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你在说什么胡话,弟子从未吃过天品丹药。”陈最相当耿直地开口。
“那你们怎么进阶这么快?难道是进了什么时间流逝不同的空间?”不然他完全想不出,三十几岁进阶元婴是怎么样的感受啊,别说现在了,他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于是三人又解释了一遍在丹香城的被追杀经历,当然陈最又着重提了一遍他们联手杀了一个化神的事实:“您不信的话,卞师弟用了影留石。”
卞春舟还真的用了影留石,当时围杀化神,其实他也不知道生死如何,就想多用几块,如果他们不幸被杀,等到阵破,也能让师门知道他们是如何陨落的。
所以,影留石是每个角度都有清晰录到的。
顾梧芳:……虽然我这人惯爱吹牛,但这么大的,感觉吹出去那几个老东西都不会信了,但有影留石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相当正大光明的伸手:“拿来看看。”
顾梧芳收了影留石,也能看出三人疲惫得很,刚要开口让人下去休息,便见支连山一脸凝重地进来,他看到三人面色一喜,随后还是以正事要紧:“宗主,城主府底下发现了巨大的阵法。”
“可知道用途?”
“应是殉祭类似的阵法,弟子眼力有限,实在无法轻下判断,更何况……”
顾梧芳心中猛跳一下:“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此阵的阵眼,是时易见师弟,他的状态……”支连山看了一眼卞师弟,显然也知道两人交情不菲,“非常不好。”
卞春舟忽然忆起那日时师兄离开前的眼神:“时师兄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支连山却摇了摇头:“不,他被魔种寄生了。”
第357章 破防
魔种, 这两个字眼闻叙再熟悉不过了,当初第一次去碎天剑宗旁观五宗大会归来的途中,他就曾经被魔种攻击, 若不是他的命格挡住了魔种的夺舍,他或许早被魔侵蚀殆尽。
彼时他才不过炼气修为,对上魔种的刹那几乎毫无反抗之力,那种被黑水淹没、道心侵蚀的感觉, 至今闻叙都能清晰记得,而也因为魔种的入侵, 他那时第一次感知到了自己身世的线索,魔种之力,能勾起一个人最沉痛不堪、难以面对的过往。
当时回程的飞舟上,支连山刚好也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时飞舟之上的凶险,而也正是因为亲眼见过小师叔祖徒手抓魔种, 此时他才没有任何犹豫说了出来。
“魔种?已经完全寄生了吗?”顾梧芳一听这两个字,简直头疼得要命, 这东西沾上就甩不脱了, 除非是道心完美无瑕者,但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道心完全纯粹的修士。
况且那时姓弟子成长历程艰辛,光是筑基就停滞多年, 道心显然不是浑圆饱满类型的。糟糕了, 这魔种一旦寄生,非得诛魔大阵不能拔除,而如要启用诛魔大阵,被寄生的时易见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
再者,丹香城的丹阵刚破, 此刻该弟子又身在不知名的献祭阵法之中,恐怕诛魔大阵想要摆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糟糕了,顾梧芳心想。
“还未,但也快了,还请宗主早做决断。”
什么决断?哪怕卞春舟再傻也听出来了,魔种的威力不可小觑,一旦真的完全寄生,那时师兄绝无活命的可能,而为了保全丹香城的安危,雍璐山……要舍弃时师兄吗?
理智告诉他,这是最理想的解决办法,但时师兄明明那么想活,命运为什么要对时师兄如此不公?卞春舟知道自己插不上话,可让他就此看着时师兄去死,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顾梧芳也很难下这个决断,他虽做宗主多年,但依旧没能学会上位者权衡利弊那一套,师叔祖说他太过心软,难怪雍璐山一直当五大宗门的垫底,但……如果能有两全之法,就好了。
况且……哪怕他做了决断,这诛魔大阵恐怕也摆不起来,毕竟诛魔大阵的限制性太大了。
想到这里,顾梧芳将师叔祖空投给他的魔掏了出来:“这便是你的后招吗?”
“沈律”没想到自己部署多年,竟然栽在了如此细枝末节之处,他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没料到会被三个金丹搅了局,以至于不能亲眼看着蒸蒸日上的修仙界衰败了,不过哪怕它死了,也更改不了丹香城覆灭的命运。
“也是多亏了你们雍璐山,当年收留了这位时姓弟子,如今全城性命系于他一身,怎么不算是丹香城的福祉呢?”
果然是最坏的情况了,顾梧芳手中束缚的力量忍不住迅速收紧,师叔祖下手还是不够重,这种魔就应该打到话都说不出来为止。
“你……尽管拿我泄愤,反正这具身躯也不是我的,不过那小子可是……天生的魔胎,只要寄生,便是毁天灭地的魔!”
“你胡说,时师兄是正道修士,才不是什么天生魔胎!”
就是你小子出头坏了它的好事,“沈律”如果能杀人,此刻早就暴怒将人吞噬殆尽了,所以它根本不介意在言语上刺激人:“若不然,他灵根悟性半点不缺,怎么修行速度这么慢呢!让我想想,他对外怎么说自己的,是灵根有损?不不不,他的灵根好得很,不好的是他的命,毕竟他的命可是我亲手动的手脚,可不像诸位这般如有神助,区区金丹便毁了我的大计!”
“是元婴。”陈最的重点永远找错。
其他人:……这个时候,倒也没必要强调这个来着。
“呵,元婴又如何!”“沈律”气得勃然大怒,哪怕他还有时易见这个后手,也依旧难消他心头大恨,“原还不知道你们三人身份,现在……堂堂雍璐山,居然让最天才的弟子扮瞎子?你们是不是有病?”
很显然,这傲慢的魔终于猜到闻叙的身份了,难怪一下就把雍璐山那条龙给引过来了,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计划的进行,所以打一开始,他就没挑对封城的日子!
太欺负魔了。
“你明明不瞎,为什么装瞎!”
顾梧芳:……就这么大喇喇地问出来了啊,虽然这个问题我也蛮想知道的,先开始确实被骗过去了,毕竟有师叔祖帮忙隐瞒,但后来小师叔确实愈发大胆,很多时候都不加任何掩饰的。
“这是我的个人自由。”
好一个个人自由啊,卞春舟看向破大防的魔,觉得闻叙叙是懂怎么击垮对手的。
魔显然也很清楚,魔种不易得,上次在碎天剑宗五宗大会的时候,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却最终栽在了这个装瞎小子手中,无独有偶,这一次竟又是他!
“上一次好运叫你逃过,这一次你可就没那么走运了。”显然“沈律”后来也打听过那颗魔种被灭的经过,虽然雍璐山将消息封锁得很紧,但魔最懂的就是如何侵入修士内心的阴暗面、获取想要的信息,“你上次能够抵御魔种的入侵,不过是仗着命格之利罢了。”
显然,魔对于魔种的认知,还是比正派宗门更全面的,连顾梧芳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当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种难怪如此的感觉。
或许,一开始闻叙装瞎,确实是因为命格异常,后来……
顾梧芳心中猜测着,“沈律”很快吐露了真相:“不愧是天之骄子,满修仙界也找不出一个变异风灵根的帝皇命格,人人都觉得你来自凡人境是出身太低,他们却不知你拥有所有人遥不可及的好命格!”
帝皇命格?!
卞春舟和陈最并不惊讶,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知情人,顾梧芳和支连山就是掩饰不住的惊愕了,毕竟这可是帝皇之相啊,如果没有来到修仙界,他日就是凡人境一统天下的皇帝,传闻拥有这种命格的帝皇去世后,倘若功德圆满,下一世必然是仙家之命。
“可惜,你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回了一趟凡人境,竟然为了斩断所谓的亲缘,将帝皇命格都给弄丢了,本来还担心你会出来破坏魔种,现在却是你们雍璐山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沈律”说到这里,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为了所谓的修行,放弃了你最重要的优势,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
那可是帝皇命格啊,虽然是凡人之命,但这种命格千百年都不会出一个,加上闻叙本人如此钟灵毓秀,倘若没有误入修仙界,下一世必然是所有人想象不到的仙家贵胄。
“不后悔。”被点破了命格的闻叙如是说道。
“你就嘴硬吧,哈哈哈!如今你不过就是一普通天才修士,哪怕进阶元婴,也没了破局之力。”
闻叙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了破局之力呢?”
顾梧芳实在觉得这魔太聒噪,又把“沈律”封印了起来,等消消气再继续审问吧。他做完这番动作,又忍不住抬头:“你真能破局?你的命格难道还在?”
如果在,那就再徒手抓一次,毕竟他亲眼见过一次呢。
“不在了,帝皇命格留在凡人境了。”这命格对许多人来讲都是绝无仅有的好东西,但于闻叙而言,却是自出生起便有的负累,如果不是它,就不会有他之后的颠沛流离,他舍弃之时,没有丝毫的不舍,如今也一样。
顾梧芳:……小师叔好大的魄力啊,常人如何肯该割舍这等珍重的命格。
不过转念一想,能有如此命格之辈,皆不是什么短视之人,修仙界不需要帝皇命格,如果强留,反而会生是非,就像这魔说的一样,如果小师叔没有舍弃命格,在这之前,就会成为魔攻击、诛杀的对象。
“那你刚才拿话是为了气那个魔的?”
闻叙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结婴之后,体内有些特殊的发现,它给我的感觉,与曾经命格给我的感觉有些类似。”
看着金光闪闪没什么用,但万一对魔有些大用呢,闻叙并不确定,但试试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卞春舟啊了一声:“难道是命格残留,又长出来了?”春风吹又生?
“……不是。”闻叙已经习惯了春舟跳跃性的用词,“应当是临走之前,龙脉回馈给我的礼物吧,我也不确定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左手一翻,手掌之上出现了一道金光,这金光威严却不刺目,显然饱含天地之钟灵,哪怕是顾梧芳,也从未见过有人体内能修炼出金光的。
在没见到这缕金光之前,顾梧芳对小师叔口中的试试是没抱什么希望的,但现在:“咳,本宗主也有些眼拙,辨不清这到底是何物,要不试试?”
“试什么试?宗主侄儿你办事怎么也如此儿戏起来……”承微化作一缕光飞了进来,刚幻化出人身,就看到了举着金光的小徒弟,“哇,阿叙你这灵力好漂亮,为师看着很是欢喜啊。”
第358章 种种
“师尊认得这是什么吗?”闻叙刚要行礼, 就被师尊摆手托起来了,见师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中的金光,便直接问了出口。
承微一乐, 忍不住道:“你自己修出来的东西,都不认得是什么吗?刚还没发现,阿叙竟已结婴了,不错不错。”
卞春舟见到龙尊来了, 想要将海边未说完的话说完,又知道现在的场合说这些不大合适, 便只能眼巴巴地进行一些盯龙行为。
某条龙当然察觉到了,但他选择无视,毕竟他可不想在小辈面前丢脸:“这应当是你从凡人境带回来的东西吧,修仙界没这等存在。”
“师尊果然慧眼如炬。”
“少说好听话哄人,好端端地拿这种东西出来给人看,遇上何事了?”承微果然十分敏锐, 等他听完顾梧芳的汇报,脸色果然迅速沉了下来, “又是魔种啊, 几百几千年了,还是这种把戏,它们都不腻歪吗?”
作为闻叙的师尊, 承微当然清楚自家小徒弟过往战绩可查, 但这毕竟是魔种:“你想试试,心中可有把握?”
闻叙对上师尊的眼睛,然后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结婴之前,在有师尊撑腰的前提下,闻叙肯定不会让自己平白涉险, 毕竟于情于理,哪怕魔种爆发、要启用诛魔大阵,也跟他一个低阶弟子不相干,师尊势必会第一时间将他送走,丹香城百姓性命的重担没必要落在他的头上。
但他在魔叫嚣着他的帝皇命格弄丢、无力破局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恼怒什么,而是迅速想起了丹田小人左手托举的金光,修士的直觉往往带着某些暗示,冥冥之中他感知到了这缕金光的用处。
连毫无把握的结婴他都试了,闻叙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谋定而后动之人。
“没有把握,但既有方法,若是避而不试,他日弟子思及今日之退缩,势必会道心受损、寤寐不得安宁。”
承微心想,不愧是本尊的弟子,有他当年之风了,他就说嘛,阿叙小小年纪若没了少年意气,岂非跟他们这些老家伙一模一样了。
“那便去试试吧,有为师替你掠阵。”
顾梧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一宗之主,做决策的那个人呢?
时易见不是一个会向命运轻易低头的人,但如今他坐在献祭阵法之中,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被命运玩弄之人。
自幼失怙、寄人篱下,这便是他有记忆起的生活,那时候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望着小小四方的天空,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如此的。
可他不知道这种认知从何而来,在时家收容的幼儿之中,他的地位之卑贱,甚至比家族中的奴仆还要低上一等,因为命如蝼蚁,所以只能做剑奴,做那些天之骄子践踏、劈砍、肆意凌辱的“器具”。
他是族中最耐用的“器具”,在没有测出灵根之前,他身上遍布刀枪棍斧的伤疤,为了避开一些更为沉重的凌辱,他甚至刻意弄伤了脸,那时候他是族中最为丑陋的剑奴,但因为足够好用,他这条轻贱的命苟延残喘了下来。
仔细想想,他的命确实很硬,所以……是因为天生魔胎吗?
时易见对此并不清楚,他以往只是觉得那么艰难黑暗的幼年都挺过来了,没道理觉醒灵根成为修士之后,反而失却了意志,所以他一直努力地活着,但至于为什么要活着?他不知道,人如果不活着,就会死,相较于去死,他当然选择活着。
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着体面地走出时家,不是丑陋的剑奴,而是真正地昂首挺胸走出去。因为天赋的眷顾,他以为自己做到了,却没想到……不过是叫他得到后再失去,如此才更为沉痛。
魔果然深谙人之常情,而他哪怕活得再不堪,似乎也还是个人。
时易见的心中充满了苦涩,他第一次获得高兴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在觉醒灵根之时,当时最为卑贱的他得到了万中无一的单灵根,而一直折辱他、使用他的某些天之骄子却偏偏没有灵根之时,当时他的心中陡然升腾起了无边的快意。
他忽然明白戏文里唱的果然没错,世人都喜欢看天之骄子落入泥潭、不得超生,他好像也很喜欢。于是因灵根得到了优待之后,时易见将自己曾经所受到的凌辱统统十倍百倍地还了回去,哪怕有灵根又如何,只要没他有天赋,时家弱肉强食的规则不会打破。
时易见曾经跟卞师弟说过,他从前因排名叫一剑,后来冠了时姓,因名字不好听,所以改成时易见,实则不然,这其实是第二次改名了,中间他还叫过一个名字,叫——
时易贱,易贱之人,便是他对自己的警醒。
他那时候哪知道名字好听不好听啊,只知道他如果不这么活着,多的是人想要他死。靠着一个贱名,他在时家混得颇为“如鱼得水”,毕竟一个丑陋的、连名字都如此不堪的弟子,怎么配出现在台前呢?
从前不配,未来也不会配,毕竟他的天赋再好,也不过是水灵根,继承不了时家最重要的炼药传承。拥有了灵根,他也不过是从一柄可以被随时替代的剑器,变成一把更为耐用的剑。
时易见那时就明白,自己不能在时家空耗下去,他应该拥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他自信地策划了一场叛逃计划,笃定了在那个时机,时家不会因为失去他一颗小卒子而大肆追捕,时易见的计划很快实现,但他没有料到,追杀他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他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就是那时,他觉得自己灵根受损、修为停滞,但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他混进了雍璐山内门,这里是高门大宗,任凭时家再如何手腕通天、也不可能将手伸进五大宗门里面。
他开始走在自己想要的道路上,却依旧觉得空虚乏味,这里的人和时家的人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哪怕这里和善许多,但他是格格不入的。
哪怕他在这里修复了受损的容貌、将身上曾经受虐的疤痕尽数消去,他外表看着是个光鲜亮丽的宗门弟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早就烂透了。
有时候看着自己光洁无痕的脸,时易见也会想,哪怕他现在回去丹香城,曾经欺辱他的时家人也或许根本认不出他了,毕竟自小他就没这么体面过。
雍璐山的生活对他而言,十分平静,那些对他修行进度诟病的言语,也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他一直不去计较,便是因为毫不在意,但……居然有人在意,甚至还是一个从未与他有过交道的陌生弟子。
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替从未见过之人强出头的?莫不是个傻子不成?为了一个陌生人得罪同宗弟子,实在称不上是什么聪明人。
时易见自小就讨厌蠢人,他也以为自己会讨厌这位卞姓弟子,但……人无绝对,他不仅不讨厌此人,甚至有些嫉妒能够光明正大站在对方身边的人。
更准确一点,他嫉妒闻叙。
一个身上与他带着同样阴郁烙印的同类,一个同样因灵根天赋一步登天的人,一个他不太喜欢的聪明人,一个同样垂死被雍璐山拯救的可怜人,凭什么这人能够比他更幸运、更得命运垂青?
时易见找不到答案,正好时家此刻对他发来了邀请,于是他决定回丹香城寻找答案,就像闻叙重回凡人境一样,总是要面对的。
于是他重新戴回了面具,回到了时家。
时易见以为自己会脱胎换骨,却没想到是深入魔道、不复过往,魔种强悍阴鸷的力量不停地侵吞着他的金丹,脑海里全是痛苦不堪的回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歇地流血,那是生命流逝的信号。
当他的最后一滴血流尽,那么也意味着魔种完全寄生,魔种会控制他这具天生魔胎的身体,他将真正地成为一把器具,一把只会杀人的器具。
恍然回首,原来他一直都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以为自己早已走出了那方矮矮的四方小天空,实则他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自小是器具,那么长大也一直是器具,雍璐山不是他的家,只是一个虚假美好的幻境。
时易见被仰面束缚在地上,阵法之力吸收着他身上所有的精血,他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量,就像小的时候被吊起来打得体无完肤,那时候他就该死了,可他命硬死不掉。
他以为这是命运对他的垂青,殊不知命硬的背后,是更为残忍的真相。
“时师兄——”
忽然有个声音从空旷遥远之地传了进来,有些失真,但他奇异地听清楚了说话之人的身份,似乎是卞师弟,竟也没死吗?倒是也挺命硬的。
时易见有些恍惚地想着,自坠入黑海的天空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缕金光,这金光势如破竹,就像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力量。
是快要死了吗?
时易见心想,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嫉妒对象的声音:“时易见,顺着金光出来。”
第359章 针对
闻叙曾经被魔种攻击过, 可以说是在场最了解魔种夺舍入侵过程的人,它看似无孔不入,但也得遵循一定的基本法则, 即需要吞噬殆尽身体主人的意识后,才能获得身体的使用权。
这个过程,也被称之为寄生。
而魔种吞噬神智,最先攻击的地方不是丹田、也不是心脏, 而是修士的识海。
低阶修士修行基本不谈识海,主要神识都没能修出实质, 修识海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倒不如先提升修为,再去追逐更高层次的修行,所以一般元婴以下的修士,识海都非常脆皮,如果高修为者强行夺舍, 除非是意志特别顽强之辈,否则绝大多数都会被轻松夺舍。
但夺舍之举本就有违天和, 乃修仙界唾弃鄙夷之事, 一般人也不会放弃高修为去夺舍低阶修士,即便是魔种,出现的概率也是极低极低的, 因而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夺舍的过程如何。
当时在飞舟之上, 魔种进入他识海的瞬间,闻叙就觉得自己被天底下最为阴暗粘稠的东西裹住了,它在识海之中迅速落地生根,因为没有任何“天敌”,自卑阴郁的记忆就是魔种繁衍最好的温床。
那种痛楚被反复提起、戳弄的感觉, 会无限放大一个人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
彼时他不过炼气期,加上心境封闭,对于魔种的入侵,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闻叙就失去了操控身体的能力,他的意识坠入深深的黑海之中,直到命格金光的指引,他才跃出海面、反压魔种。
关于这些,哪怕是最亲近的师尊闻叙都没有具体提起过,一来是那时他还陷在过去的阴霾之下,二来师尊似乎看出了他的捉襟见肘,所以并没有刻意追问。
闻叙当时也以为关于魔种一事,在他这里至少已经完全翻篇了,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有对别人出手相救的一日。
关于时易见这个人,闻叙所知并不多,他们为数不多的打交道机会,都是在宗门大比的擂台之上,是个非常不错的对手,但也仅止于此,还是那句话,他不喜欢跟太聪明的人交心,相信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春舟,他们就是非常普通的同门师兄弟关系,遇上可能都不会打招呼那种,但春舟的个性豁达爽朗,对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抱有极高的好感,时易见会亲近春舟,在闻叙看来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春舟这个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记人三分好,如果时易见死了,一定会非常伤心。
闻叙控制着手中的金光探入献祭阵法之中,出乎意料的没有得到任何的阻碍,事实上献祭阵法也确实不会排斥任何人的进入,它只会吞噬进入它的所有存在,但金光似乎不在它捕猎的范围之内。
金光顺遂地进入了时易见的识海,或者说因为时易见的意识已经非常孱弱,所以身体暂时处于“无主”的状态之下,这个时候别说是金光了,就是随便来个孤魂野鬼都能直接抢占身体。
而金光落入识海,不出他所料的目之所及是一片死寂的黑海,天空晦暗不明,一股令人熟悉的黏腻力量入侵着这片枯槁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