可能性, 从喉管深处挤出三个?字:“隔壁,谁。”
段开闭了闭眼睛。
齐叔愣了一下。
“对,那孩子过来?的时候, 你应该还在睡, ”齐院长丝毫没发觉此?时病房古怪的气息, 回想了一下,继续道,“姓叶,段开说是你朋友, 是吗。”
宽敞的病房里琅琅站满人, 却安静到?落针可闻。
“怎么了?都不说话?”齐叔消失的神经终于在这堪称死寂的氛围中重?新上线, 视线在段开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像是觉察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安静下来?。
病房寂静, 秦乐舟混乱的思绪却一下清明了。
“哥,我刚刚一直在叶宁那边守着呢,没留他一个?人,”秦乐舟怕他哥着急, 立刻道, “就是听到?走廊的声?音,出来?看看,然后就看到?鸣钦哥他们站在你房间门口。”
之后的事?他们就都知道了。
因为?秦乐舟突然出声?, 被涂鸣钦他们捂住嘴巴架了进来?,从而?导致了叶宁病房没有人守着的情况。
秦乐舟还想说话, 突然——
“嘀嘀嘀。”
导台呼叫铃的声?音透过大开的病房门传进来?,轻易挑动所有人敏感的神经。
段开他们几乎是瞬间就扭过头?去。
呼叫铃。
现在整个?22层只有三个?病人。
有两个?都在这个?房间,没有按铃。
那剩下一个?就只有——
“是叶宁房间的声?音吗?”秦乐舟怔忪开口。
他转身想跑, 可身侧一道身影比任何人都快。
陆司淮身影消失在门口的瞬间,段开他们像是大梦初醒,脸色巨变,拔腿朝着隔壁跑去。
这前所未有的紧张氛围连带着齐叔的心都吊起来?,他紧跟着段开他们快步跑出去,直到?跑到?走廊,被明亮的廊灯一晃眼,他才回过神来?——
就一个?输液泵停止输液自动呼叫前台的呼叫铃,整这么大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齐叔:“……”
而?此?时的隔壁,段开几人也是在看到?护士拔针,才意识到?那就是个?自动呼叫的提示铃。
可几人心里只有长舒一口气的庆幸。
还好只是输完点滴了,还好没其他情况。
叶宁还在睡,似乎没有被这动静吵到?。
或许是输液起了作?用,脸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
秦乐舟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哥俯身用拇指很轻地摩挲过叶宁针眼旁的肌肤,又去牵他的掌心,像是在探掌心的温度和有没有出汗。
确认过掌心温度之后,他哥才把叶宁的手小心放进被褥里,掖好被子,静静看了他一会?。
几秒后,那个?被叶宁送出来?的平安锁,重?新回到?了叶宁身边。
就放在叶宁枕下,跟陆司淮一样的位置。
陆司淮做完这一切,起身对着秦乐舟说了一句:“在这待一会?,看好他。”
然后走了出去。
段开几人不知道陆司淮要做什么,但一群人站在叶宁病房里也不合适,只好交代了秦乐舟几句话,跟着走出去。
等到?了外头?,段开他们终于知道了陆司淮不陪着叶宁,走出病房要做什么——
陆司淮在翻叶宁的病历,医生就站在一旁。
“很可能是生理性和病理性一同引起的,所以一下子烧这么高。”医生在一旁道。
“我听说病人是听到?车祸的事?从云江赶过来?的,在精神极度紧张、焦虑的状态下,身体状态会?很差。”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穿太少了,还淋了雨,这种天气,就穿了一件薄毛衣,冷气全都侵进去,年轻人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司淮听着医生的声?音,一行字一行字看过叶宁的病历和验血报告单,收好,谢过医生,重?新朝着病房走过去。
可他没有和段开他们预料的那样,问过叶宁病情之后,守在叶宁床边,而?是向秦乐舟要了一个?电话。
“陈明?”秦乐舟怔愣地点了点头?,“我有啊。”
之前他有一次临时要回建京,让陈明去帮他把车开回公馆,便留了电话。
秦乐舟不知道他哥找陈明做什么:“哥,怎么了?”
陆司淮没答,拿着手机走到?医院走廊尽头?。
墙上的电子时钟屏显示着时间,04:24。
冬日的凌晨四点,天色依旧浓得像墨。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接打电话。
可陆司淮等不了。
电话响过两声,那头?接通。
“喂?”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不认识这个?号码。
“抱歉,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陆司淮声?音哑得不像话,他很干脆地报了自己的名字,“陆司淮。”
电话那头?的陈明一下子刹住车,打着双闪,连忙将车停在路边,喊了一声?:“陆总,您好您好。”
眼下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的人又是陆司淮,陈明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陆总,是叶少要用车吗?”
陆司淮停顿许久:“不用。”
他声?音干涩:“是你开的车?”
“是的,”陈明点头?,“叶少临时喊我的,说要到?建京去,让我开一趟。”
“他怎么跟你说的。”
“也没说什么,叶少没有直接联系我,而?是联系的我叔叔,”陈明回道,“不过我叔叔在监控里看到?了叶少,他好像本来?要自己开的,拿着钥匙都走到?车旁边了,站了好一会?儿,突然给我叔叔打了电话,联系了我。”
“我叔叔在电话里还问了他一句,怎么不自己开,他就说了一句不能开,答应过…谁了什么的,听得也不是很清。”
“然后我叔叔就联系了我,我们一起到?他公馆门口。叶少的状态好像不是特别好,就穿了一件毛衣,开车走的时候,叶少家里的保姆阿姨还出来?送外套了,不过车已经开出来?了,就没回去拿。”
陆司淮心口到?喉口都是烫的,生疼。
他下意识想要摸烟,摸了个?空,肩膀扯动肋间牵出细密的疼痛,才反应过来?烟不在身上。
也不能抽。
等下还要去陪他。
陆司淮声?线嘶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他到?医院的时候,身上都是湿的。”
“医生说他淋了雨。”
“在哪里淋的。”
陈明说起这个?也是一副仍有余震的模样:“就是在医院淋的。”
“寿山这边我没来?过,车上导航好像也有问题,车是从医院侧门进去的,然后导到?了…好像是c区停车场吧,还挺偏的,车刚熄火,叶少就跑出去了。”
“当时雨挺大的,他没撑伞,我在车上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听见,好像很急,等我拿着伞下车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层,就只好在车里等。”
“后来?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吧,我叔叔给我打来?电话,说叶少今晚不回去了,还说车随便我用,开回云江也行,在附近找酒店住一晚也可以,费用他都报销。”
“我平时熬夜得晚,在这边待着也没事?,就开车回云江了。”
陈明把该说的都说完,最后问:“陆总,要我把车开回去吗?我现在在半道上,开回去也方便。”
“不用了。”
“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打扰了,费用我让秦乐舟发给你。”
陈明还来?不及说叶宁给的报酬已经够多了,那头?已经挂断电话。
段开他们就站在不远处,听着陆司淮和陈明的对话,看着他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俯着身,手臂垂在膝盖上,拿着手机,因为?身上被玻璃碎片割出的各种伤口和交缠的绷带,远远看去,满身锋锐的气息。
陆司淮垂眼看着地上乳白的瓷砖,静静坐了许久,起身,再次朝着叶宁病房的位置走去。
段开他们侧过身,让出位置。
陆司淮经过几人身侧时,淡声?朝着他们开口:“很晚了,都去睡吧。”
段开看着陆司淮肩头?的绷带,断了一根肋骨的确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走动间总归会?疼,更别说像陆司淮这样频繁地牵扯伤口。
段开:“司淮,你伤口还没好,要不还是我们……”
段开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叶宁在里头?躺着,这人也不可能睡得着。
算了,段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有事?喊我们。”段开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陆司淮“嗯”了一声?,走进叶宁病房。
秦乐舟坐在床侧的椅子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陆司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去睡,我陪他。”
“我不困,”秦乐舟小声?说,他指了指一侧的床,“哥,你伤口不能乱动,你去那边躺着,我坐这,等叶宁醒了,我肯定叫你,行吗?”
陆司淮抬手在秦乐舟后脑上很轻地拍了下:“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秦乐舟:“。”
秦乐舟退而?求其次:“那你在这坐着,我去隔壁床上躺着,这样行吗?”
陆司淮垂着眼,扫了他一眼。
秦乐舟立刻起身,蹑手蹑脚离开房间。
病房内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很淡,并不呛人,但也算不上好闻。
陆司淮从床头?柜抽屉中拿出一条干净毛巾,走到?配套的浴室,洗净,用温水浸湿,拧干。
出来?的时候,他路过贴墙的一张小沙发。
沙发上放着一套衣服,米色毛衣,同色系的长裤。
这件毛衣陆司淮见过很多次,叶宁在家时常穿的一件。
即便已经见过很多次,可陆司淮仍旧俯身下来?,修长的五指抓过毛衣领口,指腹捻着。
轻薄的一件,残留着些微水汽,已经看不出被雨淋湿的迹象,但仍旧是潮的。
这潮气好像沿着五指一路侵到?陆司淮心底。
陆司淮手指紧绷着,放下衣服,走到?叶宁床边,坐下。
叶宁身上出了一点薄汗,几根碎发湿湿耷在额前。
陆司淮拿着毛巾替他擦过。
拂去额角的汗,他将毛巾换了一面,又去擦他前颈和掌心。
一个?多小时,陆司淮耐心擦了四回,直到?外头?天色蒙亮。
建京这场雨依旧没停,天地都潮漉漉的。
外头?湿冷得宛如冰窖,叶宁却是在一片混沌和热浪中半睁开眼睛。
身体和大脑好像裹在一个?笼屉里,闷得厉害。
手有点重?,叶宁抬了抬脚,想将压在身上的重?物?推开。
可重?物?还没被推开,下一秒,伸到?外头?的手被一个?沾有凉气的物?件拢住。
“别踢被子。”
一道声?音低低沉沉落在耳际。
叶宁睁开眼睛。
房间里光线昏昏黄黄,朦胧中带着暖意。
叶宁脑海依旧像罩着一层薄雾,他就隔着这层薄雾,看到?陆司淮眉眼的轮廓。
那人的眉眼被光线晕得有些失真,带出一种低画质的陈旧感。
像一场经年的梦境。
“陆司淮。”叶宁在梦境中开口。
那人俯过身,用指腹拂去他眼尾生理性的水痕:“嗯。”
“疼。”
“哪疼。”
叶宁偏过头?,像急需安抚的小兽,将疼痛的地方展现给最亲近的人,他闷哼一声?:“耳朵疼。”
随着他话音落下,叶宁感觉到?那股舒适的凉气从眼尾流转到?耳际。
陆司淮用极度轻柔的力度按着叶宁左耳耳屏的位置,一下又一下。
黑色耳钉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叶宁耳尖上那枚红痣因为?上升的体温,显得越发鲜艳。
叶宁喜欢这带着凉意的气息。
身上太烫了,他要离这气息再近点。
叶宁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他一偏头?,将因为?发烧而?滚烫的侧脸紧紧贴在陆司淮掌心,像是忽然浸在一汪泉水里,舒服的温度让他心都安定下来?。
叶宁没有在梦里见过这样的陆司淮。
梦里的陆司淮总是离他很远,让人生气,怎么喊他也听不见。
但今天的陆司淮离他很近。
叶宁在葳蕤灯光中,凝神看着陆司淮。
“陆司淮。”他缓慢地喊他。
那人应声?:“嗯。”
叶宁声?音很轻:“对不起。”
陆司淮依旧轻柔地揉着他喊疼的耳屏。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骗了你。”
“骗了我什么。”
叶宁却忽然不说了,他停顿了很久,再开口时,脸在陆司淮宽大的手掌中埋得更深。
“我骗了你,骗了秦乐舟他们,”叶宁视线宛如缠绕的丝线,紧紧缠在陆司淮身上,他极其缓慢地开口,“我没有喜欢你。”
陆司淮揉按的手指终于停了。
说着“没有喜欢你”,脸却贴得更紧。
陆司淮垂下眼帘,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说喜欢他的时候,这双眼睛在说谎。
说不喜欢他,这双眼睛依旧在说谎。
爱人不会?演,不爱人也不会?演。
陆司淮叹了一口气。
“耳朵还疼不疼。”
“疼。”
“还要不要揉。”
“要。”
陆司淮停下的手指重?新揉按起来?。
叶宁像是要反复确认什么似的,视线一错不错钉在陆司淮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眸因为?升高的体温,透出一股湿漉的水汽。
陆司淮看着这双眼睛,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
“都这么久了。”
“怎么还是学不会?骗人。”
第46章 “在怕什么”
点?滴已经输完两个多小时, 可叶宁体温还没?完全下去,在?38到38.5之间反复波动?。
期间陆司淮给医生发了几条信息,说了耳朵疼和体温波动?的问题, 医生回复说目前还在?正常范围内, 发烧伴耳疼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报告显示没?什么?异常情况,体温如果再上升,等人醒了安排个ct平扫。
叶宁身体烧着,又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眼睛虽然亮得不像话?, 但思绪一点?都不清明。
他听着陆司淮那句“还是学不会骗人”, 又重复了一遍“我骗了你”。
像是在?反驳。
陆司淮手?还被他抱着,心软得像塌了下去一块, 也?不讲道理了, 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好,你骗了我。”
别人发烧身体大?多萎靡,叶宁眼睛却?亮得让人无法忽视,可偏偏人又不算清醒。
他静静看了他一会, 倏地又喊了一声:“陆司淮。”
“嗯。”
现在?叶宁无论说什么?, 陆司淮都顺着。
“想?说什么?。”
陆司淮以为叶宁还要说“骗人”的事,可他却?听到这人轻声开口,问:“你喜欢狗吗。”
这是陆司淮第二次听见这个问题。
比起?第一次, 现在?这话?似乎多了一层别的用意,尤其?是在?这冬日?的黎明。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 陆司淮知道自?己该继续顺着他,说“喜欢”,可他发觉自?己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好像很?重,又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一个问题。
直觉告诉陆司淮,可以深问下去。
陆司淮拨去叶宁额角的几根碎发,硬着心试探着,给出和当时同样的答案。
“不喜欢。”
陆司淮话?只一出口,就后悔了。
因为床上的人像是忽然慌了神,撇开陆司淮的手?从床上坐起?来。
“为什么?不喜欢。”
叶宁还在?烧,陆司淮担心他突然起?身头疼,他抬起?手?按了按叶宁的后颈,让人重新躺回床上,声音无奈:“没?,骗你的,我——”
“不行啊,你得喜欢。”
叶宁忽然垂下眼,说了这么?一句。
他声音很?轻,像是说给陆司淮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你要喜欢才行。”
陆司淮忽地沉默下来,他停顿许久,缓声开口:“为什么?。”
“你得喜欢。”叶宁头很?沉,他重新躺下来,双眼却?不再看陆司淮,而是没?有定焦地看着头顶上那盏昏黄的灯,像看着一盏遥远的月亮。
“你得喜欢…以后我不在?这,你才能帮我养小满。”
空气仿佛骤然冷却?下来。
消毒水的气味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浓烈呛人,牵动?每根神经。
陆司淮一转头,扯动?肩头的伤口,带出一种细密的钝痛。
“不在?这,”陆司淮握住叶宁的掌心,声音轻到像是在?哄,“要去哪。”
叶宁这次却?没?回答。
“让我养小满,”陆司淮声音更轻,“托孤啊。”
叶宁怔了下,像是把陆司淮的话?在?脑海里?复盘一遍,清点?完毕后,遂一点?头。
陆司淮被他这一点?头气笑了,有些用力地捏了捏叶宁指肚,惩罚似的。
“要去哪。”
叶宁不说话?了。
陆司淮在?灯下看着他,表情专注到像是看着什么?珍宝。
“真要走,那你要‘托’的应该不是小满,是我。”
叶宁没?有焦距的眼神微微闪动?,靠着枕头转过脸来,看着陆司淮。
像是意图将人看得更清楚,他单手?撑着枕头,让自?己坐了起?来。
陆司淮这次没?拦,坐在?床边,抬手?扶住他。
两人间的距离极速缩短,面对面坐着,近到几乎只有几公分,呼吸都缠绕着。
“宁宁。”陆司淮毫无征兆地喊了一声。
叶宁头脑依旧昏沉,可这声“宁宁”却?听得清晰。
他怔忪许久,应了一声:“嗯。”
陆司淮叹了一口气,抬手?摸过叶宁发红的眼尾:“在?怕什么?。”
外头无尽连绵的潮湿,极端的天气是自?然意象的强烈信号,这场大?雨下进山,下进海,也?下进叶宁心底。
没?人能知道在?车祸现场看到那辆卡宴的时候,叶宁到底有多怕。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最怕的事是突然离开这个世界,离开爷爷,离开陆司淮。
现在?依旧怕,可又好像有了更怕的东西。
“我怕你死?。”
叶宁把头埋在?陆司淮脖颈的瞬间,眼泪终于倾轧而出。
“陆司淮。”
“我怕你死?。”
眼泪一滴一滴坠在?陆司淮脖颈间,没?有间断的、滚烫的眼泪。
叶宁连哭都很安静。
没?有声音,却?一声一声砸在?陆司淮心口,一声比一声重。
滚烫的眼泪淌下来,沾湿衣服领口,沾湿缠着的绷带,又顺着绷带溶进肌肤,烫进脉络骨骼。
陆司淮喉结上下重重一滚,想?说什么?,却?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闭了闭眼睛,胸口猛烈地起?伏两下,终是抬手?,抚着叶宁棘突的位置。
“对不起。”陆司淮声音哑得厉害,“以后不会了。”
“我跟你保证。”
叶宁底下一只手?紧紧攥着陆司淮的衣角。
听到这话?,他没?有回答。
或许是陆司淮抚着后背的动?作太温柔,又或许真是太累了,叶宁没?有抬头,就这么?靠着陆司淮的肩膀睡过去。
陆司淮感受到颈间呼吸重新平稳下来,也?没?动?,等人彻底睡熟,才撑着他的后颈,将人小心平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