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以问卜星卦闻名于世,在做的四人都心知肚明,邪魔必然在天机阁得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换句话说,邪魔之后若要出手,必然是对着天之骄子去的。
可能是闻叙,可能是天骄榜的榜首观星澜,或者是其他隐没的天才,他们无所预料,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风雨将至,谁都有淋雨的可能,他们能做的,只是将雨伞尽可能地罩住大部分人。
“五大宗门终于联合发五宗令了,上面详细通报了天机阁老阁主亡故的消息,我就说嘛,邪不压正,老阁主是以自身与邪魔斗争,并非入魔。”
“那又如何,天机阁到底不清白,以后我都不敢去天机阁问卜了。”
“你不去,正好少个跟我抢卜卦的人了,你当天机阁求着你去啊。”
“其实修士只要强大自身,便能诛邪不侵,五大宗门如此沉稳不迫,想必邪魔还在可控范围内。”
至少有五大宗门联合发声明,修仙界的恐慌情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抚,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事件发生后,大家逐渐从魔种降世的惊惧中走了出来。
至于闻叙能够抵御魔种入侵一事,知情者全部守口如瓶,根本没有流传出去。闻叙回山后,先是闭关稳定了修为,然后就过上了练剑、打坐、种田这样极度规律的生活。
偶尔,还会跟春舟他们一起下山转转,日子过得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山中修行无岁月,当闻叙反应过来时,一年眨眼间过去。
“快啊,明镜师姐居然这么快就要筑基了,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一年的时间,足够卞春舟进阶到炼气巅峰了,真不容易啊,可算是追上两位朋友了。
就是最近陈最最有点急躁,似乎是到了筑基门槛上,却不得其门而入,每天找人练刀活似要跟人吵架一样,当然了,以陈最最的口才,也是完全吵不赢的。
这不,明镜师姐即将筑基,老早他们就约好了,去看筑基过程,若是机缘得当,或许能有几分感悟也说不定,虽然说每个人筑基的道都是不大一样的。
“这便来了。”
三个人赶到明镜的洞府外,刚好赶上第一缕霞光落下来。
修士筑基,筑的是修行之根基、道心之根基,就像是造房子一样,地基是考验房子能维持多久最重要的因素,如果地基不稳,那么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道心崩溃、落入邪道,筑基看似简单,但若要走得长远,则必须趋近于完美筑基,或者直接达成完美筑基。
完美筑基,简单来讲就是各方面都非常完美,堪称无懈可击,道心圆润通透,是上上之品,但想要达成完美筑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迄今为止,修仙界历史上只有七人达成了完美筑基,无一例外,他们都飞升成功了。
由此可见,完美筑基的难度堪比飞升,甚至可能比飞升还要难一些。
“我研究过,筑基成功的及格线如果是六十分的话,那么完美筑基就是一百分,大部分修士的平均水平线是七十二分上下,优秀则需要到八十九分,而天才中的天才,多数都在九十五分以上。”
闻叙有些讶然:“你哪来的研究数据?”
“弟子峰的藏书阁里啊,好多已故修士的回忆录,我闲暇时就会翻一翻,相较于那些晦涩难懂的功法,那些回忆录还都蛮有趣的,也很好懂。”虽然修行也很有趣,但也不可能一直修行,卞春舟累了就会看看别人修行的苦,知道别人更苦,他就觉得自己又可以坚持了,“我以后也要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告诉他们,水火灵根也可以……”
陈最伸手推了他一把:“别说话,快看。”
霞光正好落在明镜身上,映照得她愈发清新脱尘,那种感觉非常微妙,陈最有点看不懂,但好像又可以懂,于是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闻叙,却发现闻叙身上,也有明镜身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呢?陈最不知道,于是他又抬头去看。
修士筑基的动静,其实不算太大,哪怕是完美筑基,天道也不会落下玄雷,它更像是一种心境的完美自洽,当一切即将水到渠成的时候,修士与天地共感,天地洒下霞光淬炼修士,短则一瞬长则数日,修士就会进阶筑基。
所以,到底该如何共感呢?陈最挠了挠头,觉得比拿刀写字还要难。
第110章 筑基
修士筑基一共有三道霞光, 第一道霞光是问心境,一般来说只要不是过于偏激左性之人,第二道霞光都会很快紧接着落下。
而这第二道, 是测功法修为,霞光会顺着修士的灵力运转达成一个大周天,若是运行无阻,便是无碍, 但若是不成,那就只能筑基失败。值得一提的是, 很多修为根基不稳之人会通过服用筑基丹来提高成功率,丹药发挥功效就是在这一步。
而第二道霞光也通过之后,筑基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了。
所谓第三道霞光其实是天道发下的拓展考题,说白了,筑基就像是一场修士的小升初考试,学前班基本的知识考核通过后, 就是筑基预备役,而第三道霞光才是分出修士三六九等的标准线, 形象点来讲, 就是分班考试。
及格线附近的就是普通班,优秀的就是尖子班,而最优秀的凤毛麟角, 就是趋近于完美筑基或者就是完美筑基。
“好紧张啊, 我简直比明镜师姐还要紧张!”
卞春舟擦了擦掌心的汗,第一二两道霞光散去后,第三道就是至关重要的“完美关卡”了,听说第三道霞光会根据修士的特性作出改变,常规的就是普通的风霜雨雪变化, 离谱的……就没有底线的,甚至有过修士入幻境问长生的。
这就像是刚刚学会了加减乘除的小学生,直接去做微积分一样,挂科率高达百分百,并且修士如果筑基失败,那么如果二次筑基,难度会直接翻一番,以此类推,失败三次以上,基本上就告别筑基成功了。
当然了,雍璐山的弟子,哪怕是外门弟子,也鲜少会有二次三次筑基的,多数都是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才会选择筑基,比如此时此刻的明镜,第三道霞光落下来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开始出现挣扎的神色,可见第三道霞光的考验于她而言,是有一定难度的。
三个人,两个人盯得眼都不眨一下,闻叙却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然后他就开始被周围的风吸引住了。
雍璐山家大业大,不能说每个月都有人在进阶,但每年总是有人成功进阶筑基、金丹、元婴的,他入山三年,筑基和金丹都远远见过,但因为与进阶的修士不熟,所以都只是远远围观,至于进阶元婴的场面,他倒是没见过。
倒不是说雍璐山三年都没有新的元婴真君出现,而是金丹之后,大部分的弟子都会选择下山游历,很多修士都是在游历过程中突破进阶,就像郑仅小师叔,他就是在历练中突破元婴的,而从五宗大会回来后,没过多久就跟支连山一道下山,至今还未归宗。
当然了,以闻叙现在的境界,去看元婴的进阶过程实属不必,金丹甚至都很勉强,反倒是筑基的过程,他闭上眼睛反而看到了更多。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微妙感觉,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落在霞光之上,那是修士距离天道力量最近的存在,没有人能够抵御霞光的诱惑,但当他闭上眼睛,风就成为了他的眼睛。
风是没有形状的,但明镜师姐筑基落下的霞光将它们映射出了“霞光的形状”,闻叙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清楚明白地“看”到光的流动,就像是雨后的光落在湖面上,它们是完全笔直的、澄澈的,而当它们落到明镜师姐身上时,笔直澄澈的光就染上了明镜的颜色。
这个过程并不缓慢,闻叙甚至都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是明镜师姐,于是当他回过神时,心神都在疯狂攒动。
原来,这就是筑基啊。
闻叙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不具备筑基的条件吗?会否是自己真的太操之过急?还是说,当修士觉得自己可以筑基的瞬间,心神会有额外的感知?
闻叙不知道,于是他怔楞到了明镜筑基成功。
当霞光褪去之后,明镜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知道自己成功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桎梏于从前的她,她将走上新的路,去见更多的风景,从前的姜家早已是过眼云烟,她应该有更好更高的目标。
当她真的完全接受了当下的自己,筑基就如同呼吸一般简单,她眼中灵光一闪而过,浑身的气息相较于从前更加内敛沉稳,她感受了一下,自己虽没有完美筑基,但已经非常接近了。
从前她觉得筑基是她一生的目标,而现在,筑基只是她人生的开始。
闻叙可以说是一步步看着明镜蜕变到现在如今这般精神湛湛的修士的,从被父母家族迫害到现下心胸开阔的女修,修行真的是一件神奇又玄妙的事情,它可以给人完全的新生。
今日明镜筑基成功后,他忍不住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明镜给他的回答是——要相信自己。
闻叙扪心自问,他不够相信自己吗?或许是吧。
师尊从前就跟他说过,不要轻易否认自己的付出,后来五宗大会回来之后,师尊又说脱离魔种的入侵,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命格,还因为他的坚持与努力。
闻叙觉得自己听进去了,也更在乎自我的感受,但仔细想想,也不过是浮于表面、阳奉阴违。
他好像,确实不够信任自己。
闻叙自小摸索着长大,所谓世间的规则从来无人教授他,所以不论是小到穿衣吃饭、大到读书科举,都是对比着别人的行为来的,比如知道别人十八岁中举是少年英才,那么他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做到别人能做到的极致,就是他的目标。
如果一条路,别人从来都没有走过,他就会觉得恐慌、战战兢兢,因为没人走过就意味着试错的风险很高,对他而言,就是不智。
与其说是不信任自己,更多的是害怕高昂的试错成本,他喜欢较为安全、可靠的路子,比如对于学剑,他一直是听之任之的状态,不是说学剑不好,而是相较于阵法,学剑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以借鉴,它完全需要他自己去把控进度,但阵法、符箓乃至于种植之类,都有完整的玉简介绍,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学,起码不会出错。
闻叙恍然,从前在凡人境时,他从没觉得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的缺点,而现在一找一个准,修行修心,果然半点没错。
所以,闻叙沉了沉自己的呼吸,他想要筑基,真的是操之过急吗?
修仙界最快筑基的岁数已经被二十四岁的不释刷新,而他今年二十三岁,虚岁二十四,入修行不过短短三年,三年真的沉淀积累够了吗?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看别人,这个别人近到春舟陈最,远到藏书峰里留下记录的已故同门们,然后闻叙就发现,他们都不是他!
他自凡人境而来,二十岁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修士的存在,他踏入修行时懵懂、拜入山门亦是顺势而为,他并没有从小被灌输修行的概念,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是完全特殊的、是不需要完全遵循修仙界规则的?
——或许呢,如果我长在修仙界,以我的天赋,比梅溪剑尊早一点点筑基,也是在情理之中吧?
闻叙心想,我现在徘徊犹豫,不过就是害怕筑基失败的后果而已。
一整夜的思虑,闻叙干脆拿着剑到了练剑坪上舞剑,过春峰的练剑坪是一处高地,原本是没有的,后来师尊说他可以上来练剑,顺便指点他,他就养成了上练剑坪练剑的习惯。
不可否认,练剑可以使我心境平复,闻叙这样想着,手下的剑招愈发地迅捷起来,煎风剑诀在过春峰上,施展起来远比其他地方自如许多,就像是游鱼入水一般,他甚至有些痴迷于这种与天地山峰融为一体的感觉。
许久,闻叙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天边微微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这是过春峰的日出,闻叙见过很多次,但实际上来说,他是个很不善于发现美的人,就像如今,他抬头看向天边,也没觉得今日的日出有什么特别。
他想,要不算了吧,等到明年再筑基吧,我的境界说不定会更加稳固,别人都要二十四五才筑基,他非要提前,若是不稳当,反而叫人耻笑。
一年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闻叙这样告诉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作出这个选择之后,他心里忽然抓心挠肝的难受,闻叙摸上落在雪地里的折风剑,折风忽然发出了低低喑哑的蜂鸣声,它左右晃着,似乎在抗拒他这个懦夫的握持。
闻叙一愣,然而发现,哦,原来我在不甘啊。
明明他都天赋绝佳、还有合体师尊保护、拜入大宗、又有好友有同门,可他居然还是不敢尝试,不敢迈出冒险的一步,他到底在惧怕什么?
闻叙楞在了当场,一瞬间,风卷着雪粒子砸在了他的脸上,也落到了他的心里,继而缓缓沉在了最底部。
就在这一刻,一如往常升起的圆日跃入了他的眼中,红彤彤的,煞是喜人。
闻叙心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二次筑基,就像师尊说的那样,魔也没什么好怕的,修仙界经历了那么多,圆日依旧每日照常升起啊。
天地在,他也在,没什么好怕的。
闻叙伸出手握住折风,随后就地一坐,心绪瞬间明朗——
我要筑基,就在此刻。
第111章 成了
心念坚定之后, 闻叙原本跳动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晨光,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原来, 我的心早就迫不及待要筑基了,是他一直在枉顾、忽视自己的心绪,当他正视自我的一瞬间,便是他筑基最佳的时刻。
正是此刻, 祥云在过春峰的头顶聚集,霞光隐隐流动, 显然天地也感知到了他的决心。
承微神尊当然是第一个发现徒弟要筑基的人,甚至刚刚阿叙心绪挣扎之时,他就察觉到了,只是有些东西,哪怕是做师尊的也不能越俎代庖,就像飞蝶破茧, 须得凭靠自身的力量。
他笑着自储物空间里拿出了半壶酒:“我就说嘛,我这徒儿势必能打破梅溪剑的记录, 宗主侄儿, 来得可真快啊。”
顾梧芳心想,你过春峰的动静,我能不快嘛:“师叔祖觉得, 他一定能成功吗?”
承微神尊眨了眨眼睛, 却没回答这个问题:“你也很好奇我这徒儿的命格吧?”
……嗐,谁还没点儿好奇心呢,况且天机阁如今式微,老阁主之死和辛慈被附身的事到底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影响,虽然一年多过去了, 但大家也都心里清楚,此事的风波远远还未来到。
闻叙出现的时机太微妙了,雍璐山可以暂时将那些试探的目光挡回去,但不可能永远不让闻叙出宗历练,如果可以,作为宗主他当然想提前做好一些必须的准备。
“师叔祖果然洞察人心。”
承微神尊轻嗤一声:“少拍这些无用的马屁,我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讨好,你也不至于现在才敢问这个问题。”
这话的意思翻译翻译,就是没门。
顾梧芳:……虽然知道答案,但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好扎心哦。
“梧芳侄儿,有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少,它反而处于最安全的范围内,一旦言之于口,就如同落下咒语一样,它会成为阿叙的催命符。”
修仙界皆有共识,天子皇家不得入修行之道,但闻叙是特别的,换句话说,天地钟灵于他,不忍他此生白走一趟,既是如此,就没必要在其身上加诸过多的期望。
顾梧芳惊愕于师叔祖的用词,但话说到这份上,虽没听到具体的答案,但他心里已经有数了:“我明白了。”
承微神尊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哟,第一道霞光落下来了,本尊筑基太久了,差点儿都快忘了筑基是没有雷劫的。”
修士第一道雷劫,是在进阶金丹的时候。
至于筑基,只有三道霞光。
第一道霞光问心境,问己身、问过往、问自我,闻叙原本以为会很难,但当霞光落在他身上时,它轻柔地拂过他的道心,还未等他作出任何的应答,霞光就轻轻的四散开来,竟是直接消融在了他的经脉里。
经脉在霞光的供养下,瞬间拓宽了足足一倍,他只觉得心神前所未有的清爽,就连眼前的风雪都变得通透了起来。
一时之间,闻叙信心大增。
紧接着,第二道霞光就落了下来,当它落在他身上之时,闻叙就知道它与第一道截然不同,它更加严厉、更加公正,它像是自带电光一样,顺着他的经脉周天往复不已,每一寸经脉、每一个关口,它就像是最严格的夫子考教文章一样,每一段都需要给出完整切实的答复。
闻叙心想,幸好我从不偷懒,哪怕是经脉的末梢,他也从没有“遗忘”。
只是这个过程,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长许多,他只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的精神都开始有了疲倦,霞光依旧还在考教他的经脉。
需要这么久吗?那日明镜师姐,第二道霞光不过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闻叙不可避免地有些担心,他本人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果决勇敢,很多时候,他会羡慕春舟的坦率明朗,也希望自己拥有陈最的高效行动力,但一个人的底色是很难作出改变的,他就是他,不可能想要什么,就能成为什么。
闻叙是个很务实的人,从不会奢望登高摘星。
在他费尽心机成为老秀才的养子之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碧洲郡的一位富商为了积德行善生儿子,广施粥米、修桥铺路,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不仅如此,他还开了一个积善堂,专门接济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只要是流离失所、无所依靠之人,都可以住进积善堂,当时城里许多乞丐贫民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甚至还爆发了流血事件,最严重的打得头都破了,第二天就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荒郊野外。
闻叙当时只是一个又脏有臭的小孩子,他自然没能力挤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上天可怜他,叫那位富商善人看到了他,还将他直接带到了积善堂,富商还叫里面的人好生照料他。
闻叙当时并不觉得荣幸,只觉得非常地惊恐,他没办法接受这种无缘无故的善意,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他连夜悄悄逃离了积善堂,甚至都不敢在附近多待,直接逃去了城外的破庙,虽然很离谱,但当时的破庙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
他就一直在城外躲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幸好那年的冬天并不冷,他才活了下来。然而当他再回城时,积善堂已经不复存在,听其他的乞丐说起,他才知道积善堂实则是个“狼窝”,富商也不是为了积德行善生儿子,而是为了“杀人泄愤”。
这是闻叙第一次这么直白地与死亡擦肩而过,他想自己如果当时没有逃出去,或许早就死在积善堂里了,像他这样无根的浮萍,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出头、落一滴泪。
他当时吓得跑回了破庙,直到饿得受不了了,才又出去找吃的。
自那时起,闻叙就时常告诫自己,天上没有免费的馅饼,如果有,那势必标着非常高昂的代价,所以……
所以什么呢?
闻叙内视己身,恍然间明白,原来我一直不愿意真切地接受自己踏上修行这件事啊。
被人追杀、误入秘境、得遇挚友、拜入高门、身带天赋、又遇良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太过顺利而完美了,它更像是他死前的一场美梦。
闻叙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但……哪怕是梦,他都不愿意醒来。
在坠入破云秘境之前,他的人生写满了谨小慎微和步步为营,有时候他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可他从来没有过轻生的念头,他就一直努力活,他想或许等我成功了,我就知道自己真正该做什么了。
而现在,他并没有走上自己规划的道路,读书科举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现在满脑子塞满了功法、阵法、剑法,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里剥离。
他在这里,见到了从前从未见过的奇景,也见到了人在不约束的情况下,会长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人修、邪修,竟只在一念之间。
闻叙见过被欲望蛊惑的修士,明镜师姐名义上的父亲就是如此,他甚至没有入邪道,但自身做的事情却与邪修并无不同。
他也见过妖修,或者说是半妖,闻叙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师尊,那是一个完全强大到没有破绽的存在,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么强大的存在,所以——
他在筑基啊。
闻叙忽然明晰,我入修行之时尚且懵懂,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通的气海,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真切地感受到修行的实感。
事实上,他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何时通的气海,是刚刚坠下山崖的时候,还是落入破云秘境之时?亦或者,是更早他被追杀之时?
闻叙完全没有头脑,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啊。
但现在一一想来,这重要吗?
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从前之事早已过去,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确实入了修行,不管这标着何等泼天的代价,但此时此刻,他非常清醒地知道,我不会退缩,我会一直走下去,走到我没有力气、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身入修行之时我并没有感知到,但此时此刻筑基,我却再清楚不过了。
一瞬间,冗聚的第三道霞光瞬间溃散,闻叙心神一致,承接着第三道霞光对他的馈赠,他心想,原来已经到第三道霞光了啊。
“成了。”
承微神尊看着天边的祥云,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你看,我就说我这徒儿肯定能行吧。”
顾梧芳:……呸!你这徒儿还是我替你撕来的呢!
可惜,这话他不敢说。
与此同时,雍璐山内的其他弟子也看到了天边的异象,怎么说呢,就……不愧是小师叔祖啊,这是何等的牛人啊,二十三岁的筑基,好刺激!
事实上,从过春峰上方聚拢祥云开始,大家就都猜到了小师叔祖要筑基的事,毕竟过春峰就只住了两人,合体神尊进阶动静不可能这么小,那么只可能是小师叔祖了。
可惜过春峰周围不是谁都能去的,大家也就只能远远看着。
卞春舟看到过春峰祥云的那一刻,惊得手里的水火符都掉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陈最最,好家伙,要不是他拦着,这家伙指定能提着刀硬闯过春峰啊。
但话说回来,这才一夜过去啊,闻叙叙吃了什么,咋就直接筑基了?!
闻叙发现, 自己筑基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的要短许多。
天边的红日不过初初挂上半空,云遮雾绕间光芒穿透过来,落在他身上, 有种别样宁静平和的气息,闻叙下意识长舒了一口气,竟觉得自己的筑基境界已经非常稳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