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珩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医生的意思,直到傅珣的哭声穿透耳膜,双臂抱着他不停抽泣,他才明白。
原来他的腿废了。
他傅珩舟要成为一个废人了。
梦外的傅珩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依旧怒不可遏。
父母去世后,他和傅珣在偌大的傅家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磋磨,自己才终于坐上了掌权人的位置,有了能力保护自己和傅珣,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竟然夺去了他的双腿,让他成了一个废人。
骄傲如傅珩舟,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傅家人蠢蠢欲动,想把他从高位上拉下来,傅珣被他送去了国外,只有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纪叔陪在身边,知道他掩饰的外表下是多么不甘的心。
怎么会刚好在他和傅珣共乘一车的时候出现车祸,肇事司机又怎么那么凑巧地刹车失灵撞上了他的车,死在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死无对证?
杂乱的思绪充斥脑海,傅珩舟感觉自己被困在一片不能呼吸的虚空中,身边的氧气正被一点点夺走。
傅珩舟骤然惊醒,伸出手捞过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砰砰。”
敲门声响起,纪叔在门外问:“先生,您醒了吗?”
傅珩舟深呼吸几次,缓和了剧烈的心跳,开口让纪叔进来。
纪叔担忧地问:“先生今天怎么起晚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珩舟说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没听到闹钟响。”
纪叔松了口气,又说:“那先生今天还是在二楼用餐吗?”
之前不下楼一是因为不方便,二是想避开和时樾见面,后者是主要原因,但昨天已经见过了,傅珩舟意外地并不排斥青年。
傅珩舟想了想,道:“下楼吧,以后三餐都在餐厅用。”
“好的,先生。”
傅珩舟洗漱完,换了一身柔软舒适的居家服,由纪叔推着下楼。
餐厅里,佣人将早餐一一摆上餐桌,纪叔看了看时间,问:“时小先生还没起床吗?”
刚去敲过门的佣人回答:“已经敲过门了,但是时小先生没有应答。”
时樾每天八点都会准时下楼,但平时爱熬夜打打游戏,睡晚一些也正常,不过叫不醒的情况还是让人担心。
纪叔道:“我上去看看。”
傅珩舟闻言,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擦手,想到昨天晚上青年湿漉漉披着他的毯子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出声说:“我也上去。”
纪叔惊讶了一下,然后站到傅珩舟身后推动轮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是对时樾避之不及的人,现在竟然主动关心起来,但看到傅珩舟不再消极地躲在二楼,纪叔还是很欣慰。
三楼卧室门口。
纪叔敲了两遍门,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声响。
试图转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上锁了。
傅珩舟眼神一转,突然出声:“拿钥匙,开门。”
佣人很快地拿来钥匙,纪叔拿钥匙开了锁后轻轻推开门,只见大床上一个鼓鼓的被子包,时樾只露出个毛绒绒的发顶,脸深埋在枕头里面。
傅珩舟操纵轮椅到床边,伸手拂开青年遮挡前额的头发,手指触碰到了皮肤,忽然脸色一变。
“纪叔,叫医生,他发烧了。”
青年的脸没了头发的遮挡,傅珩舟清楚地看见他脸颊上的两片红晕,一路延伸到脖颈、锁骨,再往下被睡衣盖住看不清晰。
佣人们忙碌起来,纪叔找出测温计给时樾测量体温,拿下来一看,39.4度,傅珩舟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温度估计是半夜烧起来的,所以时樾现在才会叫不醒,佣人端来凉水和毛巾,浸湿毛巾后搭在时樾额头上。
没一会儿,时樾好像是被凉得清醒了一点,脑袋不安分地动了动,又要往被窝里缩。
佣人不在,纪叔又下楼去了,这里只有傅珩舟在,见时樾马上要整个脑袋缩进去,只好伸手截住。
大手拖住时樾滚烫的脸,炽热的呼吸喷打在傅珩舟手上,烫得他手指蜷了蜷。
也许是觉得痒,时樾好看的鼻子皱起来,嘟囔两声,用脑袋把傅珩舟的手整个压在下面,末了还嫌不舒服地蹭了蹭调整位置。
傅珩舟整个人僵住。
噗嗤一声,背后传来一声轻笑,是李书言来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不好意思啊。”
听见声音,傅珩舟触电一般快速把手收回来,瞥他一眼。
“怎么是你来?我记得叫的是傅家的家庭医生。”
李书言走到床边,把他的医疗箱打开,边操作边说:“纪叔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想到你也该复查了,我就过来了。”
边说还边往外挤了挤傅珩舟:“你过去点,把床边占满了我不方便给他看。”
傅珩舟操纵轮椅往一旁让了让。
“纪叔跟我说了,昨晚上泡冷水加吹风。唔……着凉导致的高热,不算严重,我给他打一针,再物理降温就行了。”
李书言拿出消毒棉和针管,利落地在时樾胳膊上扎了一针,打针的时候时樾一动不动,只是扎完之后就立马把手缩回了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一点缝不留,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李书言乐了:“这小孩儿,睡着了也挺机灵。”
傅珩舟见他打完针收拾东西,问:“这就没事了?”
“再用酒精给他擦擦身体,额头、颈部和四肢都要擦到。”
傅珩舟点头,刚要叫纪叔过来,就被李书言阻止了。
李书言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这个大活人在这儿,叫别人做什么,你给他擦不就行了。”
傅珩舟满头问号,一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我?”
李书言十分肯定:“啊,总不能是我吧?你俩是夫夫,我一个如花似玉的陌生男人,做这种事不合适啊。”
“……滚。”傅珩舟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骂他,“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诶呀早晚会是的。”李书言把酒精都给他塞手里了,“快点儿,让你光明正大占便宜的机会,还不抓紧了。”
傅珩舟无奈,李书言比他大两岁,却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李书言想干的事儿,傅珩舟从来都犟不过他。
酒精浸湿棉布,轻轻擦过青年的额头,傅珩舟第一回做这种事,拿捏着手劲儿不敢用力。
擦完额头,换了一张棉布再擦颈部,傅珩舟的视线落在因为高热而泛起粉红的脖颈,挂着几滴薄汗,顺着青年的身体一路滑落到锁骨,在凹出的小窝里聚成一窝清泉。
傅珩舟呼吸一滞,手指猛然蜷缩。
第6章 白粥 时樾无力地抬眼看他,刚才一口气……
以最快的速度给时樾擦完了身体,傅珩舟长舒了一口气,但青年修长的四肢、泛着粉红的皮肉、温热的呼吸,像是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时候傅珩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樾拥有一身优于常人的冷白皮肤,和一张昳丽夺目的脸。
十九岁,正处在发育期的青年,和傅珣差不多大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如此诱人,过些年长开了,不知会吸引多少人的视线。
李书言在他给时樾擦身体的时候,就自觉地走开回避,傅珩舟掖了掖时樾的被角,启动轮椅离开,并关上了房门。
“哟,终于出来了?擦身体用了二十分钟啊傅总。”
李书言抱臂靠在三楼公共区域的吧台,见傅珩舟出来了赶紧抓住机会调侃。
傅珩舟理都不理,直接回了二楼书房。
李书言在后面紧追:“诶别跑啊,你的检查还没做呢,逃避可耻且没用,傅珩舟你别装听不见……”
最后傅珩舟还是被李书言追上,硬给他检查了一遍双腿。
二楼有一间房,从傅珩舟出院后就改造成了诊疗室,基础的检查设备齐全,用李书言的话说是“专门对付你这种不去医院不听医嘱的病人”。
说到专业领域的时候李书言看起来就可靠多了,他在诊疗本上记录下一些数据,敲敲笔杆。
“没有恶化,保持得不错,继续加油。”
傅珩舟再次被迫面对现实,情绪有些低沉,没有说话。
李书言无奈,又说:“现在没有方法不代表以后没有,我一直在关注国外的最新研究进度,你的腿还有希望。你现在遵循医嘱,让病情保持在最好的状态,到时候也更好地接受手术。”
傅珩舟自嘲一笑。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点希望有多渺茫。那么多不治之症天天都在被研究,也没研究出个结果,他难道会是那个幸运的人吗?
李书言见他不爱听,摆摆手换了个话题:“那先不说这个了,那小联姻对象,你到底怎么想的?”
说到时樾,傅珩舟眼神闪了闪,眼前浮现出青年懒懒躺在摇椅上的画面,还有昨天宴会上,青年被西装包裹的优越身段,以及后来浑身湿透,白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
莫名感觉有一丝陌生的情愫在心里荡漾,不过转瞬即逝,抓不住头绪。
他平淡地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傅家那些人心野了,想借此安插进来自己人,再不济也要给我添添堵。时家不知道是攀上了我二叔还是三叔,把时樾送了过来。一味拒绝只会让他们变着法地发难,我想寻个清净,便答应了。”
“左右不过一年,一年后他们不会再有机会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说到最后,傅珩舟眼底涌上一丝戾气,看着像是对傅家人厌恶至极。
“不过我看时樾那孩子长得挺好,你真的不动心?”
李书言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人,还知道时樾这样的刚好长在傅珩舟审美点上,这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着,难说不会日久生情。
“他比傅珣还小一岁,”傅珩舟忽略自己说这句话时的一点别扭情绪,叹气道,“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子。”
同时在心里偷偷补了句,还是个娇气不好养的。
“也是,”李书言点点头,想到什么又笑开,“你这些年把傅珣当儿子一样养,好不容易养大了,又来了个更小的。”
“嘿,年纪轻轻就成了两个孩子的爹。”
傅珩舟不想再在他嘴里听见什么惊骇世俗的话了,开始赶客:“病都看完了,李医生慢走不送。”
李书言还想留下来蹭顿午饭,被傅珩舟用缩减他私人研究所投资的威胁给赶走了。
午饭时樾也没吃上,他一直睡到下午才醒,醒时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诶,慢点喝,别呛住嗓子。”
时樾抱着一碗煮得烂糊的粥吨吨吨地大口喝,看得纪叔忙阻止他。
“时小先生,您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喝太快容易刺激肠胃,慢慢喝,锅里还有呢。”
纪叔心疼地看着他,一场高烧让时樾脸上失去血色,眼皮都耷拉着,一副被摧残惨了的样子。
旁边傅珩舟伸出一只手,附在他的颈侧,时樾脑子不清醒,突然感受到一阵冰凉,下意识蹭了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凉……”
傅珩舟僵着身体,时樾的手往上,摸到自己脖子旁边的凉感来源,下意识抓住,放到自己的脸上。
傅珩舟整只手盖住时樾的脸,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气透过掌心,一路传递到他的心脏。
“咳。”傅珩舟轻轻抽手,无奈时樾不放,脸蛋跟着他的手移动,一副要贴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纪叔慈祥地笑笑:“时小先生,还是个小孩子呢。”
生病了就粘人,不让贴就委屈,不是小孩儿是什么?
傅珣十二岁之后就没再这样撒过娇了。
不过时樾贴了一会儿,刚才下肚的一碗热粥好似起了作用,饥饿感唤醒了他的理智,看见自己大胆包天地拽着傅珩舟的手当冰袋,连忙松开。
手心的温度离去,傅珩舟捻了捻手指,神情如常,说:“再吃点东西吧,纪叔,再给他盛一碗。”
纪叔又端来一碗粥,时樾这次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旁边傅珩舟面前摆着几道一人份的小菜,香味直往时樾鼻子里钻,他忽然发现傅珩舟今晚居然来了餐厅吃饭。
傅珩舟吃了两口,终于无法忽略那道直勾勾的视线,转头说:“盯着我干什么?”
时樾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傅珩舟为什么会和他同桌吃饭,但这是人家的家,人家爱在哪儿吃在哪儿吃,总归他也不会被苛待,只是闻着受罪罢了。
看一眼傅珩舟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再看一眼自己的寡淡白粥,时樾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喝完。
他的声音因为生病变得嘶哑,没了原来的清亮:“傅总,您知道林序秋现在怎么样了吗?”
好歹是自己救了的人,很难不关心后续。
傅珩舟说:“是普通的□□,但剂量比较大,对身体没有什么损伤。”
时樾继续用嘶哑的嗓子问:“那是谁下的药,知道吗?”
傅珩舟见他自己病都还没好就关心别人,眉头一皱,把水杯往他手里塞,看着人乖乖喝了半杯水,才说:“查到了,一个和林序秋同公司的小明星,想用这药算计别人,被林序秋误喝了。沈听肆已经处理好了。”
时樾慢慢点头,没什么要问的了。
剧情早在宴会上就已经崩得亲妈都不认识,他觉得自己看了本假书。
时樾这场烧一直烧了两天才完全退去,他平时不容易生病,但一生病就很难好,这几天他都病恹恹地窝在摇椅上,提不起精神。
纪叔看着心疼,天天变着法地熬补汤给他喝,时樾痛苦闭眼,他天天吃得清淡,吃到的最重口味的东西就是补汤。
“纪叔,我想吃甜的。”
时樾无力地抬眼看他,刚才一口气喝完补汤憋得眼圈微红,看着好不可怜。
纪叔心疼坏了,时樾和他孙子一样的年纪,老人家最见不得孩子受罪:“先生说您嗓子还没好,不能乱吃东西。我让厨房做点低糖低油的蛋糕,给您少吃点。”
“纪叔真好。”时樾和纪叔抱了一下,眼睛里带上笑意,看着哪还有刚才那么虚弱。
不远处的沙发旁,傅珩舟的轮椅停在那里,他本人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毯子,听见动静眼神扫过去,将时樾撒娇卖乖的样子尽收眼底。
……像只哼哼唧唧的狗崽子。
傅珩舟手指捻了捻,继续低下头看公司文件。
蛋糕的香甜味从厨房传出,佣人端出一盘做成各种小动物形象的纸杯蛋糕,摆在摇椅旁边的小桌上,让时樾一伸手就能够到。
小桌是傅珩舟发话给他安置的,方便他窝在那里不动弹也方便吃东西。
时樾一开始还惊讶了一下,但是听纪叔说自己发烧的时候傅珩舟亲自照顾他,又想起自己迷糊时候抱着傅珩舟的手不撒他也没生气,更加确认了傅珩舟根本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冷厉不近人情。
……谣言害人不浅。
时樾拿了一个狐狸样子的蛋糕,一口吃掉一个狐狸头,满足地喟叹一声。
虽然甜度不够,但傅家大厨手艺精湛,做得蓬松宣软,内里还放了果酱夹心,比外面网红甜品店做的花里胡哨蛋糕好吃多了。
虽然很珍惜地慢慢吃,但蛋糕本就不大,时樾一会儿就吃完了三个,再伸手去拿的时候,盘子却被端走了。
时樾:?
傅珩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越过他把盛蛋糕的盘子递给佣人,让人拿走。
时樾望眼欲穿地盯着那盘蛋糕,直到进入厨房再也看不见。
傅珩舟冷酷无情地说:“你今天已经吃了三个,太多了。”
时樾耷拉着眼皮,一副“你拿走蛋糕就是拿走我的命”的颓丧样子。
时樾委屈,但时樾不说。
傅珩舟瞥他一眼,不吃他这一套,残酷地制定了规矩:“在你的病完全好了之前,每天只能吃两个小蛋糕。”
时樾的天都塌了。
他也顾不上和傅珩舟的不平等身份,再不争取自己就要被压迫死了:“为什么!我天天喝补汤喝得嘴里都发苦!”
傅珩舟油盐不进:“我亲自监督,从明天开始,多吃一个,你就多喝一顿补汤。”
时樾生气地瞪他一眼,躺回摇椅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傅珩舟。
……连抗议都这么窝囊。
时樾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耳朵“咻”地红了。
第7章 家宴 我以为你的庄园已经够大了,没想……
一周后,时樾终于完全好了,精神抖擞,一顿能吃三碗饭。
为了庆祝他病好,厨师专门给他做了全糖的水果千层蛋糕,时樾吃得眉眼弯弯。
来这里这么多天,傅家上下的佣人们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家小孩儿,时樾长得好嘴又甜,受欢迎极了。
他生病这些天瘦了几斤,厨房里的厨师们挥刀霍霍,势必要快点给他补回来。
时樾被投喂了一整天,吃完晚饭后有些撑,在客厅里溜溜达达地散步消食。
傅珩舟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过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平板,闭了闭眼缓解长时间对着电子屏幕的酸痛。
他叫住就要上楼的时樾,说:“明天晚上老宅有家宴,爷爷要求必须带你一起过去。”
时樾眨眨眼,原书中是提到过,傅家自傅老爷子掌家的时候起,就有了开家宴的规矩,每月一次,所有傅家主家的子孙都要到齐。
时樾和傅珩舟联姻还不到一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家宴,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傅珩舟本人的意愿,势必要面对傅家其他人的打量。
时樾想起来,自己大伯貌似就和傅珩舟的一个长辈攀上了关系,给时家公司拉了不少投资。
嗯……这就有些尴尬了。
傅家老爷子一生有四个孩子,傅珩舟的父亲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和一个老爷子晚年得的小女儿。
傅家几房早早地分了家,在傅氏各有职位,但谁都想更进一步,坐上傅氏最顶端的位置。
明争暗斗了好些年,竟是傅珩舟上了位,另外几房不可能甘心,一家人关系势同水火。
时樾背后的时家和除大房外的其中一房关系紧密,而时樾本人却和傅珩舟代表的大房联姻,他的地位可想而知有多尴尬。
不过他也没有特别担心,走一步看一步,傅老爷子点名要见他,总不至于是专门叫他过去为难他的。
时樾穿着纪叔准备的得体西装,人本来就白,一身黑蓝色衬得人更加漂亮,气质矜贵,像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少爷。
傅珩舟穿的和他同色系的西装,系了条暗红色领带,和时樾胸口的暗红丝帕遥相呼应,乍一看就像是情侣装。
这一看就是纪叔的想法,傅珩舟在上车后才注意到,再让人去换已经来不及了,而时樾则是完全没发现。
他一门心思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家宴上。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和傅珩舟的婚姻开始于一纸协议,又是时家上赶着攀附,他出现在傅家人的家宴上,难免心里没什么底气。
傅家老宅建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处于一座山的半山腰,分家后只有傅老爷子常住这里。
汽车经过半山腰处的大门,又继续开了两分钟,才看见主楼的影子,前院已经停了几辆车,有人比他们更先到。
这种场合纪叔不能参与,下车的人只有时樾和傅珩舟。
老宅的地板不适合轮椅自发电行进,过于颠簸,只能靠人推着。
傅珩舟脸上没有什么异样表情。
“那就麻烦你推我进去了。”
他对时樾说。
没立刻听到回答,傅珩舟侧头,发现时樾一双眼睛乱转,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回过神来,听见傅珩舟的声音,时樾压下自己的表情,乖顺地站到轮椅后面。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帮人推轮椅,这人还是傅珩舟。
时樾伸手附上轮椅把手,平稳地推动,然后才小小声跟傅珩舟解释自己刚才的走神:“你们家老宅也太大了吧,我以为你的庄园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连老宅的一半都没有。”
傅家老宅建在山里,半座山头都是傅家的地盘,傅珩舟自己的庄园在市区,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山里地方大。
时樾知道这个道理,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傅珩舟却低头思索着什么,正要说话,主楼的大门突然打开,老宅的管家迎了上来。
“大少爷到了,其他人已经来了一会儿,就差您了。”
傅珩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抬手拍了拍时樾的手背,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来。
老宅管家亲自推着傅珩舟往里走,态度恭敬,时樾悄悄观察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傅氏是傅老爷子一手起家,现在哪怕不管集团的事,但手里依旧攥着大把股份。
傅家几房争勾心斗角争夺傅氏总裁的位置,为的不就是傅老爷子晚年后,多得一些他手上的股份?
这位傅老爷子的亲信管家,现在一定是各房争着讨好的香饽饽,他若是偏向哪房,哪房在老爷子面前就会多一份表现。
大脑飞速运转着,突然手心一暖,时樾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抬头一看,原来是他们已经走进了主楼。
马上就要进入餐厅,傅珩舟在这时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时樾觉得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身体流过。
“爷爷,这是时樾。”
傅珩舟开口,面带浅笑,冲着主位坐着的老人问好,时樾转了转脑子,一秒就明白傅珩舟要在众人面前演戏,手心用力回握,勾出一抹明亮的笑:“傅爷爷,您好。”
在场所有人都向他投来目光,善意的、嘲讽的、取笑的……
时樾动作隐晦地环视一周,将这些尽收眼底。
主位上的老人看了他们二人各自一眼,眼神落到交握的手上,定了两秒之后移开,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管家在傅老爷子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老人眼皮一掀,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发话:“都坐吧。”
管家把傅珩舟推到一个空位上,那里原本的椅子已经被撤走,时樾在傅珩舟身边落座。
他们来的最晚,傅家其他人都已经早早入座,现在都盯着他们两个人的动作,时樾低头的时候忍不住皱了下眉。
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不过傅珩舟得到的目光更多,但他淡定自若,即使坐着轮椅,气势也不比别人低一等。
时樾坐稳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对面一个漂亮时尚的女人的视线,对方露出个友善的微笑。
时樾一愣,然后礼貌地回了个微笑。
年纪看起来比傅珩舟大一些,这应该就是傅老爷子最小的女儿,傅珩舟的小姑。
傅家家宴连座位都有严苛的安排,主位左边是二房一家,傅珩舟的二叔二婶和他们的独子,傅珩舟和时樾排在二房后面;主位右边是三房,按顺序是傅珩舟的三叔、一个看起来和时樾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然后便是傅珩舟的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