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傅光听太子殿下给他分析了,得出的结论:不足一月,他阿爹父皇就到盛都。
今日教学书房,太子殿下结结实实给他的太子太傅‘上了一课’,胡太傅听得是头昏脑涨,主要是殿下想到哪里说哪里,说的全是打仗的事,胡太傅乃文臣,确实不擅长此事,等时间到了,胡太傅想夺门而出,倒是太子殿下今日很有谈兴,还想继续聊聊。
胡太傅出了宣政殿书房长长呼出一口气。
可算是上完课了。
许多福盼星星盼月亮,还让赵伴伴将紫宸宫收拾干净——这话就多余了,紫宸宫即便是圣上不住,空着,每日都有打扫的。
但赵二喜还是欢天喜地应上,这殿下孝顺心意嘛。
六月十五日,骑兵快马加鞭直接到太极宫宣政殿报信:“圣驾距离盛都还有四十里路……”
明日圣驾就能到了。若是圣上快马加鞭赶路的话。
当日,时常摸鱼的监国太子很是郑重说:“传孤命令,明日百官随孤去城外迎接父皇归来。”
翌日一大早,许多福穿戴整齐,骑马带着百官出城迎接。
六月天正热,酷暑难当,太子殿下一身吉服站在城门外就那么晒着,王圆圆赵二喜都请过殿下去车中等候,殿下摆摆手说不用,“孤觉得快到了,要是哪位大人身体不适去树荫下凉快凉快。”
太子殿下不去休息,哪个当官的敢休息?
许多福兴奋过头,跟打了亢奋剂一样,不知道疲倦累辛苦,此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说:“那孤去休息会——”
话还没说完,派出去探信息的金吾卫回来。
“启禀太子殿下,圣驾六里外,马上就到。”
许多福:!!!
“牵孤的马,各位大人在此等候。”许多福翻身上马,话音刚落人影都远了。
许多福‘驾驾’两声,身后都是金吾卫跟着。
两队相遇速度很快,柳树依依,尘土飞扬,九千岁和宁武帝也没坐马车,二人骑的马,甩身后车架许久都没影了,只有亲兵跟随。
许多福终于见到了阿爹和父皇,勒马停下,下马,跑了两步,是一头就撞进了阿爹的怀里,一张口喊爹就没控制住嗷嗷哭。
“呜呜呜呜爹呜呜呜呜我好想你呜呜呜呜。”
太子殿下一抬脸,鼻涕眼泪横流,转头往他父皇身上怀里蹭了蹭,喷水壶张口:“有人欺负我,你们一走,林鹤就欺负我呜呜呜呜!!!”
许小满心疼坏了,该杀的林鹤——
“这谁?”九千岁杀气腾腾问宁武帝。
宁武帝无奈解答:“林首辅。”
许多福从父皇怀里拔出脑袋来,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了,然后扭头抱阿爹,哼哼唧唧说:“阿爹我真的真的真的超级想你们。”
仲珵:在外时并不想打许多福,现在有点手痒。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我是你们心肝肉肉宝贝谁敢打我?是不是好父皇!
第83章
许多福话好多,滴滴答答跟小喇叭似得,又粘人,脸上还挂着泪珠,说了一会,这大半年来心头的委屈一股脑全抖出去,说着说着就哭就掉眼泪。
许小满心疼坏了,伸手本来要替崽擦眼泪,但他手是脏的又很糙,特意将袖子里面翻出来,抬着袖筒给崽把眼泪擦干净,又抱着崽到怀里,轻轻的拍,哄着多多。
不哄还好,一哄,许多福又跟喷水壶响了一样呜哇呜哇哭。
仲珵心里笑骂许多福这么大了还像小孩那般哭,实际上宁武帝眼眶也红了,眼底含着湿意,长臂一揽,将父子二人都拥入怀,拍了拍。
父子二人都开始掉眼泪了。
圣驾和太子后面跟随的金吾卫见状都退避三丈外等候。
许小满听多多说这些,心里酸楚难受,“是不是,我们一走,林鹤给你下马威找你事,你想到以前那些噩梦了?”
“呜呜呜呜阿爹,我也不知道,我那会就是委屈,你和父皇才走,明明就是一件小事,就一件小事,不听我的,还想把事情闹大,不把我当回事,没人给我撑腰呜呜呜呜。”
宁武帝眼红面色愠怒:“这是什么话,你是朕的太子,是大盛未来的君王,即便我们没在,满朝文武都该听你的,不然为不忠,林鹤真以为三朝元老,朕动不得他了。”
许多福哭的鼻涕又出来了,伸着脖子拿头去蹭他父皇肩膀。
宁武帝本来怒着,低头一见许多福鬼祟模样,顿时:……
罢了罢了。
“你们还不给我消息。”许多福轻轻嚎完,又跟阿爹说:“不过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原因的,才不是不想我。”
许小满一听,心里更难受,他们家多多真的太乖太善解人意了!
“那边情况复杂,还有我要是给你写了家书,我就没心思打仗了。”许小满说到后头也没忍住哇呜的哭,“多多,阿爹对不住你,阿爹可想你了。”
父子二人继续抱头痛哭。
许多福哭一会就去拿脸找父皇。
宁武帝:……
最后脱了外袍,拿了内里让父子二人擦眼泪。
最后圣上大部队车马都过来了,太子殿下和九千岁终于是哭完了,太子顶着一张红眼圈,吸了吸鼻子,说:“阿爹,我哭成这样,城门口百官还在等着,我怎么见人啊。”
“你还知道见不了人——”仲珵刚说,见小满气呼呼看他,立即改口说:“你和你阿爹坐马车。”
许多福哭的脑子有点缺氧,先答应了,跟阿爹上他父皇的大马车——里面跟包厢似得,什么都有,“那父皇呢?”
许小满也忘了仲珵,此时揭开车帘,马车前仲珵穿了件外袍,将他们刚擦眼泪的那件丢给了赵二喜——有新衣服穿那就没事了,不然仲珵一个皇帝,顶着他和多多眼泪鼻涕袍子见大臣也不好。
“你父皇骑马,咱俩坐车。”
许多福点脑袋哦哦两声,车走动了,才想到:“那我是来接父皇的,现在我坐车上——”
“你父皇让你坐的。”
“也是哦。”
本来监国大半年有点政治脑子的许多福一听阿爹这么说,立即把那点‘不对劲’丢到脑后,亲亲热热的和阿爹排排坐,说不完的话,刚那一顿哭,政务都说完了,现在就是日常——许多福哼唧撒娇。
“我今年都没有玩水军比赛。”
“因为我每天早上要问政,下午要学习,可忙了。”
“春闱殿试还是我忙活的。”这是大事,跟阿爹表功。
许小满听了直夸:“诶呀我们多多辛苦了。”、“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可累坏了吧。”、“我就说,刚一看你就瘦了,真累瘦了。”、“你父皇回来了,咱们明年办个大的。”
仲珵是没在,要是在车里听许多福这般说得气笑了。
这才哪到哪就喊累。
车驾到了城门,百官跪地相迎,宁武帝喊起,连马都没下——一般情况下,若是圣上凯旋归来,百官城门相迎,圣上会下马再同臣子说两句,群臣拍拍龙屁,大赞圣上英明神武、大盛千秋万载,史官记下,也算是一段君臣佳话。
但宁武帝马都没下直接进城。
百官起身,盛暑晒得脸皮有些红,大汗淋漓,彼此互相看看,不明白圣上怎么生气了?是……生气了吧?还有太子殿下呢?怎么没见。
有人给打眼色,意思往圣上车驾上看,殿下还能在哪?
哪里有圣上骑马,接圣上的太子坐在马车里——
倒反天罡!
你还想管到圣上头上不成?
晒干的大臣脑子立即清明了,抬手袖子擦了擦汗,见圣上车队走远了,才小声说:“多亏你提点,差点忘了,圣上不是殿下那般好脾气。”
他刚要是敢问敢说什么,有的是苦头吃。
“圣上战场归来,气势更胜从前。”
有人心里想,圣上明明大胜而归,怎么面上带着愠怒。
盛都正街百姓夹道欢迎圣驾,跪地口呼万岁,一路到太极宫,群臣下马,亲眼见圣驾马车上太子殿下先下,这便不说,九千岁许小满竟也从马车中下来,想到这段时间盛都沸沸扬扬的传闻——
其实众臣心知肚明,许小满无视宫门落钥时间,前往宣政殿不必通传,听说时常还宿在紫宸宫,先前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人敢说到明面上,自然了更不敢在宁武帝面前说此等事。
他们又不是活够了,官做到头了,提这个干什么。
太极殿前,宁武帝三言两语说了军情战况,而后点了内阁一个时辰后宣政殿书房见,便让散了。
“圣上战场回来,更让人琢磨不得。”
“你说……林首辅这事,还会有转机吗?”
“今日太子殿下坐御驾回宫,一个时辰后圣上召内阁,这事我觉得悬。”
“你是说殿下跟圣上告状——”
“林首辅毕竟是三朝元老,得太祖夸赞,还有先帝在时也说过肱股之臣。”
“你都说了太祖、先帝,现如今谁坐皇帝?”
林党一派还有些不死心,言什么林首辅再如何也没大罪,殿下年幼小儿脾气发了就发了,晾着林首辅大半年了,内阁如今周如伟把持,现在圣上归来,这理朝政又不是小儿过家家,总得衡量利害关系顾及一些什么吧。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一大堆。
有人心里明镜感叹:林党原来是这般想的,但咱们当今和一般圣上他就不一样,这些人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忘了十年前圣上怎么杀进太极宫的吧?
紫宸宫摆着冰山。
俩爹进去洗澡了,许多福‘避嫌’在外头吃冰过的糖水,他端着糖水碗就坐在浴室门口位置——让赵伴伴搬的凳子,此时一勺子冰,美滋滋喊:“阿爹,这个冰可好吃了,我给你留一些。”
里头应:“好,天太热你别吃多了闹肚子。”
期间夹杂宁武帝:“许多福滚——好好,我不骂他,没骂他,我让他坐远点。”
“孩子想我们,你怎么还赶多多!”
许多福含着冰美滋滋大喊:“就是就是!”
嘿嘿嘿嘿~
“许多福你等我出来。”宁武帝声。
许多福:“阿爹,我父皇是不是不想我啊,他还凶我。”
“我没、我真的没,小满,我说他等我们出来一起吃冰的意思。”宁武帝在里头低声告饶。
许小满低声:“咱俩多久没和多多见面了,他小孩子玩闹心重也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的,我知道你也想他。”
“我……行吧,想那个臭小子。”
“你别凶多多,我给你留面子。”许小满压低声,“什么都如你都行。”
两人在里头嘀嘀咕咕。
许多福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清了,只好作罢。
俩爹在里头很快洗完了,仲珵一出门就看见许多福跟讨饭似得端了个空碗坐在门口,顿时:……幸好什么也没做。
“太子殿下,坐这儿给朕看门呢。”仲珵逗了逗许多福。
许多福将空碗递给内侍,得意说:“我打算,这几日都来紫宸宫给父皇阿爹看门。”
仲珵脸都黑了,他刚才就说说罢了。
许小满在后头捣仲珵,仲珵说:“太辛苦了。”
“我白日看,晚上你们睡觉我就回去。”许多福真的想俩爹,“不然我睡偏室吧。”
“我看行。”许小满答应。就睡几晚。
仲珵:“……”颔首,“行吧。”
“赵二喜,太子吃什么,盛上来两份。”仲珵一身夏衣往榻上一坐,许小满也坐过去。许多福叭叭讲解。
没一会两碗冰上来了。
许小满吃了半份,仲珵就不让了,嫌凉,许多福在旁边:“是有点凉,阿爹我来吃你的吧。”
“这就不必。”仲珵先接了许小满剩下的半碗,三两下倒嘴里了,许小满递了巾帕过去,仲珵擦了擦嘴,含糊说:“我去宣政殿,许多福陪你阿爹坐着歇会,别哭了。”
许多福:“……”他又不是大水壶。
“多多长大了,刚哭了现在肯定不会哭了。”许小满哄幼崽的语气。
许多福:果然阿爹跟他第一好!!!
也就在心里哔哔。
仲珵起身,还未走,说:“之后有的忙,许多福,你阿爹要做皇后了,你到时候也上些心。”丢了这么一句,便大步匆匆离去,背影瞧着都很轻松高兴。
许多福愣了下,而后看阿爹。
许小满有点点不好意思,想说什么,最后笑了两声。
许多福已经扑过去了,抱着阿爹,“太好了!!!以后没人再敢说阿爹是奸佞了,你和父皇是合法夫妻,我就是合法孩子。”
“什么话。”许小满抱着崽胳膊,他听不懂‘合法’二字,估计就是合什么律法,笑眯眯说:“我们多多自然是合法的太子殿下,还很威风呢。”
许多福:“我威风太子做够了,我现在要当小孩子。”
太子也不好玩,小孩好玩。
“好好好。”许小满都惯着孩子。
许多福才想起来刘戗,问阿爹战况如何。
许小满说:“我和你父皇操心你,我们轻车队伍快马先回,小戗和王元孙走的慢一些,那边还有些事情要收拾。”
“多多,王家意图谋反,黔中那边王家全都干净了。”
许多福听得有点呆住,反应过来,问:“那王元孙没事吧?”
“没事,算是戴罪立功,那小子很狠,这次攻打夷族也算是出了大力,直接杀到了夷族部落,老王、王子全死在王元孙刀下。”许小满都不知道怎么和多多说这个。
“王元孙母亲是夷族老王的女儿。”
许多福卡了一下,转过弯来了,“夷族老王送女儿给王佐当姬妾?”
“他阿娘他接到了。”许小满拍了拍多多背,“有些神志不清疯了,我也没见过,小戗倒是见过,小戗和王元孙关系很好吧?”
许多福点头,“以前在学校,刘戗和我关系好外,第二好就是和王元孙了。”
许小满听得直笑,笑的许多福不好意思。
“阿爹!”
“好好好,阿爹不笑了,我们多多和小戗当好朋友,小戗其他朋友排我们多多后头是不是?”
许多福单方面背地里这么排序,但被阿爹戳破小心思摆明白上还怪羞耻的,都这么大了和小学生一样,交朋友要讲谁和谁第一好、第二好。
确实幼稚。
“我们都是朋友,我也不会这么计较的。”太子殿下现在挽尊。
许小满笑的肚子疼,面上给儿子捧场嗯嗯点头,还夸多多长大了。心想,回头跟仲珵说这个,仲珵一天到晚想没影的事,多多还是小孩子心性。
父子二人说了一下午话,许多福还把东厂舆论说了一遍,许小满听了点点头,夸多多做的很好,林贤进宫回话,许多福一见,说他先会东宫收拾下——他多鸡贼啊,现在回东宫洗澡换衣服,一会再来吃饭。
许多福跟阿爹一说,许小满笑的眼睛弯弯的,“去吧去吧,一会你父皇回来了,我叫人叫你。”
“不用叫,我收拾好了就来。”许多福快快乐乐说。
许小满:真小孩一个。
宣政殿书房。
内阁众人提早在书房等候,心思各异,别看之前太子监国时,林党偃旗息鼓安静下来,由着周如伟独大,可党派纷争,除非林鹤一人倒下,不然哪能轻易几个月就倒戈另一派。
更别提方大人还在狱中。
林党可陈情的地方多着。宁大人在心里斟酌又斟酌,就等圣上来了,待会如何替林首辅‘叫冤’。
“圣上到——”赵二喜喊。
内阁作揖见礼。
宁武帝一身夏衣常服,坐在椅子上,见桌案摆动有些不同,还多了两个小摆件,宁武帝没理大臣,偏头看赵二喜。赵公公弯腰凑前,笑说:“圣上,殿下先前在此料理政务,嫌无趣,内务所烧的一猫一狗摆件就放这儿了,奴才现在就撤下去。”
“不必,摆着吧,回头他看不见了,又得——”宁武帝把‘哭’改成了,“闹朕。”
单单两句对话,可见圣上对太子殿下父子慈爱之心。
宁大人心里便察觉不好,将给老师陈情的话术在心里又改动一二,不能喊冤,只能说误会,老师见殿下生气动怒也是真认识错了……此方向可以陈情。
“起身吧。”宁武帝这才叫起。
内阁诸位谢圣上,才直起腰板。
书房安静,周如伟未说话,其他人也没主动说,都等圣上询问,宁大人抬头看了眼,见圣上取过桌上摆件,握在手里把玩,当即觉得时机不对,想着再等等。
“黔中王家意图谋反,藏粮百万石,兵器煤炭银钱,数不胜数,朕全抄了,诛九族。”
原本安静的书房,因为圣上短短几句话,霎时更为安静。
“王家派系,朱、冯、武,同诛九族。”
“王元孙告发王家有功,此次战场立有功劳,朕赦免他同他母亲。”
“黔中的事就是如此。”宁武帝抬起眼来,望着内阁众人,手里的摆件放在桌上,咚的一声。
众人立即下跪,虽不知什么事,但圣上怒了。
宁武帝看着这些头顶乌纱帽的官,语气沉而冰冷,“朕不在,太子监国,尔等当耳旁风了!林鹤那老东西想做什么?多福是太子是君,他想造反不成。”
宁大人竟然连一句替林首辅叫冤的话都不敢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黔中王家,连着王家派系,数千条性命,圣上说砍就砍,论的是谋反——
林大人给殿下小小下马威,在圣上这儿那就是‘造反了不成’。
此时圣怒,谁敢替林首辅求情?
宁武帝并不喊起,“淮闵,去王府,王佐杀,王府一等凡是随王佐上盛都得亲卫全杀,府里奴仆发卖,王元孙身边小厮留一条命。”
刘戗那小子为了这等小事专门求到他面前。
“还有传林鹤进宫,周如伟留下。”
诸位大臣跪地应是,胡谷峰起先安安静静规规矩矩退出,到了殿外门口,见宁大人额头一层冷汗,这人吓得够呛,腿怕都是软的,不过幸好没开口求情。
林鹤……谁都保不住了。
但是至于周如伟,胡谷峰蹙着眉,想不明白为何事。
书房内。
“周如伟,知道朕为何叫你留下来吗?”
“臣不知,还请圣上训示。”周如伟低头很是恭敬。
宁武帝轻轻笑了声:“你是聪明人,朕想动土地你早该猜出来的,但周如伟你怕了退了,去年还想和林鹤结姻亲,你儿子都能看出来,你倒是不要脸了。”
此话难听,周如伟科举出身,祖上虽然败落但一身好名声留下来,周如伟做孤臣忠臣,落个清正忠君美名,但这身美名何尝不是借圣上的光落下的。
宁武帝之前种种扶持,偏帮周如伟,让周如伟跟林鹤打对台,周如伟技不如人败在林鹤手下,或是周如伟猜测出圣意要动土地这块,这可是动了天下门阀士族的利益,周如伟怕了,不敢干。
“臣,臣……”周如伟噗通跪地,几次念臣,想告饶想求情想说他罪该万死,但他说不出剩下的话,以头抵地,面红耳赤,是羞愧的。
他愧对圣上,愧对圣意,也羞愧自己胆小怯懦。
宁武帝并不叫起,以前时机未到,他可以敲打修理内阁,由着林党和周如伟争斗,而如今时机到,借着王家屯粮造反这事,土改势在必行,今年诏令就能下达大盛各处。
林鹤未到,周如伟就这么跪在宣政殿书房内。
宁武帝在喝茶,之后再也没说一句话,由着地上周如伟自己想明白,他需要一把刀,动土地的刀,周如伟年轻,以前留下的名声很好:刚正、忠君、不偏不倚。
最重要是以前周如伟很锐利,有大刀阔斧的勇气。
名声太大,也会被名声所累。就像是林鹤一样,满朝堂吹捧,三朝元老太祖看重先帝赞许,坐在首辅位置上三十多年了,后来有个周如伟,林鹤能收敛些。
他原本想让林鹤保全名声……
只要林鹤自己愿意退就行。他并不是寡情刻薄的皇帝。宁武帝觉得自己有时候心肠还是很柔和的。
‘养病’的林鹤知道今日圣驾要回,因为殿下厌恶他,没让他在迎接队伍之中,但是林鹤在家中已经等了一天,迫不及待想进宫禀明情况。
太子殿下年幼气性未免太大了。
自然,该低头时,林鹤也会低头。
等宫里公公来宣,林鹤早已准备好,大半年了,他第一次穿上了官服,坐上了马车去宫中,他的儿子还在东厂的牢中,东厂不放人一直关着。
林鹤心里想了许多,一进书房见周如伟跪在地上,心里一喜,想岔了,以为他的冤屈圣上知晓,责罚了周如伟。
“老臣可算是盼到圣上回来了。”林鹤跪地行大礼,眼底老泪纵横激动万分,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想圣上的话。
若是以往,宁武帝会给林首辅薄面,叫起。
今时,宁武帝很是直接,说:“林鹤对太子不敬,朕念你过去有功,给你保留颜面,你自己辞官,三代以内不许做官,盛都林府抄家充公,将此罪就按在你儿子头上。”
宁武帝觉得自己很心善了,林鹤做首辅这么多年,单只抄盛都府邸,林家祖宅必有宗田,更别提盛都城外各种庄子,他都没给算进去,真的算给林鹤一家老小留个活路了。
林鹤刚还感慨万千盛赞当今,说的是老泪纵横,顷刻间,浊泪糊眼不可置信看向圣上,哪怕是泪沾着眼,也能看出圣上神色平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圣上,老臣冤枉,老臣没有对殿下不敬,老臣身体不适——”
“既是身体不适,那就更不适合做官了。”宁武帝语气带着不耐烦了,看向地上还想蒙混过去的林鹤,语气重了几分:“还是你想流放?”
林鹤嘴抖了抖,整个人这次真的晕厥过去。
宁武帝并不在意,叫人起圣旨。翰林院侍候笔墨的潘子鸿前来,见书房周大人跪着,林大人晕厥过去,低头不敢在乱看,更为恭敬。
“林鹤身体不适,辞官归故里。他儿子言语无状,对太子不敬,设局左右春闱科举成绩,仗三十,流放肃州,林家三代不许为官,抄家。”
潘子鸿先将圣意记在心中,而后写圣旨,写到一半停笔,斗胆询问:“圣上,林鹤之子名讳下官不知。”
宁武帝也不知,地上周如伟补上了名字。
潘子鸿谢过周大人,而后继续写圣旨。
宁武帝看了眼潘子鸿,才注意到这人面生,瞬间明白过来询问:“你是这次春闱第几?该是探花吧?”
“回圣上,太子殿下点微臣为状元。”潘子鸿恭敬说,他小心看了眼圣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这个,圣上好似笑了下,他忙低头不敢再看。
宁武帝笑出了声,“他点你状元,真是稀奇。”
“探花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