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兰恩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林佑没法碰他,只能任由少将躺在客厅的地毯上,他将室内的温度和湿度都调节到了合适的数值,指挥小型清洁机器人拖来一张毯子,盖在兰恩身上。
兰恩的情况很不好,但得益于军雌恐怖的恢复能力,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柔软的毯子中,兰恩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头脑发懵,视线模糊,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死前的幻象。
此时,他们正经过一片双旋臂星系,远远看去,漂亮的蓝紫色螺旋如同宇宙中的两点涟漪。
——这里绝不是23区。
可他没法仔细思考,失血让他身体发冷,几乎下一秒,他又昏死过去。
兰恩昏昏沉沉,一个又一个地做着梦,有时他梦到战争,死去故友的脸庞从他面前掠过,带着血和火的痕迹;有时他梦到小时候,雌父拿着戒尺站在面前,说柯莱特家的雌虫样样都要做到最好,仪态必须端正;有时候他梦到林佑,梦到林佑触碰着他的皮肤,带来难耐的痒意,三殿下紧紧蹙着眉头,抱怨“兰恩,你要休息,你还在发烧。”
他恍惚间清醒过来。
身下是绵软的被子,床铺很大,将他整个簇拥了起来,空气中弥散着柑橘的清香,清甜干净。
兰恩动了动眼皮。
他躺在一间卧室中,装修整洁明亮,窗户拉着白纱窗帘,阳光正悠悠洒进来,角落摆了株一人高的琴叶榕,枝叶舒展,生机盎然。
“……”
是活着,还是死前的幻觉?
有人摸了摸他的脸,用毛巾拭去一点冷汗:“醒了吗?”
兰恩一顿,侧头看去,林佑正坐在他的床头,面露忧虑。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三殿下……”兰恩想直起身体,疼痛却忽然蔓延上来,不尖锐,甚至有点温吞,但由于面积过大,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他的肩胛脊背都有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却随着动作再次裂开,从绷带间渗透出来。
林佑止住他的动作,将他强行按回了被子:“别动,你很虚弱。”
他叫来侍者,端来了牛奶和粥:“前两天没办法吃饭,给你挂了水,但胃里还是有东西舒服,我让侍者炖了粥,要不要吃一点?”
指尖有温度,不是幻觉。
兰恩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他满腹狐疑,却又无比眷恋,于是近乎贪婪地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如同呵护一个易碎的梦境。
林佑却只是放软声音:“要不要吃?”
“……”
兰恩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他试图抬起手臂,尝试去接碗里的勺子。
“嘶——”
林佑挪开碗,不轻不重在他额头敲了一下,愠怒道:“肩膀上的伤,你还敢抬胳膊?”
他指的是肩膀上的贯穿伤。
膛线枪的子弹撕裂了肌肉,好在远距离狙击,精准度不够,沙发又稍稍挡了一下,不然整条手臂都保不住。
兰恩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只好就这林佑的手饮下了粥饭。
他老大不自在。
作为柯莱特家族的长子,他从小接受最严苛的教育,躺在床上等人照顾既不坚强也不体面,在他的记忆中,父辈也没有这样喂过他。
但是林佑的动作不容拒绝,粥饭直直抵在唇边,一个喂,一个吃,室内除了调羹碰撞的声音,一片寂静。
等胃中填满了暖洋洋的食物,兰恩抬起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三殿下,我这是?”
明明在23区边境迎接死亡,为什么转眼之间,却到了皇子府邸?
林佑搅了搅粥,正要说话,庭院内忽然狂风大作,接着是喷气式飞行器落地的声音,府邸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嘈杂地人生。
66趴在窗台晒太阳,懒懒直起身体往外看了一眼,又趴了回来:“宿主,是劳伦斯上将。”
劳伦斯上将,大皇子林裕的父亲,帝国如今成名最早的上将,也是霍伊尔上将的前辈,目前执掌第三第四和第六军。
林佑停下动作:“来得到挺快。”
兰恩昏迷了足足三天,这三天内,大皇子死亡的消息已经传到帝都,虽然被被劳伦斯上将按下,密不发丧,可这消息哪里是轻易按得下的,早已满城风雨,各大家族蠢蠢欲动,等待着势力重新洗牌。
一时之间,帝都山雨欲来风满楼。
老虫皇都病得快死了,也不得不从病榻上爬起来,拖着病体下旨成立调查组,要求彻查大皇子遇害一事。
兰恩是林佑私下里带回来的,当时场上情况混乱,两艘飞船距离又远,没人看清兰恩的面容,而他的飞行器经过改装,抹掉了第三军的标志,和德文又是秘密出境,甚至没人知道他出现在了边境,在其他人看来,兰恩少将一直被三皇子幽禁在府中,从没有出去过。
可劳伦斯上将不是一般人。
他清楚地知道大皇子和兰恩的恩怨,而这几天德文又恰巧在此时出现在边境,三天内也也没人拜访过皇子府邸,见到兰恩,劳伦斯上将深信,世上没有怎么巧的事情。
更何况能隔着两艘星舰,十几公里开枪,还枪枪毙命的,整个军部也没多少人,兰恩算一个。
他于是火速从虫皇手里请到调查令,想搜索三皇子府邸。
门口的喧哗显然惊扰到了兰恩,他直起身体,扣着林佑的手腕微微用力,而后敛下眸子,苦涩地笑了笑:“殿下,或许您该杀了我。”
如过死在23区,那他就是私自从皇子府邸离开,暗杀大皇子都是他一人的罪责,林佑并不知情,怪不到林佑头上,最多算个管教不严。
可若是他被发现在皇子府邸,就是林佑主动指使他刺杀哥哥,意在储君,他们兄弟相残,老虫皇必定震怒,届时会有多少脏水泼上来,有有多少难听的话等着林佑,兰恩不敢多想。
这泼天的罪责,他不舍得林佑沾染分毫。
另一边,三皇子一旦背降罪,已经收归三皇子的柯莱特家族也会遭受牵连,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兰恩想要看到的,他宁愿死在荒星。
兰恩背上还有大皇子守卫打出来的枪伤,是第二军专用的子弹,一旦劳伦斯上将检查,不可能瞒得住。
眼见脚步声近在咫尺,监察队伍已经从花园过来。大厅中,霍伊尔上将的声音同步响起,似乎和劳伦斯上将正在争论周旋。
但是劳伦斯带着监察令,霍伊尔上将拖不了多久。
至少没法拖过兰恩背上伤口好转。
兰恩用力握住林佑,漂亮的脸色居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殿下,我能否求一场鞭刑?”
林佑一顿,瞬间明白了兰恩的意思。
既然无法等待好转,就干脆彻底摧毁痕迹,用鞭伤完全覆盖枪伤,而对暴虐的皇子而言,动用私刑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他背上有鞭伤并不会引人怀疑。
……可那该多疼啊。
脊背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经过三天刚刚好转,这时用鞭子抽上去,让伤口完全糜烂,这是他无法想象的刑罚。
林佑又开始磨牙了。
兰恩总是这样,一脸随意地说着伤害身体的话,仿佛这肉身无关紧要,这痛苦他毫不在意,甚至他向林佑提出建议时,居然还在笑。
……笑什么?笑他找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法吗?
林佑心中涩的厉害,很想在他的肩膀恨恨上咬一口,发泄胸中过于饱胀的情绪,可兰恩肩膀上全是伤,甚至他没有下嘴的余地。
林佑更难受了。
他抿唇不说话,只能再次将少将推进被子,牢牢地裹好了,然后故作凶狠:“这事儿不用你管,我有得是办法,给我好好睡觉!”
兰恩脸上浮现出诧异,可看着林佑难看的表情,还是躺回被子,含笑道:“……好。”
第53章 筑巢
此时,府邸门口,劳伦斯上将一双阴郁的眸子瞥过霍伊尔上将,凉凉开口:“看样子,您是不打算让我搜查府邸了?”
霍伊尔上将:“怎么会,您带了虫皇搜查令过来,当然是能搜。”
他头疼的叹了口气,“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孩子还没起来,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也没收拾,您看见不好,他到底也是个皇子,到时候记录仪拍见了什么,多少有损皇室威仪。”
劳伦斯上将来搜查,但搜出了什么,也不能任由他空口白牙乱说,他随身携带着一台执法记录仪,就别在胸前,到时候庭审开庭,记录仪中的视频是要作为证据提交,供人查阅的。
劳伦斯上将斜睨他一眼:“这个点了,还没起床?”
霍伊尔微笑:“昨天他和兰恩闹了一阵,那孩子脾气骄纵,起得晚些。”
他将劳伦斯上将领到厅堂,示意侍者端来咖啡和清酒:“您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已经让侍者去催了。”
孩子刚刚死亡,劳伦斯面色阴沉:“好,我便等上两分钟,若是到时候真搜查出了,你这包庇罪犯的——”
“好吵啊。”话音未落,有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道清凌凌的声音插了进来,“大早上的,怎么这么吵,让不让人睡觉了……雌父?”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个面容清秀的青年人站在客厅走廊的交界处,穿着套宽松的休闲服,姿态懒散随意,黑瞳半瞌着,将醒未醒,正靠在墙上,不满地朝客厅看来。
霍伊尔上将斥责道:“这是劳伦斯上将。”
他转向劳伦斯,抱歉道:“孩子骄纵了些,您见谅。”
林佑往客厅沙发上一坐,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将目无尊长的纨绔演到了极致,他草草和劳伦斯上将见礼:“上将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论在军部的资历,劳伦斯确实压霍伊尔一头,可他压不住身为皇子的林佑,只板着脸:“大皇子遇害,您的侍者兰恩有重大嫌疑,我需要调查。”
林佑唔了声,奇道:“兰恩?他信息素成瘾,连我这府邸都爬不出去,还刺杀大皇子?”
劳伦斯:“有没有刺杀,得我调查过才知道。”
林佑漫不经心:“好吧,那你想如何调查?”
他语调轻佻,似乎并不惧怕,劳伦斯眉头微跳:“大皇子的守卫打伤了他的脊背,您传唤兰恩,让他脱了跟我看一眼,便一清二楚。”
“让他脱了给你看一眼?”林佑语调古怪,旋即挑眉:“那可不行。”
他将虫族皇子任性的脾气演到极致,倨傲道:“兰恩现在是我的东西,我不喜欢别人看我的东西。”
66啪啪给他鼓掌:“宿主,演的挺像。”
三皇子林佑独占欲强,劳伦斯上将早有耳闻,早在他成年礼时,怀特就因为言语轻佻被林佑一顿暴揍,他会这么说,劳伦斯并不奇怪。
劳伦斯不满,冷哼道:“三殿下,我随身携带帝国调查令,您要阻拦吗?”
林佑毫不在意,啧了声:“帝国调查令算个什么东西?等我回头进宫面见雄父,雄父亲自下旨,我才认着调查……”
他的雄父就是虫皇陛下。
“好了,佑佑!”霍伊尔上将按住额角,似乎有些头疼,他转向劳伦斯,抱歉道:“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孩子脾气不太好,我回头训他。”
劳伦斯冷笑:“三殿下这脾气确实该好好教教了,连帝国调查令都不放在眼里……”
林佑同时冷笑:“我就是不放在眼里,你又能如何……”
“好了!”
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浓,霍伊尔上将连忙和稀泥:“这样,上将,佑佑,我们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如何?”
他看向林佑:“上将带了搜查令来,还是得看上一眼。”
他又转向劳伦斯:“但是兰恩在皇子卧房,还没打理好,一身吻痕的,那里现在全是雄虫信息素的味道,您进去也确实不合适。”
两边都劝完了,霍伊尔道:“这样吧,让佑佑带着执法仪进去,您想看什么地方,让他给您拍,您远程看看,行吗?”
“……”
林佑不情不愿:“行吧。”
劳伦斯上将没说话,一双眸子昏沉阴郁。
霍伊尔见状,语调也冷淡下来,带了两分警告:“上将,我需要提醒你,林佑也是储位继承人之一。”
大皇子已死,剩下的唯有林佑和二皇子,二皇子的亲族远不如霍伊尔上将,而一旦林佑登基为虫皇,就不是劳伦斯能开罪的起的了。
“……”
作为已婚雌虫,兰恩现在身上全是林佑的信息素,劳伦斯去确实不合适。
劳伦斯的捏住胸前记录仪,表情晦暗难明,这东西是帝国最先进的记录仪器,高帧高清,画面直接连接他的光脑,内置分析仪,不是错位掩盖之类的小手段能糊弄过去的。
而且从他接到调查令,直奔皇子府邸,其中不到一个小时,要准备也来不及。
劳伦斯颔首点头:“可以。”
于是林佑轻巧地接过执法仪,往屋内去了。
他打开灯,将仪器摆到桌面,稍稍调整位置,而后坐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将少将拉出来。
兰恩伤的重,一直在间歇性昏迷,他被林佑抱在怀里,模模糊糊看见了对面的记录仪,瞳孔骤缩,脊背瞬间紧绷。
记录仪一旦拍到脊背,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了,到时候谋害储君的罪名,林佑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劳伦斯上将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柯莱特家族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紧绷的肌肉让伤口随之撕裂,渗出的血浸润了绷带。
林佑抬手,指尖摸到了一片湿润。
少将还发着烧,他靠着林佑,身体无意识地崩紧,不知道是因为伤病还是担忧。
林佑吻了吻兰恩的耳垂,安抚地摸了摸银白的长发,像安抚病中的动物,轻声道:“别怕,信我。”
“……好。”
兰恩浑身使不上力,肌肉酸软,布娃娃似地靠在林佑身上,他下巴蹭在林佑肩头,全靠林佑抱着后腰才没有滑落下去,湛蓝的眸子也失了神采,一副极为虚弱的模样。
好在信息素成瘾的雌虫欢爱过后,也是这副模样。
林佑扬声问:“上将,你要看什么?”
劳伦斯上将的视线停留在兰恩脸上,没有替换或者伪造的痕迹,声线森冷:“将他转过来,给我看他的脊背。”
林佑配合地将调转姿势,让少将的背部对着执法仪,期间,兰恩越来越不安——这间房子无论如何看都是简单的卧室,没有任何玄机,也不存在骗过执法仪的道具。理智告诉他林佑说有办法,大概率有办法,但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林佑微微皱眉。
崩太紧了对伤口不好,他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柑橘的气息溢满卧室,身体的热度顺着皮肤传递过去。
林佑的手指触碰到睡衣的扣子,而后灵巧地解开了。
客厅中,霍伊尔上将和劳伦斯上将同时屏住呼吸。
虽然林佑交代了,让霍伊尔上将为之遮掩,但事件来得匆忙,霍伊尔也并不知道林佑有什么方法,他帮忙掩饰,可心中多少没底。
画面中,林佑将衣服往后褪下来,让兰恩冷白的皮肤暴露在外,顷刻间,那里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脊背上干干净净,只有几个清浅的吻痕。
霍伊尔长松一口气,而劳伦斯眉头猛地一跳。
卧室中,兰恩死死贴着林佑,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汲取浅薄的安全感。
他看不见监视器中的画面,但后背的伤口真切的存在着,随着被子落下,衣服也落下,伤口便裸露在空气中,微微泛着疼,他像是蚌被强行从壳里剥了出来,被迫除去一切伪装,只能柔顺地袒露脊背,等待之后的宣判。
劳伦斯冷声:“三殿下,麻烦您触碰他脊背的皮肤。”
虽然目前没发现伤口,但如果是通过什么材料覆盖了,质感肯定和皮肤不一样,到时候一分析,就能分析出来。
林佑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伸出手,在一大片擦伤中准确落到了某处完好的皮肤,开始轻轻揉捻。
兰恩一顿,肩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身后一片寒凉,而大片的隐痛中,唯有那么一点滚烫的厉害,林佑为了给劳伦斯展示,揉捻的非常用力,仿佛在把玩一块陶泥。
这样的手法不可控制地牵连到了其他伤口,但疼痛并不明显,结合着结痂期伤口上的痒意,反而化成了大片不容忽略的酥麻。
林佑很快发现了兰恩的颤抖,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问:“怎么了?”
“……”
柑橘味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兰恩和林佑一周未见,可身体却仿佛很久很久没被浸润过了,他的肌肤想要相贴,肉体渴望契合,可他无法在监视器前描述这种古怪的感觉,只能迟疑片刻,含糊道:“……冷。”
于是林佑将他抱的更紧了。
三殿下抬起头,不满地看向监视器:“你们看够了吗?看够了我就拉上衣服了,他觉得冷了。”
这话说完,不但霍伊尔劳伦斯微顿,连兰恩都顿住了。
雌虫从来不是什么娇贵的物种,兰恩更不是,他曾在枪林弹雨中几进几出,连流血骨折都是无关紧要小事,可他胡乱说句冷,林佑却在乎。
身下是绵软的被子,身前是紧紧的怀抱,怀抱的温度滚烫舒服,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三殿下的胳膊松松环绕着他,将他圈在其中,简直像结了一处温暖的巢。
这是个保护的姿态,似乎在宣告:我不会允许还有人伤害他。
一时没人说话。
林佑是皇子,有任性的资格,他才不等劳伦斯同意,重新替兰恩扣上睡衣,将少将一把塞进被子,然后亲亲那双怔愣的蓝眼睛,下床拿起监视器,不由分说地关了机。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他冲66比了个口型。
“干得漂亮。”
66回了一个“耶”的小表情,骄傲道:“当然,我可是来自高维文明的高科技系统。”
都能侵入军部最先进飞船的安防系统了,侵入个小小的监控仪,将不合时宜的画面修改,再把脊背上的伤口变成吻痕,对66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林佑抄着监视器,往劳伦斯怀里一丢:“上将,验证过了,你可以走了吧?”
“……”
劳伦斯本来对兰恩有八分怀疑,可执法仪的画面铁证如山,对方背部确实没有伤痕。
劳伦斯:“我可否在其他房间掠作搜查?”
林佑耸肩:“请便。”
他打了个哈欠,重新绕回主卧:“就是声音小点,我得回去补觉了。”
劳伦斯上将重新搜索府邸,一无所获。
霍伊尔上将满脸假笑地送客,一把关上了皇子府邸的大门。
而林佑钻回了兰恩的被子。
久别重逢,还得应付这些破事儿,林佑神色恹恹,他碰了碰兰恩的额头,发现他还在发烧,于是轻声道:“我给你叫医生看看。”
兰恩摇头:“不,这个时候多接触一个外人,就多一分风险。”
林佑:“不用担心,都是我父亲的嫡系,你病中的时候也来看过了,不过如果你不放心,叫德文也可以。”
德文也是第三军的随军医生。
他摇下床头呼唤铃。
30分钟后,德文来到了房间。
当看见床上安然躺着的少将,德文眼眶微红,但在三皇子面前,他不好表示,只匆匆垂眸遮掩,将仪器连接在兰恩身上。
诊断过后,他微微叹气:“少将,您的情况不是太好,失血和伤口需要好几个月的修养,而除此之外,您的翅膀受损尤其严重。”
在飞行器上,兰恩张开翅翼固定身形,林佑还记得那双银白色的翅膀。
兰恩毫不意外,甚至没给出什么表情,只是问:“那该怎么做?”
德文:“暂时观察愈合情况,使用抗生素避免感染,但是如果情况一直不好……”,他观察着兰恩的表情,轻声道,“可能就要截掉了。”
林佑握紧了他的手。
兰恩拍了拍他以示安慰:“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云淡风轻:“那先观察吧,不行就截掉。”
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现在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林佑还想再问问翅膀,但被兰恩敷衍过去,比起残破的翅膀,他显然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德文,我的飞行器是怎么开回来的?”
他最初的记忆还是荒芜浩瀚的宇宙,一睁眼却是干净的皇子府邸,若非林佑真真切切就在眼前,这倒像是死前的一场幻梦了。
德文:“?”
他讶异道:“不是你开的吗?我看了记录仪,有几个躲避动作特别漂亮,我还说你真有本事,都失血成那样了,还能开出这么厉害的操作。”
林佑:“。”
兰恩蹙眉:“不是,我当时已经已经失去意识了。”
德文:“可是那辆飞行器我检查过了,只有你一个人的使用痕迹,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驾驶室出现了幽灵吗?”
林佑:“……”
兰恩思索:“古怪。”
他沉吟片刻,没得出结论,又看向林佑:“对了殿下,您刚刚又是是如何骗过执法仪的?”
“……”
两个送命题接连到来,林佑如坐针毡,他左顾右盼,最后蹭地站起来:“这是个秘密,我暂时不能说……嗯,兰恩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准备。”
兰恩果然没再追问,他随意报了两个菜式,林佑便大步走了出去。
66飘在一旁,心虚地擦汗:“他发现了吗?”
林佑跟着擦汗:“不知道。”
少将思绪敏锐,或许有所察觉。
林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步履匆匆去了小厨房。
等他吩咐侍者弄好食物,端着牛奶返回卧室时,却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屋内一片安静,兰恩似乎睡着了。
他的侧脸埋在枕头中,神态平和眉目舒展,像是在做什么甘甜的美梦一般。
林佑于是放下盘子:“让他睡吧,晚饭再叫。”
可是一直到晚饭时间,兰恩都没有醒。
他依旧平和地睡着,鸢尾香味的信息素淡淡逸散出来,清冽又干净。
林佑尝试推了推,可无论他怎么叫,兰恩都不醒。
于是晚上,德文又被请进了皇子府邸。
军医拎着器材,绕着兰恩转了三圈,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神色严肃的下定结论:“殿下,少将应该是进入筑巢期了。”
林佑一愣:“筑巢?”
德文:“这是远古虫族的习惯,当身体受了重伤难以自愈,就就会在巢穴中沉眠,用于修复破损的身体,等少将醒来,他的翅膀应该已经好了。”
林佑松了口气:“这真是个好消息。”
德文视线在他和兰恩身上巡视,欲言又止。
林佑:“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德文:“没有,只需要平静地等待少将醒来就好了……只是”
“只是?”
“……只是到了现在,很少有雌虫筑巢了,这段时间他们的身体异常脆弱,除非雌虫感觉绝对安全,他们是不会筑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