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柄仙剑就像一只恋家的老狗,守在摩宵宫哪儿也不去,谁都带不走。
左铨于是想到了这个法子,既然带不走仙剑,那就不妨找个理由,名正言顺地接管摩宵宫。
至于找理由一点也不难,按照修真界千百年来的惯例,阴有苓一介女流就没有资格当宗主。
更何况她还因为厉鬼应长恨名声受损,更加有理由一脚踢开。
“阴真人请慎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无极宗好。”
左铨自然是死不认账,无论心中的想法是多么上不了台面,口头上都必须拿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毕竟凡事都讲究个名正言顺,他师出有名了,跑来接管无极宗自然也就理由充足。
“呸,你少在这儿假惺惺,我们无极宗不需要这种所谓的好。”
面对阴有苓的怒斥,左铨一脸道貌岸然地道:
“阴有苓,女人原本就不能当宗主,更何况你还是一个跟厉鬼关系暧昧的女人。照我看来,你如今都没资格再继续留在无极宗,因为你的存在只会令宗门蒙羞。”
那些关于阴有苓跟厉鬼应长恨之间的流言蜚语, 左铨其实是不信的。
因为阴雄是个非常正派的人,教导出来的女儿肯定也不会差。
要是真相信这件事的话,左铨反而不敢来招惹阴有苓了, 毕竟应长恨可是一位惹不起的主儿。
不过眼下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正好可以用来赶走她。
“左铨,你现在是要反客为主地赶我走吗?”
“如果你还想保留一点体面, 就自己走出去吧, 我也不想太为难一个女人。你的那些师弟师妹都是歪瓜裂枣, 你如果想要全部带走, 我也没有意见。”
阴有苓怒极反笑。
“姓左的,你要接管无极宗,却连一个无极宗的弟子都不想留, 只想统统撵走。那以后这里算什么?万象宗分宗吗?”
“这些就不劳你操心了, 快点走吧。”
“我、不、走。”
阴有苓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想让我走,除非是把我的尸体从这儿抬出去。”
左铨原本觉得,阴有苓不过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年纪很轻,见识自然也就浅。
只要自己亲自出面威慑一番, 她就算是心里不服气, 也不敢硬杠, 只能忍气吞声地走人。
没想到, 这个阴有苓还跟他叫上板了。弱质纤纤的外表下, 还有着如此铁骨铮铮的一面, 死也不肯让出摩宵宫。
左铨脸色一沉, “阴有苓, 你真要把场面搞得这么难看吗?”
“左铨, 你跑来硬抢别人的地盘,居然还有脸责怪别人不配合。到底是谁搞出这么难看的场面,难道不正是你吗?”
“我不跟你废话了,既然你不肯配合,那就等着被人扔出去吧。来人……”
左铨正准备吩咐随行的属下动手,强行轰人占领摩宵宫时,阿难满脸堆笑地从门外走进来打断了他。
“左宗主且慢,有话好好说,不要随便动手,我们可以争取和平解决问题的。”
左铨狐疑地打量着一身贵公子装束的阿难,虽然不清楚这人的来历,但看衣着气度像是颇有来历的样子,如无必要他也不想开罪。
“不知阁下是?”
“在下和光,与阴有苓是旧识。左宗主的来意我刚才都听见了,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要不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帮忙劝一劝她。”
无极宗的门人,除了阴有苓之外,其他的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弟子。
如果这个和光能劝说她自己同意离开摩宵宫,左铨也就不用落个欺凌弱小的名声,自然是点头答应。
“好,那就有劳和公子了。”
阿难把阴有苓拉出门外后,还没开口就被她一句话顶了回来。
“你什么都别说了,还是那句话——想要我走,除非我死。”
“宁死不屈是好样的,可你要真死了,无极宗就真完了。你那些师弟师妹们,绝无可能在你死后重振无极宗,他们只会重新变回流浪街头的乞儿。”
阿难一针见血的话语,让阴有苓沉默了很久。
她死也不肯走,可是如果真死了,无极宗更是彻底垮了,因为她是这个没落宗门的最后一根支柱。
“阴有苓,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学会暂时低下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来日方长行不行?”
深吸一口气后,阴有苓终于开口了,声音坚定如磐石无转移。
“我可以不死,但我绝不会配合左铨。难道这条老狗汪汪乱吠几声,我就要吓得乖乖让出摩宵宫吗?怎么都要跟他们打上一场再说。”
“可是你的右手掌伤得不轻,连重剑都握不了。”
“右手不行就左手,反正这一战我一定要打。就算是打不赢,也要打出本姑娘绝不屈服的气势给他们瞧瞧。”
阿难情知自己再劝不动阴有苓了,她的性子外柔内刚,比很多男人还要刚强得多。
哪怕是明知必败的一战,她也不想做不战而溃的狗熊。
“阴有苓,要不这样,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把日月明拔出来作战。”
正殿前的庭院里,仙剑日月明不偏不倚地插在正中央的位置,任谁走进来都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怎么可能?那可是仙剑,凡人用不了。”
“仙剑有灵,知道自己身处摩宵宫后,就任何人都带不走它。或许你可以试着用灵识跟它沟通,告知你是无极宗的现任宗主,眼下无极宗有难,需要它助你御敌,没准它能够理解并且愿意帮忙呢?”
阴有苓一脸在听天方夜谭的表情,“阿难,你也太会异想天开了吧?”
“试试嘛,试试又不会损失什么。”
阿难不由分说地把阴有苓推到仙剑日月明前面,让她握住剑柄,闭上眼睛以灵识对仙剑发出讯息。
这柄曾经属于他的仙剑,在找不到主人的情况下,把摩宵宫当成了等待主人出现的据点。
如果阴有苓的灵识沟通有效,那么它一定不会对左铨企图抢占摩宵宫的行为坐视不管。
仙剑是神仙用的神兵,凡界修士的武器对上它,就像瓷器遇上金刚石,轻轻一触就会被击得粉碎。
左铨等人的十几柄灵剑,根本都挡不住它。
正殿内,左铨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坐上那张高踞上首的宗主宝座,把自己当起主人来了。
无论阿难劝说的结果如何,都改变不了他要接管摩宵宫的事实。
隔着洞开的两扇门,左铨看见了阿难推着阴有苓走向仙剑日月明。两个人站在那柄仙剑前也不知在干嘛,因为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也许是在跟仙剑告别吧?左铨这么想着,唇角挑起一个大局已定的得意笑容。
这时候,院子里突然又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容貌生得比女子还要标致,神色冷漠异常,活像一座人形冰山般冷冰冰的。
他是谁——左铨的脑子里浮出这个念头时,白衫男子瞬间宛如鬼魅般掠入屋里,手中还亮出了一套弓箭。
那套黑蟒弓与白翎箭的致命组合,让左铨的脸色骤然大变,瞳孔急剧收缩。
侍立在他左右的十余名万象宗弟子,也无不大惊失色。
“天啊,鬼箭幽厄!”
“这是鬼箭,那他就是疫鬼厉无情了!”
左铨和他带领的这支亲兵,全是修真界的高手,此刻却慌乱得像一群没头苍蝇。
毕竟疫鬼厉无情和厉鬼应长恨一样,都是凡界修士对付不了的牛鬼。
他们这批人,在阴有苓面前虽然具备压倒性的优势,但对上疫鬼厉无情,活命的概率却一点也不高。
厉无情之所以会重新出现在无极宗,是因为他听说了万象宗有人跑来想要强占摩宵宫的事。
昨晚离开阴有苓的屋子后,他并没有离开太平岛。
一直在岛上的某个偏僻角落躺着发呆,眼睁睁地看着明月西沉,红日东升,新的一天再度降临。
一轮朝日渐渐爬上中天时,厉无情突然听到海滩方向传来几个孩子的对话声。
“师弟,师妹,你们别再这儿挖蛤蜊捡螃蟹了,赶紧回去帮大师姐——不对,是帮宗主打架,不然咱们就要被赶出摩宵宫了。”
“啊,不是吧?阿宽师兄,是谁要赶我们走?”
“万象宗的宗主跑来欺负人,说什么大师姐一介女流没资格当宗主,他要出面接管无极宗。还说大师姐跟厉鬼关系暧昧,让宗门蒙羞,一定要赶她走,连带咱们这些人也一起统统都赶走。”
“什么?太过分了,万象宗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他们来了十几二十个人,咱们宗主只有一个人,气势上就输了,所以咱们得赶紧回去帮她撑场子。”
阿宽忙着召集所有师弟师妹一起去给阴有苓撑场子,想法固然是好的,就是他们这帮半大不小的萝卜头,压根就不具备任何威慑力。
但是,被厉无情听见了那就不一样了,他赶在这帮萝卜头之前进了摩宵宫。
厉无情闯进摩宵宫的正殿时,面对院门的阴有苓和阿难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阴有苓的第一反应是糟了:他该不是跑回来秋后算账吧?那我现在岂不是腹背受敌,这是天要亡我的节奏吗?
阿难却眼睛一亮:太好了!救星来了!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原本是修真门派同一阵营的万象宗,眼下却成了无极宗最大的敌人,企图鸠占鹊巢的掠夺者。
而无间鬼域臭名昭著的恶煞之一,却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救星。
厉无情看也没看阴有苓一眼,神色冷漠地直接瞬移进入正殿、亮出武器,也就是亮明了自己的疫鬼身份。
“你是无极宗的宗主?厉某今日前来,有一笔账要跟你们清算一下。”
看着厉无情一副踢馆砸场子的气势汹汹状,左铨立刻跳下那张宗主宝座,一颗脑袋已经摇成了拨浪鼓。
“非也非也,我乃万象宗左铨,不过是来无极宗拜访宗主阴有苓。喏,她就是殿外站着的那名女修。”
“不可能,修真界可从未有过女宗主,你是不是怕死不敢承认?”
左铨赶紧赌咒发誓。
“我真不是无极宗的宗主, 阴有苓才是。以前确实没有女宗主,阴宗主是头一个。”
阴有苓无法不冷笑连连。
“咦,左宗主, 你怎么就肯承认我这个宗主了?之前不是还说我一介女流之辈难堪重任,你是绝对不会认可吗?”
此一时彼一时,疫鬼厉无情杀来摩宵宫找无极宗的麻烦, 左铨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当然要赶紧见风使舵了。
“哪里哪里, 巾帼中也有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阴宗主或许就是其中之一呢?我个人觉得,还是应该给你一次机会证明一下自己。阴宗主,你此刻看来有要事急需处理, 那左某就先行告辞了。”
左铨带着万象宗的人马迅速撤离开, 不想掺和疫鬼与无极宗之间的旧账。
等厉无情夷平摩宵宫之后,自己再回来捡一个现成的便宜好了,反正他也带不走仙剑。
厉无情没有阻挡他们,只是斜睨着左铨匆忙离开的身影冷笑。
姓左的家伙, 你活不了多久了!敢欺负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以前我没这个能力, 现在可是有的很。
厉无情向来有仇当场就报, 之所以忍住满腹怒火没有直接对左铨出手, 都是因为顾忌阴有苓的缘故。
如果他把万象宗一行人全部射杀在摩宵宫, 阴有苓肯定不答应, 而且还会弄脏她的地方, 更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阴有苓这个女宗主到底是怎么回事?既能让厉鬼不杀她, 又能让疫鬼帮她杀人, 她和两个恶煞究竟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两边都勾搭上了吧?
像这些不利于阴有苓的阴暗揣测, 厉无情一百个不希望发生。
左铨等人走后,阴有苓怀着前门去虎后门进狼的糟心感,冲着厉无情发问。
“喂,你有什么账要找无极宗清算?”
厉无情直接朝她扔去一样东西,“我来把这个还给你。”
阴有苓接住一看,正是昨晚被他夺走的那枚小金兔挂坠。
“这就是你要跟我算的账?”
厉无情刚才气势汹汹的样子很像是来谋财害命的,没想到他居然是来物归原主的,阴有苓都有些发懵。
阿难在一旁笑道:
“阴宗主,厉公子刚才是故意那么说,好吓走左铨那帮人。不然他要是直接站出来力挺你的话,回头又该传你跟他也有一腿了。除非把他们所有人全部杀了灭口,但你肯定不答应是吧?”
左铨虽然可恶,带来的人马也助纣为虐,但如果厉无情要在摩宵宫大开杀戒,阴有苓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堂堂无极宗的仙府,怎么能成为杀人灭口的地方呢?
厉无情正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这个和光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把他的想法说得一清二楚。
“和光,你怎么会在这儿?”
厉无情注视着阿难的两道目光,闪烁着刀尖般寒冷又锐利的锋芒。
当初要不是这个可恶的妖怪坏了他的大事,他没准早就已经坐上了鬼王的宝座。
“厉公子,我和阴宗主是好朋友,今天特意过来看她,刚才还帮她一起应付左铨呢。”
阿难既不紧张也不慌张,照样笑容可掬。
有阴有苓在身旁站着,厉无情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在摩宵宫把他怎么样的。
“你是妖怪,她是修士,你们怎么会是朋友?”
厉无情还是板着脸瞪着眼,一副很想把阿难大卸八块的架势。除了旧怨之外,他如今还有新的理由要干掉这个妖怪。
昨天晚上,厉无情曾想把阴有苓当成应长恨的软肋加以利用。可是现在,阴有苓却已经成为了他的软肋所在。
阿难显然已经看出了这一点,如果他告知应长恨,那么厉鬼就要反过来利用阴有苓对付他了。
“不光我和她是朋友,应长恨也跟她是朋友,所以那天她才能毫发无伤地离开步云山。”
这一点倒是出乎厉无情的意料,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着阴有苓问:“当真?”
“嗯,我跟这一妖一鬼的确是朋友,当初因为黑虎失踪一事认识的。”
“此事说来话长,大家不妨进屋坐下来慢慢说吧!”
摩宵宫的待客之道就两个字——寒酸。有人来做客,一杯清茶,一碟果脯,就是最好的招待了。
茶叶是从昌城买来的便宜货,果脯是用岛上的野果晒干了腌的,味道都相当一般。
但是厉无情细细品来,却品出一丝阔别以久的家常滋味。
阿难已经把他们结识阴有苓的经历大致讲述了一遍,厉无情专注地听完后,阴有苓在一旁问得直截了当。
“所以,黑虎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是。”
厉无情很干脆地点头承认,阴有苓一脸想不通地又问:
“你为什么要杀太玄真君的黑虎?他可是紫衡帝君之下数一数二的大仙官,你没事招惹他干吗?”
“因为他是我的仇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厉无情不禁斜瞟了坐在身旁的阿难一眼。他自然是秒懂,十分知趣地站起来往外走。
“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欣赏一下海岛风光。”
阿难走出屋子后,厉无情才声音低沉暗哑地对阴有苓交代道:“其实,陆衢是我们的仇人。只是你不记得了,毕竟那是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的事——那上辈子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厉无情深深地看了阴有苓一眼,幽黑的眸子像幽深的水潭,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秘密。
“妹妹——你是我的妹妹。”
阿难之前分析时,曾经说过如果阴有苓前生是厉无情的姐妹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手足之情几乎不受隔世的影响,不像夫妻或母子那样令人尴尬。
阴有苓不觉松了一口气。
“你认定我是你妹妹,就因为那个小金兔挂坠?万一是同样的东西你弄错了呢?”
“不会的,这个挂坠当年由我亲自画出图样送去金店打制,全天下只此一枚。因为你生肖属兔,又酷爱梅花,所以我为你设计了这只小金兔挂坠,它是你十二岁本命年的生日礼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可能会弄错了。看来前生我真是你妹妹,你说太玄真君是我们的仇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衢飞升之前,是北鄣国的太子,而我们那时是西郢国的贵族。”
北鄣国,西郢国,这些都是千年之前的古国。
那时候,天下分为东郯、西郢、南郇,北鄣四国,后世称之为四国时期。
后来东郯吞了南郇,北鄣灭了西郢。再后来北鄣一统天下,建立了大盛王朝。
如今的九州大陆,已经皇权更迭到了大兴王朝。千年前的四国时期,早就变成了故纸堆里的史记。
阴有苓依稀仿佛有点印象,“我前世是西郢国的人,它好像是被北鄣国给灭了吧?”
“对,陆衢率军攻破王都后,西郢国就正式宣告灭亡。城破那天,娘就带着你和家中其他女眷一起投了井。因为你们宁愿死,也不愿意受辱。”
尽管是千年前已然隔世的往事,阴有苓还是听得悚然一惊。
“全家的女眷都投井了?”
“对,无一例外,家中一共九名女眷,全部跳进了后院的井里,因为活着只会比死更悲惨。”
战乱之中,天生柔弱的女子最是无力自保,往往会沦为胜利者的战利品,用来泄欲的玩物。
想要逃避这种悲剧的命运,她们唯一能选择的就是死亡,通过自杀来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们女人跳井的时候,你们男人在哪里?”
“当时我们上官家负责保卫西城门,城破后,爹和三位兄长都战死了。我那年才十四岁,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一直呆在东宫陪侍。东宫被北鄣军占领时,宫中所有人都成了阶下囚。”
“也就是上官家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
厉无情惨淡一笑:“是的,我活下来了。虽然多活了几年,却是生不如死。”
阴有苓下意识地追问:“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西郢国被灭后,陆衢下令,所有王室成员,男子无论成年与否一律斩首,就算是襁褓中的婴儿也不例外。至于贵族成员,男子十五岁以上处以绞刑,十五岁以下籍没为奴。我就这样从一名贵族子弟沦为了奴隶,受尽非人的折磨,几年后死于一场瘟疫,化作疫鬼。”
“所以,你恨透了陆衢,杀死黑虎就是为了报复他?”
“对,我就是想报复他。当年如果不是他率军灭了西郢国,上官家又怎么会落得这种家破人亡的地步?是他毁了我所有的一切。”
当年北鄣国太子陆衢亲自统率三军,势如破竹地攻破了西郢国都,至今仍是史册上的一段辉煌战绩。
可是战绩彪炳的背后,却凝结着无数人的斑斑血泪,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无非就是一个目的——通过战胜敌国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种争霸之战很难评判谁对谁错,毕竟每个国家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争取更多权益。
战争造成的动荡与混乱, 注定会让人们陷入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悲惨局面。
无论是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还是地位低下的普通百姓,在这个过程中都可能无力自保。
绝大部分人遭遇战乱都会认命, 谁让自己命不好生逢乱世呢?
陆衢想要消灭西郢,是国与国之间争夺霸权的战争。无数个家庭因此家破人亡的悲剧,不过是战争导致的副产品。
然而, 厉无情显然不想认命。
这场兵荒马乱既然是陆衢一手缔造的, 他就恨透了他。恨得时隔千年之后旧事重提, 仍然满脸都是怨毒的神色。
阴有苓一点也不难看出来厉无情有多恨陆衢, 下意识地问道:“就算杀了黑虎你也还是不解气,如果能杀太玄真君,你一定不会错失良机吧?”
厉无情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是自然。我之所以费尽心机想要成为鬼王, 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他报仇。只可惜……”
只可惜这一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了,就在厉无情最接近成功的时候,现实突然给出狠狠一击,让他输得摧肝裂胆满心不甘。
他为此想要不择手段地利用阴有苓去对付应长恨, 结果却意外发现她是前世的至亲之人。
阴有苓能听懂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应长恨突然杀回来,你已经没有机会当鬼王了。太玄真君又是那么厉害的大仙官, 你就算再想杀他报仇, 也最好别轻举妄动。”
“我知道, 我是想报仇, 不是想送死。除非是和仇人同归于尽, 否则我上官鹤这条亡魂才不会轻易消散呢!”
“你叫上官鹤?”
听到阴有苓念出自己的名字, 厉无情有片刻的失神。
这个在岁月里蒙尘已久的名字, 已经千百年没人唤过了, 如今终于又琅琅地响在耳畔。
虽然曾经的亲昵并不复存在, 却如烛火般带来一丝暖意。
“对,我叫上官鹤,仙鹤的鹤。”
“那我以前叫什么?”
厉无情久久地注视着阴有苓,目光感伤又迷蒙,轻声道:“芳苓——你的名字叫芳苓。”
摩宵宫建在太平岛的最高处,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小岛。尤其上岛的那座码头更是无遮无挡,一目了然。
左铨一行人已经乘着来时的大船走了,临走前得到了阿宽等人的“夹道欢送”,各种烂菜叶烂果子乱砸一气。
能不能砸中目标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种行为渲泻心里的那口恶气。
阿难就坐在摩宵宫的屋顶上看戏,他随身荷包里装着半包喷香的烤松子,一边看一边剥松子,吃得津津有味。
左铨乘坐的大船消失后,又有一艘小船驶向太平岛。
船只在码头靠岸时,一道窈窕动人的身影走出船舱,芙蓉色的衣裳宛如一群粉蝶,在三月薰风中翩然飞舞。
看清楚来者何人后,阿难一瞬间就从屋顶上消失了。再次现形时人已经到了码头,脸上挂着由衷的笑容。
“真真姑娘,好久不见。”
“阿难哥哥,见到你太好了!你和阿难弟弟都没事吧?前几天我和阴姐姐还担心你们来着。”
阿难的出现令任天真十分惊喜,一汪喜悦的笑容,水似的淌满一脸。
“多谢挂念,我们都好着呢!”
“玉岭一别后就再没有你俩的消息,我之前还担心你们是不是已经被疫鬼灭了口呢。”
“放心,以后他都灭不了我们了,阿难弟弟现在厉害着呢!”
“真的假的?他还能比疫鬼更厉害?对了,眼下无间鬼域最厉害的人是厉鬼应长恨。前几天在步云山,他用一件法宝团灭了不少修士的事,你也听说了吧?”