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闪到了尸体头顶方向,动作迅捷得如一道光影。
下一秒,匕首便已横到了尸体的颈间,同时唰一声揭掉了那层血痂。
血痂被撕掉,序列者的整个颈部暴露在纪九眼底。
——喉结凸起,皮肤完整光滑,找不出半分伤口。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看见这一幕后,纪九还是愣在了原地。机器人也失去了反应,屏幕变成了一团黑。
而序列者那紧闭的眼睛已经睁开,和头顶方向的纪九对视着,一双黑瞳幽深无波。
纪九清楚地记得抹这人脖子时的情景,记得那涌出的鲜血和伤口,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人其实已经是个死人。
他活了二十四年,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死而复生,只觉得既诡异又瘆人,握着匕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掌心也不断渗出汗水。
“你杀不死我。”序列者开口,声线低沉,语气平静。
纪九从惊骇中回过神,艰难地吞咽了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吗?”他哑声问道。
“难道不是?”序列者反问,“你已经试过了,对我没有用。”
纪九下意识脱口问出:“你是人还是鬼?”
话刚出口,他就从那双黑瞳里捕捉到了一丝讥诮,立即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我是鬼。”序列者却回道。
纪九当然不相信。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锈住的脑子也开始飞速转动。
不是鬼,不是鬼。
对了,他不是普通塔柯人,他是序列者!
序列者……
高阶序列者能自行修复受创的身体,如同有着九条命的猫,轻易无法杀死!
这是遇到了一名高阶序列者。
纪九脑中一团乱。
他迫降在H58荒星,却遇到一名重伤的序列者,很轻松地解决了,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但如果解决掉的是一名高阶序列者,那么惊喜就变成了惊吓。
“纪九?”一直卡壳的机器人出声。
纪九终于回过神,看着手里的匕首。锋利刀刃就悬在那块凸起的喉结上方,如果划下去,鲜血四溅,序列者又会死在自己眼前。
可抹了脖子又怎样?他明天依旧会复活,对自己的仇恨也会再添一笔。
他知道高阶序列者就是怪物,只有用铦电才能彻底杀死。而铦电这种东西非常稀有,军部只储存了少量,他身边也没有铦电武器。
好在序列者此时非常虚弱,不然不会去做那什么陷阱机关对付自己,被匕首抵着也毫不反抗。
纪九虽然不清楚序列者虚弱的原因,但他的虚弱,总算是让这件事情有了些转圜的余地。
“你现在应该动不了我,我却可以杀你。不过大家都流落到这地步了,能不能离开荒星都难说,还杀来杀去做什么?我们暂时抛开所有恩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觉得如何?”纪九的声音和气了许多。
他觉得既然弄不死这序列者,那就先拖延时间,一直拖到银盟军到来,有了帮手后再把人解决掉。
序列者听了他的话,紧闭嘴没有做声,但纪九瞧得真切,看见他眼里闪过了一抹犹豫。
“以前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素味平生的两个人,何苦要打得死去活来?你现在受了伤,想杀我很难,我也不忍心再对你下手。那不如我们就和谐相处,共度眼下难关?”纪九趁热打铁,继续劝说。
序列者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可以。”
纪九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是个爽快人,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序列者撑着手,要从推车里坐起,纪九殷勤地去扶,被他抬臂挡开。
“不用,请帮我倒杯水,谢谢。”序列者垂着眼眸,声音听上去依旧冷淡。
纪九在心里冷笑,语气却依旧和气,笑容也很亲切:“那你坐着,我去帮你倒水。”
同时给机器人递了个眼神,示意它将人看着。
“知道,我会盯着他。”机器人挺起胸膛,声音洪亮。
纪九飞快地看了眼序列者,见他神情无异,便笑着用手指点了下机器人:“这孩子,不懂事。”
纪九走向宿舍区,前方通道里倒着一台废弃的发电机,这里原本就乱七八糟,所以他也没有在意,只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但就在要进入那条狭窄通道时,他心头突然一动,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发现序列者就坐在车上看着自己。
纪九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接着视线顿住,眼睛微微眯起。
他盯着前方半空那条若隐若现的丝线,目光顺着向右,再往上,仰起头。
接着便看见头顶上高悬着一根钢钎,顶端尖如利剑,闪着雪亮的寒芒。
纪九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和序列者对视着,再一步步走了回去。
序列者设下的机关被发现,却半分不惊慌,也不遮掩,语气坦然地道:“本来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心思活络,是个极不稳定的因素,所以我觉得还是杀了的好。”
纪九走到推车旁,垂眸看着他,目光冰冷如霜。接着再俯下身,一字一句地道:“行,那你活一次,我杀一次,看我们谁能活到最后。”
他倏地站直身,对机器人喝道:“吴思琪,杀了他!”
既然匕首没有用,索性就用子弹将人打成个马蜂窝。
机器人立即朝着序列者抬起两条胳膊,机械手缩回,胳膊变成了枪膛。
咔咔咔。
接着发出一连串空膛声。
“呀,我的子弹昨天就打光了。”机器人解释,又气势汹汹地开着滑板车去往一旁,“我去找把铁锨把他铲死。”
纪九看着机器人的背影,只抬手拉开浴袍的结,抽出腰带,两头拽在手上,崩紧试了试。
再毫不迟疑地绕上序列者的脖子,狠狠勒紧。
他用力拽绳,手背上凸起了道道青筋。序列者却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只用一双黑沉的眼睛看着他。
纪九虽然经历过数场战争,也和塔柯军面对面拼杀过,但此时被这双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心头的杀意飞快散去,便逃避似地侧过头,看向了一旁。
纪九一直勒到机器人返回才松手。
他背靠推车滑坐在地上,两条胳膊都已脱力,只低头喘着气。
他这些年出生入死,却从未在这样的场景里杀过这样淡定的人,也是第一次杀死自己曾经杀过的人。虽然对方是仇敌,虽然一次次给他设置陷阱机关,但这种感觉也让他很不好受,给他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纪九?”机器人拖着一把金属铲站在旁边。
纪九脸埋在膝盖间,片刻后才哑声道:“你看看他死了没有。”
“死了。”
“检查仔细一点。”
“检查仔细了,心尖跳动已经停止,血压也降到了0。”
“再检查一遍。”
“……好的。”
机器人继续检查序列者尸体,纪九伸手抹了把脸,摸到一手涔涔冷汗。
“我确定他已经没有了生命存活的迹象,确定率为百分百。”机器人再次汇报。
纪九闭上眼,仰头靠着推车轮,声音疲惫地道:“找根绳子,结实一点的,把他的尸体捆在车板上。”
“好的。”
“多捆几圈,手脚也要全部捆住。”
“好的。”
整个白天,纪九和机器人都在忙碌。他检查了能量系统,清理仪器设备里的灰土和锈蚀,确保生活区的水电供应不会断。机器人则负责打扫卫生,还冲洗整理出了一间厨房。
但他俩总会时不时就离开屋子,去看看序列者尸体,担心他现在就已经在开始诈尸。
纪九站在推车旁,目光一寸寸扫过尸身。
1,2,3,4,5。
胳膊上的绳子绕了五圈,依旧是绑的克雅结,没有变化。
左边额头上搭着一缕头发,离眼睛约莫一寸距离,头颅没有转动。
右腿裤子的那道皱褶还在,位置相同,没有起身过。
确定序列者没有复活,他这才转身走向工作区。
他刚走进工作区其中一间房子,机器人又离开厨房,驾驶着滑板来到了推车旁。
无呼吸。
无心跳。
无血压。
对外部刺激和内部需要无接受性、无反应性。
很好,死得很彻底。
到了晚上时,地下生活区终于被收拾出来。纪九头上搭着一条毛巾,穿着浴袍趿拉着拖鞋,坐在一台仪器上休息。他左边半空系了一条长绳,机器人在晾洗净的军装和床单被套,右边则是那架躺着序列者尸体的推车。
纪九盯着尸体,嘬了一口营养剂,突然坐直了身:“他好像动了一下。”
机器人立即扭过头,接着道:“没有动。”
“你在晾衣服,又没有看着他,怎么知道他动没动?”
“我把他身体和推车边缘的相隔距离记下来了,一厘米都没有偏移。”机器人回道。
机器人晾完衣服,便开着滑板停在纪九身旁,一人一机器人继续盯着尸体,有句没句地说着话。
“吴思琪,你知道高阶序列者只有用铦电才能杀死吗?”
“知道。但铦电非常稀少,军部也只有一点点,我们没办法弄到铦电对付他的。”
“吴思琪,如果他现在突然活了,啪一声挣断了绳子,你怎么办?”
“我有这个。”机器人握住了金属铲。
“他一把抓过你的铲,啪一声掰成两半,你怎么办?”纪九追问。
“我会夺回来一半,金属铲只有一半也很锋利。”
“他再抓过你夺走的那一半,啪啪啪啪掰成无数碎片,你怎么办?”
机器人:“……”
纪九经常没有个正形,机器人也已习惯,所以干脆闭上嘴保持沉默。
机器人不吭声,纪九却哈哈笑了起来,又搂住它拍它的脑袋。
一人一机器人正在打闹,都没注意到推车上的序列者尸体,突然很轻地皱了下眉头。
“吴思琪,如果我和纪北宴都掉进水里了,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纪北宴。”机器人冷冰冰地道。
“没意思,真没意思。”纪九叹气,又用手指点着自己胸膛,“虽然纪北宴是你的初始主人,但他将你送给了我,那你唯一的主人就是我,纪南瑾。”
机器人没有反应,纪九道:“好吧,看你已有悔过之意,那我给你个机会,我们再来一次。如果纪北宴和我——”
“纪北宴。”机器人道。
他们说话的间隙里,能听见隐约的钢鬣兽嚎叫,还有头顶扇叶转动时的嗡响,以及床单被吹动时发出的轻微动静。
银盟军的药物效果非常好,只过去了一天一夜,纪九胸口的伤就已经差不多痊愈。但夜晚来临时,他还是觉得很疲倦,忍不住地打呵欠。
机器人催他回屋睡觉,他看着推车道:“我们睡着了,阿怪半夜摸进屋,我要是没有惊醒,那该怎么办?吴思琪,要不你今晚就别关机了?”
“我怎么能不睡觉呢?”机器人拒绝。
“其他机器人晚上都不关机的,只有你。”
“我不知道其他机器人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肯定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机器人转过身,纪九看着它倔强的背影,幽幽叹气:“就不该把情感情绪值调到百分百啊……”
机器人突然又转过来,低哑着声音,屏幕上闪动着诡异的光:“要不这样,我们把他剁成肉块,红烧肉那么小,一半冲进马桶里,一半丢去地面。”
“好主意。”纪九称赞,将匕首递给它,“你来剁。”
机器人屏幕上开始闪烁雪花点,假装线路问题没有听见。
“说了多少次,要尊重尸体,尊重尸体。”纪九收起匕首,仰头叹气:“何况高阶序列者是杀不死的,哪怕剁成一千块,也能再长出新的血肉。”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纪九觉得这样不行,他总不能一直不眠不休,就这样守着尸体干耗。他看看通道口方向,又看看序列者尸体,决定将他推到地面去。
地面上夜晚温度极低,序列者就算活了,应该也会被冻死吧。
H58行星表面下着大雪,冰冷漆黑的世界里四处闪烁着绿光,像是飘忽不定的鬼火。
地面突然被光线划出了一个四方缺口,洒出的亮光照着前方那一片积雪,也照出那些闪烁绿光不过是钢鬣兽的眼瞳。
一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钻出通道口,接着转身,从里面慢慢拉出了一辆推车。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推车旁站了两秒,四处张望,接着返回,咣一声重响,光亮跟着消失。
推车孤零零地停放在雪原之上,很快便覆上了一层积雪。那些绿光围在推车一周,既没有靠近,也不曾远离,形成了一个闪烁的绿圈。偶尔有绿点往中心飘近几米,又飞快地退了回去。
纪九回到地下,赶紧关上通道门,再落了锁。
不过他依旧不放心,便在门下拉了一根银碳丝,另一头悬空挂着一大堆破铜烂铁。这样就算他睡着了,序列者从外面弄开了门锁,也会碰上那根丝线,破铜烂铁制造的动静会将他吵醒。
纪九设置好小机关,便带着机器人回了宿舍区房间。矿工宿舍的条件还不错,空间足够,床铺柔软,还有简单的家具。纪九剥掉身上的毛毯,将匕首塞在枕头下,一个后仰便倒在干净的床上。
“睡吧,放心地睡。”纪九闭上眼睛,听着机器人找插座给自己充电的声音,疲惫地喃喃,“吴思琪,好梦。”
“纪九,好梦。”
纪九又抬手在半空挥了挥:“阿怪,好梦。”
纪九这晚睡得不是很安稳,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他刚睁眼就翻起身,同时按下了机器人的开机键。
“才六点,你强行让我开机,我都还没有睡醒。”机器人有些不高兴。
“走走走,去看下阿怪什么情况。”
那堆破铜烂铁还挂在空中,通道门也依旧紧闭。纪九松了口气,将它们取下来,再按下了门锁开关。
门锁发出开启的咔哒响声,头顶门扇却没有反应。纪九又连按了几次,用手去推,门扇依旧纹丝不动。
“锁坏了?可看上去是好的啊……”纪九皱起眉,对机器人道:“你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机器人伸出锯线,探进门锁缝隙。
“这个锁是完好的,没有坏。”它检查一番后回道。
“那门怎么打不开?”
机器人道:“因为门外还有一道锁,我们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是我开不了的那种密码锁。”
纪九盯着通道门看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笑了一声:“他锁门?他这是把我们锁上,怕我们出去杀他?”
“可能是吧。”
“锁门好,大家都锁上,互不干扰。我们就呆在这地下生活区,等着银盟军来接我们就好了。”纪九放松地长吁一口气,一边笑着打量那门,一边对机器人伸出了手。
手掌里迟迟没有放上东西,他又提醒:“吴思琪,早饭。”
“没了。”机器人道。
“给我拿一支营养剂。”
“营养剂没了。”机器人拍拍前胸储物箱,“昨天晚上,你喝掉了最后一支营养剂。”
纪九慢慢转头看向机器人。
“我喝最后两支的时候,你怎么不给一点提示?如果我知道营养剂快没了,就会省着喝!”
机器人委屈道:“我提示了的呀。”
“你怎么提示的?”
“我说我在整理厨房。”
“……那叫提示吗?”
“很明显的提示。如果营养剂充足,我怎么会整理厨房?”
纪九手持一把钻枪,钻头嗡嗡着前伸,想嵌入门扇和墙壁之间的细小缝隙。
片刻后,他关掉钻枪,对机器人道:“门缝太窄,还是不行。”
他们已经折腾了一小时,换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却只是在门缝处划拉出数道擦痕。
纪九狠狠一拳砸上门扇,发出轰一声响。他握住自己发疼的手,咬着牙道:“那怪物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现在怎么办?”机器人问。
纪九仰头看着上空,片刻后起身:“算了,我去找找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吃的。”
他俩将所有房间都翻了一遍,还真就找到了几包袋装食物。但拆开袋子后,发现与其说这是食物,不如说是化石更恰当。
纪九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握拳抵住下巴,双眉紧蹙。机器人沉默地站在旁边,不时看他一眼。
“吴思琪,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直接把门炸开,出去和他斗,二是就在这里呆着,没准坚持上几天,军队就来接我了。”纪九一下下抬头,下巴轻轻撞在拳头上,“你觉得哪条路更好?”
“门炸开,钢鬣兽会冲进来。饿上几天,我可以,你不行。”机器人沉思片刻,“你真的不喜欢最后的矿场吗?没有比这个当葬礼背景乐更合适的了。”
纪九没有做声,半晌后拍了下自己的腿,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向了宿舍房间。
再出来时,他依旧穿着那件浴袍,胸膛半敞,露出一小片光润的肌肤,那道已愈合的伤口呈现出粉色,但肩上却扛了架迫击炮。
“走,轰开门,杀出去。”纪九提步朝着通道口走,“反正都要打一场,别等我饿到连扛炮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时候就只能等死。”
纪九站在空地上,炮筒口斜斜向上,对准了通道门。
“我在门缝处没有听到钢鬣兽的声音,证明那个怪胎没有走远。这道门一破,我们第一时间就要冲到怪胎身旁,借着他挡住钢鬣兽。”纪九道。
机器人应声:“明白。”
“同时要最快速度把他弄死,把尸体拖回地下,抢修通道门。”
机器人将金属铲横在胸前:“知道。”
纪九再往后退了几步,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扣下了扳机。
一枚炮弹出膛,通道门碎片四溅,地下空间发出震耳的回响,空地上重叠堆放的仪器被震得轰然倒塌。
纪九冲入烟尘中,迅速钻出地面,扛着炮筒原地转了一圈。
通道口一周并没有钢鬣兽,只看见左边烟尘里有一道人影,静静地坐在那里。
烟尘散去,序列者就坐在左边一块大石上,两条长腿放松地伸着,头发一丝不乱,领带端正,神情冷淡地看着纪九。
纪九保持着肩扛炮筒的姿势没有动,只瞥了眼站得远远的钢鬣兽,又从准星里看向序列者,问道:“如果我把你炸成碎片了,你能不能恢复?”
序列者微微侧头,像是在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然后严谨地回道:“我没有试过,从理论上来说能恢复,只不过需要稍长的时间。”不待纪九继续问,他又道,“但因为身体太不完整,所以也没法替你挡住钢鬣兽的冲击了。”
“啊!!!!”
机器人架着滑板车从纪九身旁冲了出去,横握着金属铲,大叫着冲向序列者。
纪九一把抓住它,低声道:“没礼貌!”又朝序列者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早啊,阿宝。”
他心里清楚,如果用迫击炮将对方炸成碎片,就震慑不了那一圈虎视眈眈的兽群,自己也要丧生在钢鬣兽的口中。
得弄到全尸。
纪九还扛着迫击炮,但态度亲切,就像清晨在自家后院,和隔着一道篱笆的邻居打了个招呼。
“这H58虽然晚上冷了点,荒凉了点,但白天很热啊,这是快三十度了吧?空气里的负离子含量也很高,证明远处还是有森林和湿地的。”
纪九放下迫击炮,俯身拍掉浴袍下摆上的灰土,走向了序列者。
他脚步放得很慢,脸上挂着笑,但每一步都是试探,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腰后匕首。
序列者没有什么反应,只用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瞳看着纪九,却在两人距离五六米时突然开口:“我和你做个交易。”
纪九愣了下,脚步暂缓。
“什么交易?”
“一桩可以让我不杀你的交易。”序列者道。
纪九这次真的笑了起来:“你不杀我?”
“对,我不杀你。”
“确定吗?”
序列者缓缓点头:“确定。”
序列者的语气和神情都太平静,哪怕坐在那里不能动,身上都散发着一种高阶力量的自信和压力。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身体出了点问题,所以你现在才能站在这里和我对话,还获得了和我进行交易的机会。”序列者说得有些慢,像是在斟酌措辞,“就像你所看见的,我现在连起身的能力都没有,但要对付你的话,不难。”
纪九没有说话,用舌头顶了下腮帮。
他知道面前这人不好对付,但到底还是被这话里的轻视给激出了气性,索性拔出匕首,在手上转了两圈,目光里透出冷意。
序列者却连余光也没分给那把匕首,只紧盯着纪九。
“你现在是可以杀我,借用我的尸体修好通道门。”序列者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但你始终没法彻底杀死我,而我要杀你的话,只需要一次机会就够了。”
“我确实不能24小时不眠不休盯着你的尸体,也不能保证在你苏醒后第一时间就杀掉你。但那总比你活着,随时会给我做各种各样的陷阱更安全。”
“如果我们达成交易,我不会再给你设任何陷阱,也不会杀你。”序列者道。
纪九冷笑一声:“不信。”
“你只能信我,不然你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序列者的目光停留在纪九脸上,像是会洞察人心一般,“你嘴上说银盟军几天就能找到你,但你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你没有用通讯器和他们取得联系,那他们要在茫茫太空里找到你,这个过程会非常漫长,也许是永远。”
机器人听到这话,转头看了眼纪九。
这其实是纪九一直不想面对的问题,他哄着机器人,也哄着自己。现在被序列者直接道明,又听他提到了那被破坏的通讯器,顿时怒火上涌,重新握紧了匕首。
序列者却又淡淡开口:“你杀我两次,我毁你传感器,这很公平。”
纪九那些怒气顿时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得。
序列者打量着他:“不过我有完好的传感器部件,可以用来修复通讯器。”
纪九心头一跳,喉咙也有些发紧,却不是太敢相信。
“你既然有传感器,为什么不自己修好通讯器和塔柯军联系?”他问道。
序列者回道:“这是我的私事,但我的确有完好的传感器,就放在我的星舰里。”
纪九目光闪动,脑内转过数个念头,也给机器人递了个眼色,示意它赶紧去那架塔柯飞行器上找传感器。
机器人领悟了他的暗示,却开始大声嚷嚷:“我会被钢鬣兽咬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